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淳匆匆去了,他来时已经跟五老约好如何见面,故此在一条陋巷内等候片刻,便和三老相会,并将计划说出。赵一悲沉吟片刻,说道:“目下敝帮之内已布署完成,事不宜迟,现下就得发动迫杜独供出经过,务须把他手中掌握的那批诬陷淳于帮主的书信取回焚毁,再迎淳于帮主归帮复位。”
钱二愁道:“就这么办,咱们这一边人数,比他们多了百倍不止,相信不会失败。”
裴淳把普奇的意思说出来,又道:“假如诸位长老不反对的话,他们五人实是好帮手呢!”
赵一悲凛然道:“裴大侠是淳于帮主的盟弟,你插手此事,尚且怕有闲话,那五位俱是异邦之人,断断不可露面,否则反易贲事,说到杀死杜独这一层也不行,除非已得淳于帮主同意。”
钱、周二人都点头称是,裴淳蓦然想通此中道理,敢情那杜独虽是以不法手段篡夺帮主之位,但他到底是穷家帮长老,不无勋劳功绩,再者他未露恶迹,罪不至死,怪不得他先前也觉得不妥,只因在普奇来说,他只是设法打击朴日升,削弱朴日升的势力,至于淳于靖能不能复位,与他无干,是以他们虽是尽量为淳于靖着想,可是杀杜独之后,淳于靖是不是复任帮主,他们就不甚关心了。正在磋商之时,突然间一名乞丐排扉而人,匆匆行了一礼,便道:“已有本帮弟子发现淳于帮主下落。”
裴淳和三老都大喜过望,赵一悲道:“快说,帮主在什么地方?”
那名弟子连喘几口气,才道:“帮主藏在一辆马车之内,似是有病在身,因出城门时恰遇盘查,帮主才露面说了几句话,现下向东而去……”
裴淳等四人一齐奔出矮屋,那名弟子叫道:“等一等!”三老愕然停步,心想这个弟子好生无礼,那弟子已道:“还有极要紧的话未曾禀告,那就是驾车的人,和另一个在车内的人,都好像有点不对,似是暗中监视着帮主一样。”
三老心想这话果然要紧,怪不得他情急大叫,只听那弟子续道:“目击的本帮弟子认出其中驾车的一个是本府很有名的流氓,武功练得不错。”
裴淳惊道:“那一定与刘吉有关了,咱们快追!”他等不及回店取马,便与三老一道奔出东门。
四人沿着大道疾奔,惹得行人都惊讶瞧着,三老俱是老练江湖,此时只注意搜索前面有没有飞驰驶行的马车,他们都知道,对方乃是因为穷家帮全帮出动搜索淳于靖的下落,才被迫送走淳于靖。因此,他们出城之后,定必尽快驰驶。
裴淳却死心眼得很,每遇一车,一定要想个法子瞧个明白,因此他脚程虽快,但出了城门不久,便远远吊落后面,他揭帘查看之时,多半碰上女眷堂客坐在车内,因此屡屡被车把式叱喝臭骂,但他置若罔闻,依然一辆辆车揭帘瞧看。
三老已走得没了影,裴淳不管他们,仍然固执干自己的事,这时他又揭开一辆马车的软帘,车把式在前头喝道:“干什么?”。喝声中车厢内突然飞出一条细细黑影,缠住裴淳手腕,裴淳感到这道黑线缠在腕上,内劲强韧之极,连忙运起“天罡护穴”的功夫,经脉才不被闭住。
他目光到处,不禁吃了一惊,原来车厢内坐着两个女子,-个是眉稍带着凶煞之气的薛三姑,另一个便是面如满月,美丽而又聪明可爱的薛飞光。
双方都想不到此时此地碰面,全都一怔神,裴淳甩腕想摆脱薛三姑的皮鞭。薛三姑使出巧劲,任他如何摇甩,仍然紧紧缠住他腕脉之上。
她恶狠狠地道:“好小子,竟敢追到此地,且瞧我今日能不能剥你的皮……”说时,左手掣出一支匕首。
薛飞光身子一侧,挡住匕首去路,她不敢伸手扣住姑姑的匕首,只好用自己的身体阻挡,薛三姑大怒振腕一送,光华闪处,薛飞光痛得哎一声。
那支匕首已有一半插入她背上,薛三姑自己明白实在下不得狠心毒手,这是她平生以来第一次心软。但仍然大怒道:“你以为我不会杀死你么。”裴淳气得双唇发抖,运足内劲一扯,薛三姑正在心神分散之时,皮鞭登时脱手,裴淳另一只手抱住薛飞光,跃落地上,那支匕首还插在薛飞光的背上。
他满面含怒,另有一种威凛莫当的气概。薛三姑不知怎的心中寒怯,挥手只叫车把式驱车向前走,那车把式一阵迷糊,莫明奇妙地鞭马疾驶而去。
马车去得无影无踪之后,裴淳怒气稍平,这才感到忙乱,只见薛飞光把头埋在他的胸口,背上匕首四侧已透出血迹,他现下正急于追查淳于靖的下落,谁知无端端发生了这件事,使他进退两难。
大道上不少行人马车走动,裴淳连忙避到树后,问道:“薛姑娘,你伤得重不重!”
