沈雁飞和冯征当然不明底蕴,阅罢相顾一笑。冯征道:“这百花山在江湖上颇有名气,咱们此行身有特别要事,必需多加小心,最好能够极秘密地掩人山中,那时敌明我暗,比较有利于救人。”
沈雁飞道:“大哥说得是,咱们小心点儿便了。”
“为兄有个提议,便是我们两人分作前后脚走,尽量距离远些,但以能够望见为限度。
这样一则可以互相呼应,二则万一被人发现,还有一个人有机会暗中潜人山中,行事格外方便。”
沈雁飞笑道:“大哥不愧为一派掌门,果然智谋出众,小弟佩服之极。”
于是两人商量一下,冯征仗着自己乃是百毒门中之人,七星庄可能还不知道他们已连为一气之中,故此先打头阵是最好不过。沈雁飞想想这位义兄说得有理,加之他武功比起自己虽然差了一头,但在武林中也算得上是高手,如说危险,其实也差不了多少,但决计照办。
两人潜人山中,越过一个山岗,但见前面的山谷中,桃树不下千株,密密层层。花光映眼,满谷俱是,好看已极。桃树上还有桃实叠叠,或青或红,地上积叶甚厚,好像有点潮霉的样子。
冯征首先分枝拂叶,走进林中。沈雁飞看看他身形将被树木遮住,忙跟了进去。
桃林中阵阵花香,初时嗅了十分舒服。刚才在谷外还看不出什么,这一走进林中,这才发现此谷颇为宽广,除了外面的桃树排列得密密外,里面倒也清疏可数。
走了十来丈,沈雁飞但觉香气越浓,深深一嗅,忽然一阵晕眩,心胸恶闷难受,倏地回身栽倒地上。
这种挑花瘴便是厉害无比,教人在不知不觉时中了道儿。连寻找苦桃以疗毒也没有机会。只要时间稍久,瘴毒便侵人五脏,再无法疗治。
前头的冯征越走精神越大,原来他乃是岭南百毒门未来的掌门人,自幼训练得能忍受任何毒气。这些挑花瘴毒尚未成大气候,他根本就没发觉是可以致命的瘴毒。径自走了一程,脚下忽然一软,身形直掉下去。赶紧一提真气,日前尺许,一手按在陷讲边缘上,复又拔起来。心中冷笑一声,想道:“这种埋伏,算是什么一回事用……”
回头一瞥,不见沈雁飞用来的踪迹,以为走得太快,使微笑停步等候。
等了一会儿,沈雁飞仍未跟来,心中大奇,开玩笑地想道:“难道二弟闻到花香,恋恋不舍,竟在林中睡着了。”笑容未敛,忽然发觉这桃林中瘴气隐隐,这一惊非同小可,光溜溜的秃头上,直冒出白气来。跌足惊道:“不好了,这里分明有桃花瘴毒,我虽不怕,恐怕二弟忍受不住……”
念头尚未转完,掉回头风驰电掣般赶回去,果然远远瞧见沈雁飞仰仆地上,四肢摊直。
他一见那等景象,脚下加油急急奔去,因为这等桃花瘴毒,说它厉害可真厉害,迟了分秒,可能变成不治。
临到切近,只见沈雁飞双目紧闭,俊脸上泛起红晕,有如在颊上染了一层桃花,甚是好看。冯征醒悟过来,放下心事,想道:“我那百毒门解毒灵丹,能解天下各种绝毒。他曾经服过,体质自然要不同些。目下他身畔虽然尚有两粒解毒灵丹,但看来不必糟塌,待我寻摘一颗苦桃替他疗治便了。”
眨眼间已在叠叠桃实中,寻出一颗苦桃,先捏开沈雁飞的牙关,然后把苦桃放在他唇边,掌心微一用力,汁水全部榨出,流人他口中。
展眼间沈雁飞睁开眼睛,道:“好香啊……”语犹未完,跳起来道:“大哥,这是怎么回事?我口中好苦。”
冯征一笑,道:“你无意中了桃花瘴毒,幸而愚兄及时发觉,摘了颗苦桃,榨出桃汁,替你解了瘴毒,故此你口中发觉苦,你还说香哩。”
沈雁飞摸出解毒灵丹,冯征微笑阻止他道:“为兄本门的解毒灵丹,能解天下各种绝毒,你还是放在你身边,别浪费了,将来也许有用得着呢!”
