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心大师后面的智力禅师立刻迎上去,截住那名僧人,那僧人向他低声说了几句话,智力禅师面色微变,转身走到白云老方丈身边,悄声把话转告。
白云老方丈颔首道:“稍等一会就去看她……”
石轩中忙道:“老方丈如果有事,千万别因石某而耽误……”
白云老方丈道:“没关系,老衲等听完石大侠驾临寒寺的原因还不迟……”
石轩中道:“既是如此,石某立即把来意奉告……石某听说琼瑶公主已在贵寺中,但此事其中显然大有疑惑,只因不久以前,琼瑶公主曾与石某一同赴峨嵋山隐仙观,决不可能分身有术……”
众人听了无不为之一震,白云老方丈哦了一声,皱眉寻思。勇力禅师忽然大声道:“她本人并不否认是琼瑶公主,而且武功极高。”
白桂郡主突然冷冷道:“住口,若是我家公主出手,你们岂堪一击,早就魂返西天去了。”
勇力禅师心中虽然极怒,但一来看在石轩中面上,二来看她是个妇道人家,不好出口反讥。三来他修养功深,为人极是沉稳。
故此只微微一笑,道:“郡主未免太不把天下的人放在眼内了!”
白桂郡主突然起身,举步间已飘到两丈外的勇力禅师身侧,纤掌一扬,虚虚击去,口中冰冷地道:“本郡主先试一试你有多大道行。”
勇力禅师虽是大怒于心,但实在想不到她说打就打,微微一愣,但觉一阵透心钻骨的阴寒之气已迫到身上,这一惊非同小可,先是大袖一拂,右掌已趁着拂袖之势猛劈出去。
他的掌力刚猛无俦,风声震耳,把对方那股阴寒之气全部迫回去,饶是这样,面上五官以及手足露风之处,仍然感到冰凉彻骨。
石轩中喝道:“你这不是找麻烦么?”
白桂郡主应声倒退回来,静静坐下,宛如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
铁心大师道:“白桂郡主的玄冰掌当真厉害,无怪敢口出大言……”
白桂郡主静坐如故,也不答腔。铁心大师本想找机会挫折她一下,但她既不回答,便毫无办法。
石轩中道:“请诸位大师容石某把话说完如何……”他的话声微微一顿,见没有人反对,便继续道:“石某此来宝山贵寺,便是想请求方丈大师允许让石某睢一瞧那位姑娘。”
白云老方丈沉吟一下,道:“石大侠一言九鼎,老衲亦无隐藏起那位女施主的必要,请吧。”
铁心大师道:“白桂郡主似乎不适宜露面!”
石轩中道:“大师之命,自当遵从!”转目望着白桂郡主,道:“请你到外面等候片刻”
白桂郡主默然起身,直向院外走去,众僧也不拦阻,由她自去。
白云老方丈等陪着石轩中,走到另一座院落中,只见院中一列三间禅房,当中的一间门帘深垂。
禅院中寂静异常,没有一丝人声。白云老方丈眉头轻皱,智力大师已道:“怎的不见有人?”
先前匆匆出现的僧人诚惶诚恐地道:“小僧离开时,三位师弟都还在这院中”
众人听了都感到有异,智力禅师抢先过去揭起房帘一看,立时重重地哼一声。
大家向房内望去,只见房中靠内边墙下摆着一张禅榻,榻上被衾未叠,显然一直有人躺在床上。在房间中央的地上,赫然有三名和尚,横七竖八地睡着不动。
铁心犬师独自进房,检查了一下,伸手在他们背后各击数掌,那三名僧人长长吁口气,翻身坐起来。
他们一见到铁心大师在面前,忙忙起身,于是又见到房外的老方丈,三人都露出极为羞惭之容。
铁心大师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其中一个和尚道:“弟子们因见琼瑶公主气息微弱,面上渐渐布满黯黑之色,看上去已是命在顷刻,故此由大启师兄即去禀告。他刚刚走开,突然间一阵香气飘送人来,弟子们回头一看,房中已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白衣女和两个老妪。弟子等正要开口,她们突然疾迫过来,一言不发便齐齐动手。”
铁心大师面色一沉,道:“你们连告警的时间也没有?”
三个僧人都羞惭地垂下头,铁心大师又道:“你们支持了几招?”
先前说话的僧人垂头答道:“弟子等实在有辱师门,好像都在五招之内,便俱被她们点住穴道。”
铁心大师哼了一声,走出房外。白云老方丈缓缓道:“这事也不能过于怪责他们,只是目下全寺都在严密戒备之下,她们仍能出入自如,这一点必须追究。”
勇力禅师道:“弟子刚才尚未禀告方丈,那白桂郡主出手的功力,似乎比那位已失了踪迹的女施主尚要高上一筹。”
石轩中接口道:“那就不错了,石某已猜得出失踪的人是谁……”他停顿一下,望着勇力禅师,道:“从大师口气听起来,莫非她是被大师擒住的?”
