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波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把整个过程完全剖析清楚,闻者无不明白,这才知道,秦霜波这一场赢得实是不易。这一场庆功宴,表面上欢欣热闹,其实阴忧重重,端木芙等人大有难以下咽之感。席散之後,广闻大师和雷世雄两人,情知明日非出手对付疏勒国师这等大敌不可,因此之故,他们早早就回房歇息及用功,以便集中全力,出手一拚。
在另一座雅致舒适的暖厅中,以端木芙、秦霜波为主,此处尚有宗旋、彭典、关彤、枯莲大师、叶本明老道人等十多个人,共同商议明日的大计。自然本宅主人韩世青、韩世文、韩行星等,以及永远站在端木芙身後的崔阿伯,亦在厅中。
端木芙说道:“诸位对明日之战,可有什麽高见?”
关彤欲言又止,端木芙道:“关老师有何指教,何妨讲出来听听?”
关彤摇摇头道:“在下要说的话,与明日之战无关,是以决定暂时不说。”
端木芙道:“原来如此,你的疑问,可向秦仙子姊姊请教,自然得到答案。”
她不等对方讲出,已知关彤要问什麽,这等敏捷才情,实是世间罕见。
韩世青痰咳一声,说道:“请问端木小姐,假如秦仙子今日不出手,明日对付疏勒国师之时,可有取胜的把握没有?”
端木芙道:“老先生问得好,这个问题,奴家也反覆自问了许多遍,直到秦仙子姊姊击败了莲姬夫人,方有答案。”
她停歇一下,才又道:“假如把秦仙子姊姊留到明天才上阵,以咱家的看法,最多只是个平手之局,动辄有落败之虞。”
彭典接口道:“若然如此,那就不如让秦仙子於今日上阵,免得万一败在对方手底,可当真使对方变成横扫中原无敌手了,现下那疏勒国师永无与秦仙子动手的机会,假使家师也不现身的话,则疏勒国师纵然连赢十场,也不能算是横扫中原。”
众人都颔首同意此言,宗旋大声道:“还有就是罗廷玉公子,如若也不能赶到出手的话,疏勒国师的遗憾更大了。”
他这话一出,众人都觉著他是特意提高罗廷玉的身份,亦等如当众减低了严无畏的份量。因此关彤等人都投以赞佩的眼光。
端木芙轻轻吁一口气,说道:“罗公子很有可能赶到,但愿严老庄主亦能赶到,则我们这一方,有雷大庄主、广闻大师、罗公子以及严老庄主等四大高手,总能杀败那疏勒国师。”
她望了秦霜波一眼,又道:“假如明天准许秦仙子出阵的话,以奴家的管见蠡测,秦仙子当可击败强敌。”
众人都大表惊讶,因为她早先明明说过秦霜波最多只能斗个平手,如何现在又能赢得对方呢?
端木芙只让众人纳闷一下,便解释道:“这是因为秦仙子在击败莲姬夫人的一场中,功行大有精进。假如明天秦仙子出言挑战的话,疏勒国师一定安排好人手,个个激烈出言反对他接受,换言之,疏勒国师虽然未必就一定会输给秦姊姊,但他当已看出秦姊姊的造诣,已达到无懈可击的境界,也就是无人能击败她的意思。”
众人听了此言,既觉得有点太过玄妙,但又不能不信。关彤道:“那多可惜啊!”
端木芙道:“这也是没有法子之事,在疏勒国师来说,他宁可面对中原任何高手,也不愿跟秦姊姊动手。”
大家再商议了一阵,只澄清了一些问题,却没有半点收获。关彤送秦霜波回房之时,便提出了心中疑问,那是关於崔阿伯突然出手制住他穴道之事。
关彤道:“在下不解的是当时大家都十分焦虑愁急,崔阿伯如何竟能及时发觉在下想冲上台之心,先行下手制我穴道?”
秦霜波听他把当时的情形完全说出,想了一想,才道:“你可不许透露与广闻大师得知。”
关彤只好应承了,说道:“这事难道与广闻师兄有关?”
秦霜波道:“何止有关,简直是大得很呢!端木小姐与广闻大师之间,有一种很奇怪的敌对情形,因此,端木小姐虽然一早就看出我终不会落败,但她却不肯让广闻大师晓得。因为广闻大师也认为我的情况危急已极。假如他得知端木小姐在那时已瞧出我必可转败为胜,则她的眼光才智,显然胜过广闻大师,这麽一来,广闻大师可能以激烈手段对付端木小姐了。”
关彤瞠目结舌。道:“这里面竟有那麽多的文章麽?广闻师兄与端木小姐会有什麽怨仇呢?这真是使人大惑不解之事。”
秦霜波道:“我也不知道内情,不过可以断定的是端木小姐将不会利用疏勒国师这个机会,去对付广闻大师。”
推山手关彤告辞而退,但走了两步,便想起了什麽似地回转来,压低声音,向秦霜波说道:“秦仙子,这端木之姓,环顾天下武林,当真没有几个。然则端木小姐会不会是南海端木世家之人?”
秦霜波笑一笑,道:“当然很有可能,不然的话,她焉能博识天下武林各派的武功心法?”
关彤道:“假如真是端木世家之人,却又如何会与广闻师兄过不去?”
秦霜波淡淡道:“你怎知其中没有别的恩怨?”
关彤道:“倘若他们之间稍有怨仇,广闻师兄先就过不了敝寺方丈大师这一关了。秦仙子自然懂得在下之意。”
秦霜波点点头,道:“这样说来,武林中那个秘案传说,竟是千真万确之事了。”
关彤急遽地点点头,然後道:“在下回去再想一想,方始向仙子请教,你今日力挫强敌,耗费不少气力,也该早点安歇了。”
他们的谈话,到此为止,关彤这一夜辗转床上,难以入寐,脑子一直不停的猜测这些疑团。他虽然没有任何结论,但却已感到这武林之中,除了独尊山庄和翠华城行将一拚这件大事之外,另外还有一种奇异微妙的情势,似乎尚有一件震惊武林的大事,正在暗暗酝酿中。
翌日,天气极好。那小明湖四岸,一清早就挤满了人。只要是没有资格在码头或浮台上观战之人,便莫不极力提早赶到,以便占据有利的位置。
双方人马出现之时,引起了莫大的骚动。许多今日方始从远处赶到之人,都怀著恭敬的心情,聆听已观战两日的人指点出双方高手的姓名来历。
端木芙在码头上,俏眼一转,在那六七十位高手名家之中,只排出了十二人,前往浮台。
依照规定,可以让二十人到浮台上,以便出手作战。因此端木小姐只选了十二人,众人都十分讶异。
但更奇怪的是端木小姐当众请求华山叶本明真人、终南苦行庵枯莲大师、百粤多异仙子王苹等三人,把守住码头浮台之间的通路,不许任何人通过,除非得到端木小姐的准许。
她似是尚嫌未足,最後还在那浮台上调回宗旋帮忙把守通道。人人暗忖她此举不知是什麽意思?难道是提防敌人硬闯不成?
朝阳照耀之下,西域方面的人马,都显得雄赳赳气昂昂,全然不因连败两天而有气馁之色。
明眼人一望而知,西域之人,乃是极为信赖得过疏勒国师,深信他今日必可独立连闯十关而使然。自然事实上疏勒国师没有连战十场的必要,但须六场皆胜,他便可以博得横扫中原的荣誉而奏凯言归了。
双方都静下来之後,蒙娜夫人高声道:“请中原诸位英雄豪杰听著,今日我方将由国师爷亲自出手,他将按照规定,连赢六场,始行罢手。”
这话虽然十分骄傲,却也豪壮之极。这等气魄和自信,纵然是敌人,亦不能不大生折服之心。因此之故,中原群雄很多都鼓掌喝采,表示甚为钦佩。
那疏勒国师在掌声中步上浮桥,走往擂台。端木芙沉重地吸一口大气,道:“这六场之数,定须善为利用才行,奴家打算先设法略耗对方的功力真元,只不知广闻大师和雷大庄主有没有异议?”