沈雁飞便揣回怀中,道:“原来这片桃林还有这种古怪,如今还是由小弟先走吧。”
冯征同意了,道:“前面还有陷讲哩,恐怕另外尚有别种埋伏,贤弟可得小心些。”
沈雁飞应了一声,首先驰去,经过早先冯征中伏的陷阱,一看普通得很,便稍觉大意。
正走之间,脚下一软,他反应何等灵敏,一掠三丈有余,竟自施展出绝世轻功,嚓嚓几响嘶风之声,在身后飞过,原来是五支伏弩,却因沈雁飞身形太快,故此都落了空。
再走了里许路,但觉喉中干渴异常,忍不住向林顶的桃实打主意,但这一带的桃子俱都呈现青色,显然未熟。
转眼一看,已快走到谷口,桃林已尽,过去便是一片沙地。
走出桃林,忽见谷口处,在一片黄沙之中,居然有一块两丈左右的草地,边缘用白石砌住,极是好看。绿草地的中央,植着一颗桃树,桃身粗大,枝繁叶茂。
树上挂着三个碗口大的红透水蜜桃,看那样子就像马上熟得要掉下来似的。
沈雁飞一见之下,心中大喜,胸中烦渴为之消减一半。那树身上钉着一块尺许四方木牌,牌上用未笔写着两行字道:“西池仙品,延年益寿。”
他想道:“这株桃树可能真是异种,那百花山主金如水特别种植,好自己尝食。”
这时冯征因沈雁飞走得太快,拼命赶来,好一会儿工夫才瞧见远处的沈雁飞。
只见沈雁飞左手捧着一样什么东西,右手还拿着另一个往嘴边送。因为离得太远,故此无法瞧得清楚。
既然瞧见了他的身形,那儿又已是谷口,唯恐有人把守了望、如赶上去,岂不完全泄露行藏?便不急了,放慢速度,再往前走。
越走越近,忽然看清楚沈雁飞手中乃是又大又红的桃子,已咽了一个,正在咽第二个。
忽然骇了一跳,浑身冷汗都冒将出来。
“哎,不好了,我百毒门中,常常借果子暗注烈性毒药在内以诱敌人彀。那些被注射了毒药的果子,往往特别肥大,而且能够长坠枝头,经年累月而不会掉下。甚至可以注射毒药在野兽身上,对方因饥饿而杀兽烹食,便中毒而死。这等毒药性子最烈,立刻封喉攻心而死。”
想到这里,却见沈雁飞已把第二个桃子吃掉,忽然跌倒在桃树下。
他吓得魂飞魄散,停步闭目,凄然想道:“竟不料那百花山主金如水诡计如此之多,我一时大意,使得二弟中了道儿。那桃子中的毒药,必定是我百毒门常用的那种,一咽下腹中,立刻便封喉攻心,即使有大罗金仙的灵丹,也决不中用了。”
猛一张眼,沈雁飞跌坐草地上,动也不动。
他这时可就不管沈雁飞是死是活,务必过去看看。
心中恨火熊熊咬牙切齿地盘算道:“我如今决不能感情冲动,待我把二弟尸身运出山外,找个地方放好,立刻回转岭南,将本门中所有毒物全部带来,务必将此山中的人,尽数毒死不可。”
他一抢出林本,立刻裂帛似的大叫一声,借此抒发心中悲愤。
沈雁飞忽然跳起来,大声问道:“大哥你怎么啦?”
冯征一下子冲到他面前,道:“二弟你真把愚兄吓煞,这树上的桃子,岂可随便乱吃的?”
沈雁飞哈哈一笑,道:“这正是英雄所见略同,小弟心中也有疑惑,但实在口渴不禁,想起前面虽有一道河流,但名称叫做黑水河,大概河水极脏。这三颗水蜜桃又红又大,确实忍耐不住,故此摘下来,先服下一颗解毒灵丹。”
冯征也为之哈哈大笑,一同走出谷口,只见半里之外,一条河滚滚奔流,由西而东,不知流到哪里。
水势峻急非常,翻腾喧逐,两人走到河边,一条本板桥通到彼岸,就在他们面前。
“这就是黑水河了。”沈雁飞说。“我要是会水,必定舍弃此桥而泅过去。”原来此河最窄之处,也有六丈以外,武功再高,也无法飞越。
冯征摇头道:“嘿,嘿,那金如水用心狡毒,哪有这般好事。”说着话时,目不转睛地看着黝暗的河底。“二弟你仔细看看,河中是不是有些铁网?”
沈雁飞眼力比他更强,定睛一看,河水中果然布有一根根极长的铁线,有些在河水下面两尺,有些更深,大体上说来,整条河似乎都布有这种铁丝网。
“那该是水底一种极歹毒的埋伏,加上水流太急,我们一掉下去。必定死无全尸,真可怕。”
“大哥,咱们还是从这条桥上想法子吧。”
“那厮正要我们如此。”他摸摸光溜溜的脑袋,闭眼想了一刻,又道:“这条桥太窄了,其中必定古怪百出,令人无法猜测。”
“管他的,大不了一些伏管飞刀之类,小弟有阴气护体,先上去试试。”
“二弟别急,试想假如桥上有诈,令人跌下河里,你不会水,阴气难发挥威力,结果大是可虞呢!”
沈雁飞颔首,想了一下,道:“莫不成整条桥会坍掉?”
“愚兄就是怕这一着,你看这道桥完全由两条巨缆夹击住,两缆一断,整道桥便完全坍散在急峻的河水中,假如只是桥上有机关,即使桥板会突然中断,也来得及抓住桥桩啊!”
这一关确实太过危险,故此沈雁飞慎重思索渡河之计。特别是因为此河的凶险处摆在明里,定必还有一些令人想不透的诡计。
他忽然笑道:“大哥,咱们这不是想糊涂了?老实说,百花山山主当初造此桥时,本意决非对付武林真正高手,故此为了较易搭成此桥,专门拣这河床最狭之处。大哥你想,武林中除非以轻功见长的名家,极少能够跃达二丈七八之远,能够超过三丈,武林中除了有限的三数位老前辈,已无人能臻此造诣。今日之事,他更料不到我沈雁飞居然能跃过三丈距离,故此咱们来个迅雷不及掩耳之法,由小弟先跃过去,只须在桥上垫一次脚,便到达彼岸。”
冯征道:“这方法不错,虽然你的推测太过乐观了一点,可是除此之外,究无别法。”
他说着先踏上桥去,试一试那桥承重力量,觉得十分牢固,不免走了丈许远。然后站定脚步,招手道:“二弟你开始跃过去吧。”
沈雁飞提一口真气,若然振臂一跃,已如大鸟般横空飞去。