勇力禅师点点头,石轩中又道:“那么经过情形可否赐告?”勇力禅师当下便将自己前赴锦屏山青草寺的经过情形扼要说出来。
石轩中听到勇力禅师提起那个失踪的姑娘曾经自认复姓上官,已百分之百肯定是上官兰。但后来又听到他提及少林弟子永德禅师身上中了玄阴门的重手法点穴而死,甚且上官兰也当面,承认过,但觉情势完全改变,弄得他一时说不出话来。不过他怎样也难以相信上官兰竟会出手杀人,假如永德禅师乃是正派有道的高僧的话。
他还在沉吟之际,白云老方丈已派遣智力、仁力两位禅师即行遍查全寺,务必找出线索,以使追究被敌人潜入的责任。
两位禅师匆匆出去之后,石轩中突然走入房中四下瞧瞧,又出来在院落中转了一圈,仿佛如有所悟。
白云、铁心两位老和尚都默默等候他发言,石轩中偏不出语,过了片刻,蓦地向白云老方丈道:“石某有个不情之求,就是想请勇力禅师立即出去暗暗监视那白桂郡主,假如她想离山的话,便即把她拦住或是将她擒下?……”
勇力禅师微微一笑,心中甚喜。须知这勇力禅师适才曾与白桂郡主换了一掌,表面上不分高下。但目下石轩中提出此一要求,分明认定他的武功高过白桂郡主,否则焉能阻拦或擒住于她?这面子实在不小,是以勇力禅师那等谦让之人,也不禁心头暗喜。
白云大师道:“石大侠此言必有深意,就烦勇力你走一趟……”
勇力禅师领命而去,石轩中又等一阵,才道:“石某刚才曾透露说已知道被勇力禅师带回贵寺的姑娘是谁,但石某希望暂时不予说出来,不然的话,恐怕方丈大师及铁心大师会对石某发生误会!”
他的话声微微一顿,却见两位老和尚平静如常,不觉暗暗佩服他们修为功夫之深厚。
“石某终必要向两位大师奉告一切,但如能在智力、仁力禅师查明责任之后才说,最是妥当。”
白云老方丈道:“石大侠的为人,老衲久已倾折,相信不至于发生任何误会。”
铁心大师霜眉轻扬,道:“石大侠莫非曾经被人发生误会,是以今日行事特别小心?”
石轩中大觉惊服,道:“大师的话一点不错,石某这次因无情公子张咸及峨嵋白灵官真人……”
他把以前的经过都说了出来,最后道:“峨嵋派死伤多人,小徒史思温嫌疑最大,已无法洗脱,石某虽深信他心地淳厚,性情善良,决不至于妄施杀戮,但在这等情势之下,石某暂时只好把他列为有罪嫌之人。其次石某与琼瑶公主一道到峨嵋山去,一直无法解释与她的关系,以致太清真人及金府真人都误会石轩中的人格,以为另有新欢,这一点相当伤脑筋,日后不知如何能澄清误会。第三点便是这一路和白桂郡主同行而引起武林中的谣言,石某既不能下手杀死一个女子,但又不能信任她不把石某犬子寄藏之所的秘密说出来,只好把她带在身边。”
两位老和尚都频频点首,白云大师道:“内情既然如此曲折,毋怪石大侠感到有口难辩了。”
石轩中接着道:“方丈大师之言,教石某甚觉安慰,实不相瞒,那位被勇力禅师带回贵寺之姑娘,石某认为必是内子的小徒上官兰无疑……”
他们都轻轻噫了一声,铁心大师道:“此说有理,她曾经自认复姓上官,但为何后来又不否认是琼瑶公主?”
石轩中想了一下,道:“当时勇力禅师既然许她限期搬请救兵,但逾期仍然不见愚夫妇赶到,她必是认为那独臂野豺吕声已被郑敖兄等挡住,无法见到愚夫妇。因此她又想到贵寺经过审问之后,定然立时判处应得之罪,假如她被疑是琼瑶公主,事情便大不相同,势必要惊动多方,或能迅速把愚夫妇引来。”
白云大师道:“相信正是如此。”
石轩中又道:“关于上官兰的罪行,石某不能妄置一词。目下既然两位大师未曾对石某发生误会,石某不妨提前把另一件测度之事说出。”
他停了一下,俊眼中射出智慧之光,缓缓道:“以石某猜想,那琼瑶公主曾经一直跟随着石某行踪无疑,她目下既然有心与天下高人为难,那么想使我们内部发生误会,不能团结乃是必然之理。”
说到这里,他又想了一下,接着道:“但她们如何能够出入贵寺而丝毫不为贵寺发觉?这一点实在启人疑窦,老实说石某曾经与她换过数掌,她的武功虽高,的确是石某生平罕逢的劲敌,可是最多也和石某在伯仲之间,因此我胆敢断言,倘若石某无法在贵寺悄然出入,她们也不能办到……”
两位老和尚心头微觉焦灼,现在就等石轩中自己说出他究竟能不能出入少林寺如人无人之境的一句话了。
石轩中朗声道:“贵寺近日已因上官兰之事,严密戒备,石某入寺以后,观察所得,认为一定无法出入贵寺而不被发觉,是以断定她们也无能为力。”
两位老和尚大大松口气,可是既然不能办到,目下的情形又如何解释?