薛飞光查觉到他语气中又怜惜又焦急的意思,抬头一笑,道:“这一点点皮肉之伤,我还挨得起。”她停了一下,道:“你找谁?”
裴淳把追赶淳于靖的事大略说出,薛飞光啊了一声,道:“这件事重要得很,你且把我放下,追上一辆漆着灰色的马车,淳于帮主就在车内。”
裴淳讶道:“你怎生知道?”
薛飞光道:“这辆马车越过我们的车子,其时驶行极快,但追过我们之后,就缓了下来。
可见得对方恐怕你们追上来时,远远见到他们飞驰,便知道他们正在逃走。”裴淳心下好为难,只见她受伤不轻,势无丢下她追去之理。
薛飞光泛起甜甜的笑容,道:“快走啊!看车子就在我们前面一点,可惜你刚好碰上我们,否则这刻已经找到淳于帮主了。”
裴淳呐呐道:“你呢?”
薛飞光道:“让我伏在草地上躺一阵,有什么打紧?”
裴淳道:“不行!你受了伤,正是最需要我看护的时候,我却丢下你,连伤也未曾上药包扎,我……我实在做不出这种事!”
薛飞光心中十分高兴,越发觉得这裴淳重情尚义,跟他在一起决计不会吃亏,当下道:
“我的傻哥哥!我的伤因谁而起的?”
裴淳道:“我!”
薛飞光道:“这就对了!”她说到此处,裴淳心中一阵迷糊,怎么也无法把放下她去追马车事,和令她受伤这两件事联在一块。然而她却说这就对了,对了什么?
那圆脸大眼的美貌姑娘又道:“试想你要是追查不到淳于帮主,我这一刀岂不是为你挨得太冤枉了?快去,以你的脚程,一会就可以回来。”
裴淳这才恍然大悟,轻轻把她放下,道:“谢谢你!”四下一望,地势甚为隐秘,略为放心,迈开大步奔上大路。
他在路上飞奔之时,由于他耽搁了一阵,因此好几辆先前被他揭起过帘子的马车已经赶在前面,他一路追越上去,那些车把式见到他,都大声喝骂,裴淳不理睬他们,径自飞快奔去,不久,就见一辆灰色马车。
这一回裴淳不敢鲁莽,赶上那辆灰色马车,一径越前,望也不望这辆车一眼。一直奔到再前面的一辆车子,见到不是灰色,便确定刚才越过的那辆灰色马车,真是薛飞光说的那一辆。于是藏在路边树后,耐心等候。
约摸过了半盏热茶之久,那辆灰色马车驶到,裴淳像巨鸟一般横空飞去,一手掀开车帘,只见车厢内坐着一个青年男子和一个小媳妇,像是两口子,车厢内一目了然,实是无法窝藏一个大人。
他怔了一怔,一个斤斗翻落在地上,那车把式嘟嘟咧咧的骂着,挥鞭催马紧走。
裴淳在失望之余,记起薛飞光,连忙疾快奔回。路上碰见那几辆马车,那些车把式见他去而复返,以为他有意找麻烦,这回都不敢开口喝骂。裴淳根本没有注意这些事,奔到树丛之后,只见薛飞光还伏在那里,口中发出低微的呻吟声。
他抱起薛飞光,心中又急又怜,道:“你一定十分痛,咱们回到城里,我给你配制刀伤药,很快就能止疼。”
薛飞光忍住呻吟之声,笑道:“这一点伤不要紧,但你这样抱着我入城,岂不惊动了别人?还是到附近村庄的好。我有金创药在身,不必赶着去配。”
她口中虽说不要紧,但玉面上汗珠点点沁出,分明十分疼痛难熬。裴淳连忙向田野间奔去,穿田越陌,不一会儿走入一座村庄之内。
他向一处人家借到地方,让薛飞光俯卧床上,先点住伤口四周的穴道,然后撕开衣服,露出伤处,那把匕首还有半截明晃晃的锋口在外面,裴淳取过金创药,准备停当,这才伸出两指夹住匕首柄,运劲疾然拔起,跟着把药末洒在伤口,他已点住四周穴道,是以没有冒出鲜血,只淌流一点出来。
那金创药甚是灵效,一洒下去伤口就结住一块硬痂,薛飞光长长舒一口气,声音微弱的道:“险险疼杀我了!”
裴淳取出她的手绢替她拭去汗珠,又把自己中衣撕下一条,替她包扎,裹扎之时,免不了碰到她的胸脯,弄得裴淳胆战心惊和面红耳赤,薛飞光倒没有怎样。
这人家只有一个少妇在家,裴淳跟她商量买一件旧衣,好给薛飞光披上。薛飞光沉沉睡着,裴淳坐在旁边,不敢弄出一点声息。
外面传来说话之声,他侧耳听去,原来那少妇的男人回来了,那少妇说出有人借地医伤之事,那男人问了问情形,便压低声音,说道:“这就奇了,刚才我在村外见到两个汉子,扛着一个人到刘员外家里去,那人不知是生病抑是被打个半死,卷在棉被里,只露出蓬松松的头,现下咱们家里也有人医伤,竟有这许多怪事?”