雷世雄和广闻大师对望了一眼,都不作声。端木芙道:“既然如此,奴家就依计进行了。”
她的目光转到关彤、晏明和青霞羽士三人面上,说道:“奴家一直不让三位出手,为的就是留作消耗敌人功力之用,诸位轮流上阵,虽然必败无疑,但既是事先得知结局,当有自保之道了。”
关彤胸膛一挺,道:“端木小姐不必过虑,这回上阵动手,非只是个人的生死荣辱,却系与天下大局有关。在下胸中根本不作生还之想了。”
这话说得雄壮激烈,那种视死如归的气慨,使人大为佩服,晏明、青霞羽士都颔首赞同,要知他们皆是性子刚烈不畏死亡之人,如若不然,早就屈服於独尊山庄的手段之下了。
雷世雄听了这话,面子上可就挂不住了,因为人家关彤等人竟然自愿命去拚,自己却得等他们消耗了敌人气力,始行上阵,此事传了出去,他雷世雄还要领袖天下英雄麽?自然那广闻大师又不一样了,因为广闻大师是少林寺之人,关彤亦是,是以关彤为他贺命,自然讲得过去。
雷世雄举手教众人注意,然後说道:“关兄等三位如若上阵,自然可以胜任愉快。但本人却认为假如咱们不能在三两场之内,击败了对方的话,则此战不但敌人不服,连咱们中原武林之中,也会有闲话。”
端木芙道:“大庄主之意,竟是打算现下就由你们两位动手麽?”
雷世雄点头道:“正是此意。”
端木芙道:“如此自然更好。”
她的目光转到广闻大师面上,还未开口,广闻大师已暗自忖道:“好丫头,到了紧要关头,竟要整洒家一下。”
假如端木芙命广闻大师先上阵,对他自是大为吃亏之事。只听端木芙叫道:“广闻大师。”
广闻大师点头道:“贫僧在此。”
端木笑道:“请你小心瞧看,如若大庄主不能取胜,下一场就要轮到你了。”
广闻大师一怔,心想:这丫头居然放过了洒家,不知是何缘故?他当然想不到这敢情是关彤的功劳,正因关彤如此慷慨豪壮,端木芙不禁大为感动,先得必须尽力替少林寺多留几分机会,才对得起关彤,雷世雄虽然输了,但还有严无畏尚未出马,谁也不敢看低了独尊山庄。
雷世雄提起怒龙杖,大步走出。关彤也十分佩服他的胸襟气魄,当下高声说道:“独尊山庄雷世雄大庄主亲自出手,疏勒国师可要小心了。”
全场之人无不听见,顿时采声雷动,热烈之情,真能使人热血沸腾,豪气冲霄,生死之念,自是不放在心上。
疏勒国师与雷世雄道过仰慕之言,接著一挑大拇指,道:“中原人物,果然有过人之处。今日本座纵然全胜而归,但仍然极佩服你们中原豪杰的心胸气魄。”
雷世雄晓得对方佩服的是己方并不派别人出来企图作消耗实力的打算,是以十分倾倒折服,这倒是想不到的收获,当下微微一笑,道:“国师好说了,在下有幸得会高人,实是有著急不及待之感。”
两人说过场面上的客气话,雷世雄提杖作势,疏勒国师先伸左手,把背上一把长刀掣在手中。他身上一共是一刀一剑两件兵器,雷世雄早就暗暗猜测对方将以那一种兵刃应战?抑是刀剑同使?
却没想到对方竟是以左手掣刀,这等左手刀甚是阴毒刁滑,最是难斗。这还不要紧,最可怕的是对方还末动手,就先在兵刃土布下疑阵,此时奇兵突出,使他猜测不到,因而在某种微妙局势上来说,对方已占了先手。双方雄踞虎峙,各自蓄养气势,一面窥伺敌人的空隙。
那疏勒国师手中之刀,寒光四射,一望而知,乃是极为锋快的宝刀。此时涌出阵阵杀气,凌厉之极。
若是昔时,雷世雄可能已耗费了许多精力以对抗对方的强大刀气。但近来他经历过秦霜波、罗廷玉这等超级高手,已有经验。应付之时,得以省下许多不必要的气力。
全场千百双眼睛,都睁得极大。但见台上的两人,都静如渊岳,毫无出手之兆。但突然之间,人影交错闪过,竟是乍合又分,已换了一招,迅快的几乎瞧不清楚。
他们虽然只拆了一招,可是双方。表现出那种凌厉的气势,迅快的身法,在在都能令人紧张得生出窒息之感。
观战之人虽多,但双方合起来一共也只有六七个人瞧得出这一招的精微奥妙。武功稍差之人,纵然有人解说,也不会明白。紧接著擂台上传出响亮的「铿锵」之声,人影忽分忽合,如免起鹘落,如蝴蝶穿花。最奇的是他们并非一直缠斗,差不多都是三两招就已分开,隔了一阵,才再斗三两招。
如此激斗了二十余招,雷世雄的气势虽然未见衰退,但在他对面的疏勒国师,已瞧得出他鬓脚微微沁汗,呼吸较为粗重,这自然是内力消耗过多之象。疏勒国师胜算在握,本应耐心再耗下去,等雷世雄不支落败。这样在疏勒国师而言,所耗的气力有限,霎时即可恢复如常。但他为了扬威中土,决意不惜损耗真元,也要早早击败了雷世雄。
他更不怠慢,左手宝刀起处,寒光闪闪,唰唰唰一连快攻了七八招。每一招都把左手刀的阴毒刁恶特性,发挥到极致,直是神出鬼没,难以捉摸。
雷世雄接完这一轮急攻,自知大势已去,假如再斗下去,形成泥足深陷之势,便将有死无生,其实纵想後退,亦是有所未能。换言之,目下已是他最後的撤退机会。如若放过,那就只有在伤亡之後,这场拚斗才能停止了。他几乎不敢多想,就已决定竭尽所能,再斗下去。
疏勒国师从对方眼神中,看出他的决心,不由得浓眉一皱,涌起了满胸杀机。要知他不惜施展损耗真元的无上刀招,用意就是迫使对方立刻自动认输。早知此人宁死不退,他何必浪费了真元,以致削弱了功行。
在他们这等超级高手而言,假如是动手时间太长,感到疲倦,对他们一点也不要紧,但须於战罢略一调息,即可复元。可是损耗真元的话,却须一段时间以精修苦炼,方能恢复,在未恢复之前,功力势必减弱。因此之故,他们总是十分小心地避免使用会损耗真元的武功。
擂台上森寒的杀机,连四下观战之人,全都感觉得到,不少人为之连打寒噤,紧张得透不过气来。就在这弩张剑拔之时,端木芙高声说道:“台上两位暂请罢手,听我一言。”
疏勒国师何等高明,一听而知她想说什麽,当即跃开了数尺。端木芙道:“雷大庄主,这武功之道,定须日积月累之功,不能勉强,似他方当壮盛之年,能够有此成就,已足以震惊一代了,这场比赛到此为止,请退回来吧!”
她虽然没提到「输」字,但意思显然如此。很多人都感到不服气,因为雷世雄明明还有如生龙活虎,多方面都未露出败象,如何就不打了?却见雷世雄向对方拱拱手之後,果真转身返回己阵。於是议论纷作,引起了一阵骚动。
广闻大师正要出去,端木芙已高声道:“疏勒国师你的武功虽是精绝一时,但像雷大庄主这等人物,定必已使你损耗了不少气力。为了公平起见,请你运功调息,大约一柱香之久,应已足够了。”
疏勒国师居然毫不推诿,迅即在擂台上跌坐,闭目运功。端木芙此举,又使群雄议论不已,甚至有人怀疑他乃是故意暗助强敌。端木芙向秦霜波苦笑一下,道:“小妹实是迫不得已,只好让对方有休息的机会了,假如在一柱香之内,我方尚无堪以一拚的高人赶到,小妹只好另想别法,再行拖延时间啦!”