石轩中又道:“石某相信仁力、智力两位禅师必定已经查出端倪。”
铁心大师微嗟道:“石大侠的话诚然有理,但却留下一个死结,使老衲无法解得开”
石轩中笑道:“这倒不是石轩中智慧超人,假如把石某换作两位大师,一样想不出其中道理,这叫做当局者迷。”
两位老和尚轻哦一声,对望一眼,白云老方丈佛法深湛,静慧相生,此时微一凝神,把自己摄出事外加以推想,猛然醒悟,不觉低诵一声佛号。
铁心大师道:“师兄已参透了么?何妨说出来听听”
白云老方丈道:“石大侠说得好,老衲等正是当局者迷。像这等离奇的现象,除非她们得到内应,决不能办到。不过要老衲相信本寺弟子竟与她们勾结,实在难以置信……”他轻轻叹口气,接着道:“这一点暂时不须置论,单说那琼瑶公主数人进出本寺之法,除非探悉本寺数百年来已经存在的秘道,决不可能两度进出而不为本寺弟子们发觉……”
铁心大师恍然大悟,一言不发,转身出院,不久便回来,面色沉寒,向白云大师道:“师兄之言已不幸言中,琼瑶公主等人正是使用院外那口‘法乳井’的地底秘道。”
白云老方丈轻轻叹口气,道:“本寺历史悠久,寺中的秘道多得难以胜数。但那‘法乳井’的地下秘道,本寺只有寥寥几人知道。若然这等机密也被琼瑶公主她们探得,今日已推测到瑶台大会的后果了!”
石轩中明知这一机密必是慧力禅师所泄,但自己曾有应诺在前,不便说出来。心想:“眼下已知峨嵋、少林、武当等三派中都潜有琼瑶公主之人,其他家派大约也不能例外。最可怕的是琼瑶公主的党羽在各派中俱是地位极高之辈,这样各派任何举措,琼瑶公主都了如指掌。”
白云老方丈忖思一下,道:“这次瑶台之会,本寺的原定计划必须改变,老衲和铁心师弟对调一下,你留守寺中,愚兄亲自走一趟。”
石轩中也感到事态颇不寻常,接口道:“老方丈这次如破例出手,琼瑶公主势将遭遇失败。石轩中大胆向方丈大师进一言,就是方丈大师这番决定,事前最好不向第四个人提起,好教对方到时大感意外,事前的安排都得立刻更改!”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以石某管见,那琼瑶公主这次似是有一网打尽天下各派精英之心!不过她将用什么手段,却无由得悉……”
铁心大师缓缓道:“石大侠之言发人深省,但正如大侠自己所说,那琼瑶公主虽有一网打尽之心,可是用什么手段?我们不妨略略比较一下,诚然那琼瑶公主武功之高,可以抵挡得住石大侠,然而她手下有谁能与敝师兄、武当及峨嵋掌门等几位抗衡?还有就是邪派中的鬼母冷纲、星宿海天残地缺两老怪、碧螺岛主于叔初等,她手下有谁能与这些人争锋?”
石轩中道:“大师说得是,石某正以此大惑不解……”他突然噫了一声,垂下头沉思。
两位老和尚都不敢扰乱他的思潮,各各默然忖想目下的形势和各种可能的后果。
石轩中慢慢抬起头,只见他面色微白,似是刚才想到一件极为震惊的事,以致神色为之变动。
他嗫嚅一下,终于没有说出来,两位高僧都不便开口问他,只好暗暗纳闷。
石轩中道:“石某今日有扰两位大师清修,实感不安,目下有些事必须赶着去办,就此告辞。”
两个老和尚都谦逊了几句,便送他出去,尚未走出山门,那智力、仁力两位禅师相继来报查不出任何端倪,言下颇有惭愧之色。
出了山门,只见勇力禅师站在一旁,远远凝视着白桂郡主。
他一见石轩中等出现,立时过来道:“贫僧出来时,听本寺弟子报告说她曾经与一个老妪谈了许久的话,贫僧却没有见到那老妪。据说她穿戴得甚是考究,似是大户人家的夫人。不过没有丫鬟侍婢跟随而且独自上山落山,步履轻健。”
石轩中心头一震,却不露诸形色,先道谢一声,以后回身向白云大师、铁心大师告辞,轻轻道:“适才的疑惑,恐怕须向出奇之处着想,也许她们已布置好兵不血刃的阴谋也说不定……”
说罢,不等白云大师等人回答,径自转身大踏步走到白桂郡主身边,道:“我们下山去吧”
白桂郡主冷冷瞅他一眼,不理也不移动。
石轩中又说了一句,见她仍无反应,不觉微愠,道:“你怎么啦?”
她冰冷地道:“这句话我问你才对,你凭什么要我再跟你走?”
石轩中想勇力禅师的报告,心头冒火,毫不客气地道:“凭什么都可以,不服气的话你挑出道来!”
她忽然长长嘘一口气,颓然道:“好吧,走就走。”
两人疾驰下山,一路上又碰到了不少和尚,都极为客气崇敬地向石轩中默默合十行礼。
到了山麓,四下寂寂,石轩中突然停步,同时把白桂郡主拦住,道:“你刚才跟谁说的话?”
她道:“是公主身边的四位嬷嬷之一,名叫铁嬷!”
