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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九孔血珊珠

  白玉仑恍然“噢”了一声,支吾说:

  “我在想,拿你的龙凤玉镯去见杜霸天,他肯不肯换?万一不肯……”

  “一朵红”立即颔首肯定的说:

  “肯!他一定肯!”

  白玉仑不由迷惑的说:

  “你怎的这么有把握?”

  “一朵红”解释道:

  “因为杜霸天想用‘九孔血珊珠’,换那个古董商人的一对玉镯子……”

  镯字方自出口,城头更楼上突然传来五更梆锣声!

  白玉仑心中一惊,急忙由鼓凳起身道:

  “天快亮了,我该回去了!”

  说罢,又以宽慰的声调,正色道:

  “你放心,只要杜霸天的确喜欢收藏古董,我一定有把握将‘九孔血珊珠’换回来!”

  “一朵红”是个冰雪聪明的少女,她先发现白玉仑蹙眉沉思,这时又见他说的如此有把握,心中多少有些疑虑!

  是以,一面下床,一面迟疑的问: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

  白玉仑立即道:

  “反正杜霸天还没回来,他一回来我就去!”

  说此一顿,特又正色关切的说:

  “你一夜没有得好睡,早一点休息吧!我走了!”

  说罢,遥向室门走去。

  “一朵红”一面跟随一面柔声道:

  “你明天一定要来哟!我还有话要你和商议!”

  白玉仑毫不迟疑的说:

  “你放心,我一定会来!”

  “一朵红”听了虽然心里甜甜的,但仍关切的问:

  “你仍住在原来客栈的那间上房里?”

  白玉仑一面掀帘一面颔首道:

  “不错,还是那一间。”

  岂知,“一朵红”竟含笑哼声道:

  “你不来我会叫“姹红”去找你哟!”

  白玉仑听得心头一震,只得道:

  “你放心,太阳一出头我就来!”

  “一朵红”十分满意的明媚一笑,道:

  “好!绝对不许迟到,迟到了我会罚你!”

  白玉仑似真似假的一笑道:

  “这么厉害呀?当心把我吓跑了!”

  “一朵红”琼鼻一耸,娇哼道:

  “我才不怕呢!你就是跑到天涯,我也会追到海角!”

  她说的虽是句玩笑话,但白玉仑却听得吓了一跳。

  走出室门外,却发现“嫣紫”和“姹红”仍站在窗帘旁边,正含笑望着他和“一朵红”!

  “一朵红”心情愉快,一见“姹红”两人,忍笑嗔骂道:

  “两个鬼丫头,为什么还不去睡?”

  刁钻的“嫣紫”抢先含笑道:

  “小婢俩也想听听和小姐说话的是谁嘛!”

  “一朵红”一听“是谁”,立即恍然道:

  “噢!你一直还没介绍你自己呢!”

  白玉仑正色道:

  “你们不是早就知道我叫白玉仑,关东锦州人了吗?”

  “姹红”急忙道:

  “我们说的是你的雅号响万儿!”

  白玉仑心中一惊,立即一笑道:

  “我刚离开师门不久,既无表现,也无建树,就连我的名字也鲜少有人知,哪里有什么雅号响万儿?”

  “姹红”竟有些失望的说:

  “那位‘蟠龙客’老前辈还对我家小姐说,白玉仑那小子,很可能就是‘玉麒麟’呢!”

  白玉仑听得大吃一惊,目光倏的一亮,故意怒气道:

  “真是岂有此理,你们怎可把我比作‘玉麒麟’?”

  “一朵红”神情一愣,嗔声道:

  “就算把你比做‘玉麒麟’,又有什么不好?”

  白玉仑正色沉声道:

  “我是清清白白的正人君子,而他却是个贼!”

  说到最后一个“贼”字时,还特别加重了语气,以表示内心的轻蔑和气愤!”

  “一朵红”一听,不禁惊异又不高兴的说:

  “听你的口气,你好像不喜欢‘玉麒麟’似的?”

  白玉仑立即冷冷的问:

  “这么说,你喜欢他喽?”