到了三丈零五寸之远,身形下坠,脚尖疾探桥板。
那儿正是每一段桥板的中央,前文说过每根桥柱相距一丈,他的脚便是探向两根桥柱之间,前后相距均是五尺。
然在脚尖及板之际,忽听一响,那段桥板比他先了一步掉下河去。
这正是此桥有人把守的妙处,可以等到敌人力道已竭的刹那,才掀动机关,使敌人再无自救的机会。
冯征猛见沈雁飞身形直掉下去,大吃一惊,赶快冲前,刚走了寻丈,只听沈雁飞清啸一声,身形忽然又冒起来,移前五尺,脚尖踩在桥柱上,然后直飞过河去。他喜得欢呼一声,却见沈雁飞一落在岸边,头也不回,直闯上岗去。
正在此时,猛觉脚下木桥一阵摇晃,赶紧提气一跃,升起半空。低头一看,心中叫声我命休矣,身形复又下坠。原来这时那道桥一边已倾侧,桥板都掉下河中,只剩下几根桥柱和一条未断的巨缆。另一条巨缆已被砍断,故此成了这般模样。
那边岗后一个看守的人,手中一把明晃晃的利斧,刚刚砍断了一条巨缆,剩下另一条在三尺之外,他双手举起斧头,猛然砍将下去。夺的一声,那条巨缆,又被他砍断。沈雁飞刚一现身,已来不及阻止,急得大喝一声,有如裂帛。
冯征身形下落时,猛见另一条巨缆也突然松弛软垂,没人水中,勉强一挣,身形复起,但只升高了四尺。这时离后面河岸两丈之远,前面则更加远了,还有四丈之遥。
死神的阴影已掩没他的全身,他一直掉下去,忽然水花四溅,那条后来才断的巨缆,又升出水面。
原来沈雁飞机智无比,眼光到处,已顾不得杀死那人,猛可伏身一扑,抓住那条疾缩如蛇的巨缆。
那巨缆本身已够重的了,何况又绷着整道木桥桥往,此刻吃河水一冲,其重无比。沈雁飞被巨缆拖得直滑下山岗,把沙地划了一条宽阔的痕迹。这际正是冯征第二次提气上升,又下落的刹那。沈雁飞明知事情危急,大喝一声,硬是挣起来,四肢一齐用力,双足直陷人硬泥地中,跟着双手连收,眨眼那条巨缆浮出水面。
后面那人见他神威凛凛,大惊失色。但也看出机不可失,一个箭步冲下来,举斧便劈。
这时沈雁飞不但用双足深陷泥中而闪避不得,那一对手更因拼命抓住巨缆而不能丝毫放松。他的阴气奇功只能抵挡鲁钝之物质,没法抵卸利斧沉雄的一劈,形势危急之极。
河中心的冯征脚尖一点巨缆,腾身纵起,半空中眼光一扫,已见沈雁飞危急的情形,不由得心胆皆裂,怒吼一声。
只见那人随着他怒吼之声,翻身直津开去,足足摔开两丈以外那么远。
冯征心中大奇,想道:“这就怪了,难道那人给我吓得这样?原来他大吼之后,只匆匆一瞥,身形又落,那时已不容他分心去瞧那边,是以没有看到沈雁飞剩下那一大段巨缆飞起来的情形。
沈雁飞等到冯征过来之后,两人合力把这条巨缆系在一株老树根上。这样出山时便不致受窘。
他抹抹头上的汗,道:“好险,若不是剩有一段缆尾,不让那厮一斧砍死才怪哩。”
冯征拍拍他的肩膊,道:“二弟真有你的一手,早先已把我吓昏了,竟看不出你用的什么手法。凭你这种头脑反应,异日定可领袖武林,独步天下。为兄真是以有荣啊。””“算啦,大哥你何必跟自家兄弟来这一套。咱们还是说说入山之事才是正经。”
冯征哈哈一笑,显然十分高兴。
两人商量一下,决定由冯征打头阵。
他们跨过那座高岗,只见岗后百花如锦,彩色缤纷,声声鸟语,似是迎接他们光临。那些开得正灿烂的花丛上,蜂蝶忙得不可开交。
这些花树一丛丛错落地遍布山坡上,那只是片非常平坦的斜坡,一直伸展远去,最后一座山峰有如杨天石笔般陡然屹立,峰腰处一片平地,筑着一列五幢石屋,当中一幢还是两层的楼房。
两人立刻闪到一丛花树之后,冯征道:“那座山峰上的屋子,定是百花山主居处无疑,你先别露出身形。估计从这儿到峰脚,不过五六里路,你等我到了山脚时再现身直闯不迟。
否则他能在峰上了望出我们是一道来的形迹,办起事来可就棘手了。只要愚兄见到那百花山主,好歹也得缠他一时三刻,有这一会儿工夫,你已足够把伯父弄回这河边。那时候或是合力把金如水弄倒,假如他武功真高的话。如果平常,则一切都可顺利解决,更是佳事。”
沈雁飞感激地笑一下,伸出右手,道:“祝大哥你马到成功。”
冯征和他拉一下手,也祝他道:“二弟你是万事如意,重谒严亲。”
他一溜烟奔人花树丛中,按照着那山峰方向,急急前奔,身形是尽可能弄得隐蔽一点。
走了好一会儿,估计也有四五里路,但前路花光如海,居然连山峰也瞧不见,这可是咄咄怪事。冯征不觉停步,左顾右盼。
他跃上一丛树顶,四下张望,敢情那座山峰已转到右边去了。当下失笑一声,又向右边疾奔。
走着走着,忽觉不对,跃上树顶一看,敢情矫枉过正,太偏右了一点,是以那座山峰反而跑到左边去了。
他耸耸肩,跃回地上,忽见一个人站在对面的树下。可把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那人身穿蓝布衫裤,面目粗俗,垂手站在那里,没有言语。
冯征想道:“难道此人便是百花山主?得想个法子把他稳住。”
“你是岭南百毒门的人么?”
“是呀,敢问尊驾贵姓大名?”
“小的李三,现奉山主之命,为你引路。”这人说完,转身便走。步声沉重,分明武功有限。
冯征不敢多言,以免露出马脚。心中却诧想道:“此人走到离我不远处现身,我却没听到声息,真是怪事。”
“呀,李三兄你往哪里走?那座山峰不是在左边么?”
李三道:“不,那是假的,你跟着我走,别离开太远又迷了路。”
冯征不服地暗自咕哝道:“笑话,这还能迷路么,那座山峰又怎么能假得的?”