石轩中面色和缓下来,洒落地微笑道:“你若保持这等爽快坦白,石某决不教你吃亏。”
她嗯了一声,淡淡道:“你以为我怕吃亏么?”
“我不懂你的意思,”他说,“但石某一生都不想人家怕我……现在请告诉我,内人朱玲可是在你家公主手中?”
她想了一下,默然点点头。,
“她被困的地方,你也知道的了?”
“不错,但我不能告诉你,因为这是铁嬷刚刚透露给我的……”
“听说你们谈论了很久,你说的话我虽不曾耳闻,但却猜得出来。”
她摇了摇头:“你最多只能猜出一半。”
“那也够了,其实知道一句就足够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她淡漠地笑笑,道:“随便你怎样?”石轩中觉得很奇怪,心想她何故忽然变得像个空门中人一般,看破了世情似的?
他细细瞧她一眼,暗忖这个女孩子真称得上“美人”两字,目下这种神态,真令人不禁泛起怜悯之心。
他歇了片刻,才道:“你把内人被困之地说出来,石某马上与你分手,让你自由……”须知这个决定不比等闲,等于表示情愿以爱子的生死换回朱玲的安危。石轩中确实一直认定她已把爱子藏处的秘密说出,是以这时既说让她自由,无异是说不再追究她的死罪。
她淡淡一笑,毫无领情之意,只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石轩中俊眼微转,道:“我明白了,你刚才由铁嬷处得知内人被困的地方,假如我一直径奔那处地方,琼瑶公主便不问而知是你泄露的,是也不是?”
她漠然应道:“你倒是猜对了,但这不是最重要的一点……”她沉吟一下,又道:“你最好现在别问我,等一会我或者会自动告诉你。”
石轩中真测不透这个女子心中有什么古怪,他心中虽是焦急,但除非她肯说出来,不然的话,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好像怀有沉重的心事般默默而行,石轩中这回反而要跟着她,信步所之。晚上在一个镇甸上打尖,然后出镇找到一座破庙,便进庙准备歇宿一宵。
石轩中虽然心情焦灼不安,但表面上仍然显得十分平静。照例找处干净地方盘膝趺坐,耐心等侯天明。
到了半夜时分,白桂郡主忽然悄无声息地站起来,在黑暗中站了许久。
石轩中鼻息十分均匀,瞑目端坐,动也不动。那个白衣女人突然缓慢地滑行到他身边,黑暗中仿佛是个幽灵。
她弯下腰慢慢伸手探到石轩中胸前,这一刹那间石轩中突然双目大睁,右手一抬,白桂郡主哎呀一声,一直摔出寻丈的地上。
石轩中沉声道:“你屡次三番想暗算石某,都未得手,却还不知进退,你以为石某不能取你性命么?”。白桂郡主躺在地上,沉默了一会,突然放声大笑,声音甚是刺耳。
石轩中剑眉一皱,心想这女孩子一定发疯了,取出火折,找到一根残烛点着。火光一起,白桂郡主陡然收住刺耳笑声,跟着便哭泣起来。
石轩中暗中摇摇头,心想那琼瑶公主所作所为,都不近人情,无怪她的手下全是疯子!
但他终于忍不住,道:“你半夜三更里又哭又笑,想干什么?”
她收住哭声,坐起身望着他,面上泪痕犹在,一派楚楚可怜的样子。
石轩中把眼光移开,望着屋顶,想了一阵,突然道:“你走吧,爱上哪里就去哪里!”
她怔一怔,道:“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石轩中道:“就是叫你走,还不够明白么?”他的话声顿一下,微微一叹,接着道:“若果你走之前,会告诉我如何找到琼瑶公主,石轩中就感激不尽了。”
白桂郡主凝眸瞧着那个俊美慷慨的剑客,过了一阵,道:“你找公主干吗?”
“石某要打听内人下落,非见到琼瑶公主不可,你不是不肯说么?我只好找她了”
白桂郡主冷冷一哂,道:“哼,你最好别找到她……”
石轩中听不懂她话中之意,目光移到她面上,道:“她决不会说么?”
“何止不说!哼,只怕你话一出口,尊夫人那边已身首异处了!”
“我还是不懂。”石轩中说,“而且我也不能不问”
她第三次哼出声来,道:“你越在她面前表示出你对尊夫人的深情,她越不能忍受”
石轩中道:“胡说,我不知你们这种想法从哪里来的!现在走吧,我和你决谈不出道理来!”
她接口道:“你不问一问我为何又哭又笑么?”
石轩中几乎已冲口说出“不想”两字,但他为人厚道多情,虽然不喜那白桂郡主,但仍然不愿太过伤她之心,勉强点点头,道:“是啊,为什么呢?”
她垂下头,道:“我觉得好笑的是我跟在你身边,居然没有了任何畏惧之念。后来我忽然发觉做人想死也不能如愿,所以忍不住哭起来……你不知道,我这一生中,从来未曾像今晚这样地大哭大笑过……”
石轩中听得似懂非懂,心想她这种人的行为和想头,不知道比知道可要上算些,最低限度可以省却不少糊涂。
她又道:“我想一掌击碎自己的天灵盖,又怕办不到,变成半死不活。想来想去,只有取回那瓶五步断魂的毒药,才可以没有痛苦地死掉!”