  “一朵红”一听,娇靥顿时通红,但却怒声道:

  “我只是敬重他侠盗事迹,他不但专偷那些不义之财,而且也趁机严惩那些恶霸劣绅和脏官污吏,最可敬的还是那些金银珍宝悉数用在扶危济贫上……”

  白玉仑只得妥协的说:

  “好了,咱们不谈‘玉麒麟’好不好?”

  “一朵红”似乎担心白玉仑误会,只得道:

  “好嘛好嘛,不谈不谈嘛!其实,我也只是希望能碰见他,请他帮我把‘血珊珠’偷回来!如果不是你答应我去找杜霸天将‘血珊珠’换回来,我真想悬赏请飞贼‘赛灵猴’去……”

  白玉仑听得心中一惊,不由沉声道:

  “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一朵红”有些懊恼的说:

  “就是呀!听说他贪而无厌,言而无信,所以我才一直希望能遇见侠盗‘玉麒麟’,偏偏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白玉仑立即哼声道:

  “他如果胆敢公然露面,人家不把他揍扁了才怪呢……”

  话未说完,“嫣紫”和“姹红”竟同时忧虑的说:

  “就是呀!我们两人就一直为他担心……”

  白玉仑听得剑眉一蹙,一面无可奈何的看了一眼“嫣紫”和“姹红”,一面道:

  说话之间走出了前楼门,闪身推帘,点足腾飞,凌空越过小院,双足已落在院门楼上。

  回头一看,只见急步追出门外的“一朵红”,正扶栏杆依依不舍的挥手低声道:

  “明天早晨我等你一起吃早点!”

  白玉仑一听,立时涌起一阵愧意和不安,但仍愉快的挥手应了声好,展开身法,直向前面大街驰去。

  一出“百花园”,立时纵落地面,再不迟疑,踅身直向东城门驰去!”

  白玉仑越过东城墙,立即尽展轻功,身形快如一缕轻烟般,直向杜霸天的那片广大宅院前驰去。

  他要在这仅余的一个更次内,盗出“血珊珠”,离开密云县城。

  根据这一年多的历练,他已经有了经验,这个时候的警卫最懈怠,也最懒散!

  尤其杜霸天的住宅,刚刚经过“一朵红”那么一闹,不但死伤了好几个武师和打手,而迷倒的“一朵红”,又被人救走了,不但泄气,而且懊恼,当然斗志全消,何况五鼓已打,天也快亮了!