裴淳听到此处,那颗心不觉因兴奋而跳得快些,只听那妇人道:“我瞧那男孩子很是老实,显得十分惊慌着急,我才让他入屋,早知道跟刘员外有关,我可不敢沾惹,你看怎么办呢?”裴淳心想,那刘员外一定是个恶霸之类的人物,所以村人不敢招惹。
那男人道:“等一会他们还不走,咱们就请他们上路,现在别理他们。”
那妇人道:“就这么办,你也别进去。”
裴淳沉住气挨时间,约摸过了一顿饭工夫,薛飞光醒来。据她说已经好了好几分,裴淳便把刚才听到的话告诉她,薛飞光道:“若果那人真的是淳于帮主,那你便得大大的谢我才对,别的人我不晓得,但你会有这种运气的,你打算怎么办?”
裴淳道:“我正感到束手无策,或者晚上潜人刘家查看。”
薛飞光摇头道:“依我说现在就去,我自己慢慢往大路走。”
裴淳道:“假如闯入找不到淳于大哥,多不好意思?”
薛飞光笑道:“你揭开车帘就好意思?”
裴淳不禁笑了,道:“好,我这就去,但你自家走得动么?”她点点头,起身试走几步,果然不要紧,当下约好在周祥家中见面,因为普奇他们还在周家。
两人一道出去,向那妇人道谢过,那妇人十分冷淡。他们心知其故,只是一笑,两人出了门,分路而行。裴淳直入村内,他老实人也有他老实人的想法,心想刘员外既是恶霸,向村人打听他的居处不太好,便专向小孩子询问。连问数孩,便对刘家的座落位置知道得一清二楚。
刘家就在村子西面,离开村里民舍约有半里之遥,门外有一条小溪,形成界限,石桥上总还有些壮汉坐在那儿,他若是要经过那道石桥,势必被这些壮汉盘问。
他却毫不迟疑的向石桥走去,果然远远已见到石桥上有三个壮汉,他们一直瞪住裴淳,等到他踏上石桥,其中一个大汉喝道:“喂!你找谁?”
裴淳好在长得老实,身上衣服跟一般的乡人也差不多,所以这些壮汉都不大瞧得起他。
他一直向他们走去,说道:“我……我要找……你们……”
最末后的两个字未歇,裴淳手指轻弹,那三名大汉都像泥塑木雕一般呆立不动。
裴淳扬长过桥,先是一座宽大的晒谷场,大门口静悄悄,他飞奔入内,毫不客气地穿屋人舍,逐间房舍搜寻,他一碰见人就施展出“天机指”隔空点穴的功夫,把那人穴道点住,不管是男女老幼,都这么办。
搜了大半间屋子,前后已点住十六个人的穴道,却不曾惊动任何人,忽然听到有人说话之声,走过去侧耳而听,里面厅内竟有四个汉子,个个说话时中气充沛,分明都练过武功。
他们正在谈论城内风月猥亵之事,裴淳听了一会,心想这些朋友言不及义,多半不是好人,当即举步潜入厅内,只见四个汉子身上都带有兵器,或坐或卧,态度粗鲁放肆,他们见裴淳进来,并无惊讶之色。
裴淳瞧看他们一眼,其中一个面目凶悍的汉子骂了一声,道:“弟兄们瞧瞧,这个小子土头土脑的,见了咱们连话也骇得说不出来。”
众人都轰然大笑,裴淳乘机装傻,指住里面的门口。另一个汉子忍住笑说道:“回去告诉你家员外,这厮死不了,哼!人家是什么人物,哪有这么容易就死?”
裴淳举步向那道门走去,那些汉子都皱起眉头瞧他,裴淳在门口一瞧,只见这房间甚是宽大,摆着一张大床,床上躺着一人,头发蓬松,胡须甚长,闭着双眼,显得十分苍白消瘦。
裴淳但觉热血上冲,满腔悲愤,心想淳于大哥一生行侠仗义,英名盖世,如今落得这般形状,陷人低三下四的无赖手中,教人见了如何不伤心?
背后一风声拂到,原来是一个大汉跳过来伸出巨掌,抓他颈骨。裴淳头也不回,待得他五指抓在颈上之时,才微微一仰身,一般内力从颈上传出,登时那大汉弹开了三四尺,叭哒倒在地上。
其余之人都不晓得是怎么一回事,都大声笑闹,竟以为那大汉自己立足不牢,但定睛一瞧,那大汉已经昏迷僵卧,好像已经毙命,这才惊怪起来,一齐上前查看究竟。
裴淳大步走入房内,揭开棉被一瞧,谁说不是穷家帮帮主淳于靖?但见他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分明是受到严重内伤征象。
此时那三名大汉各挥刀冲入了来,叱喝连声。裴淳一肚子的怒火正好腾升上冒,霍地转身,双眼射出冰冷光芒,瞪视着那三人。
那三名大汉初时不禁一怔,齐齐停步,可是接着便想起怎能被这么一个乡村少年骇住,便又向前冲扑,裴淳一掌拍去,掌力如山涌出,三个人之中应掌飞开两个,剩下的一个也被他抓住手腕,变成双膝跪地的姿势。
这个大汉但觉腕口剧痛攻心,骨头发出碎裂之声,不禁冒出满头满面的热汗,但奇就奇在既不痛极昏倒,也不能放声大叫。
裴淳冷冷道:“可是你们把我大哥弄成这样子的!”他指上力道一收,那大汉这时才惨叫一声,接着连连喘气。
裴淳又道:“快说!”声音之冷,人间罕闻。
那大汉顾不得满面滚滚而下的热汗,急忙叫道:“不!不是我们弄的!”