石轩中伸手人囊一摸,那个丝囊还在,心中甚觉不解道:“你何故非寻死不可?”
“日间铁嬷告诉我,说是公主可能不容我活下去,除非建立奇功抵罪!”
石轩中道:“你何罪之有?”
“我前此服毒之时,被你救回一命,据铁嬷说你当时的动作十分不雅,以致公主疑惑我们……”
她没有说下去,但石轩中当然明白,不觉也哼一声,道:“她把我石某当作何种的人看待!”
“这也不能怪她。”白桂郡主淡然一笑,又道,“别人怎知你真是个不欺暗室的君子呢?铁嬷因最疼我,特地设法现身透露消息,要我建立奇功赎罪,不然的话,我也预先自杀,免得到了公主手中!”
“哦,原来你的一切行为都是学她的,老实说她虽然不曾当我面前有过什么罪行,但她天性之冷酷毒辣,却无可置疑”他突然住嘴仰头寻思,隔了片刻,微笑道:“你可以不死了,且看这是什么?”
他从囊中取出一物,白桂郡主一看,惊噫一声,道:“是珠风碧玉钗,那是公主的信物啊!”
“你取去吧,随便编个故事,大概可以将功抵罪了。”
白桂郡主大喜过望,接过那支玉钗,随即迅速地离开这座破庙。
但片刻工夫,她又疾奔回来。石轩中蓦然醒悟,取出那个装着药瓶的丝囊,道:“你忘了取回这些药!”
她摇摇头,道:“我不是为这件事回来的……”虽然口中这样说,但还是伸手接回那个丝囊。
“这支明珠玉凤钗是公主的信物,任何人凭着此钗,可以命令手下人去办任何事。”
说时,把那支珠凤钗递到石轩中面前,石轩中道:“石某不须劳动郡主大驾,要回此钗亦无用处!”
“我知道,但你不是想知道一些事么?”
石轩中立即取过那支嵌珠玉钗,道:“内人目下被困何处?”
白桂郡主道:“现在襄阳隆中山西面十五里落凤坡上”
“落风坡?”石轩中噫了一声,道,“这地名可是琼瑶公主起的?”
“不错!”她说,“我现在可以走啦!”
“等一等,瑶台在什么地方?你们对武林各派有什么阴谋?”
白桂郡主愣了一下,似是没有想到石轩中居然会提出这些问题。
石轩中扬一扬手中珠凤钗,道:“你非说不可,但我也不泄漏就是。”
她犹豫了一阵,道:“我如回答这些问题,无异背叛公主。”
石轩中默然无语,只因他一生崇尚气节,岂能为一己的私利而鼓励白桂郡主不忠?
她又道:“抱歉得很,我只能让大侠你猜猜哑谜。瑶台一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在山之巅,在水之央。”
她歇一下,接着道:“瑶台之会,兵不血刃,大获全胜。”说罢但见石轩中仍然沉默不语,便又道:“你别恼了我,其实我是怕你瞧不起我,所以不敢作出背叛公主之事。”
石轩中大大一怔,白桂郡主伸手抢回那支珠凤钗,回身奔出庙外,眨眼间便失去踪迹。
这一夜石轩中没有再休息。在黑夜中施开惊世骇俗的脚程,直向襄阳赶去。
翌晨他已渡过汉水,迅疾奔向城西的隆中山。过了隆中山以后,便开始放缓速度,小心地计算路程。
数里以后,四面俱是荒凉野地,前路更是岗峦起伏,甚为难走。
十里路过去,他已处身在群峦叠岭中。石轩中暗暗嗟叹一声,心想如果不是得到白桂郡主暗助,这等地方如何能够找得到?
不觉已走了十五里路,转出一座山口,陡然前面一片旷野,地势平坦得多,十余丈远处有座六七丈高的小山,山顶上建筑着一间茅亭。
那茅亭占地甚广,少说也有两丈方圆之大,四面没有墙壁,因此一目了然。
这时因离那座小山尚远,故此可以瞧见小山两面山脚都有一个人端坐地上,不过他们都恰好背向这边,是以瞧不清面目。
石轩中在肚中冷冷哼一声,心想这两人分别坐在小山两边的山脚,分明是看守那山上茅亭。
他的目光在山下一掠而过,迅即移到山上,但见那座四面无墙的茅亭之内,有个白衣女子倚柱而立。他一眼望见,心头登时大震,身形立时停住。
那白衣女子虽然没有转过身来,但那窈窕的背影,就算化作飞灰,石轩中也认得出正是爱妻白凤朱玲。
石轩中尽管在任何事上都会发生错误,唯独眼前的背影决不会认错。
他不知道爱妻已在这茅亭之内被困了多久,想来总已吃过不少苦头,一时间万般怜惜的情绪都泛上心头,不由得长长叹口气。
端坐在两边山脚下的人耳目甚灵,虽然相隔尚远,竟都听到声息,突然回头瞧看。
石轩中一则全心全意放在朱玲身上,二则根本不把看守的人放在心上,是以望也不望他们一眼。
那两个人居然在看清来人是谁之后,齐齐掉回头去,好像一直没有发觉石轩中出现。
山顶上的朱玲也同时倏然转身,美眸一闪,正好和石轩中的目光相触,失口惊咦了一声,愣愣地扶着亭柱,动也不动。
石轩中凝望着她,发觉她面色变得十分惨白,更加怜惜万分,于是缓步走去。
那座小山方圆约有两亩之大,是以石轩中走近山脚时,反而瞧不见两边山脚下的人。
他并非全无戒备,一面走去,一面已运足玄门的罡气。任何人胆敢现身拦阻他前进的话,举手之间,非活活劈死不可。
他已走到山脚,仰头望见朱玲的面色更为惨白,同时美丽的眸子中流露出惶惑、痛苦、困恼的情绪。
石轩中大大一怔,心想爱妻这是怎么啦?难道她身负重伤,不能下来?抑是被什么链索之类困住,无法离开那座茅亭?