  他方才已注意过杜霸天的聚宝阁,是以外含四象:内孕八卦而造,这其中的生克治化和玄奥,不少人都已知道如何破解了。

  他根据三更天“一朵红”来时曾去旋转横脊上的桃形铜鼎,那虽然也是一个安全取宝之处,但那地方并不一定有宝物,有时反而有危险。

  心念间,穿枯林,越陵坡,不觉已到了杜霸天长院外的护庄松林前。

  进入松林,才发出林间和宅院的四周已开始升起晨雾。

  白玉仑深觉时间短暂,他和“一朵红”一样,也决定由后花园进入。

  虽然匆急,却不敢大意,他同样的先扳住墙头向园内游目察看了番,确定暗中无人后,才挺身一飞起,轻飘飘的落在园内。

  如今,他再不迟疑,沿着“一朵红”走过的路线,轻点巧纵,一到丽阁下的花墙外,一长身形,凌空而起,直飞数丈以上的翘天屋角飞檐。

  一到飞檐角下,伸手搭住了朝天椽。

  他没有挺身飞上瓦面,就在檐下,两手交替,握着重叠的山字花椽向通风窗口前移去。

  到达近前一看,花椽内果然有一道拇指粗细的铁丝,由通风天窗上直通阁内。

  这地方正是“四象”少阴方向的机关枢纽,经此一位,这面的机关便算全部关闭了,但由其他三位进入,依然有触动机关的危险。

  白玉仑关闭了机关枢纽之后,右脚顺势一蹬,“噗”的一声轻响,应声蹬开了紧接横梁的通风窗,接着吸腹斜肩滑了进去。

  他未曾松手下跃先看了一眼阁顶的中央,一看之下,中央横脊的圆孔中,果然以铁练悬着一个小铁箱。

  铁箱宽长一尺,高约八寸,看来十分沉重。

  由于铁箱悬挂的铁练上端,也就是阁外横脊上的桃形大铜鼎内悬着有一口铜钟,这样对铁箱的重量有非常密切的关系。

  因为,白玉仑上去后,要轻轻将铁箱上送,使钟内的铁锤极轻微的垂下来而不致撞到钟壁发出响声。

  换句话说,再挂上去也是一样,必须轻轻放手,钟锤才不致与钟壁相撞。

  白玉仑再向下一看,阁内中空,果然是八角八卦圆形,二层上放了不少巨型铁箱,显然储存的都是金银。

  由于时间无多,白玉仑已无暇带走大批金银济贫,只有挺腰贴身,手脚并用,就像一只巨大壁虎,贴着阁面一道一道的整齐朱椽,迳向中央空悬的铁箱前爬去。

  这是一种极难练成的“攀缘术”,因为,这比攀爬墙壁不知困难了多少倍。

  白玉仑爬到了中央圆孔铁箱前,立即伸出右手,轻轻一托铁箱,果然十分沉重。

  他立即运集功力,托住铁箱,极谨慎的向上徐徐托送,直到上面桃形铜鼎内,“铮”的一声轻响,听到铁锤完全落在钟壁上,才手掌一斜,轻巧的将铁箱摘下来。

  紧接着,小心的将铁箱挂钩挂在腰带上,迅即下退,直到通风窗口的附近,才飘身纵落在二层地楼板上。

  白玉仑放下铁箱,默运真力,三指一扭,箱锁应声而断,立即将箱盒掀开。

  箱内尚有一层杏黄绒布包着,白玉仑立即将活结解开。

  只见里面装满了珍珠钻石和玛瑙,那颗大如胡桃的“九孔血珊珠”,就夹在诸宝之内。

  白玉仑一看“九孔血珊珠”也和其他珍宝藏放在的箱内,因而断定“一朵红”的看法极不正确。

  如果杜霸天不晓得“血珊珠”的玄奥可贵,他又何必单单偷走了“血珊珠”,如果他不拿“血珊珠”当宝贝,他也用不着将“血珊珠”和其他心爱的珍宝一起放在铁箱内了。

  心念间,他已将“九孔血珊珠”放进怀里,其余的珍珠钻石,全部结成一包系在英雄锦上。

  白玉仑深怕杜霸天心痛失宝而去找“一朵红”寻仇,立即在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玲珑,栩栩如生的玉麒麟放在铁箱内。

  紧接着,盖上箱盖,串上铁锁,默运真力,运劲一捏,一把坚实精致的大铁锁,立即变成了一个溶化后的铁球。

  这个铁球便是那些失掉珍宝的人不敢找“玉麒麟”寻仇的主要原因,所以大都默不吭声,自认倒楣。

  因为,一方面不知“玉麒麟”的形貌衣着,无从找起,另一方面武功悬殊,根本不是“玉麒麟”的敌手,就算费尽心血找到了,说不定还丢了性命!

  白玉仑本当再将铁箱挂回,这样至少可拖过了一段时日才会发现“九孔血珊珠”已被盗走。

  但是,五更将尽,业已鸡鸣四起,时间已不容许他再将铁箱送回去。

  于是,又看了一眼中暗下层各桌上摆的各种古董,点足纵上阁檐横梁,依然由通风窗口滑出阁外,纵落地面,才发现天将拂晓,而晨雾较之方才更浓更大了。

  虽然时间紧迫,他依然游目察看了一眼整座花园,才飞身纵至园外,展开轻功直向密云县城驰去。

  到达东城门,正赶上黎明前的那阵黑暗,越过城墙,直奔“百花园”!

  心中一动,立时想到了腰上悬着那包珍珠钻石和玛瑙,身形一转,迳向那座破祠堂前驰去。

  因为,他知道那儿住着密云县城杆儿头,人们都喊他常老六。

  据酒保店伙们说,常老六为人耿直,藉着在丐帮中的地位,以及自幼即在密云县城内讨饭过活的关系,经常排难解忧,深受密云县城各阶层的士绅百姓尊敬。

  白玉仑想到了他,觉得由他来处理这批珍珠宝石,也许较为恰当些。

  心念间,发现破祠堂的门前空地上,正有一个人在那里练武,由于晨雾浓重,尚看不清那人是谁。

  白玉仑当然不会和任何人照面,立即绕向了祠堂左侧。

  到达左墙角,贴墙一看,是一个蓬头苍髯的老花子在那里打拳,断定就是此地丐帮的杆儿头常六。

  为了避免对方吃惊喝问,立即压低声音,平静的问:

  “是本城丐帮的常六前辈吗?”