关彤等人,这才明白端木芙此举乃是拖延时间,以便援兵赶到。眼看一支线香已经烧完,码头上仍然没有动静。推山手关彤立刻自告奋勇,道:“端木小姐,在下请令出战这一场,不知小姐意下如何?”
端木芙心中掠过那广闻大师的魔功手法,自然最好不过,因为广闻大师施展这种激发催动身体潜能的魔功手法之时,如若深暗对方的武功家数,自然功效更著。但她同时之间就放弃了此想,因为这关彤如此的豪勇轻生,大义凛然。她焉肯毁灭这等人物?她妙目一转,微笑道:“关老师且作壁上观,到了要紧关头,自然会相烦出手。”
关彤只好默然退开,端木芙向广闻大师道:“这一阵有劳法驾了。”
广闻大师道:“此是贫僧份内之事,岂敢当得有劳二字,只不知贫僧败後,小姐打算派何人出阵?”
他在这刻提出这个问题,当然扣人心弦,连秦霜波也禁不住显出注意的神情,侧耳聆听。端木芙道:“假如连大师也不幸败阵,奴家说不得只好勉为其难,出手一试了。”
浮台上所有的人,都万分经讶,尤其是雷世雄,深知她不识武功,如何能够出手应付这等强敌?广闻大师稽首道:“既然如此,贫僧已可放心,这一阵自当尽一己之力,与强敌周旋。”
他似是深知端木芙上阵的话,真有克敌制胜之能,竟自宽心转身,大步走向擂台。疏勒国师望住这个貌不惊人的中年和尚,面上竟露出与对付雷世雄时一般的警惕神情。其实已有人大声报出少林广闻大师之名,观战群雄,几乎没有一个听过他的名头,又见他相貌和霭,满面含笑,毫无一点威风,照他这等外表,自是本领有限。然而疏勒国师的神态却如此慎重,如临大敌一般。这又使群雄大感惊讶,於是纷纷交换意见,引起一阵骚动。
广闻大师合什道:“贫僧在敝寺中,籍籍无名。今月竟出阵对抗国师,实有不自旦力之感。”
疏勒国师掀髯一笑,道:“法师毋庸自谦,以本座看来,少林寺虽然僧众数千,皆通武功。但若论造诣功力,法师自是首选之人了。”这番话人人都听见了,不由得又是一阵骚乱。
广闻大师空著双手,至此还不撤出兵刃。但疏勒国师却锵一声,掣出长剑,交於左手。
他高声道:“法师若然不取用兵刃,本座便以左手剑向法师请教了。”
观战之人大都鼓噪起来,敢情广闻大师当真不使用兵又,因此疏勒国师一剑在左手,当然占去莫大便宜。然而这不过是一般的看法而已,武功炼到像台上这两人的境界时,假如是专炼双手的,虽是一对肉掌,其实也没有什麽亏可吃。
第一点,是他双手必有奇异厉害的功夫,定须空手方能施展。
第二点,他空手时虽是长度不及对方,但无论是拳劲掌力,都能及远,并无远近之分。
除了这两大原因之外,再加上双方均是超级高手,必须要有一方露出空隙,方能趁虚而入,不似普通高手有硬拚强抗的打法。以是之故,假如疏勒国师功力造诣与广闻大师一样,则他恃著手中宝剑硬攻的话,势必反而先伤亡在对方掌底。
疏勒国师明知大部份人不懂此理,是以全然不把众人鼓噪放在心上,他提剑催动剑气,猛烈攻去,先行试探对方深浅。这一股剑气,比之别人剑直砍还厉害百倍,如是功力稍差之士,吃这般剑气透体而过,登时就得倒毙。广闻大师手划个圈子,轻描淡写之间,已化解了对方这一股凌厉锋锐的剑气。
但见这位少林高手右手捏拳,使了一招「黑虎偷心」反击对方。这一招拳法虽是平凡之极,大凡是炼过几下子武功之人,无有不识。
可是事实上他们却都看到一幕梦想不到的景象。原来广闻大师拳头出处,竟然劲风呼啸,威势之强,使人骇汗咋舌。尤其是如此平淡无奇的一拳,由於时间和位置的捏精确,竟暗蕴无数奇招妙著在後面,一派俟机而发的光景。
全场之人,无不被这等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法所震茂,衷心敬佩,齐齐发出喝采之声,响若雷霆。疏勒国师侧身避过他这一拳,左手长剑振处,幻出七八朵剑花,踏奇门,走偏锋的反击,手法阴险之极。广闻大师双袖一挥,也化为无数袖影,严密封闭门户。而袖影之内,但见双手忽拳忽掌,作势欲攻。
双方各以奇幻精奥手法,迅快攻拆,有来有往,斗得激烈紧凑异常,奇招迭出,如五彩缤纷,眩人眼目。霎时双方已斗了三十招以上,但见广闻大师奇招妙著,层出不穷。皆是以至精至妙的招数手法,抵消了对方左手剑那险毒之特性。
四下鼓噪呐喊之声,震耳欲动,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擂台上,甚至没有人肯眨上一眨,以免有所漏失。只有端木芙没有向台上瞧看,生似只听四下叫喊之声,就可以测知战场上的形势变化一般。
广闻大师突然间长眉高耸,那和善圆滑的表情,完全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派肃穆森严的气象。他的招数也突然大变,但见拳发连环,招招都是踏中宫走洪门的硬拚手法。那强劲的拳力破空之声,竟不被群众嗤声掩没,由此可以想见他拳力之沉雄,竟是到了何等地步了!疏勒国师这时把剑圈缩小得多,一方面不时发出右掌,异常谨严地护住全身。饶是如此,他仍然被对方那摧山撼岳的拳势,迫得一步步往後退。
全场之人,更为兴奋,许多人已叫得声嘶力竭,竟比台上之人,耗费的精力还多些。
端木芙双目含愁,同码头上看个不停。忽见微微一阵骚动,原来是一群人涌到码头,挤到浮桥口。把守此关的宗旋、枯莲、叶本明、王苹等四大高手,立时被惊动了,转眼查看。
但见四名佩剑道人,拥著一位须发如雪,相貌清奇的老道,要往浮桥上闯去。枯莲大师首先一挥袍袖,涌出一股强劲内力,加以阻挡。谁知这股内力,碰上那几个道人之时,宛如泥牛人海,无影无踪。而对方也似乎全无觉察一般。宗旋横身拦截,王苹也从双袖中飞出两条五彩毒蛇,红信乱吐。道人们这才不能不停下来。
叶本明沉声道:“诸位不能无礼,这位道儿乃是武当派掌教程守缺真人。”
宗旋等人都煞住了出手阻挡之势。那须发皆白的老道人,自然就是程守缺了。他向四人稽首为礼,他右方一名道人已开口道:“诸位同道何故拦住了去路?”
