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龙骧就在庄门缓缓启开的门隙间,凝目一看,下由冷冷的笑了。
只见两僧两道,急急驰来,已距离庄门不远了。
左边的两个僧人,俱穿黄袍,其中一个方头大耳,环眼狮鼻,手持金爪禅杖的侩人,尚披着一袭朱红袈裟。
另一个矮胖僧人,长得同样的身圆胳臂粗,两道浓眉一双暴睛,腰悬厚背大戒刀,一望而知绝非善类。
右边的两个道人,一式黑道袍,俱背长剑,其中发须灰黑的细长道人,手中尚持着一柄灰鬃拂尘。
另一个黑袍道人,年纪三十余岁,生得獐头鼠腰,两眼精灵,颏下光秃秃的末蓄胡须,看来也是一个狡狯之徒。
马龙骧打量间门已大开,而两僧两道也到了庄门外。
甘八五人一见,面色大变,忘了马龙骧在场,纷纷飞身纵出庄门外。
身披袈裟的黄袍高大僧人一见,立即指着甘八,怒声说:“甘悟霸,贫衲师侄普济,以及清心长老二人,俱都死在落雁峰下,肚破血流,尸体末收……”
高大僧人话末说完,甘八已慌的抱拳急声说:“度海大师请息怒,我家少庄主在此……”
两僧两道一听,同时一楞,接着怒声说:“既然你家少庄主在家,那就叫他快些出来受死!”
马龙骧挺胸阔步,傲然沉声问:“你们是什么佛门弟子,深更半夜的不守灯伴佛,跑到少爷的天王庄来无理撒野?”
右边手持佛尘的黑袍老道,怒目一指马龙骧,怒声说:“马腾云,你昨夜在落雁峰下……”
话刚开口,马龙骧已震耳一声大-:“闭嘴”
这声大-,提气而发,兼有震吓作用,是以,不但两僧两道惊得浑身一战,就是甘八五人也被吓得打个哆嗦。
马龙骧威棱的望着两僧两道,缓慢有力的说:“自从昨夜起,在下为了纪念替我而死的大恩公,在下已改名为马龙骧,表字腾云了……”
话末说完,被称为“度海”大法师的高大黄袍僧人,一横手中的金瓜禅杖,怒目厉声说:
“姓马的小辈,不管你改了什么名字,贫衲师侄普济的性命,今夜一定要在你的身上讨回来……”
话未说完,灰发黑袍老道,也附声说:“对,不管本观二观主,是否死在你姓马的小辈手里,这笔血债,道爷今夜一定在你身上讨回来!”
马龙骧听罢,傲然哈哈一笑,说:“就凭你们四个佛门败类,也敢大言不惭,奢谈取少爷的性命?……哈哈……你们四人看!”
说着,故意侧身一指甘八五人,傲然笑着说:“少爷这里有的是护院和武师,美丽标致的追猛双刀,精灵多智的铁烟杆儿,还有老当益壮的甘八叔……”
甘八五人被说得神色慌惶,十分不安,不知道如何应付。
身佩厚背大戒刀的黄袍僧人,一声大喝,飞身纵了出来,“刷”的一声,一柄雪亮的大戒刀已撤出鞘外。
紧接着,举手一指马龙骧,飞眉怒目厉声说:“姓马的小辈,有本事你就出来,何必拉别人为你垫背?”
马龙骧哈哈一笑说:“你是什么东西?和本少爷动手你也配?”
说罢,转身望着“大腹陶朱”,命令说:“方护院,你去给那恶僧一些颜色看看!”
“大腹陶朱”一听,面色大变,一幅笑眯眯的脸,立即变成了愁眉苦脸说:“少爷……
我的兵器未带……”
马龙骧故意“咦”了一声,蹙眉迷惑的说:“你不是练就一身刀枪不入的横练功夫吗?
怎么你这身肥肉是豆腐做的呀?”
呀字出口,顺手自然的在“大腹陶朱”的大肚皮上,点了一下。
甘八等人以及两三丈外的两僧两道,俱都以为马龙骧是在揶揄大腹陶朱和他开玩笑。
岂知,就在马龙骧食指点中大腹陶朱的大肚皮的同时,大腹陶朱竟仰面发出一声凄厉惨叫,翻身栽倒。
甘八等人神色一惊,戴老花眼镜的瘦削老人,以及黑衣壮汉飞须虎,急忙蹲身下去将大腹陶朱扶起来。
扶起“大腹陶朱”一看,所有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当的一声金铁坠地声响,矮胖黄袍僧人横在身前的雪亮厚背大戒刀,也因吓呆而掉在地上。
因为,就在马龙骧顺手随意一点的情形下,大腹陶朱的大肚皮上,竟被戮了一个圆洞,鲜血如泉喷出。
再看大腹陶朱,张口瞪眼,一脸的痛苦,早已气绝身死。
甘八等人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在梦境还是在现实,他们的少爷,一年不见,武功竟变得如此骇人。
对面的两僧两道,早已吓得张口结舌,目瞪口呆了!