  虽然问话平静,老花子常六依然双掌护胸,倏的转过身来,同样的压低声音,沉声问:

  “朋友是哪一位?”

  白玉仑早已贴墙站立,立即道:

  “请常前辈仍转过身去,晚辈是‘玉麒麟’……”

  “玉麒麟”三字一出口,老花子常六不啻骤然听到一声霹雳,不但脱口惊啊,浑身一颤,也忙不迭的连声应是,转过身去!

  白玉仑继续谦声道:

  “晚辈有一件事情麻烦前辈……”

  老花子常六慌忙急声道:

  “大侠有话尽请吩咐,只要老花子能办得到的,虽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白玉仑赶紧赞声道:

  “晚辈一到密云,即听人们赞颂常前辈热心公益,义薄云天……”

  老花子常六连声谦称不敢。

  白玉仑时间无多,不容他说太多的客套话,只得道:

  “晚辈这儿有一包得自杜霸天家之珍珠宝石和玛瑙,换算成银子,合计约四万余两……”

  说到“四万余两”时,明显的看到老花子常六的身体一哆嗦!

  白玉仑继续谦声道:

  “现在请前辈设法换成银两食粮,分配发放给密云县境内的贫苦百姓,其中二千两做为贵帮的花红……”

  老花子常六立即激动的说:

  “多谢大侠慈悲,老花子在这里谨代表本县所有的受惠者感谢您的大恩大德!”

  说着,向前拱手,连连躬身。

  由于远处已有了早起人的咳嗽声,白玉仑只得将解下来的黄绒包放在前面的墙角,谦声道:

  “常前辈!东西在此,一切拜-了!”

  说罢转身,点足纵进了附近民房的院内,接着腾身纵上房面,直向“百花园”急急驰去。

  一到“百花园”,立即进入后侧花园。

  白玉仑一看到“一朵红”宿住的朱红小楼,不知怎的,心中突然升起一阵怯意。

  他不是怕惊醒了武功不俗,机智过人的“一朵红”,而是他这么做应不应该,是不是太绝情?

  他默默的站在院角望着“一朵红”的寝室窗门,知道她这里正陶醉在绮丽幸福的美梦中,也许梦见他白玉仑前来和她共进早餐的甜蜜情景。

  由于他方才临走时那么愉快的答应她,她不可能忧急的坐在楼上一直等到天明,何况她已折腾了一夜,而又经过一番打斗!

  白玉仑沉思有顷,仍决定办完了事马上离开密云县城,假设两人果然有缘,将来定有相会之日,也许真能结为夫妻也说不定,如果没有这份缘份,只有期待来生了。

  心念已定,飞身纵起,迳由墙角,直落楼上前门的栏台上。

  因为他知道,前楼门“一朵红”曾经动过手脚,而且他也相信,“一朵红”觉得天快亮了,也许不会闩门。

  伸手轻轻一推,右边的一扇门果然毫无声息的打开了,他立即吸腹侧身,屏息进入。

  他先游目看了一眼里面静悄悄的室门帘,他知道,“一朵红”仍在酣睡中。

  他的心跳得非常厉害,他不但听到“蓬蓬”的声音,也感到心脏的跳动,这是他行道江湖,出入劣绅恶霸家无数次,从没有过的现象!

  走到室门口,两腿有些发软,掀帘的手也抖得厉害。

  他深深吸了口气,重新想了想自己的决定,他觉得必须离开“一朵红”,他不能做出有一丝愧对师父,而违背他老人家遗命的事情。

  一想到恩师,白玉仑再不迟疑,屏息掀帘走了进去。

  只见“一朵红”果然和衣睡在床上,而且面向床内侧卧,但身体大部覆在锦被内。

  于是,急忙在怀中取出那颗“九孔血珊珠”,顿时一蓬艳光芒射满全室。

  这时,他才发现他的两手渗满了汗水!