以石轩中的绝世轻功,这座高仅六七丈的小山,只消一个起落,便可到达亭中。因此就算琼瑶公主在上山的路上安装好任何最厉害的埋伏,也难不住这位剑神石轩中!
然则她为何流露出这等奇异的妒色?尤其是越看越不像是受了重伤或被其他东西所困。先不说目下石轩中他已现身于山脚之下,就算他找不到地方,朱玲既然没有失去自由,为何不逃出此地?莫非是深深顾忌那两个看守着她的人?
这一连串的疑问闪过他心头,转眼一望,目光已看不到两边山脚下的人,因此无法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他陡然间豪气大发,心想天下间有谁敢出手拦阻,当下仰天长笑一声,道:“玲妹我来啦!”
朱玲啊了一声,呆呆低头望着石轩中,既不出身招呼,也没有奔下来相迎。
石轩中正要开口询问,但又想一直纵上去,方在犹疑之间,身后蓦地传来一声冷哼,声音虽然不高,但震耳惊心。不觉回头望去,,只见一个面蒙轻纱的白衣女站在五丈左右之处。
这时在大白天之下,石轩中的眼力足可以看透那层轻纱。那白衣女竟长得和白桂、白兰两个郡主一模一样,真不知是她们两人之一抑是另外的一个。
石轩中朗声一笑,道:“主人到底忍不住出现了,石某这就把内人带走;主人是否反对此举?”
他之所以称呼她做主人,便因这白衣女可能是四位郡主之一,亦可能是琼瑶公主本人。是以不肯随便用“郡主”之类的称呼。
白衣女冷冷道:“你难道看不见尊夫人身上并无束缚?爱跟你走就跟你走,没有人拦阻她”
这话说得大有蹊跷,莫不成朱玲自愿抛夫别子,留在此地?
石轩中暗暗一怔,心想:“这话听起来虽然古怪,却不无道理。”
回头望上茅亭,只见朱玲仍然倚在亭柱上,面色更为苍白。看她的样子,好像这刻心中已失去主宰,又生像是极为凌乱,不知适从。不过她长得太美丽了,以致令人不暇想及其他,只觉得她十分可怜可爱。
这个白衣女似乎较爱说话,冷笑一声,道:“你看怎么样,她好像一时不能决定呢。”话声说得不高,石轩中也仅仅听得到,倒像是存心不让朱玲听到。
石轩中马上想到她这几句话一定是会刺激朱玲,所以她不肯给她听见。
但为什么会做成这种情势?他一时无法找得出一点点理由。
以常情推断,朱玲一见他,应该马上飞奔下山才对。纵然被白衣女用某种方法要胁,但他们之间屡经患难,无事不可公开,总可以加以解释。
白衣女突然提高声音,道:“石轩中,听说你是个正人君子,因此我们一向都很尊重你。可是你居然对白桂姐姐做出那种卑污之事,现在才知道你的本来面目!白桂姐姐今在何处?恐怕她已经羞愤自尽了吧?”
这一番话朱玲字字都可听到,但她宛若不闻。石轩中却大感不安,朗声道:“石某岂是你们想像中那样的人,现下辩亦无益,你见到白桂郡主之后,当知石某是何等样的人!”
白衣女尖声冷笑道:“石轩中你简直一派胡言,那天在峨嵋山麓,你把她按在地上,横加粗暴,明明有人看见这事,还敢抵赖么?她若是能够回来,为了面子起见,自然不肯说出你的卑劣暴行。你再说一句,她真的没有死么?”
石轩中怒火上冲,道:“她生死之事,我石某怎会知道,但她却没有在我面前自尽而死!”