裴淳怒道:“难道是我不成?”
那大汉道:“也不是你老……”
裴淳道:“简直是放屁……”
那大汉道:“是,是,小人放屁!”
床上传来微弱的呻吟声,裴淳一甩手,那大汉飞出八九尺,咚的一声撞在门框上。他随即转身走到床边,一把抓住淳于靖的手,一面摇一面叫道:“大哥……大哥……”
淳于靖眼睛微睁,缓缓道:“啊,是贤弟你。”
裴淳喜极流泪,道:“谢天谢地,大哥还能说话。”
淳于靖声音微弱地道:“这是什么地方?”裴淳大声告诉他,跟住就问他伤势如何,淳于靖道:“咱仃可先设法回去,这伤还要不了愚兄之命……”
他渐渐精神振奋,面色微觉好转。裴淳道:“是啊,小弟真糊涂!”
当即用棉被卷住淳于靖,又另用衣带搁住,以免碰上有人拦阻须得动手时松散。随即把淳于靖背起,大步向外面走去。
外面原来四名大汉或死或伤,再无人拦阻,他一直奔出去,碰见那些被他点住穴道的人他也不理会,让他们难受九个时辰后自然解开。
奔到大路上,恰巧见到穷家帮五老回转,他们乃是因为远追数十里,还不见有可疑马车,又见裴淳不曾跟来,反倒忙忙赶回会合,不料真巧碰上,而且已救回淳于靖。这五老一点也不晓得裴淳是误打误撞的找到淳于靖,还道他心思细密,找到痕迹线索,都万分佩服,五人簇拥着他回到城内。
他们另有落脚藏身之处,那是座外表破烂的房子,把淳于靖放好,解开棉被,但见淳于靖又复双目紧闭,面如金纸。
五老齐齐大惊失色,裴淳大惊道:“怎么啦,大哥他……”底下的话已经说不出来。
赵一悲定一定神,道:“帮主伤势虽重,但调治得宜的话,不久即可痊愈。”
裴淳摇头不信,道:“别哄我,我已瞧见你们的神情!”
钱二愁道:“这等大事,岂能乱讲,帮主的伤情实是敝帮秘传的一种功夫所伤,故此我等有把握医治。”
孙三苦道:“我等变色之故,便因帮主被敝帮秘传手法所伤。”
裴淳这才释然吁一口大气。五老分头准备应用药物,不久工夫,外面阵阵药香飘送入房。
赵一悲早就给淳于靖服下红色药丸,相隔一盏热茶之久,又给他服下黄色药丸,又隔了一盏热茶时分,再拿白色药丸让他服下。
服过这三次药丸,一名弟子把一壶煎得浓浓的药汁端入来,五老一齐动手,用洁净布帛沾透药汁,脱掉淳于靖全身衣服,迅速的在他身上摩擦。
外敷手续完事,但见淳于靖头上冒出腾腾白气,面色已透出红润。裴淳大是放心,趴在桌上打盹,半个时辰之后,淳于靖运功已毕,重复卧倒,他已睁大双眼,精神甚佳。
他目光缓缓扫过众人面上,最后凝视着裴淳,道:“愚兄无能,被奸人所算,幸得贤弟及时救援,此恩此德,愚兄没齿难烹。”
裴淳正要开口,淳于靖又道:“杜长老目下何在?”
赵一悲道:“他还在总坛,我们在未曾找回帮主之前,不便打草惊动,可是……”
钱二愁接下去道:“可是今日的一番举动,恐怕已被他察觉。”
周五怨道:“好在咱们都已经部署好,这就回总坛行事,务必要把这个叛逆之徒绳之以法。”
淳于靖道:“算来已折腾了大半日,杜长老一向为人多疑,早就会派人查探消息,他又得朴日升支持,必定另有耳目,我猜他早就潜匿无踪了……”
赵一悲立刻派人去瞧,裴淳插口道:“大哥,你可曾见到三位老祖师!”这话正是五老想问的,因此他们都侧耳倾听。
淳于靖道:“没有,那一日我派了叶九拿了信物前往谒见三位老祖师,那是杜长老的意思,他以假冒我笔迹通敌书信,威胁我自动退位,免得他闹出来,使穷家帮声名受损,我知道他这次阴谋一得逞之后,便成骑虎之势,假如我不受要挟,他非把假信公开不可……”
赵一悲轻叹一声道:“这等事帮主应当暗中告诉我们才对。”
淳于靖苦笑一下,说道:“杜长老是在溧阳时潜入见我,取出伪造假信给我过目,我先是被迫回到金陵总坛,数日以来都想不出破法,所以没有告诉五位长老,原因是一则没有解救之法,二则诸位如不知道,日后仍然会全心全意帮助杜长老,使本帮不致分裂衰微。我淳于靖牺牲一点名位实在算不了什么。”
五老都钦佩地瞧着他,裴淳却大感疑惑。呐呐道:“小弟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淳于靖道:“贤弟尽管说出来!”