李三左弯右绕,片刻工夫,眼前豁然开朗,原来是片绿草油油的山坡,那座山峰也就赫然矗立眼前。
刚才未出花树范围之前,尚自迷茫地一无所见,这可使得冯征大为诧骇,故意跃退半丈,身形已人花树范围。眼前一花,但见前路尽是缤纷灿烂的百花。赶快往前一跃,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力量在阻止他,不过因为他跳得快,冲力巨大,一下子挣脱了那种使人软绵绵的阻力,脚踏实地,天地明朗,百花山可不是好好巍然兀立眼前。
在山腰处一块平坦的旷地,靠着岩壁建筑了一排五间石屋,当中的一间,正是幢两层的楼房。不过房子都不大,浮动着一派恬静的气氛。
那座两层楼的楼上,直个小小的平台,用红色的石栏杆围住。这时忽然出现了一个女郎,长裙端端正正,就是颧骨稍嫌高点,还有那两条眉毛和那对眼睛,隐隐露出煞气,令人觉得她太过缺乏女性的味道。
她看见了冯征的秃头,便道:“喂,你可是百毒门的冯师父?还有那位范师父呢?”
声音非常铿锵,好像是坚硬冰冷的金属碰击时发出的声音。
冯征心中暗喜,想道:“原来这里还不知道古树峡之事,不过即使知道,一时仍不能认定我是二弟那边的人。这位姑娘大概便是秦宣真之女秦玉娇了,想不到在此遇着她。”
当下大声道:“在下正是百毒门冯征,你可是秦姑娘?范师父没有和在下同来。”
秦玉娇哦了一声,对于父亲安排之事,她不大关心多管,招手道:“你上来吧,两边屋内都有楼梯,但你愿意跳上来也可以。”
冯征应了一声,摸摸光头,故意后退了两步,然后一冲一跃,竟飞起一丈五六,比红色的石栏杆还高出三尺。
一扭身落在平台上,赤脚板弄出一点声息。
秦玉娇微微一笑,心中道:“这等身手的人,爹爹还倚作大援,奇怪。”口中却问道:
“冯师父可听到沈雁飞的消息?”
冯征眼光一溜,省见厅门口站着一个人,大概那人已瞧见他跳上来的情形,正拈髭阴笑。冯征差点儿打个寒噤,原来那人眼光阴诡之极,面庞削长露骨,下领处长着一小撮胡须。益发令人觉得此人难打交道。
可是冯征到底是一派的未来掌门人,暗中捺定心神,没有露出丝毫神色,答道:“那沈雁飞么?有,有,他到过古树峡一次,但此人诡计多端,终让他发觉不妥而溜掉。据说已往百花山来,我在山外发现一个形迹可疑的少年人,好像就是那沈雁飞,但我拿不准,又知道此地已有准备,便没理会那厮。”
百花山主金如水冷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原来冯征一口气说了许多话,到底没说出来意,未免蹊跷。
冯征干咳一声,带着尴尬地向秦玉娇微笑道:“在下有点儿事告诉姑娘,可否过来这边一下。”
金如水一转身,走回厅中。于是冯征挨近秦玉娇一点儿,但又先于咳一声。原来他这番做作,无非使金如水误会他是奉了秦宣真的密令,来此告知秦玉娇。这样金如水自然不便询问。办法想得满好,惨就惨在一时不知编些什么属于秘密的话,才能使秦玉娇也完全不疑。
秦玉娇悄悄道:“你说吧,不要紧的,金叔叔决不会偷听。”
冯征脖子都挣红了,自说不出话来。但不说又不成,勉强道:“在下此来,固然是奉老庄主之命,报告山主关于沈雁飞的行踪。”
这几句话要是被金如水听到,登时便会知道他在扯谎。因为若是仅因此故,秦宣真手下专门训练的讯鸽何以不用,而将人山的秘密告诉于他?但秦玉娇到底是个姑娘家,不大懂得江湖诡诈的情形,而且她也因只关心自家之事,毫无兴趣理睬父亲的闲事,是以仍然倒着耳朵,等他说下去。
冯征眼光越过栏杆,只见峰脚百花如锦,简直是一片花海,若有人在其中走动,决看不出来,因此稍稍放下心,话锋一转,故作惊问道:“噶,姑娘请看,峰脚下花树密植,焉能见到敌人潜入?”
秦玉娇道:“你自然看不到,那是极奥妙的一个阵法,称为众香国,我在这里学了许久,如今还是仅仅能够出人阵法,仍然看不透阵中有没有变化,你当然更加看不出端倪了。”
冯征想道:“这样说来是不是我必须和她在外面呆久一点儿?以免那诡诈多疑的金如水发觉了,二弟可就等如瓮中之鳖?但我如何拖延时间呢?”
“这阵法可不容易学到,啊,我是指全叔叔,他当年为了学这个阵法,不惜弃绝荣华,离开十丈红尘和家人妻子,到这百花山来布置此阵,咦,你还未说出来此告我之事呢!”
冯征的心咚咚一跳,手足无措。
秦玉娇迫紧一步,道:“快说呀,我在等着哩。”
冯征忽然灵机一动,道:“噢,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仅仅是在下私心里的一点好意,特地借这个机会来告诉姑娘,那便是当日沈雁飞到古树峡来……”他故意歇一下,只见她脖子伸长,头发可就拂到他的耳朵,心中立刻拿得定了,便继续道:“沈雁飞曾经向七星庄的人盘问你的下落,露出很关切的样子。在下想你们究竟是师姐弟,这情形应该让你知道。”
秦玉娇发了一会儿怔,轻轻道:“谢谢你,不瞒你说,我们以前的感情很不错呢!”
冯征巴不得她多延一点时间,站着不动,尽由得她痴痴忆想。但心中却歉然忖道:“二弟这副英俊的容貌,真害死人。”
歇了片刻,见她好像已经想完,便找话搭讪道:“姑娘你刚才说到这位金山主甘愿放弃尘世荣华,而来经营此地,究因何故?在下百思不得其解,姑娘可否明告?”