叶本明道:“我等奉命把守此路,其故安在,实是有所未知,歉难奉告,自然不会是特意设来拦阻程真人的。”
宗旋接口道:“以程老真人身份之尊,自然是天下英雄渴慕欢迎的人物。但军令如山,在下等这厢告罪,还须请示过端木小姐才行。”
枯莲大师冷漠的声音接下去道:“端木小姐已指示只恭请程道兄独自上台。”
武当派四名护法道人,都勃然变色。反倒是程守缺真人示意他们闭口,很有礼貌地徐徐道:“既是如此,贫道就自个儿过去,你们四人可留在此地。”
由於此时战况激烈,因此之故,连这位武林一大家派的领袖走过浮桥之时,都没有几个人瞧见。浮台上的高手们眼见武当掌门真人驾临,显得有点骚动,都过来礼见说话。端木芙向他告过罪,便又直向码头上瞧看。
果然她并没有白费心思,敢情在这俄顷之间,竟先後有峨嵋派掌门人葛澜、无极门掌门人岳中、崆峒派领袖眠云山人、北邙教教主邬陵、白鹤派掌门人高晋、太极门高手李伯勉等六人,先後出现。
这些人物皆是当今武林各大门派的领袖,盛名喧赫,几乎无人不知。个个都带有门下同来。但结果皆是单身走到浮台。
浮台上骤然间来了这许多负盛名的重要人物,自然免不了一番忙乱。可是事实上他们彼此连行礼招呼的时间都没有,因为擂台上的战况,激烈的出人意料之外。
疏勒国师以左剑右掌,坚守不攻。却被广闻大师威猛绝伦的拳势,迫得步步後退,已经靠近边缘,最多再退两步,就得掉在水中了。因此之故,没有一个人能不全神注视著形势的发展。也无一不是恨不得借点气力给广闻大师,好让他再加上几拳,当场击败了对方。
疏勒国师虽是处於挨打的劣势之下,然而他神态自若,连招数身手也无半点势穷力蹙之徵。因此之故,尽管广闻大师打得有声有息,全场之人也尽管拚命呐喊助威。可是一重阴影,却笼罩在每个人的心上。
只听疏勒国师发出一阵笑声,向澈云霄。这一阵大笑,已显出他深湛强劲的内力,几乎不会被广闻大师的强攻硬打消耗了分毫。
他笑完之後,高声说道:“法师把金刚力溶合在这一套降龙伏虎拳中,天下能够抵挡之人,想必寥寥可数了,本座亦衷心佩服不已,但法师若是妄想仗恃此艺,就能击败本座,那也未免太可笑了。”
广闻大师恍如不闻,仍然运足全力迅急攻去,拳发连环,威势凌厉如故,疏勒国师道:
「这套拳法有三十六路,一共有一百零八拳之多,本座让你打完最後的十余拳,免得心中有所不服。”
只见他在如山拳影之中,如渊停岳峙,不可摇撼。晃眼间广闻大师又攻了六七拳,所余也只有七八拳之数了。
端木芙突然高声叫道:“广闻大师,留得青山在,岂怕没柴烧,这一场到此为止,请即退下。”
广闻大师忽然煞住拳势,与疏勒国师对峙而立,相距不及五尺,却并不立刻如令却。这位少林高手一口气猛攻了这麽久,招招皆是极耗内力的上乘手法,但这刻居然面不红,气不喘,宛如刚刚上阵一般。这等深厚修为,不但全场之人,无不震惊,连疏勒国师亦大为凛然,心中涌起强烈的杀机。
疏勒国师自然是基於对方底子太好,一身所学复又博大精深,是以生出嫉妒之心,意欲趁此机会,杀死此人,以免他日後有胜过自己的一天。他嘿嘿一笑,又道:“法师就此退下,未免太可惜了,本座晓得法师尚有绝技未曾施展。何不趁此机会,让天下英雄一开眼界?”
广闻大师至此,方始怵然惊心,微微一笑,道:“国师的神通绝艺,宇内罕有匹俦,贫僧自认远有未及,就此告退了。”
他迅即转身返阵,步伐之间,极是稳定有力。然而回到浮台之後,竟禁不住全身微微颤抖起来。端木芙道:“疏勒国师,你连赢两阵,足见高明。现在循例以一柱香时间为限,请国师尽量休息。”
自然有人点燃线香,端木芙低声向己阵之人说道:“这疏勒国师居然能连过我们两大高手的重关,显示出他的潜力雄厚无匹。而更可怕的是直到此时,他的真正绝艺尚未施展,他全仗功力较为深厚,这两阵都是见机行事,以无上智慧,隐蔽起本身真正的绝艺。这等敌手,我们也只好承认运气太坏了。”
众人都不作声,包括刚刚抵达的诸派掌门人在内,都等著听她底下的意见。要知这一群身份高隆的人物,其实非是此刻抵达,是以对端木芙的超凡智慧绝世才华,无不耳听目睹。
深知於心。
端木芙叹口气,又道:“我们这一方现下虽然实力大增,高手如云。但假如没有一定胜敌的把握时,岂能出场决战?”
她目光转到程守缺真人面上,继续道:“程真人德高望重,武功修为,自是已达天人之境。但无奈您老仙长声望、身份在中原武林,实有举足轻重之势,因此之故,奴家若没有把握的话,岂可劳动法驾,冒此大险?”
她的话句句字字,都有份量,假使程守缺真人上阵失手的话,则纵然其後有人可胜疏勒国师,局势也变得十分复杂,那疏勒国师尽可以说是耗力过多,以致失手,并且夸称他仍然是横扫中原之人。这时除非有人证明武当派掌门人非是中原第一高手,才能推翻疏勒国师的夸口,但谁会找程守缺挑战以证明他不是中原第一高手呢?众人莫不迅即考虑到此中利害得失,所以对端木芙的话,简直是衷心佩服,无有异议。
程守缺轻挥手中的拂尘,徐徐道:“端木小姐过於抬举贫道了,天下之事,有时是形势迫人,无从退缩,贫道倒是有意出阵,为天下同道略效绵薄。”
端木芙寻思一下,道:“老仙长无疑有一拚之力,不过您假如晓得广闻大师业已炼成了搜精剔髓大法,竟然也未敢贸然施展的话,老仙长或者会小心从事了。”
浮台上那麽多的高手,大部份是一派宗师,见闻何等渊博,却也不懂得何谓「搜精剔髓大法」?只觉得这种功夫的名称,似乎不像是佛门高僧所应该修习的。
程老真人惊讶地哦了一声,向广闻大师投以讶异的一瞥,随即沉吟不语。众人一瞧这等情势,登时晓得程老真人,一定被这几句话打动了。此时线香已快要烧完,无论如何,总得有人上台出手才行。
新到的各派掌门人中,已有三四个人哼唧有声,一听而知,他们打算自告奋勇,出手挡上一阵再说。论起这些高手们的名望,那一个都比广闻大师为强,但却比雷世雄犹有未及。
因此形势十分奇异,除了程守缺真人,可以毫无疑间地高於雷世雄之外,余人似乎都不行,但程真人正因声望太高,地位太尊,所以又不可出阵。
端木芙望住快烧完的线香,说道:“奴家留下了九个空位,现下只剩其二,诸位想必也猜得出这两个空位,一是留给独尊山庄严老庄主,另一个是留给翠华城罗廷玉城主。”
众人听她提起这两个人,都泛起了暴风雨之感。端木芙又道:“奴家最切望的自然是罗城主能及时赶到,因为严老庄主的身份,正复与程老仙长相同,都是只许胜不许败的,假如罗城主在此,最低限度,这第三阵由他出手,当可迫得疏勒国师施展真正绝艺了。这是因为疏勒国师已不可能再用左手刀或左手剑的取巧办法应战之故,只要他露过真功夫,咱们方可希望有制敌致胜之道。”
端木芙娓娓言来,剖析形势,精辟入微,人人尽皆明白。此时那一支线香,已快要化作青烟,晃眼即尽。众人既明白了非有罗廷玉出手不可之故,可就越发感到失望。
都不禁把目光向秦霜波投去,因为即使江湖上的流言,说罗廷玉已与她结同心之盟一事不确,但起码她与罗廷玉,乃是在场之人中关系最密切的一个。但见这位一向淡恬安闲的剑后,这刻竟也双眉微蹙,透露出心中焦忧的消息。
蓦然间一阵清朗强劲的啸声升起来,响澈云霄。全场之人,不论武功高低,都从这一声强劲震耳的长啸,听出发出啸声之人,必是当世罕有的绝顶高手。那澄净的粼粼绿波,似乎也被这一声长啸,震得生出无数涟漪。擂台上刚刚张开双眼的疏勒国师,也禁不住矍然起立,向湖边望去。
这一啸虽然只是强劲震耳,可是当此众声俱寂,人人情绪紧张之时,竟然俱有无穷威力,大收先声夺人之效。
端木芙大喜道:“秦姊姊,敢是罗公子驾到了麽?”