裴淳道:“大哥那时难道不曾考虑到,杜独当了帮主后,会改变穷家帮昔日宗旨,反而暗助元廷么?”
淳于靖道:“愚兄自然想到这一点,然而当杜长老大权在握之后,眼见全帮上下都一心拥护,他就打消了借重外力保存大位之心,既是不须借重外力,就不致于事事受制。再者,五位长老以及帮中弟兄人人以忠义自励,风气所趋,他也不得不跟着这股潮流大势,设若他当真暗助元廷,这事被五位长老发现,穷家帮登时分裂,他这个帮主也做不长久。”
这番分析合情合理,极是精微,裴淳及五老都大为折服。淳于靖歉然一笑,道:“还有贤弟你是个最重情意的人,若是得知愚兄有难,定要苦苦设法为我奔走,所以我只好忍痛下令,不许本帮弟子与你见面说话。”
他解释过这些举措之后,又接回早先的话头,道:“杜长老要我把三位祖师请来,当面恳求准予让位与他,我只好命叶九去请祖师他们,谁知杜长老趁此机会向我下手,把我击伤,若不是我近年功力精深,又得裴贤弟详释天机指法的奥妙,使我的指法精进许多。但我逃出重围之后,伤势极重,昏倒在一座空屋之内,这两三日当中时昏时醒,实在无法运功自疗。
昨天夜里被一群无赖发现,他们到这座屋中聚赌,其中竟有人见过我,认出我的身份,初时十分尊敬,把我抬到床上,但今早却用锁链对付我,后来见我实在不济事了,才取去铐锁。
这些人为何前恭后倨,我实在想不通?”
赵一悲连忙把种种情形说出,最后的结论是那些无赖流氓全是刘吉手下,刘吉因为恼恨偏帮这一边的万户长普奇,又想借此与杜独通声气,甚至他可能已经是朴日升的人,因此,穷家帮既然大举搜索帮主下落,他便急忙把人质迁移地方。
淳于靖两道剑眉深深锁起,缓缓道:“朴日升果然是一代之雄,居然连流氓头子也网罗在手下,已渐呈根深蒂固之势。元廷得到此人支持,更加稳固,从今日起,本帮第一个目标,就是除去此人!”
李四恨道:“帮主说得虽是有理,但本帮目下若是倾力对付此人,恐怕抵不过他的炙手权势,反而招惹覆亡之祸。”
淳于靖道:“李长老有所不知,朴日升表面上不迫害本帮,但本帮实是他心目中的大患,只有本帮弟子因身份特殊,才能无孔不入渗透各处,比地方上的无赖流氓力量更大。他为了要巩固元廷基业,必须把咱们这一面巨大严密的通讯网摧毁!”
赵一悲颔首道:“不错,大江以南都有本帮弟子,只要发生聚众举事,本帮便能在数日之内把消息传遍各地,因而振奋别的地方的人心,必要时更可代举事之人向各地联络,这一面通讯网实是元廷心腹大患。”
淳于靖微笑一下,道:“这就是朴日升为何要支持杜长老叛乱之故,他纵然不能把本帮收为己用,但本帮若是四分五裂,他也就达到了目的,此所以我当时虽是决定让位,可是一连数日昼夜焦虑此事,以致心力交瘁,容容易易就被社长老暗算负伤!”
他快速地瞥视屋中众人一眼,又道:“我若是猜得不错,杜长老此次失败之后,朴日升即将正面迫害本帮,咱们横竖不能避过大劫,倒不如挺身一斗,早一步发动,先使本帮上下心中早作准备,抢占主动之势,这就是我主张今日开始先以除去朴日升为目标的原因了。”
裴淳见他析论精辟,魄力过人,心中大为敬佩,暗想大哥能够身任一帮之主,果然有过人之处。
淳于靖面色平复如常。说道:“裴贤弟,本帮内部之事并不足虑,杜长老纵然还未逃走,愚兄也有必胜把握,故此不必相烦贤弟,倒是不久之后,朴日升迫犯本帮之时,还须贤弟出手助阵,除了你之外,愚兄还得邀约几位朋友帮忙。”
裴淳道:“大哥之事便是小弟之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五老都十分感激地瞧着他。
淳于靖道:“愚兄先谢谢你啦!本帮三位祖师就在愚兄被暗算的地方,此刻还由叶九陪侍,那地方乃是愚兄让位后秘密藏身之处,本帮无人得知,你想是有事询问三位祖师,现下便可前往,以后可到总坛跟我连络。”
裴淳道:“既是如此,小弟暂时告别!”他施过礼之后,转身出屋。
不久,他在一座破屋之内,见到穷家三皓,叶九见他出现已经高兴无比,及至得知淳于靖逃脱大难,重作帮主,准备最近与朴日升决战,更加兴奋。
穷家三皓本来不须他陪侍,因此叶九匆匆返见帮主去了。他走了之后,三皓中的刘懒说道:“敝帮仰仗少侠大力,才能化危为安,老朽等感激不尽!”