秦玉娇道:“那当然是因为不得已的缘故,只因金山主以前也是黑道中极负盛名的人物,后来因结下一个极厉害的仇家。那仇人虽然在当时武功和他不差上下,但那人资质甚佳,若然刻苦修练,一定能练得比他强胜许多。同时那人手底毒辣,将来报仇时,必定会杀尽他全家,因此他不敢呆在家中,跑到这深山里头,摆下这个极奥妙的阵法。金山主的一家人口不少,食指浩繁,数十年来,都是由家父供养。故此家父有事,他会出力帮忙。”
冯征歉然微笑道:“说出来真是失礼,在下这个边地鄙夫,一点也末听过金山主的传说,反倒是近些年来,也得知百花山为天下有数凶险之地,这才识得金山主的大名。”
“啊,这样不值得奇怪,我若非家父遣来此地,也不会知道这位金叔叔的详情哩!你知道,家父素日都很严厉,对于他老人家的事,我一向都不大清楚,何况是他老人家的朋友?”
她的态度透出亲切,那是因为冯征私下向她报告沈雁飞之事之故。这一着可真击到要害。只听她又道:“听家父说,其实金叔叔这个仇人也惹得莫名其妙,因为他不过是沾着一点边而已,其实却不关他的事。”
冯征其实对金如水的往事毫无兴趣,但为了拖延的目的,只好故意张大眼睛,装出感觉十分奇怪的样子,道:“有这种事么?起初在下还以为那一定是杀父之仇,才会怕人家屠杀全家啊!”
“我也不大清楚,但你也知道的,有些仇恨,比杀父之仇还要来得深刻强烈些。”
“对,姑娘一言顿解在下茅塞,这世上的确有些事情,比杀父之仇更难忍受。”
“谁说不是呢,何况那个女人和当时声名极盛的峨嵋派散花仙子叶情有很深渊源。”
说到这里,百花山主金如水咳一声,走出平台,眼光冷冷的向峰下一扫。这时冯征非常用心地捕捉他面上最细微的表情。可是,那张瘦长露骨的面庞,简直就像石头雕成似的,毫无一丝变化。因此冯征完全摸不清究竟沈雁飞是否被困众香国中?抑是已潜进峰上。
他道:“你什么时候回去?”
冯征道:“在下不忙,等有什么消息之后再走也可以。”
百花山主金如水晤了一声,没有说话,转身走回屋子里。片刻间,那李三来引他到客房休息,并且说山主有命,不得擅自到山下去,否则斩去首级。
一宿无话,翌日绝早他走出屋外,便碰见秦玉娇。他躬身叫声姑娘早,秦玉娇额首回礼,便和他闲扯岭南方面的习俗等。冯征在心中诧道:“难道至今那守桥被杀之人尚未发现?否则何以她不露半点神色?”
心中尽管狐疑,但整个上午都没有发觉什么动静。中午吃饭时,由另一个下人姓赵名超的陪他。一问之下,那李三原来到河边当值。这样说来,金如水是已知手下被杀之事了,但何以昨夜全无声响?姑不论沈雁飞被困众香国也好,能够潜上峰腰也好,总会有什么响动啊?
他连饭也咽不下了,赵超跟他开玩笑地问他是否要弄条大蛇来佐膳,因为岭南那边的人最爱咽蛇。冯征虽然担着心思,但仍不得不勉强提起精神敷衍。
时间在焦虑中慢慢逝去,不觉已过了三天。
其实这时候的沈雁飞早已被困花树阵中,只因金如水为人素来阴毒,什么事情也不露形色,故此连秦玉娇敢情也不知情。那百花山主金如水的意思,乃是准备将沈雁飞饿个十天八天,等他全身乏力之后,这才擒捉住解送七星庄。
经过这三日三夜的奔走摸索,沈雁飞总算是死了心,在一块草地上盘膝而坐。一方面休息一下,一方面默思对策。
如今他真个相信师父秦宣真毕竟是老谋深算,凭他的确是斗不过的。
坐了大半天,力气恢复,却肚饥得难受,心中一阵暴怒,掣出修罗扇,向花村乱扫一通,眨眼间被他毁了一大片。
这一来峰腰处的秦玉娇可就发现了动静,恰好这时百花山主金如水在做午课,当下佩上短剑,直奔下山峰。
沈雁飞怒气略消,对着一株山茶花在发怔,忽然有人叫道:“师弟”蓦然回头一看,原来是师姐秦玉娇,只见她满面春风,眼中情意脉脉。他可不知师姐的露骨情意,乃是因冯征信口开河所致,心中着实奇怪。只因秦玉娇一向是个含蓄矜持,等闲不露情感的人。
当下也道:“师姐你一个人来的?”
“金叔叔还在做午课,因此他恐怕未曾发觉呢!”
“这个是什么阵?小弟以前学过的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绝八卦九宫诸般阵法,都不是这个样子。转了三日三夜,还是转回老地方,跳上树梢也瞧不见什么,那座山峰好像会移动的。”
“什么?你已被困了三天,那么金叔叔知道了。这个阵法称为众香国,师弟你是决转不出去的。奇怪的是你毁了这许多花树,居然未触动第一卞一草B化U应降四兀摄魂铃,那是一种小树的名字,乃是昔年勾漏山魔宫异种,你只要弄折,断口处便流出一种乳白色的汁液,却见风便化,暗香隐隐,你一嗅人鼻中,立时便得昏迷。金叔叔可是勾漏山魔宫勾魂尊者的师弟,故此他有这种异草。”
她满面含笑地走近他身旁,沈雁飞剑眉一皱,道:“师姐,旁的话体提,请告诉我,我父亲可是在百花山上?”