一面说时,一面向码头望去。秦霜波已无须回答,因为这刻那把关四位高手,竟不向端木芙请示,一迳放那一人踏上浮桥。
但见此人只有二十来岁,长得面如冠王,猿臂鸢肩,背上插著一柄长刀,英气勃勃。顾盼之间,豪气迫人,却又暗蕴一种温文潇洒的风度。
众人见了,但觉眼前一亮。霎时间有几个人先後叫道:“罗廷玉………”「罗少城主………”「翠华城主………”等等。
紧接著就是最盛大的喝采欢呼之声。罗廷玉停在浮桥中央,回头四顾,同时向群雄抱拳为礼,态度之从容大方,意气之豪放雄猛,当真是举世无有俦匹。他举步走到浮台之时,众声已歇,都是等候著听取台上此阵是否派他出战之意。
端木芙高声说道:“罗公子,您来得正好,中原武林无不寄望公子虎驾出征。且待击败强敌,始行礼叙如何?”
这几句话,全场皆闻,因此更加静寂。罗廷玉微微一笑,目光匆匆掠过秦霜波,便已回到端木芙面上,豪迈地点点头,拱手道:“上台应战,乃是份内之事,自当竭尽所能,以效绵薄。”
当下大步向擂台走去,才走了数步,已掣出了天下皆知的「血战宝刀”,寒光森森,耀人眼目。任何人一望之下,已知罗廷玉乃是上台就拚之意,并不打算与疏勒国师对答任何闲话。
因此之故,呐喊助威之声大作,震耳欲聋。疏勒国师见对方来势如此威猛,岂敢怠慢,赶紧也撤出兵刃。他这一回刀剑齐齐出鞘,左手提刀,右手持剑。迅即摆好门户,表现出从来未有过的小心谨慎的态度。观战之人,单单是看了疏勒国师如此慎重防御之态,已感到十分兴奋,更是狂呼大叫。罗廷玉步伐如一,同时既不加快,也不放缓,一直走上擂台。
此时他那股沉雄威猛的气势,连远处观战之人也能感觉得出来。身在台上的疏勒国师,更是不在话下。
他但觉这罗廷玉的勇武,似是出自天性,气势之坚凝强大,似乎不是血肉之躯所可以抵挡得住的。以疏勒国师这等功力修为,尚且有这等奇异以及可怕的感觉,换了他人,只怕当真得弃械於地,屈膝乞降了。
这一刹那间,正在狂呼高叫之人,都紧张得忽然没有了声音,因此全场蓦地里又陷入静寂之中。这等忽而杀声震天,忽而坠针可闻的巨大变化,也对罗廷玉的气势大有帮助,宛如火上添油一般。
疏勒国师这麽聪明之人,至此方知这罗廷玉实是他踏入中原以来,所面对的最强的敌手。原来疏勒国师在这瞬息之间,方始晓得罗廷玉年事虽轻,但武功既强,才智更高。
他这一声长啸,完全是为了先声夺人,同时好使全场之人,为他呐喊助威,以增强他的气势。当然罗廷玉并非刚刚赶到,不然的话,他就不会在线香刚刚烧尽之时,才发出啸声。
此是由於双方讲明疏勒国师可以运功调息一枝香之久,因而假如罗廷玉早了一点发出啸声,惊扰了他,便是破坏规定了。由此可知,罗廷玉竟是在现身之时,已经等如出手向疏勒国师发动攻势。
那端木芙果然是一代奇才,竟然省得此意,尽量不耽误罗廷玉,使他的气势不致有中断之虞。因此,论起聪明才智,疏勒国师亦至此方知还逊端木芙一筹。
其实他老早就失算多次,只不过端木芙手段高明,处处都不肯锋芒过露,使他感觉不出来罢了。正因疏勒国师至今方始发觉,所以未能把握唯一的机会,消解了对方这一股气势。
这个唯一的机会,就是当罗廷玉步步迫到之时,虽然来势汹汹,但他仍然可以不予理会,不掣出兵刃。
这麽一来,罗廷玉势必收回宝刀,到台上与他说话,方始动手交战。
换言之,疏勒国师可以用这个手法,弛缓局势,使罗廷玉的勇锐之气,不能发挥到如此强大威猛的地步。当然现在已经不能以计策谋略化解罗廷玉的气势了,唯有以真功夫抵御。
但这麽一来,疏勒国师等如已陷入了被动之势。
但见罗廷玉踏上擂台,毫不迟疑,以雷霆万钧之势,挥刀直取敌人,口中又发出那震山撼岳的啸声。他的刀法,全不神奇奥妙,有如平直叙的文章,但却有长江大河,一泻千里之威。群雄这时才记得发出呐喊之声,拚命狂叫助威。
罗廷玉的血战宝刀,在如雷的助威声中,如虎添翼,平添一股激烈豪壮之气。一连三刀,硬是把刀剑并施的疏勒国师,劈退了四五尺之多。罗廷玉得此先手,更是壮怀激烈,虎目中威棱四射,又连续攻了三刀,一刀比一刀威猛。
疏勒国师心中虽是明知这刻乃是胜败的关键,自己万万不可再退。如若不能坚守,则对方气势已成,此後再想平反这等劣势,不知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行。但形势迫人,他虽是用尽全力,想坚守原地,却是不由自主的又被罗廷玉震退了两步。西域一众高手们,得见这等情势,无不骇然变色,心中大是震凛。
罗廷玉抢制了机先,岂肯轻易失去?当即使出了「君临天下」七大招,但见他刀锋微侧,竟是用的一种极为罕见的「切」字诀手法。寒光一闪,罗廷玉手中宝刀,竟从对方刀剑的缝隙间直切入去。威势虽然远远不及砍劈手法,却奇奥灵动之极,极难封架。
疏勒国师身处战局之中,感觉与观战之人又不相同。在他而言,但觉对方这一刀宛如空中鸟迹,水中鱼路,全然找不到丝毫痕迹。而在这缥渺虚幻之中,那股无坚不摧的气势,仍然紧紧笼罩著自己,没有一丝一毫放松的意思和迹象。
就在罗廷玉一刀切下之时,疏勒国师蓦地爆发出一阵狂笑,侧头耸肩,竟是用他一只左肩,耸起接刀。
这一招以身硬碰兵刃,大出情理之外,却使高明如罗廷玉,急切之间,也是不能罢手,只好原式运刀疾切。
要知假如罗廷玉煞住刀势的话,以疏勒国师的造诣,刀剑齐出,定可在他身上开两个窟窿,那自然是有死无生的结果了。因此之故,罗廷玉目下是无论如何也得运刀疾切落去,保持攻势,以免无端端失去了主动的优势。说得迟,那时快,寒光闪处,刃刃已切中敌肩。但见疏勒国师身子一震,又退了两步。
可是疏勒国师此时刀剑交错施展,已严严密密的封住了门户。换句话说,他已用这硬接一刀的奇异方法,扳回劣势,已不复是处於捱打的窘境中了。西域之人,齐齐喝采狂呼,加上中原群雄的声音,简直可以把人吵死。
疏勒国师挨了这一刀,居然面色如常,若无其事。因此,虽说他已被对方砍了一记,但若是这等有意为之,而又不曾负伤的情况之下,谁也不能说他输了。
罗廷玉当此之时,无论如何也应放手再攻,尽力施为才是。谁知他反而收刀跃开数步,仰天大笑。双方之人,见他仰天而笑,都感到奇怪不已。於是不约而同的静了下来,看他有何话说。
罗廷玉笑声一收,朗朗说道:“疏勒国师,你的奇功秘艺,果是难以窥测,在下亦甚感佩服。”
疏勒国师道:“罗公子好说了,本座为了要当真领略罗公子的绝世刀法,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倒叫公子见笑了。”
他一面回答,一面住寻思对方为何突然停止攻击,竟肯让自己有喘息的机会?这一定有内情。
罗廷玉微微一笑,道:“武功之道,贵在通玄入圣,如若定要在招数之间,争雄斗胜,便已落人下乘之道。今日之战,阁下既然未能取胜,在下也无力敛手制敌,若然刀来剑往,浴血苦战,纵然分出胜败,亦不足号称无敌於天下,您说是也不是?”