裴淳骇一跳,心想我还以为他们耳聪不济,听不见我跟叶九的对话,谁知大大不然,当下连忙逊谢。刘懒又道:“少侠想知道什么?!”
裴淳恭容道:“不知三位老人家可晓得魔影子辛无痕前辈的居处?”
关嫌富答道:“当然晓得啦,她住在巫山神女峰上。”
张恶贵接口道:“她若不在峰上,就在巫峡最险峻之处,想找到她可真不容易啊!”
裴淳却已心满意足,连连道谢,此时他忽然记起了受伤后独自入城的薛飞光,心中斗地充满忧虑,急于到周祥家中,瞧瞧她可曾平安抵达。因此两件想问的事也给忘了,一是被薛三姑杀死的三贤七子是那些人?二是黑狱游魂的来历。
他叩过头辞别出来,到了周家之时,已经是暮色降临。出来开门的是闵淳,裴淳开口便问道:“薛姑娘到了没有?”
闵淳一怔,反问道:“薛姑娘是谁?”
裴淳心中一寒,忖道:“她果然出了事,都怪我没有亲自护送她……”他也没有想想自己其时急于去救淳于靖,岂能分身送她。
里面的人听到裴淳的声音,普奇大声叫他进去,裴淳入屋见到普奇、阮兴他们。先简单地说出淳于靖已经复位之事,接着就把碰见薛飞光的详情告诉他们。
普奇微微一笑,道:“裴兄不用着急,薛姑娘练就一身武功,虽是受伤流血之后,气力大减,但普通人还惹不起她。”
闵淳缓缓道:“我猜她多半是碰见熟人,而这个人可能有点牵扯,她不便说出要到何处,也不便托人送讯!”
裴淳突然跳起身,道:“不错,她多半是碰上那金笛书生彭逸!”他自家也不晓得为何脑筋这般灵活,一下子就想起九州笑星褚扬,说过彭逸爱上薛飞光的话。
普奇道:“你知道是谁就更好了,彭逸是朴日升手下大将,薛飞光定然晓得,果然不便透露裴兄指定的联络地点。”他昂起头忖想一下,“二弟,你瞧朴日升到了金陵没有?”
闵淳道:“大概还未到达,否则彭逸不会把薛姑娘留下。”
普奇道:“我也这么想,因此,裴兄只须找上门去,把彭逸打死或是打跑就行啦!”
裴淳道:“是啊,但在下未必蠃得了他。”他心中记着淳于靖今日所作的决定,所以对攻击朴日升之事毫不犹疑,可是他下山迄今为止,凡是动手都系被迫,这一次主动进犯别人,便没有一点把握。
普奇道:“你尽可放心大胆出手,他决计敌不过你。”他曾经跟裴淳交锋过,所以深知他武功精奥高妙,可以胜过金笛书生,但却不晓得他性格上的缺陷。
到了天色黑齐,普奇亲自带他出去,走到一座高大深阔的府宅前面,便悄声告诉裴淳道:
“这就是朴日升的金陵居处,兄弟不便露面,就此别过!”
裴淳向他道谢了,待他走远,绕到府侧,一伏腰窜上墙头,迅快地四下扫瞥一眼,立刻飘身落地。
府内灯火辉煌,黑暗的地方不多,因此裴淳行动之时感到十分困难,但灯火也有一宗好处,便是容易查看屋内之人,因此他穿越过许多重院落,都不用费许多时间气力查探。
忽然间听到彭逸说话的声音,当下上前窥视,只见那院落内的厅上,两个人正在说话,一个是飘洒俊逸的金笛书生彭逸,另一个却是形貌猥琐的中年人,正是朴日升的智囊权衡。
裴淳心中暗喜,忖道:“彭逸曾经暗中助我,以人参茶助我提住精神真气,才没有跌落深壑之内,今晚只击败他把他赶走,不必杀死他,算是报恩,但这个帮助朴日升为恶的权衡,却容他不得!”
凶心一起,顿时胆豪气壮,疾然纵入厅内,彭、权二人转眼瞧见是他,都咦了一声。权衡道:“国舅爷还在溧阳等你回信呢!”