“是的,他老人家很好哩,你别着急,既然你来了,我总得帮点忙。”
“那么你带我上山吧。”
“等一会儿,我现在想出金叔叔何以明知你被困阵中而不加理会的用意了。他这个众香国天下无人能破,故此他由得你困在阵中,过个十天八天,你已饿得发昏,他才把你擒住,免得费力。你要知道,别说他有这等阵法帮助,即使没有,但他在此山潜修三十年,功力高强,虽比不上我爹爹,但决比我们高出一头,因此你绝不能惊动他,免得被他发觉擒住。”
沈雁飞哼一声,心中道:“以前我也许会怕,但如今我才不怕哩,即使你爹爹来我也不惧。”但他没有驳出口,只等她说下去。
“等一会儿叔叔便做完功课,故此你现在上山,等于自投罗网。不如等到天黑了,我把你父亲悄悄救出来,再领你出阵。”
沈雁飞摇头道:“不成,我要亲自去救他老人家。”
秦玉娇正要说话,沈雁飞忽然道:“且慢,师姐你这样帮助我,是什么意思呢?”
她点头道:“你问得好,我虽然另有私心,但除此之外,还要尽力设法化解我们两位老人家的仇恨,我想,爹爹平生只有我这点骨肉,假如我们……”我们什么她没有说出来,但沈雁飞当然了解,暗中苦笑一下,脑海中浮现起吴小琴美丽的面容。只听她大声结束道:
“爹爹那时没有法子,一定会答应的。”
“他一定会答应的。”沈雁飞跟着她的语气喃喃道:“可是我和我父亲呢?”
秦玉娇后退一步,睁大眼睛,煞气流露得非常明显。她铿锵地诘问道:“你不愿意么?”
这一刹那间,两人心中波涛起伏,狂澜激天。在秦玉桥而言她可是爱他太甚,因此不惜露骨地说出解决方法。假如沈雁飞不愿,她不但不肯救他,而且还要羞愤得自刎而死。在沈雁飞而言,他忽然撇开了自家的问题,也撇开了父亲愿意与否,只想到了母亲。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微弱地答道:“可是你以为我一定闯不出这个鬼阵吗?”
秦玉娇马上改变了紧张的神态,尽力温和地道:“难道你闯了三日三夜,还不知此阵的厉害?何况还有金叔叔那样的高手?”
“那么我现在怎样办呢?”
“你是堂堂男子汉,当然先说出一句话来。”
“好的。”他斩钉铁地说:“上一辈的事我们不能做主,但我个人至少可以娶你为妻,这样你也有义务要助我救出我父亲。”
她垂下头,颊上浮起红晕,现在她已别无所求了,暗中偷偷地爱一个人的苦味,她已尝得够了,而此后却再不要尝受。沈雁飞瞧见她点点头,便补充一句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从如今起,便是沈家的媳妇。”他用一个苦笑,作为结束。心中却想道:“说不定明后天,范北江的神蛛便要了我的命,咳,琴妹妹你不会怪我吧。”
她道:“那么你安心等到晚上,我再来领你上山。不过最好还是我把你父亲救下来,因为一则那样太危险了,金叔叔不但武功高强,耳目聪灵,智计也极是出众,容易被他发觉。
二则我不想被他识破是我暗中搅的鬼,将来对爹爹提起此事,也容易令他应允。”
“不行,你来带我上山,而且我那大哥目下不知怎样,他可在山上?是姓冯的。”
“什么?是那百毒门的冯师父?”
“他可是百毒门的掌门人哩,我们已结为异性兄弟。”
“他可把我和金叔叔都瞒住了,等会儿我见到他,便告诉他晚上准备,一齐行动。有他做掩护,金叔叔和爹爹都不会疑惑我了。”
这两个青年男女的终身便这样决定下来,假如她知道沈雁飞心中爱着另一个人。以她的刚硬性子那是绝对不肯这样办的。假如沈雁飞知道吴小琴仍在世上,他决不肯答应娶她,虽然是垂死之身,也不会肯的。
秦玉娇喜在心头,春在眉梢,回到山上,首先去找冯征。那冯征刚好站在旷地,四下了望。
她走过去,冯征先向她打个招呼,她沉下脸,道:“好个百毒门未来的掌门人,来时居然掩蔽身份,跳上那平台时,故意现出不济模样,现在可得好好露一手,否则姑娘你留你不得。”手按着短剑柄上,一派剑拔弩张的样子。
冯征登时为之失色,狼狈地回头一溜那排屋子,只因相距数丈,屋中人大概没有听到她的话,故此静悄悄的。
“哼,你不必张望了,那生判官沈鉴就在右边最东的屋子里,没有人看守,你敢去救么?”
冯征是何等人物,一听此言,情知对方已知他底蕴,反而立刻镇静下来,双眼凝视着对面这个姑娘,面上浮起傲容,冷冷道:“好得很,姑娘来拦我试试看。”
他的声音略大,秦玉娇反而吓得面色一变,嘘了一声,道:“别那么大声,我唬着你玩的。你那把弟已被困阵中……”她如此这般地把经过情形告诉冯征,连订下终身之事也说了。听得冯征一皱眉,想道:“二弟不是深深爱着那位姓吴的姑娘么?”
秦玉桥悄声结束这场谈话,道:“咱们这个下午绝对要多加小心,第一桩别教金叔叔发觉咱们串通的实情,第二点要防他在今天下午这段时间内去擒捉师弟。”
冯征道:“若果他去擒捉二弟,我立刻把他绊住,你便赶紧把二弟带出阵来。”
“不行,咱们怎样出去呢?除非你能把他弄死,否则他只要到了众香国中,那就等如猛虎添翼,咱们闯阵时别说躲不了他的暗算,即使搪得住,他还可以变动阵法,我可就找不到出路了。”
冯征立刻为之哑然,心中掠过一丝羞愧,以他身为一派未来掌门人的地位,刚才的结论的确下得太草率了。
“所以呢……”她拖长了声音,道:“咱们务必令他毫不起疑,也不人阵生事才成,否则瓮中捉鳖,一个也走不了。”
她歇了一下,又道:“师弟也太执拗,定要亲自救父亲出山,要不然我们挨到晚上,把人一救,远走高飞,全叔叔岂能奈何咱们。”
这时冯征既知道绝不能惊动金如水的原因,想想假使被困阵中,那真是非死不可,两人分手后,便回到房中,默坐运功,早作准备。
秦玉娇在楼上平台,搬了张太师椅,坐在那儿眺望着峰脚,她已沉醉在未来的快乐中,自从沈雁飞来到七星庄,几年来她都在暗中爱慕这个气质不凡的俊美少年,不过因日夕见面,沈雁飞又从没有丝毫爱她的表示,反倒令她习惯了蕴藏在心中而不露。直到上一次父亲秦宣真要擒住他而下毒手时,她可就衡量出他在她心中所占的地位。于是,她偷偷去报讯。
而现在,她更不惜表露出心意,奇怪的是往昔她矜持到了极点,但隔开一段时间没见面,仿佛觉得沈雁飞已经成熟了和更英俊些,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使得她屈服了,她蓦然从屈服中获得某种程度的快感。
她快乐地想道:“女人总喜欢被强有力的男人征服,奇怪的是我以前为何不肯相信,因而倔强地度过悠长的寂寞岁月。”
刚刚想到这里,百花山主金如水从厅子中走出来,一眼瞧见她面上那种青春洋溢,容光焕发的笑容,马上为之怔住。
她从椅中跳起来,道:“金叔叔请坐。”
金如水道:“不必客气,你坐吧。”眼光随即移到峰脚,于是便发现了被沈雁飞弄倒一大片花树的空隙。
“侄女你在山中可住得惯?”