  他机警的回头看看床上的“一朵红”,发现她没有任何动静,才把“九孔血珊珠”放在烛台的阴影,将射向牙床方向的毫光挡住。

  他放好了“九孔血珊珠”,立即屏息退向室门口。

  当他退到室门口,看看仍在酣睡中的“一朵红”知道她昨晚一夜折腾,几番兴奋之后,精神突然得到松弛,必然会有一场宁静大睡。

  但是,当她睡醒,突然看到家中祖传的“九孔血珊珠”,居然放在桌子上,必然会大感意外,极为兴奋!

  不过,当她知道,从此也失掉了终身托许,幸福所系的心上人时,必然也会伤心欲绝,自叹无此缘份!

  白玉仑这时已顾不了那么许多了,悄悄放下门帘,毅然转身,闪身走到了楼栏前门,足尖一点,凌空而起,飞身直落院外。

  但是,当他依然不舍的回头对小楼作最后一瞥时,神色一惊,心头猛的一震!

  因为,“一朵红”的小楼卧室那一间,满窗的艳红光华,而且有几个彩虹似的圆圈,显然是由“九孔血珊珠”的九个圆孔中闪烁射出的!

  白玉仑一看这情形,当然不敢就这样离开!

  因为,凡是有经验的江湖人,一看窗上的彩华,便知这间房内藏有奇珍宝物。

  他虽然不敢离开,但街上已有了小贩的叫卖声,如果他再不走,浓雾再一消散,他便不能施展轻功返回客栈了。

  心中一急,急中生智,索性将“一朵红”弄醒。

  于是,俯身捡起一块冰雪结晶,振腕一抖,冰块疾射而出,直奔“一朵红”的卧室窗户。

  “叭”的一声脆响,冰屑四射,雪花溅飞,冰块正巧击在窗格上,应声震了个粉碎。

  因为,这时他已不敢飞上房面,怕的是“一朵红”奔出栏台察看,立时发现了他。

  这时虽然晨曦已现,但晨雾极浓,这一带的烟花巷内,依然十分宁静。

  一到店门口,正巧碰见昨夜向他打听杜霸天的店伙,他手中拿着竹帚,似乎正准备开始打扫店门街道。

  白玉仑一见,立即谦声吩咐道:

  “小二哥,请你马上给我备马……”

  店伙听得一愣,不禁有些焦急的说:

  “可是,小的还没有给您去买干粮……”

  白玉仑急忙宽慰道:

  “不用了,银子就留给小二哥你买双鞋穿吧!”

  店伙一听,顿时张大了嘴巴愣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会是真的?

  另一个也准备去店门口打扫的店伙,立即又妒又羡的说:

  “还愣着干啥?快去备马呀!”

  店伙恍然应了一声好,飞步奔向了店后。

  也就在这时,街上不远处已传来了一个少女的清脆惶急声音道:

  “小姐,快看!酒楼的客栈大门已经开……”

  白玉仑听得大吃一惊,心知要糟,因为这是刁蛮丫头“嫣紫”的声音。

  惊急间,只得向着提竹帚走向店门的店伙,急声道:

  “小二哥,拜-你,如果有人来找我,你就引他到我房里去,如果我不在房内,你就说我可能去吃早点……”

  话未说完,已将一块碎银丢给了店伙。

  店伙一面高兴的捡起银子,一面堆笑恭声道:

  “小的晓得!小的晓得!”

  白玉仑再不迟疑,飞身直奔上房内,拿起放在床上的羚毛银缎大披风,急步又奔出房来。

  他知道,这完全是他走后街,绕小巷,耽误了时间,如果他抄近路,走房面,“一朵红”便不会这么快赶来了。

  心念间,尚未绕过房角,业已传来了店伙的紧急呼喝声道:

  “姑娘姑娘!哎,哎!你们要找谁?”

  接着是“姹红”的怒斥声音道:

  “滚开!不干你的事!”

  白玉仑听得大吃一惊,心想:这么快?

  心中惊呼的同时,点足纵向了面前房后的墙角一看,只见“一朵红”的娇靥苍白,秀发微显蓬散,眼角噙着一滴晶莹泪珠神情既愤懑又哀怨!