马龙骧一看,反而哈哈笑了。
甘八一定神,急忙望着马龙骧,含怒焦急的说:“少爷,你怎的杀了我们自己聘请的护院?”
马龙骧突然俊面一沉,以责备的口吻问:“甘总管,我叫你花钱聘请的护院,是请来做什么的?”
甘八见马龙骧直呼他“甘总管”,心知不妙,如果这时当面顶撞这位“少爷”,说不定他的老命也将不保了。
因为,根据这位“少爷”的骇人身手,就是合他们在场八个人的力量,也未必是对手,倒下如留着老命慢慢用计对付。
马龙骧尚未调查出甘八确实谋财害主的真实证据,不愿向甘八下手,尤其,他还要调查马腾云回来路经落雁峰,普济三人何以知道这件事。
其次,看当前两僧两道的气势,显然是来找甘八算账的,并非前来天王庄找马腾云报仇的。
因而,他断定这中间必有蹊跷,或者,甘八和南五台山的上恩寺,以及大散关的三清观的僧道等人,有所勾结也大有可能。
这时见甘八无言以对,又转身望着瘦削老人铁烟杆儿,沉声说:“你,你去教训这四个佛门败类一顿!”
铁烟杆儿一听,吓得连连作揖哀求说:“少爷,我铁烟杆儿既不是护院,也不是武师,我是咱们天王庄拨拉算盘的账房先生啊!”
马龙骧会意的“唔”了,正待望着神情慌惶的飞须虎吩咐什么,一旁的甘八,已突然向着两僧两道,抱拳和声说:“度海大师,修真道长,贵观贵寺的二观主和普济僧是被一个姓龙名骧的人杀的……”
话末说完,马龙骧已嗔目怒声说:“甘总管,你怎可颠倒是非,抹杀事实?”
甘八惊得浑身一颤,急忙退了半步,疑惧的望着他这位“少爷”恭声应了个是。
马龙骧继续说:“掌毙三清观二观主,力劈上恩寺普济僧,以及拦腰斩断清心老道的都是在下一人所为……”
话末说完,萧寡妇已焦急的低声说:“少爷,杀人的事,何必一定要揽在自己的身上?”
马龙骧知道甘八和萧寡妇两人,都在为“度海”“修真”四人打圆场,企图要他们趁机全身而退。
是以,故意傲然一笑,沉声说:“大丈夫做事,敢作敢当,人是我杀的,为何要推在别人的身上?”
度海和尚一见,只得厚着面皮,怒声说:“马腾云,不管人是谁杀的……”
马龙骧早已下定决心,将这一件大事揽在他自己的身上,是以,末等度海和尚话完,立即剔眉怒声说:“闭嘴,在下早已对你说过,少爷的名字已改名叫马龙骧!”
修真老道,接口怒声说:“不管你叫马腾云也好,马龙骧也好,剑杀清心长老,震毙悟尘观主,以及力劈普济僧的这笔血债,要在你的身上讨还。”
马龙骧傲然哈哈一笑,说:“很好,有本事你们就把我肩上的头砍掉!”
度海和尚一听,立即色厉内荏的说:“马龙骧,你这时不必嚣张狂傲,砍掉你肩上的脑袋,那是迟早的事。”
怒声说罢,转身望着修真两道,沉声说:“仙长,咱们走!”
走字出口,倏然转身,起步就待驰去!
马龙骧一见,震耳一声大-:“站住!”
大-声中,身形如电射出,直向度海和尚四人的身前落去。
刚待举步飞驰的度海、修真两僧两道,一见马龙骧截在身前,同时一惊,面色大变,急忙刹住身势。
修真长老,不由怒声问:“马龙骧,你待怎样?”
马龙骧冶冶一笑说:“少爷这次在下山之初,便先自宣了一个誓,自今以后,任何前来天王庄挑衅寻事的人,在离去之前,都要留下一个记号……”
号字出口,横肘撤剑,“咔噎”一声哑簧声响,“呛乡”现出一片耀眼寒光,佩在左胯的“风雷疾电剑”,已撤出鞘外。
修真道人一见,不由色厉内荏的大声说:“马龙骧,你不要欺人大甚!”