“我快乐得很哪!触眼到处都是美丽的花朵,花香永远送到房里,不论白天或晚上。”
百花山主金如水耸耸肩,村道:“到底未曾成家,还是小孩子,我那兄长也太粗疏了。”但他那阴冷之极的脸上,却也因为她那几句像诗也似的话而浮起微笑。
他道:“沈雁飞已被困阵中三天了,看来我得去把他捆起来。然后马上和你一道到七星庄去,我还有些话要跟你父亲说说。”
“全叔叔……你……你要干什么?”她为之大吃一惊,虽然面上不露出惊骇的神色,但一时又想不出阻止他的理由。
“去把那叛徒捆起来呀!”他简洁地答了,飘身跃下平台,直奔山下。
秦玉娇暧了一声,为之呆住,竟不晓得马上采取行动。到她去找到冯征时,百花山主金如水已隐没在花海中。
秦玉娇叫道:“冯大哥不好了,你看怎么办呢?”
冯征睁开眼睛,道:“什么事?呀,是山主去揭捉二弟么?”他也跳了起来。
“我可没法子拦住他用,现在怎么办呢?”
“你立刻跟下去,必要时助二弟一臂之力,把那姓金的收拾掉。我这就去救沈伯父,你可以动身出山的话,便在山下招呼一声。我只怕那百花山主金如水心计太多,会在沈伯父那儿安下什么圈套,是以非细加观察之后,不可贸然动手。”
秦玉娇立刻直奔峰脚而去,但走了一半路之后,又匆匆奔回来,这时冯征已潜进囚禁着生判官沈鉴的房子。她回自己房中取了一样什么东西,又匆匆直奔峰下。
冯征行事细心周密,那石室共有一明一暗两间,他进人外面的明间,便扬声叫道:“李三兄,李三兄……”
一片寂静,竟没有人回答,他又叫道:“赵超兄,赵超兄……”仍然没有人回答。当下叹口气,道:“怎么办呢?山主走得那么匆忙……”声音相当响亮,暗间里断无听不到之理。
暗间房门乃是厚厚的木板,十分坚率,此时掩得密密。他轻轻一推,没有推动,口中又大声叫道:“惨啦,怎么到处都不见人呢?”
再伸手一推,力量并不加重,却听喀谋一声,乃是五金弹簧之声,那扇本门呀地开了。
他来不及觑看房内光景,一条人影直闯出来,原来是李三。原来此刻已轮到赵超看守黑水河奈何桥,故此冯征会首先叫李三名字。
他挡在门边,道:“什么事呀?”
冯征心中一笑,想道:“饶你百花山主智计百出,仍然不能教天下士都人你彀中。”口中匆匆道:“不好了,那沈雁飞已快闯上山来,在下的武艺不大成,不敢下去,只好找个地形好的屋子躲躲,那厮若能闯上来,也可以凭借地形和他拼一下。”
“真的么?姓沈的小子已因在阵中三天,如今怎能逃得出来?”
冯征朗声一笑,道:“你真糊涂啊!”
“我……我糊涂什么?”
话声未绝,冯征倏然骈指如戟,疾点他胸前将台穴。李三大大凛骇,赶紧一掌斜切脉门。冯征身为一派未来的掌门人,既肯偷袭,自然绝不让他有丝毫反抗机会,蓦地电闪也似一翻腕,两指刚好搭在李三腕脉穴上。李三只哼了半声,使软软栽倒。这时木门已开了尺许缝隙,冯征伸首进内,只见靠后面那边竖着一道铁栅,每根铁柱都有碗口粗,由地上直伸入石板屋顶,排得相当密,一个大人决不能钻出来。
冯征为之一怔,想道:“光是这道铁栅,我就为之柬手无策哪。”
铁栅内有张木床,一个身躯瘦削的老人盘膝坐在床上,似乎因这些异响而睁开眼睛,眼光十分冰冷锐利。冯征看了又吃一惊,想道:“沈伯父如今年纪不过五十上下,此人须发惧白,莫不成又是个冒牌货?”这时必需先确定这一点,便问道:“喂,你是什么人?”这次他学得乖乖,不肯一开口就叫伯父大人。
老人冷冷瞅着他,不言不语。冯征心急得很,再问道:“喂,你不会说话么?”那位老人甚是奇怪,仍不置答,甚至把眼睛闭上了。
冯征忽然发觉这位老人面貌表情很像沈雁飞,只好妥协地道:“你若是姓沈的,请你睁开眼睛。”老人眼睛果然睁开。
“你老若是生判官沈鉴,请点点头。”
老人果然点头,他立刻惊喜地道:“果真是沈伯父,小侄冯征,特来救伯父出困。”
原来生判官沈鉴被囚禁了十有七载,不但饱尝失去自由之苦,起初的数年间更惨遭酷刑。虽然终于让他熬过了来了,但也为之苍老不堪,须发全白。但他一身傲骨仍在,七里庄之人,从来便未曾听他说过一句话。
冯征光是从他坚忍不拔的表情上已看出这次必定不假,无暇多说,手指徽松,成严地喝问道:“李三作若是要命的,赶紧供出开启过铁栅的方法。”
“且慢。”生判官沈鉴宏声道:“尊驾的姓名,恕在下耳拙。”
冯征不由得十分佩服这位名满江湖的老捕头的确丝毫不含糊,在这紧要关头,仍然不肯苟且。赶快道:“小侄与令郎沈雁飞乃是结义兄弟,如今令郎已在山下,大概正和这百花山主金如水苦战,小侄虽知道必定可赢,但若那百花山主金如水机警的话,早一步借阵法掩护,那时我们想出去就难了,因此必须争取时机。”
生判官沈鉴虎目一睁,精光闪闪,失声道:“什么?是我的儿子来了?他能赢得金如水,哈哈……”一阵大笑,把冯征耳鼓都震得嗡嗡作响。
冯征威严的眼光又落在李三面上,李三打个寒噤,道:“冯爷饶命,当初送这位沈老爷进去时,乃是从石墙的大洞中通过的,之后便用石块把墙洞堵死。”
那堵石墙最少也有三尺之厚,弄个十天八天也不知能否开个洞。冯征听了暴怒起来,两指一紧,大喝道:“你这厮敢扯谎?”