疏勒国师听了这番话,正如别人一般,竟是丈八金刚,全然摸不著头脑。当下支吾道:
「高论:高论!本座竟是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罗廷玉道:“既是如此,咱们何不就此化干戈为玉帛,握手言和?”
此言一出,情势遽然转变,没有人不是大感意外的。以秦霜波、端木芙她们如此聪明灵慧之人,冷眼旁观,也一直猜测罗廷玉乃是别有出奇手段,可以不必抡刀挥剑,就较量得出高低。谁知他竟是主意言和,不欲再战。这一著实是如奇峰突出,而又高妙无比,细究之下,竟是各方面都顾及了。
首先在他本人而言,打成平手,绝对不会令人失望,降低了他的声望。这是因为他已砍了对方一刀,同时前有雷世雄、广闻大师两大高手锻羽败阵,他能力迫强敌言和,这等成就,已足以夸称一时了。其次,把虚名放在一边,说到实在的利害得失,他不把对方迫得以死相拚,自是上上之策。否则以疏勒国师的功力造诣,如是打算同归於尽,自然凶险万分,大有两败俱伤的可能。
第三点,便是他若是如今收手,莫说一般的高手,即使是雷世雄也窥测不出他的功力,究竟高强到什麽地步?
这一点对罗廷玉而言,当然有无比的重要。日後与严无畏拚斗之时,可收莫测高深之妙。
总而言之,他这一著必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後的最佳途径,从个人著想,固然是得益无穷。而在大家著眼,他不迫人太甚之举,可以使西域、中原的武林之间,不致於结下不可解的怨仇。
疏勒国师也怔了一怔,却能当机立断,颔首道:“回应人:Dragonball-Z发言时间:1998六月01日,23点42分48秒Dragonball-Z也怔了一怔,却能当机立断,颔首道:“Verygood.Thanksguys.]
回应人:ABC发言时间:1998六月02日,01点19分28秒疏勒国师也怔了一怔,却能当机立断,颔首道:“罗公子一身武功造诣,实是有资格与本座决一雌雄。若是算作平手,两不吃亏,本座自是赞同卓见。”
这两位代表中原和西域武林的当代高手,於是一齐收起兵刃,互相握手致意,全场之人,欢声雷动,久久不歇。这个结局,连端木芙也料想不到,芳心中顿时涌起了钦佩之感,现在一共是两个人能使她真心钦佩倾慕的,一是秦霜波。一是罗廷玉。至於其他的人,诸如独尊山庄严无畏,或是少林寺广闻大师等人,他们的武功造诣,诚然使她佩服,才智亦是罕有匹俦的高明,但他们的为人,却是与秦、罗二人背道而驰,因为佩服是一回事,倾慕心折却谈不上。
疏勒国师竟然跟随罗廷玉到中原这一方的浮台上,与各大门派的掌门人,以及一众高手名家见面礼叙。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想迫近瞧瞧端木芙,这一位巾帼中的奇人,竟是他平生出道以来,第一次在才智计谋上胜过了他的!不但如此,他竟是女子之身,这才是使疏勒国师最惊心之事。
要知在西域诸国,因大都信奉回教之故,因而妇女地位全无,比之中原更甚百倍。大势所趋,所有的男人都对妇女不予重视,连疏勒国师亦未能免俗。所以他特地过来看看端木芙,再就是看看秦霜波了。他首先向端木芙注视,想从她长长的头发之下,看出她面貌的整个轮廓。
他看了一会,显得十分满意地点点头,说道:“端木小姐不但才高八斗,聪慧绝世,同时竟也是世所罕见的美人。本座何幸,竟然得睹芳姿。”
众人都感到奇怪,心想:那端木小姐有半截面孔被秀发所掩,他如何就敢力赞她是美人?说不定她唇崩牙缺,丑陋非常。则这等谀词,岂不是变成了大大的讽刺?
端木芙发出悦耳温柔的笑声,道:“谬蒙国师过奖,小女子大有受宠若惊之感,据凡是信奉伊斯兰教之国,境内妇女皆须蒙面。国师与常人不同,炼就了观幽探隐的目力,因是之故,任何女子虽然遮蔽起面庞,但国师一望之下,便可辨别出妍媸了。只不知奴家猜测得对是不对?”
疏勒国师连连点头,满面尽是激赏和佩服之色。众人至此,方知疏勒国师乃是有所根据,才敢称赞端木芙的美貌,完全不是谀词。
疏勒国师的目光转到秦霜波面上,微笑道:“秦仙子,你的剑术独步宇内,正堪与端木小姐的才慧并称於世!以你们两位姑娘文武双绝之才,如是联合起来,天下恐怕找不到可以抗拒的男人了!”
秦霜波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向来都是暗合「剑道”,不发则已,一发必中。目下疏勒国师之言,分明把她的才智看得低了,认为远有不如端木芙。
这自然是不可以轻易接受的评论,当下展开反击,淡淡说道:“阁下一听端木小姐说得出伊斯兰教之名,就感到异常惊讶。其实端木小姐胸中所藏的学问,浩瀚无涯,阁下似乎不无小觑了她之嫌呢?”
这一番说话,表面上听起来,正如她说的,只不过薄责对方低估了端木芙。事实上却有两大作用在内。
第一点,乃是表示她秦霜波也识得「伊斯兰教」才是回教的正式名称。此教在中国来说,因为信奉者皆是回族,所以习称「回教”,倘若提起伊斯兰教此一名称,一百人之中,准有九十九个不识是何物。
第二个作用是指出疏勒国师何以会突然更为佩服端木芙的关键所在,这表示她本人才智更高一著,方能察看得出疏勒国师的一切反应。
饶他疏勒国师气吞斗牛,心高志大,从来不把天下之士放在眼中之人,目下亦不由得怔住,瞠目望住这位中原剑后,心中除了惊佩之外,别无他念。
罗廷玉接口道:“疏勒国师打算何时回返贵国?”
他这一问,总算替疏勒国师解了围。疏勒国师回头瞧瞧他,猛又暗吃一惊,忖道:“原来罗公子也晓得个中奥妙,特地为我解围的。”
因此疏勒国师对罗廷玉又是惊凛,又是感激,这感渤之念,并非现在才发生的,早在罗廷玉提出和局之时,他就暗暗感激了。他道:“本座带领了近百之人,俱是异国之士,甚为碍眼。再者,这一群人当中,难免没有强悍喜事之辈,一不小心,定必惹起许多麻烦。因此本座打算克日启程,返回西域。以後若有机会,本座定必再入中原,拜访罗公子以及诸位朋友。”
众人听他说得客气,都纷纷出言邀请他再来。连广闻大师亦开了口,只有雷世雄没有作声。这是因为情势摆得很明显,今日能与疏勒国师化敌为友,完全是罗廷玉的功劳。他独尊山庄既是与罗家有不解之仇,自然不能掠人之美而随声附和。
疏勒国师挽住罗廷玉的手,道:“罗公子,我替你介绍几个朋友。”
他们再经过擂台,走到西域群雄的浮台上,果然替罗廷玉介绍了七八个人。其中可没有那个罗刹国高手在内,可见得疏勒国师亦认为此人天性过於卑鄙下流,是以不让罗廷玉拿他当作朋友看待。罗廷玉跟那些人握握手,又互相笑著点头,这是言语不通之时,表示友善之意的唯一方法。
疏勒国师指著蒙娜、莲姬二女,道:“她们在敝国都是一流的美女,又精通武功,妙解音律。罗公子乃是中原第一高手,本座为表敬慕之意,决定送一个给你!你收为姬妾也可,收为奴婢也可,悉随尊便。”
罗廷玉大吃一惊,感觉出那二女四道目光,都望著自己,可就连瞧也不敢瞧她们一眼。
方在设词推辞,疏勒国师又道:“这二女之中,任君选取其一。”
他轻轻碰了罗廷玉一下,呵呵而笑道:“她们虽是远比不上端木小姐及秦仙子,可是也算得是罕有的美女了!又经过本座後宫的名师指点,将来床第之间,包管罗公子不会失望!