裴淳故意不瞧他,瞪住金笛书生彭逸,喝道:“快取出兵器,咱们今晚决一死战。”
彭逸讶道:“你怎么啦?”裴淳提气聚力,功运双掌之上,举步走近去,彭逸见他不是开玩笑,连忙掣出金笛,裴淳左手一托右肘,右掌顺势向彭逸印去。
一般刚劲力道向彭逸迎面撞去,彭逸挥笛疾划,破解了这一掌之威,但己感到极是吃力,若是任得他一掌一掌的连续攻击,迟早得伤在这“天罡掌力”之下。
他怒喝一声,金笛疾点,人随笛走,迅即反手还攻。裴淳左手骈指点去,指尖一触笛身,登时把金笛荡开。此时光华闪处,冷气森森直向彭逸手臂削落,原来裴淳左手运指出击之际,右手已掣出七宝诛心剑。
这七宝诛心剑长只尺半,但却是削金截玉的利器,寒气森森侵入皮肤,像彭逸那等高手,根本不必用眼睛瞧看也就知道了,急急大弯腰疾旋开去,手中金笛一招“西山返照”反手点出,疾点裴淳前肋上的“期门穴”。
裴淳此时已稳占主动之势,对方笛招反击虽是凌厉恶毒,却无法消解这等局面。但见他剑指齐出,一连攻出六七招,把个大名鼎鼎的金笛书生迫得闪退不迭,顷刻间已把他迫到大厅角落。
彭逸一瞧退无可退,暗念今日大劫临头,只怕难以逃脱,唯有孤注一掷,奋力反击,或者可以图个两败俱伤,总算是稍稍吐一口恶气。这个念头掠过心头,登时大喝一声,金笛招数一变,招招都是拚命的手法。
他双眼红筋密布,杀气腾腾,形状甚是可怕,裴淳原本就没有打算取他性命,一瞧他这等形状,不由自主地被他迫退六七步。要知裴淳的天性本不适合这等凶杀斗狠的勾当,若不是为薛飞光的缘故,他实在很难主动出手侵犯别人。
耳中听权衡的声音道:“彭老师但须保持这股气势,定可收拾下裴淳,宝库中的万两黄金就归你啦!”
彭逸听了此言,果然更加凶狠懔悍。
战局渐渐分明,那金笛书生彭逸占去十之六七的玫势,裴淳竟是守多攻少。但他有一个好处,便是天性十分沉毅,越是在艰难困境中,越发呈耀出不屈不挠的光采。裴淳暗自惊想道:“这彭逸内力甚强,笛尖风力锐如刀剑,我虽有天罡闭穴的功夫,毕竟受不住这等高手的一击。他现下既是存心拼命,我不如暂且退却。”
主意拿定,当即使个败式,跃出圈外。他还想趁便出手击杀那相貌猥琐的权衡,谁知目光到处,只见两个黑巾武士大刀如雪,遮挡在他身前。同时那彭逸又跟踪扑到,这刻他可真怕被彭逸缠住,立即顿脚飞上墙院。
彭逸竟然穷追不舍,他使了几种身法都不曾甩脱对方,一眼看见左方一堵石墙耸天而起,少说也有三丈之高,他被那彭逸赶急了,也没有想烈那堵墙怎会比好些屋脊还高!一径窜入黑影中,斜闪入一条露天走廊内。
他在地面奔窜,穿门越户,彭逸轻功虽然甚是佳妙,地形又熟,但时在黑夜,不比在高处奔跃时得远,所以弄错方向,直奔右方。
裴淳轻轻喘一口气,四面一瞧,发觉这儿敢情是一条宽阔的通天巷子,一边是前面提过那堵特别高的石墙,一边则是院落的院墙,空出这么一条宽巷。
他蹑足走到高墙墙根下面,先调运一下真气,这才聚集全身之力,提气振臂一跃。但见他呼地贴墙向上疾升,到了两丈七八尺高时,左手五指伸直向墙顶抓去,扣住边缘,换一口真气,这才轻灵如狸猫般翻上墙顶。放眼一瞥,下面是个深阔的露天院落,那边厢屋宇高大,此时目光越过第一进屋脊,隐约见到天井透出火光闪耀。
除此之外,四下都没有灯光。他听觉极佳,似乎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闷着嗓子呻吟,又夹有噼啪之声。
他飘落院内,自己跟自己商量道:“这堵高墙隔开了这末一处地方,甚是古怪,我该向哪方走?对了!我且穿过这幢房屋,-则瞧瞧为何如此分隔开,二则顺便穿出街上,正是一举两得。”
于是他迅快向大门奔去,那大门没有关上,便闪身入内,这头一进的房屋高大深阔,奔了大半天才听得清楚后面天井间传来的声息。
那阵声音果然像是痛苦的惨哼声,而且是女性口音,裴淳激起侠义之心,毫不犹豫,加快脚步奔去。
晃眼间已奔到后门,伸手轻推,那两扇门竟是虚掩,此时被他推开一道缝隙,立时火光射人,一室皆亮。
他从门缝中瞧出去,只见宽大的天井内一团红火在石地上滚动,定睛一望,那团火球之内竟有两个人,都是赤身露体,这两人一男一女,都用一条白布包住头发,两人四肢互相纠结着滚来滚去。
裴淳初时大吃一惊,几乎冲出去设法救火,但幸好在他行动之前一眼认出火球内的男人竟是那高丽国火器宗师金元山,登时打消此念。
细看,只见那女人年约三十左右,面目姣好,身材也不错,这刻面上尽是痛苦难禁之容,惨哼之声就是她发出的。
她双眼之内已经消失了生命的光采,跟垂死之人没有两样,金元山斗地手足一振,飞开寻丈,此时火球便中分为二,晃眼之间金元山身上之火已灭,但那女人全身上下的火势更为旺盛。
在这一刹那间,裴淳突然发觉那女人消失痛苦之容,泛起一丝微笑,那笑容美丽得难以形容,又极是凄艳,这笑容宛如昙花一现,瞬息便自消逝。
天井中传来金元山沉重的叹息声,并且听到他自言自语道:“多么美丽啊!可惜只有一刹那的时间,便永不再现了!”