  再看“嫣紫”和“姹红”,咬牙切齿,飞眉瞪眼,紧随着“一朵红”身后快步向这面奔来,而那个店伙仍在后面追着呼喝。

  白玉仑一看这等气势,哪敢怠慢,回头一看,只有在袁玉琼住过的那间房后绕向马厮了。

  心念已定,快步疾奔,绕过屋角,直奔店后。

  一到店后马厮,即见那个店伙已为他的青马备好了鞍,正是系紧最后一根肚带。

  他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角门,快步过去将鞍头上的缰绳取下来,同时急声道:

  “小二哥,真多谢了,请问后店门在哪儿?……”

  话未说完,店伙已勤快的恭声道:

  “爷请随小的来!”

  说罢,当先奔向了马厮后。

  白玉仑一面拉马绕槽疾走,一面频频回头看一眼角门。

  因为,“一朵红”机智高,反应快,他真担心今天能不能甩脱她,当然更怕功亏一篑,刚要出店门,她已率领着“嫣紫”两人追来了。

  回过头来时,店伙已把店后门打开了。

  白玉仑哪敢迟疑,说了声谢,飞身上马,纵马驰出了店后门,直奔正南。

  这时街上虽有小贩的叫卖声和人声,但后街僻巷仍很寂静,因而飞奔的“嗒嗒”马蹄声,听进白玉仑的耳里,格外焦急心惊。

  因为,冰雪聪明的“一朵红”听到马蹄急奔声,很可能飞上房面循声追来,那时他真会羞愧的无地自容!

  所幸店后距离南关城门不远,而且已看到城门大开,懊恼的是城外的菜贩小贩们,正推车挑担的涌进城门来。

  为了顺利冲出城门,白玉仑不得不小心的控制着马速并连声呼喝着请闪开!

  白玉仑一看,一声呼喝,猛在马股上抽了一鞭。

  青马一声怒嘶,昂首竖鬃,放蹄如飞呼的一声驰出了城南门,宛如一溜青烟,直向正南驰去!

  这时天已有一丝朝霞升起,但晨雾仍没有尽散,官道上已有三五个赶早行路的人。

  白玉仑迎着晨雾寒风飞驰,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冷,而内心的焦急,反而使他的手心鼻尖渗出了汗水!

  这次密云之行,没想到一时大意竟惹了这么多麻烦事情,今后真得格外谨慎小心!

  幸亏气走了袁玉琼!而发誓不放过他的杜天婵也没有再现踪影。

  否则,真怕没有这么容易离开密云县城。

  但是,他的心灵深处却响起“一朵红”的娇哼声音道……我才不怕你跑呢!你就是跑到天涯,我也会追到海角!

  白玉仑悚然一惊,本能的急忙回头,他真担心“一朵红”追了来!

  但是,身后一片茫茫朦朦,密云县城早已沉沦在浓浓的晨雾中。

  白玉仑一阵放马飞驰,一连穿过两座村落,足足驰出了十七八里地,才渐渐将马速缓下来,这时太阳已经上了树梢,浓雾旱散,一群活跃的麻雀,在有不少积雪的田间飞跳着,数只乌鸦在枝头上,发出了饥寒的“呱呱”凄叫声!

  白玉仑听了寒鸦的叫声,心头一阵怅然若失,他虽然摆脱了“一朵红”,但心里仍浮着她的美丽倩影!

  他心里十分矛盾,又希望能摆脱她,又希望她追来。

  但是,“一朵红”真的追来了,他又不知如何面对她!

  继而一想,他如此决绝的离开她,她一定非常伤心气愤,也许她从此再也不理他白玉仑了!

  有人说“千里姻缘一线牵”,如果两个人该成为夫妻,就是男女双方相隔千里,“月下老人”的红丝绳,依然将他们两人拴在一起。

  心念及此,不由黯然叹了口气,显然他不相信这些。

  就在这时,胯下的青马,突然发出一声长嘶!

  白玉仑定神前看,发现前面一二里外正横亘着一座大镇甸。

  抖缰纵马,驰至镇前一看,街口镇碑上赫然刻着三个朱红大字……大发镇!