你选那一个呢?”
罗廷玉瞠目结舌,答不出话。要知他文武兼资,出身於名门世家,讲究待人接物之道,最是不可伤害别人的自尊心,眼下两女站在近处,他固拒的话,一定使她们感到十分失面子。但接受的话,却又没有这种道理。
疏勒国师突然压低了声音,道:“听说你力图恢复翠华城,将与独尊山庄龙争虎斗。如若此言不假,我替你选一个对你有用的,定必有利无害,你大可以放心,我可是拿你当好朋友,才这样做的。”
这几句话如有莫大魔力,罗廷玉心中的张惶尴尬,突然间一扫而空,虎目一睁,向那两女望去。蒙娜和莲姬都被面纱遮住面庞,只露出一对眼睛。罗廷玉可没有这等本事,单单见到对方眼睛,就辨别出妍媸美丑。况且她们炼就了些什麽绝艺,他亦全无所知。
疏勒国师道:“蒙娜,到这边来。”
蒙娜移动玉立袅娜的身子,走到他们身边。她那对乌黑清亮的大眼睛中,丝毫不曾透露出她的情绪心事。使人生出神秘朦胧之感。此时对面浮台上,群雄都议论纷纷,敢情疏勒国师早先声音甚大,人人皆知他要送一名美女与罗廷玉。这等赠姬送妾之事,在中国亦是屡见不鲜,不足为奇I不过罗廷玉所得的乃是胡姬,情形特殊,自然惹起了众人莫大的兴趣。
疏勒国师低声道:“罗公子,此女未曾上阵出手过,外人无从得知她炼有什麽技艺,这一点对你大有用处!况且此女能言善辩,精通汉家文字言语,甚至风俗人情,亦无所不知,当能避免发生不便之感。”
罗廷玉大大方方的道:“国师如此厚贶,教鄙人如何还报?”
疏勒国师道:“咱们既是好朋友,那就不必计较这一套了。”
他随即提高声音,仍以汉语说道:“蒙娜,本座将你送给罗公子为妾婢,往後你就是罗公子的人,须得事事服从。纵或有那麽一天,本座与罗公子发生冲突,你也只许忠心帮助罗公子,不得偏袒本族之人,这话你好生记住了。”
这一番话,随风四散,连湖畔观战群雄,亦通通听到,他们是直到现在,方始晓得此事,顿时起了一阵骚动。疏勒国师又取出一个小小包裹,交给蒙娜。当即亲自把这一对年青人,送回到对面台上。一众高手无不好奇地注视蒙娜,连端木芙、秦霜波也不例外。
疏勒国师与众人辞别过,最後,深深的盯了端木芙一眼,这才离开。这一日,韩家大排筵席,整个淮阴城都被这些外地赶来的武林豪杰们掀起了空前的繁荣热闹。但闻笙歌处处,许多人家店铺都张灯结采,宛如过什麽大节日一般。在中原武林来说,这真是大得不能再大的日子了。
一则西域与中原的武林争霸已告结束,中原大获全胜,威德远播异国。二则罗廷玉再度出现於武林,声势喧赫,翠华城的重建,已是可以预见之事。换言之,独尊山庄从今而後,将不能再在江湖中唯我独尊了。
这後面的一点,对各大门派的掌门人,意义重大异常。只因这数年以来,武林各家派为了避免与独尊山庄冲突,无不力戒门下弟子,不许招惹是非。甚至都不许门人报出师门来历。这在武林之人说来,实是莫大的屈辱。罗廷玉既然已经出现,技压天下。
独尊山庄除非能击败了他,不然的话,天下武林都将风起云涌的对付独尊山庄,严无畏本事再大,也不能保持独霸天下的局面。因此,人人心中有数,那七杀杖严无畏必须出手对付罗廷玉不可,但严无畏将於何时何地出手?则是所有的名家高手无法臆测得出的谜团。
独尊山庄之人,以雷世雄为首,仍然留在淮阴,参加韩家举行的庆功宴。在那韩府右侧的广场上,早已搭起凉棚,筵开百席,上千的武林人物,欢笑饮啖,场面盛大热烈之极。但这一次中西争霸的主角罗廷玉,却没有在广场中出现,他乃是送西域群雄离开之时,随之而消失了。後来托这当然是使大众失望之事,不过许多人一想到严无畏可能突然出现,当著天下英雄,向罗廷玉挑战。便又感到罗廷玉避开这个场面,也是迫不得已之举。
要知七杀杖严无畏自从大破翠华城之後,声望之隆,百年以来,无与伦比。天下武林中人,无不公认他是宇内第一高手。因此罗廷玉虽然显示出强绝无伦的刀法功力,但大家认为他最多不过与他的父亲罗希羽一样,而罗希勿却曾败於七杀杖下,则罗廷玉目下未是敌手,也是天公地道之①C况且独尊山庄盛大无伦的势力,罗廷玉暂避其锋,不但不是丢脸之事,反而是明智之举。
秦霜波在筵席上,淡恬如常。但她内心中实在有点不舒服。因为罗廷玉现在并非单独行动,在他身边还有一个貌美如花的胡姬。她虽然自以为可以把罗廷玉的影子抹掉,然而现在事实证明,她恐怕已不能心如止水了。她从雷世雄的神情态度上,试图观察独尊山庄的动态,但雷世雄也是驯浓-色。
另一方面,端木芙和那少林广闻大师,呈现出一种奇异的隐微的敌对状态。秦霜波不时也考虑到这个问题,深深感到迷惑。她暗自忖道:“当今的武林局势,已因翠华城与独尊山庄的敌对,已酝酿著天大的风暴。假如再来上端木芙和少林寺,更是天下大乱了。”
秦霜波的目光转到那仪容轩俊的宗旋面上,心中轻轻叹息一声,忖道:“罗廷玉今日现身之时,已在暗中传声告诉我说,他得到小婢紫玉告警,及时赶来淮阴,并且已查明真的有敌人埋伏截击,想那罗廷玉的行踪,我故意泄露与宗旋得知,却骗他说还有飞鞭孔翔等数人晓得,事实上只有宗旋知道,因此之故,既然有人埋伏截击,自然是宗旋捣的鬼了!真想不到他会做出这等卑鄙可恨之事。”
想到此处,宗旋的目光恰好向她投来,两人目光碰上了,宗旋微微一笑,甚是潇洒俊逸。秦霜波极力保持冷静,淡淡地再瞧瞧他,然後移开目光。
但心中却觉得很难过,想道:“他为何要陷害罗廷玉呢?若说他是严无畏派出来的间谍,但有些事情上看来不像,例如彭典对他就禁不住流露出深心中的仇视,加上他在这数年来,有许多次在独尊山庄的高手们围攻之下,险险被杀。以那独尊山庄五大帮派的首领们对他的仇视情形看来,的确不似是严无畏的间谍。可是若说宗旋他只是为了妒忌罗廷玉与我接近,因而才做出不利罗廷玉之事,却又有一些证据,显示出他与独尊山庄早就勾搭。例如他乔装改扮为老人,在江上劫去罗、杨二人,那一次倘若未与独尊山庄暗通消息,焉能赶得这麽巧就碰上了?何况其後罗、杨二人果然是落在独尊山庄的另一处巢穴中。”这真是一个令人难以猜测得透的谜团,在秦霜波来说,这还是第一个使她测不破的难题。
在另一席上的彭典,不时向秦霜波这边投视,当他发现宗旋向秦霜波及端木芙注视或谈笑之时,便禁不住流露出仇恨。他自己当然一点也不知道此举已落在严无畏算计之中,严无畏正是要利用彭典和洪方二徒发自衷心的仇恨嫉视,使外人更加信任宗旋。假如洪方末死,以他狂妄暴躁的A恐怕有当场出手之事发生呢!