“哦,或者是你杀死她也说不定。”她已占了上风,口齿更加锋利。
石轩中气得说不出话,虽知此时辩又不是,骂她也不行,当真无可如何!,他转头向朱玲望去,只见她睁大风眼,正在倾听他们的对话。石轩中心中微急,暗想这次莫要被这白衣女挑拨离间成功,那才不值。心念一动,便疾然纵上茅亭。
朱玲见他纵落身边,艳如春花的面上露出惊喜交集的表情。石轩中伸手揽住她的纤腰,道:“玲妹别理会她的话,我们回去吧”
朱玲面色变来变去,一看而知心中情绪激动无比,突然间尖叫一声,昏倒在石轩中怀里。
石轩中又惊讶又焦急,这时虽然瞧见两边山脚处各各端坐着一个人,均是背向着茅亭。这种景象如在平时落在他眼中,必定要推究其中道理。假如那两人乃是琼瑶公主手下,派来看守朱玲,此时此地势必双双跃上来拦阻,怎会端坐不动,而且还用背脊向着茅亭。
反过来说,假如是武林中被琼瑶公主擒来之人,纵然因身份攸关,不便出身求救,也不该背转身子,以致石轩中日后无法通知他们的家人或是有关的人。
可是石轩中这时自顾不暇,哪有工夫理会这等事?就算发觉其中的可疑之处,也无暇追究。
他抱起朱玲,两个起落,已到了山脚。
白衣女身形一晃,疾逾闪电般拦在他身前。石轩中突停步,朗声道:“姑娘如不闪开,石某便不客气了”
白衣女冷冷道:“别人怕你,本郡主可不怕……你的徒弟玉亭观主史思温还不是照样手到擒来。”
石轩中心头一震,暗想如能在她口中套出一点消息,那就最好不过。
当下冷冷道:“郡主之言未免夸大,劣徒虽然不济,但不见得会弱于你们!”
白衣女似是发觉失言,岔开话题,道:“本郡主不与你在唇舌上争雄,你想离开此地,总得露上一手,哼,我看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石轩中道:“那么郡主小心?”话声中大踏步迎面撞去。白衣女动作神速如电,退了数尺,掌势一发,连接攻了五招之多。
石轩中单用一只右掌,或拒或攻,忽刚忽柔,逼住她的掌势,脚下仍然大踏步笔直走去,简直把挡在前面那白衣女凌厉的攻势视如无物。转眼间石轩中已进了数丈,白衣女却退了数丈,不但没有逼住石轩中前进之势,反而觉得招数又施展不开,被对方掌上一股奇重之力逼得呆滞不灵。白衣女尖啸一声,山口处突然扑人数人,快逾奔马。领头的一个是手持钢拐的老妪,另外四个则是身穿绿衣,面上罩着黑巾的汉子。
石轩中留心地看那四个绿衣人一眼,虽然不知他们是谁,但却认出决不是以前见过面的四个。
那老妪迅疾如风般冲上来,一言不发,钢拐抡处,连攻数招,每一招都凌厉异常。她一出手,立时增长那白衣女的威势,逼得石轩中停住前进之势。
白衣女和老妪一旦得手,精神大振,齐施绝学,续向石轩中凌厉围攻。
石轩中依然单用一只右掌,攻守兼顾,虽是停止了前进,却也不致败退。
她们一连攻了七八招,见石轩中脚下未移分寸,面上均露出震骇之色,蓦然间双双跃开一旁。
后面那四名绿衣人这时奇快地一齐扑上来,双手持着兵器,右手是精钢拐杖,左手是一把短短的利剑,剑尖上都有锋利的钩刃。
这四名绿衣人动作快捷,进退如一,足见平素饱受训练。
转眼间四支钢拐挟着呼呼风声,从各种不同的角度击到,攻势凶猛无伦。
石轩中目光一转,已看出这四人动作虽然一致,但其实是分为两组,每一组的两个人出手的拐势都配合好,变化玄奥。每组说起来是两个人,但从拐势上看去,却只是一招。
这等打法石轩中虽是阅历丰富,却也未曾见过。口中微嘿一声,右臂伸直,化掌击为剑劈之势,一招“星临八角”手上发出一股无形潜力,化为一堵墙壁,封在身前。
那四名绿衣人猛攻过去,陡然被那无形墙壁一挡,都震开两步。
石轩中面色一沉,朗声道:“石某已经手下留情,你们再不知进退的话,莫怪我要出手伤人了!”
那四个绿衣人面上皆蒙着黑巾,是以无法得知有何表情。不过他们的脚步都犹疑一下,这才齐齐再度攻上。
这次出手仍然分为两组,一正一侧,而每一组俱是奇正相生,前后呼应。他们分合之间身法之妙。当真是武林罕见。
石轩中因对方已分散开,无法重施故技,双足一顿,倏然拔起三丈余高。
那四个绿衣人招数正使到妙处,敌人突然飞上半空,锐气为之一挫。
白衣女冷冷道:“等他落下来,不必留情”
石轩中长笑一声,突然间又凌空飞起,升了丈把高之后,蓦地快如闪电,斜斜向白衣女及老妪所立之处扑下。去势又急又猛,白衣女和老妪都斗地一凛,赶紧纵开。
四个绿衣人赶到时,石轩中已端立地上,发出一掌,掌上玄门罡气涌出去,把他们都逼退五六步远。
石轩中收回掌势,冷笑道:“你们的地位虽比他们高,但武功上似乎还要差一点,怪不得要叫他们上前替死”
老妪怒哼一声,钢拐扬起,就要扑来。白衣女冷冷道:“铜嬷可是忘了公主玉旨?嘿,嘿,石轩中你想知道我们的真正武功,恐怕非等到在瑶台上碰面时方始能够,你莫以为白桂姐姐打不过你,就把我们全都看作是武功低劣之流”
石轩中道:“我从来不曾轻视天下士,对于你们手段之险毒,阴谋之诡诈,实在佩服得很。至于说到武功一层,……”
他只微微一笑,并不说下去。但言中之意,谁也明白。
白衣女柳眉一扬,怒道:“回头本郡主请求公主收回前旨,然后找你打上一场!”