就在修真道人大声说话的同时,人影一闪,甘八已纵至马龙骧的一侧!
马龙骧一见,立即暗运神功,手中宝剑,顿时光芒暴涨,令人不敢直视,而且,隐隐中发出了嗡嗡的风雷声。
同时,虎眉一剔,威棱的沉声问:“甘总管,你要作什么?”
甘八被马龙骧的气势所慑,只得法怯的讷声说:“少爷……昔日老庄主,为人宽厚,忠恕待人,因而侠名四播,威名远震,深得武林豪杰的崇敬……”
马龙骧想到马老庄主的被害是出自甘八的主谋,不由嗔目大声说:“也因而遭到那些忘恩负义的宵小之徒的陷害,是不是?”
甘八被问得无言答对,而修真道人却怒声说:“马龙骧,我告诉你,你杀了邛崃派的长老,又杀了崆峒掌门亲传的弟子悟尘……”
话末说完,马龙骧仰天一声大笑说:“我现在又在三清观大观主的师叔脸上留下了记号!”
号字出口,身前突然电光连闪,匹练翻滚,数声-叫,人影四散狂奔,度海和修真道人,俱都左手掩耳,亡命逃入护庄林内。
马龙骧横肘收剑,身前地上,已多了四只左耳朵,他再度快意的发出一阵哈哈大笑,同时转首向逃入林内的修真四人望去。
但是,当他转首看向林内时,星目一亮,敛声大笑,同时大-一声:“林内什么人?”
就在他大喝的同时,一道白线,快如电掣般直向马龙骧的面门射来!
紧接着,林内一道纤小黄影,也一闪而逝……
马龙骧心中一惊,急呼一声“是她”,右手一绕,顺手接住射来的白色物体,飞身向护庄林内扑去
也就在马龙酿飞身扑向护庄林的同时,前面庄道上也传来了陶萄凤的惊喜欢呼声:“腾云哥!腾云哥!”
马龙骧虽然没有和陶萄凤接触交谈过,但对她那种特别清脆娇甜的声音,却已特别熟悉。
这时一听那声“腾云哥”,心头猛的一震,身形不由顿了一顿,同时,转首向陶萄凤看去。
只见陶萄凤,身背双剑,一身红衣,神情又惊又喜,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中,似乎尚噙着兴奋的泪水,正向这面急急飞驰。
马龙骧本待再去追那个娇小黄影,但想到这个娇生惯养,倔强任性的陶萄凤,尚不知道她的心上人已死,心中怜悯之情,油然而生。
加之,那个娇小黄影,打向他面门的白色物体,他已感觉出来,是一个小纸圈,既然对方不愿和他见面,就是追上了也无话可谈。
心念及此,索性将飞扑的身形停下来。
也就在他停身的同时,疾驰而来的陶萄凤,再度娇呼一声:“腾云哥!”
娇呼声中,竟扑进马龙骧的怀里哭了,同时,哭声说:“你为什么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一面哭着,一面用粉拳敲打着马龙骧的双肩,下边的一双红绒小蛮靴,也不停的跺着。
马龙骧一看,真是叫苦不迭,他作梦也没想到陶萄凤会一见面就投进他的怀里。
当然,在陶萄凤来说,骤闻恶耗之后,正在惊惶焦急之际,又乍然看到自己日夜想念的心上人,在情、在理,她都会忍不住将心上人一把抱住。
但是,马龙骧自己心里明白,他不是陶萄凤的心上人马腾云。
推,又不敢推,躲又不敢躲,因为甘八等人,就站在四五丈外的庄门前,他如果无情的将陶萄凤推开,不但惹起陶萄凤对他的注意,而且,也引起甘八等人对他的怀疑。
马龙骧这时真有些悔不当初,这真是一步走错,全盘皆输。
口口口
就在陶萄凤哭打马龙骧之际,护庄林内突然传来一声清晰可闻的娇哼。
陶萄凤倏然一惊,急忙离开了马龙骧。
马龙骧一个飞身,也扑进了护庄林内。
陶萄凤震惊的游目一看,这才发现甘八和萧寡妇,以及账房先生和飞须虎四人,俱都站在庄门前的阴影下。
看了这情形,再想到她投进马龙骧怀中的情形,真是羞得她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是,她虽是转首一瞥,却发现甘八四人,俱都愁眉苦脸,个个垂头丧气,毫无方才对她的傲慢神气。
陶萄凤虽觉迷惑,但她无暇多想,举袖一拭泪痕,飞身也追进林内。
林内虽有月光透进,但斑斑点点,乍然间无法看得清楚。
她无暇多想,按照马龙骧追去的方向,悄悄追去,因为她清楚的听到那声轻哼,是发自女子的鼻中。
陶萄凤一想到这个问题,同时也联想到在天香阁散播马腾云力毙一僧二道消息的黄衣少女。
一想到黄衣少女,陶萄凤立即想起马腾云住进高升小店而不前去陶府找她的事,因而也下禁芳心有气。
正在前进中,蓦见前面一道黑影,身法快如电掣般,直向她身前驰来。
陶萄凤觉得对方身法太快,心中一惊,本能的刹住身势。
就在她刹住身形的同时,那道快速黑影,已到了她的身前。
陶萄凤本能的一声娇呼,定睛一看、不由惊异的说:“腾云哥,是你?”