这一场庆功宴终於散了,只有极少数的人留在韩家未走,其中包括武当派掌门程守缺真人、广闻大师、无极门掌门人岳中、崆峒派掌门眠云山人等等。其他的人,都纷纷离开韩府,秦霜波虽然有意离开,但人多杂乱,韩家主人忙於送客。她的身份不比等闲,一旦说走,连各派掌门人都|相送,势必惹起更多的纷扰,所以她暂不则声,在宗旋陪同之下,先回到屋子里。
独尊山庄这一路人马,是全场最先离开的,端木芙踉著他们去了,临别之时,曾经笑著向秦霜波道:“小妹先走一步,但愿下回相见,仍能执手言欢,畅叙离情。”
秦霜波当时回答道:“事在人为,端木小姐你才慧绝世,当有回天之力。”
她们在话中各含深意,心照不宣。雷世雄听在耳中,诈作不知。直到出了韩府,大队人马滚滚奔驰而去,雷世雄驱马贴住端木芙乘坐的马车,一面驰行,一面向她说道:“端木小姐,那秦仙子说得不错,以你绝世才慧,果然有回天之力,只不知你能不能在下回见到秦仙子之时,仍是欢谈畅叙?”
端木芙缓缓道:“大庄主这一道难题,使奴家生出无法措手之感。”
雷世雄沉默不言,但听劲厉的蹄盘和轮车声,在静夜中传出老远。马车前座上的崔阿伯,不时侧头盯视著雷世雄,眼光中有一股奇异的神色。
过了一阵,雷世雄又道:“端木小姐,假如你无法使秦仙子退出是非圈外,则本庄与她迟早都得拚上,对也不对?”
端木芙道:“不错,大势如此,实是很难挽回。”
雷世雄下了决心似地道:“那麽咱们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端木芙柔声道:“话虽如此,但这也不是急得来之事,我们最好不要过於迫她太甚。”
雷世雄道:“她现下与罗廷玉不在一块儿,正是千载一时的机会。”
端木芙道:“这话也是,若是容得她与罗公子会合,那已是牢不可破之势,纵有千计百谋,亦是无用。”
雷世雄道:“那麽端木小姐可肯费点心血,为敝庄策划一计?”
端木芙没有立刻回答,雷世雄暗自摇摇头,崔阿伯看得真切,突然插口道:“大庄主,恕老朽大胆插咀。”
雷世雄道:“老前辈有何指教?鄙人洗耳恭听。”
崔阿伯道:“大庄主言重了。老朽想请大庄主暂时回避一下,待老朽先与小姐讲几句话。”
雷世雄心中一怔,但口中却说道:“使得,老前辈不要著忙,尽管慢慢的说,鄙人耐性好得很。”
他随即退下,崔阿伯翻入车厢内,伸手一点,那侍婢燕儿一声不响,双目闭上,沉沉睡去。
端木芙讶道:“你干什麽?”
崔阿伯道:“老奴有几句话,不便让她听去。”
他停歇一下,才道:“小姐,你今年几岁了?”
端木芙道:“我已十九岁啦!你老人家竟忘了麽?”她眨眨眼睛,随即恍然若有所悟,但却不开口说破。
崔阿伯道:“老奴怎会忘记?这十二年来,咱们形影不离。在此之前,老奴亦时时陪侍著你……
…”
端木芙突然间靠在他身上,轻轻饮泣起来。崔阿伯举手抚拂她长长的秀发,沉重地叹一口气,道:“老奴并非故意使你怀旧伤情,实是有一件极大的心事,不得不跟你讲个明白。”
端木芙过了一会,才平静下来。崔阿伯道:“你既然已经是十九岁的大姑娘,虽说是有血仇在身,但那终身大事,也不能完全置诸脑後。”
端木芙幽幽道:“我还有心情谈到婚姻之事麽?”
崔阿伯道:“男婚女嫁,本是人伦大事,尤其是到了相当年纪,必生男女相悦之情。纵然因为血仇在身,勉力自制,但这不过是隐藏在内心而已。”
端木芙道:“这话若是半载以前说给我听,我一定不相信。”
崔阿伯道:“那是因为你碰不上足以使你倾心之人而已!现在你已会过天下英雄,眼界大不相同,自然就不敢那样想了。”
他停了一下,见她没有反驳,便又道:“老奴瞧来瞧去,只有两个人堪以匹配於你,第一个自然是翠华城罗廷玉公子了。”
端木芙吃一惊,道:“还有一个是谁?”
崔阿伯道:“咱们先说罗公子吧!他身为翠华城少城主,与独尊山庄乃是死敌,咱们既须依靠独尊山庄的力量,与他也就如同水火之势了!况且还有一位剑后秦仙子,与他甚是匹配。以老奴想来,大概已无法选他为婿的了。”
端木芙深深叹一口气,低头道:“是的,大概不行啦!”
崔阿伯道:“那麽咱们谈一谈第二个人选,小姐你看雷世雄大庄主如何?”
端木芙娇躯一震,道:“竟是他麽?”
崔阿伯肃然道:“除了他之外,谁还能配得上你?”
端木芙轻轻道:“像宗旋大侠,彭二庄主他们都不入选麽?”
崔阿伯道:“他们虽然都年少英俊,武功高强,但他们都比不上大庄主,因为你若是嫁给大庄主,等如把独尊山庄完全控制在手中一般了。”
端木芙道:“虽然如此,但我们只须利用他们一次就够了,何须掌握在手中?”
崔阿伯道:“小姐你这般聪明,老奴不信你看不出目下的形势业已大变。你除非嫁与雷大庄主为妻,掌握了实权,才能运用这股力量报仇雪恨:如若不然,老庄主岂肯在竭力对付翠华城之时,又另行招惹强敌呢?”
端木芙叹口气,道:“这一次让罗公子出尽风头,击败那疏勒国师,实在是我最不智之举。唉!这麽一来,他声誉突起,如日中天。天下武林闻风而起,心中都敢与独尊山庄为敌,以致独尊山庄骤然间势力减弱了一半还不止。”
崔阿伯道:“那麽小姐对这件婚事怎麽说呢?咱们撇开报仇之事不谈,单论雷世雄这个人,实是罕有的人才。这等夫婿,决计不会辱没你。”
端木芙沉吟一下,道:“这件事不急在一时,让我想一想再说。再者人家的意思如何,我们尚无所知,说不定人家还不愿意娶我为妻呢!”
崔阿伯点点头,道:“好吧!你得认真考虑一下才好,至於雷大庄主那一方面,老奴相信决无问题。”他回到前座上,雷世雄瞧见了,催马上前。端木芙招手道:“大庄主,进来说话吧!”声音甚是温柔。
雷世雄听了这话,不禁有受宠若惊之感,因为端木芙一向对他保持距离,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口吻,从来都没有这般温柔接近过。不过他也是自尊自重的人,尽管心中泛起温磬之情,却不敢想入非非,当下弃马登车,与她对面而坐。
端木芙道:“假如你决意向秦仙子下手,我们就不必往前走了。”
雷世雄向车外发出号令,大队人马立刻舍下大道,转入荒僻的旷野中,这才停了下来。
这是因为这条大道上,不久」定有许多离开淮阴的武林人物随後而至,若是大队人马停在路上,自是不妥。
雷世雄道:“小姐对这件大事有何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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