“哦,现在还是不打。”
白衣女也不回答,纤掌一扬,四个绿衣人立时退出山口,老妪的钢拐也缓缓垂下,厉声道:“看你石轩中能称雄到几时?”
石轩中心念连转,眼见这两人也作出退走的姿势,突然间大喝道:“站住”
白衣女和铜嬷都愣一下,凝身不动。石轩中接着道:“你们也太不把石某放在眼内,在我面前,岂是随便要来就来,要走就走么?”
他不但口气豪雄,派头也凛凛有威。白衣女和铜嬷都不敢当他的话是戏言。不禁对望一眼。白衣女道:“那么你想怎样?”
石轩中道:“你识相的话,就乖乖的跟我走,我也弄个人质在手中。如若不服,也不妨把你身上的绝艺抖搂出来,教石某开开眼界”
铜嬷厉声道:“你少冒大气,郡主是千金之躯,岂容你亵渎……”她转面望着白衣女,道:“郡主,今日得教训教训这厮!”
石轩中暗暗一笑,心想这老妪刚才略得甜头,竟以为石某浪得虚名。俊眼一眨,道:“老婆子不知天高地厚,石某如真出手,一招便能把你打出山口外面”
铜嬷手中钢拐抡起来,飘身落在石轩中身前,厉声道:“你不妨试一试”
石轩中微微一笑,道:“先把你赶走也好!”口中跟着喝声小心,人晃处,不知如何已到了老妪拐圈之内,铁掌斜斜向她手中的钢拐抓去。铜嬷心中大骇,情知钢拐如被夺去,势必被对方揶揄嘲讽,那简直比死还难受。脚下不知不觉便向后退避,但对方的手掌总是离拐身不及一尺,看起来堪堪便要抓到,脚下益发用力。
石轩中突然停步,身形已在山口之间,铜嬷已当真已出了外面,他朗朗长笑一声,道:“石某这一招如何?”铜嬷怒吼一声,抡拐击到,出手招数奇奥无比。
石轩中以手作剑,斜划出去,掌锋尚未与钢拐相触,已发出一股与剑气相似的潜力,把钢拐震开数尺。铜嬷大惊失色,左手一招“托天换日”,拍到面门。石轩中微微一凛,心想这一招手法之妙,变化之巧,实为平生罕见。迫不得已斜斜闪开一旁。这时突然感觉到怀中的朱玲轻轻挣动,似是已经回醒。
铜嬷一招居然能把石轩中迫开,却毫无喜色,反而加添了几分凛惧之态,横持钢拐,抹头便走。
石轩中觉得她们这群人都有点阴阳怪气,教人难以明白。比方这个铜嬷刚才何等凶横,大有舍命力拼之意,可是明明一招占了上风之后,却反而骇然而退。反过来说,难道命里注定要打输才觉得安心?
他极快地回头一瞥,那白衣女也失去踪迹。这时朱玲又微微动弹,石轩中忽然想道:“玲妹可能另有隐衷,若然她睁开眼睛,发觉仍在此地,恐怕对她不大方便……”
这念头闪过脑海,深觉有理,立时放开脚程,向回路奔去。转眼间已把那座落风坡远远抛在后面。
他的脚程骇人听闻,一阵工夫便已过了隆中山,远远已可以见到襄阳。
朱玲忽然睁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凝聚着晶莹泪珠,她幽幽道:“轩中,我们在什么地方?”
石轩中道:“你没事么?现在快到襄阳了。”
她道:“你把我放下,我想走动走动。”
石轩中道:“你若是还觉得困累,不如让我抱你进城”
她道:“我不累,相反的我一直渴望走动一阵,自从那日动身追赶张咸,走了不远就碰上她们。她们的迷香真厉害,我根本未曾使出武功,就失去知觉。到我回醒时,已在那茅亭之内。”
她落地之后,便和石轩中并排疾走,果然毫无困累之象,脚下轻快如常。
朱玲又道:“听她们说,那已经是第三天。在这短短时间之内,她们能够把我运到这么远的地方,如今想想真是神出鬼没。”
石轩中想起琼瑶公主那辆马车,便点点头,道:“她们几乎在遍天下都安置有手下人,可以一路换马,顷刻不歇地赶路。”
她突然沉默下来,似乎是思索怎样说下去。石轩中忍不住,道:“你好像一身功力都没有消失,她们对你还算不坏。”
朱玲道:“这正是她们最恶毒的手段,哼,哼,假如我武功已失,凭我现在的身份,岂肯忍辱偷生,等你来救。”
石轩中心头一震,道:“玲妹别这样说,就算你武功暂时失去,也该耐心等候我”
她摇了摇头,道:“我是石夫人啊!”歇了一下,又道:“人言可畏,我如若失去武功,人家会怎样想法?那时决不能忍辱偷生,败坏了你一世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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