  大发镇是怀柔、密云两县间的重镇,人口众多,市面繁华千户人家中,就有八九户是巨豪大富。

  白玉仑早已有意来大发镇探探实情,看看这些大户人家,有没有为富不仁的。

  这时红日接近正午,街上的市集业已结束,但仍有不少人收拾货物或打扫街道。

  他原本没有预定的地方要去,发现街口就有一家车马大饭店,立即踏镫纵下马来。

  店门下聊天的几个店伙一看,赶紧过来一个拉马,另一个店伙则含笑恭声问:

  “爷要住店还是吃饭?”

  白玉仑一面将马交给店伙,一面道:

  “也住店,也吃饭!”’

  招呼的店伙赶紧哈腰肃手,堆笑道:

  “爷!请随小的来!”

  说罢,当先向店内深处走去。

  白玉仑选了一间僻静上房,要了酒菜,细嚼慢酌,心里想的却尽是“一朵红”的事情,脑海里浮现的也是“一朵红”的倩影,他简直无法不去想她,挟进嘴里的菜,也不知是咸是淡是什么味道。

  饭罢沐浴,他决心要好好的睡上一觉!

  但是,倒身床上,他哪里能睡得着?

  他想到“一朵红”看到“血珊珠”时的惊喜,想到她悟出是他的佳作时,她是如何的震惊和惶急!

  由于他将“血珊珠”悄悄放回,用冰块掷醒她而不和她照面,她当然知道他白玉仑已决心离她而去。

  想到“一朵红”追至客栈时的苍白娇靥,神情的哀怨愤懑,他顿时一阵心痛如割!

  他不知道“一朵红”现在是离开了“百花园”,还是仍住在那座小楼上。

  也许她这时正在小楼上恨他无情,暗自流泪,甚至愤怒的大声说:“我已经知道你白玉仑就是‘玉麒麟’了,我要报复,我要将你的衣着容貌向整个武林宣布,让你永远无法在江湖上立足……”

  最后,他研判的结果是,“一朵红”绝不会那么做,但也绝不会放过他白玉仑。

  一阵思潮起伏过后,一夜的折腾疲惫,他终于在思绪紊乱,心神恍惚中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响起一阵喧闹声。

  白玉仑急忙睁开眼睛,发现房内光线已暗淡了下来。

  蓦闻一个嘻笑声音道:

  “反正和尚看了尼姑不顺眼,尼姑见了和尚就骂秃头……”

  另一个懊恼声音说:

  “他们两边的磨擦过节和恩怨,可说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首先发话的那人唯恐天下不乱的说:

  “管他几尺深几日寒!和尚打尼姑,尼姑揍和尚,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戏,总不能不去看看……”

  白玉仑一听是佛门弟子发生了纠纷,立即起身下床,走出外间来。

  转首一看,恰有一个店伙走过,急忙问:

  “小二哥!外面有什么事情?”

  店伙被问得一愣,道:

  “爷您还不知道哇?西半山的‘飞龙寺’和‘慈航庵’,今天傍晚比武,听说双方还邀请了不少高手来助拳呢!”

  白玉仑蹙眉“噢”了一声,道:

  “这件事为什么一直没有听到传说?”

  店伙也蹙着眉头解释道:

  我们这儿也是正午才传到,您那时正在睡觉,听说擂台昨天晚上才动工,直到现在还没搭好呢!”

  白玉仑不由懊恼迷惑的说:

  “他们都是佛门弟子,理应和平相处,慈悲为怀,为什么要设擂比武,互相伤害呢?”

  店伙们的跟皮子最薄,一看白玉仑的语气不快,只得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小的也不清楚,爷如果想知道内情,不如亲自走一趟西半山,反正没有多少里路……”

  白玉仑立即蹙眉道:

  “好!我这就去看看,房子给我保留着,马要上最好的草料!”

  说话之间,已回身拿了羚毛银缎大披风,就在店伙连声应声中,大步走了出来。

  白玉仑披上大披风,将领带系好,已走到了店门外。

  游目一看,街上果然多了不少武林人物,大都高谈阔论着走向镇西口。

  白玉仑再不迟疑,立即跟着群豪走向镇外。

  刚一举步,便听到身边匆匆走过的一个人笑着说:

  “……那些娇小尼姑也居然要斗和尚,这真是几十年没听过的新鲜事儿!”