李三两眼一翻,身躯软瘫地上,冯征这才发觉自己一时发急,内家真力由指上传出,已把李三心脉震断而死,只好一松手,摔开李三。
生判官沈鉴道:“贤侄别急,先进来再说。”声音已变得冷静非常,使得冯征为之暗暗惭愧。“但你得先将门后地上的小铁枝向前方扳低,才可以推门进来。”
冯征一看,门下果然一支小小铁枝从地面伸出来,只要一推门,那根铁枝便向房内那边倒下。大概这样便把房中消息埋伏都发动。于是道谢一声,把那根铁枝扳过来这边,然后推门而进。
他这等气度举止,使得生判官沈鉴甚是折服,想道:“罢了,如今英雄出少年,看来这一代比我那一代高明得多啦!”
冯征握住那些铁柱,摇之不动,生判官沈鉴徐徐从袖底摸出一支经尺的钢锉,递给冯征道:“这支钢锉随我已有五年之久,贤侄请用它挫断这些铁柱吧。”冯征听了为之一怔,想不到沈鉴既有钢挫,那么五年来总该有机会锉断镣铐逃命,但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但他立刻开始动手去锉铁柱,那铁柱甚租,必须费许多工夫才能弄断,光秃秃的头颅竟为之急出白烟来。
这时百花山金如水刚要走出众香国花阵,秦玉娇拦住叫道:“金叔叔,沈雁飞可擒住了么?”这时她丝毫不敢露出叛逆之意。否则沈雁飞一旦被擒,她又计谋败露,可连挽救的机会也没有。
金如水道:“你到底也跟下来了。那厮福气真不错,居然没有让迷魂铃弄倒,因此我懒得理他。”
秦玉娇想道:“哦,原来他匆匆人阵,敢情是发觉花树毁了一片,故此看看是否他已昏迷,并非硬要擒捉他之意。这怎生是好?冯大哥已去救公公,行迹已露,我只好设法拖延一下,否则那排铁栅如何弄得断啊?”
当下含笑道:“全叔叔你让我暗中瞧瞧沈雁飞好么?但你得跟我一齐,否则那厮发疯乱闯,只怕挡他不住。”
百花山主金如水不同意地摇摇头道:“一个小伙子有什么看头?”抬眼忽见她眼睛中露出请求的意思,觉得不好拒绝,而且他们师姐弟,暗中看看也是人之常情,便道:“也好,他就在那边。”
秦玉娇赶快飞跃过去,金如水在后面跟着,他们隐身在一丛树后,但见沈雁飞盘膝而坐,却并非在运功,两眼瞧着天空,痴痴地发怔,俊美的面上不时流露出愁色。
秦玉娇心中暗暗安慰他道:“雁飞你不必发愁啊,有师姐帮着你呢!”
其实沈雁飞正在为吴小琴而哀愁不已,这内情若是让秦玉娇知道,必定会妒恨得把他杀了。
金如水轻轻道:“侄女回去吧!”语声虽低,但沈雁飞坐处并不太远,本应听到,但奇怪的是他生像一点也没有发觉。原来这也是阵法妙用,此际虽然提高嗓子说话,其实也不虞他听得见。
秦玉娇应一声,懒懒回转身。
不大一会儿工夫,两人已出了众香国。秦玉娇道:“今天天气真不错,叔叔你的运气也真不错,沈雁飞果然自投罗网来了。”
金如水那张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傲笑,道:“我这众香国迷魂夺魄阵法,天下再没有什么人能够进出自如。”
秦玉娇勉强阿谀地笑一笑,闲扯道:“侄女在百花山住了不少时间,但至今未见过叔叔出来散步或随便溜溜,为什么你老喜欢躲在屋子里呢?”
金如水为了听她说话,不得不放慢了脚步,这时答道:“我的一生尽是诸般苦难,哪能像你们年轻人般有那些闲情逸致呢?现在咱们走快点,看看谁能先回到屋子。”
秦玉娇心中着急,明知冯征必定未曾弄开铁栅,金如水这一撞上了,敢不糟透。但心中尽管发急,脚下可延缓不得,敢情百花山主金如水已当先疾走。
冯征这时用力地挫那铁柱,把内家真力都运上了,这样固然有效些,但却发出极尖锐的挫铁声,老远便可听到。他道:“再挫断一根铁柱,勉强可以钻出来啦。”
生判官沈鉴叹道:“若不是雁飞来了,我这条老命便打算扔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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