话声中火光突然更是强烈聒目,并且发出吱吱的声音。裴淳转眼望去,只见那女人已经失踪,火光中只有一具焦黑的人形。
他不由得心头猛震,这种由极美变为极丑的景像,实在万分恐怖,使他一辈子也忘不了。
他怔一下,随即涌起满腔怒火,以前九州笑星褚扬说过,这金元山每隔不久就要活活烧死一个姘妇以解他满身火毒的话掠过心头。
金元山意犹未尽地细看那团火花,猛可感到后面劲风飒然拂到,当即往前跃出丈许,落地后回头一瞥,但见裴淳怒目圆睁,站在他刚才所立的位置。
裴淳从牙缝迸出话声,道:“老匹夫视人命如草芥,恶孽如山,我裴淳今日若不把你这老匹夫击毙当场,我就横剑自刎在这天井之内!”
话声不但冷如冰雪,口气更是坚决无比,教人听了便深信他说得出做得到。
金元山赶紧提功聚力,他此时全身赤裸,身上没有半件火器,是以心下不觉着忙。当下一面准备应战,一面应道:“老夫之事几时轮到你管,你若是有种就别走,待老夫穿上衣服才取你性命!”
他试探地向另一道门户那边迈步,只见裴淳身上光芒一闪,原来掣出宝剑,这一来他可就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他扑过来截击时抢占到有利的位置。
裴淳宝剑出鞘之后,眼中杀气四射,厉声道:“老匹夫妄想取出火器,苟延残喘,哼!
简直作白日梦!”
他中气极足,这刻又是夜静之际,声音传至老远,高墙外一道人影闻声停步,接着便迅快绕奔至正门,穿人宽大院子之内,此人正是那金笛书生彭逸,把裴淳的话听个一清二楚,所以毫不迟疑地直奔入内。
天井内的金元山头上冒出热汗,顺着脑袋直流下来,要知他一则被裴淳这等气势所慑,二则火器不在身上,等如老虎拔去牙爪,毫无凭仗。他生平虽是杀人无数,但这刻想到自身之危,却不由得汗出如雨。
裴淳一步一步向他走近,从他那种极为愤恨的神情中,金元山感觉出他这一击之势定然威猛难当。连忙道:“老夫非如此不能解去身中火毒,你凭什么干涉?再说她死得毫无痛苦……”
话未说完,裴淳厉声叱道:“住口,还说她毫无痛苦?我亲眼见她面容惨厉,口中还痛哼出声。老匹夫啊老匹夫!我裴淳再说一遍,今日若不能把你立毙当场,替无数冤魂出回一口恶气的话,我就立即横剑自刎。”
金元山眼光越过他,落在他背后,好像瞧见了什么,立刻大声说道:“这话可是当真?
若是有人赶到,使你无法得手,那时便又怎地?”
裴淳毫不考虑,斩钉截铁道:“谁也阻止不住我杀死你的决心,纵是朴日升率领所有的手下赶来,我也要取你的狗命!”
话声中已欺到五尺之内,只听他大喝一声,左手天机指,右手七宝诛心剑齐齐发出。
他这回出手,不论是指招或是宝剑,都使得狠毒凌厉无比,便是他本人也感觉出与平日大不相同。金元山虽是以火器称雄,但本身武功也深具火候,并非庸手,这刻死中求活,也使出苦练多年的武功秘艺,脚下疾转方位,连使两种身法避过敌人正面凶锋,上面双掌一招“登山渡水”半攻半守,严密封护全身。
他的应变手法已经是竭尽所能,极是恰当。但裴淳左指右剑再度攻出,来势凌厉无匹,可不是他这一招“登山渡水”便封架得住的,金元山赶紧移步换位,双掌忽抓忽拍,总算又避开一次杀身大劫。他口中同时大喝道:“彭兄快快出手助我!”
裴淳听了这话,大吃一惊,右手短剑一招“天孙云锦”,化出四五把剑之多,猛攻过去,金元山侧身急闪,左掌借势拍出,还击了一招,裴淳嘿地喝一声,左手骈指急点,使的是天机指七种指法中“攻坚”指法,一缕锐风像利剑般刺去。
他这一招已经竭尽所能,毒辣无比,金元山哎地惨叫半声,踉跄连退四五步,敢情裴淳这一指隔空刺中他左肩穴道,不但一阵剧痛难禁,而且左臂无力软垂,影响所及,半边身子都有点麻木。
这一刹那间,裴淳已觉察出,金笛书生彭逸飘落在背后五尺之内,以彭逸的功力,须得先反身迎击才不致失去先手。
但是金元山业已负伤,只要再攻一招,便可以取他性命,誓言犹在耳际,他若是不能当场格毙金元山,便得回剑自刎。
这正是进退两难的局面,裴淳心中念头像电光般连连闪动,蓦地一横心脱手甩出短剑,左手使出天机指中“行远”指法,隔空点出,但见一溜剑光和嗤的一响指力破空之声,齐向金元山袭去。此时,裴淳的后背门户洞开,净等彭逸出手一击过后,瞧瞧是当场毙命还是负伤的结果而已。
金元山吼出半声,翻身栽倒,登时气绝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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