马龙骧没有追上那道娇小黄影,立即踅身驰了回来。
这时见陶萄凤神色震惊,知道是发现他的身法太快了。
他有心亲热的称呼他一声,又不知马腾云是否称呼他“凤妹妹”,再说,这么亲热的称呼,他也实在喊不出口。
为了答覆陶萄凤的问话,他只得笑一笑以示“是他”。
陶萄凤心里仍想着那个黄衣少女,是以,一定心神,沉声问:“你去追谁?”
马龙骧不愿说黄衣少女的身法太快了没有追上,只得一笑说:“我也不知道是谁!”
陶萄凤一听,突然护火中烧,不自觉的嗔声说:“你胡说!”
马龙骧从来没有被人-叱过,这时突然觉得俊面一热,顿时忘了他扮演的身分,因而不自觉的大声说:“你怎可对我这样的没礼貌?”
话一出口,顿时惊觉不妙,但是,再想住口,已经来不及了。
陶萄凤吓得娇躯一战不由退后了半步,瞪大了一对明如秋水的大眼睛,震惊的望着马龙骧,似乎觉得“马腾云”真的变了。
马龙骧见自己一时失口,竟将陶萄凤吓成这幅样子,心里非常不安,同时,他也联想到,马腾云必是从来不敢对陶萄凤这个样子过。
由于心里的不安,只得歉然一笑说:“真的,我真的不知道!”
陶萄凤的眼内已噙满了泪水,悲痛的摇摇头,颤声说:“你变了,你变了……”
最后的三个字方自出口,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转身向正西驰去,马龙骧一见,伸手欲拦,张口欲呼,但是,他既没有伸手拦,也不知道应该怎么个称呼法,是以,眼睁睁的望着陶萄凤狂驰而去。
因为,他认为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训,凡是一个正人君子,都必须严格遵守,方才陶萄凤扑进他怀里,那是情势所迫,不容许他表明身分,也不容许他躲避,但是此刻此地,是他自己清楚,而陶萄凤却被蒙在鼓里,所以,他绝不能明知而故犯错误。
是以,他宁愿让陶萄凤怀着一颗破碎的心,痛哭离去,也不愿因一时下忍,而酿成不可收拾的残局。
心念至此,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深悔不该答应马腾云代查马老庄主死因的事。
一想起马老庄主的死因,顿时想起了甘八等人,心中一惊,不知道他们是否仍立在庄门前。
心念间,正待起步,蓦闻正西传来柳大娘的惊呼:“小姐,小姐,你怎么啦?”
马龙骧一听,这才想起,方才陶萄凤和柳大娘离去后,必是心中怀疑甘八等人不实,又担心马腾云头脑受伤,中了甘八等人的诡计,是以,经过两人的商议,将马匹留在隐蔽处,陶萄凤又前来天王庄暗探虚实。
方才柳大娘的呼声,必是发现陶萄凤痛哭而回因而呼问。
心念至此,不由感慨的摇摇头,飞身向林外驰去。
驰出护庄林,首先向庄门看去!
一看之下,心中不由暗吃一惊,账房先生,萧寡妇,以及黑衣壮汉飞须虎依然站在庄门阴影下,唯独不见了甘八。
正待向庄门驰去,身后庄道上,蓦然传来柳大娘的招呼声音:“马少爷,马少爷!”
马龙骧一听,急忙刹住身势,回头一看,只见柳大娘,尽展轻功,急急驰来。
一见柳大娘的气势,马龙骧断定是为了陶萄凤的事,他怕萧寡妇等人听见他们的谈话,特地向前迎去。
来至近前,马龙骧首先停步,因为他发现柳大娘的目光,炯炯闪辉,向着他全身上下,不停的打量,神情逐渐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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