  另一个人则忧虑的说:

  “飞龙寺的和尚个个身材魁梧,听说不少人刀枪不入,练有一身横练功夫,我怕慈航庵的师太们要吃亏……”

  前面一个苍劲声音的老人说:

  “听说起因是为了争香火,虽然‘慈航庵’的位置高,在山上,但是善男信女们宁愿多走百十丈路,也不去‘飞龙寺’,显然‘飞龙寺’前,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一个洪亮声音,沉声道:

  “就是因为‘慈航庵’的位置比‘飞龙寺’高,所以才惹恼了那些大师法师禅师们,硬说他们的运气被那些大小师太们压住了,所以这一次非解决不可!”

  一个有些紧张的声音,关切的问:

  “听说‘慈航庵’的师太们,已经同意和他们比武了?”

  依然是那个苍劲声音的老人,无奈的说:

  “不同意成吗?那些凶煞和尚逼得她们没法活下去嘛!”

  声间,洪亮的那人惊异的问:

  “怎……怎样没法活下去?”

  苍劲老人不由愤声道:

  “飞龙寺的小和尚们,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食水的小溪里光着屁股洗澡,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师太还可以装着没有看见,那些年轻的小师太们你说该怎么办?”白玉仑听至此,心头早已充满了怒火!

  这时已到镇街口,只见三三两两的武林人物,成群结队的向西奔去,显然都是赶往西半山看热闹的。

  白玉仑为了早一刻到达,先一个好地方,立即随同那些快步前进的人加快了步子。

  这时红日已落在西山峰上,最多再有半个时辰天就黑了!

  由于距离镇甸已远,不少人已心急的展开了身法,你飞腾,他纵跃,每个人都希望先占个看得清楚的好位置。

  白玉仑自然不会例外,尤其天色已逐渐暗下来,立即轻灵飘逸的飞纵在群豪之间。

  到达山脚下,更是人影点点,宛如飞在林间的飞燕,大都采取捷径上。

  随着人潮一阵飞驰,越过一座横巅,绕过一个峰角,业已到了半山!

  白玉仑举目一看,目光不由一亮!

  只见前面一座乱石峋岩荒谷中,灯火明亮,人影幢幢,喧叫之声,有如夏天的蚊蝇!

  白玉仑一面奔向谷中,一面察看谷中形势,以及摆台搭建的情形!

  擂台高约六丈,宽广至少四丈以上,四边均末竖立阶梯,也就是说,上台交手的人,除非轻功不俗,休想上去。

  白玉仑看得剑眉微蹙,觉得设计搭建这座擂台的人,心地实在险恶,在这么高的擂台上交手,一旦被打得下来,哪里还有命在?

  更令人觉得可怕心惊的是,台下四周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石笋和畸型怪岩,跌下来一定被摔个脑浆迸裂,腿断骨折!

  这时天色已完全黑暗下来,擂台的四角共悬了八盏斗大的雪白纱灯,每一盏纱灯上都用红漆写上三个大字……飞龙寺。

  他根据这几盏大纱灯来看,这座高险擂台,显然是由“飞龙寺”的和尚搭建的。

  中央擂台的后面数丈处,另建一座不到一丈平方的小平台,台上独放一张披红太师大椅,后面台角上,也悬着两盏“飞龙寺”的雪白纱灯。

  大擂台的左右,也分别搭建了两座长方形的平台,横广约两丈,深度一丈五尺,量距离中央擂台,却有五丈以上,没有精湛轻功的人,也休想纵过去。

  换句话说,交手完了,即使得胜,如果体力消耗过巨,内力不够深厚,只怕连自己的小平台也纵不回去。

  白玉仑又看出左右两边的小平台也有相异之处,而陈设也相同。

  左边的平台上,前一排摆满了披红大椅,后面二三排摆满亮漆圆凳,左右后三面悬满了“飞龙寺”的大纱灯,光明大放,落针可见。

  不用说,左边的平台是“飞龙寺”的打擂席位。

  因为,右边的平台上,既无灯,也无亮,一片昏黑,莫说没有摆设漆椅圆凳,就连平台下面的支柱木桩,都比左边的平台细小。

  很显然,任何人都看得出,如果上去的人多,非塌下来不可。

  白玉仑打量间,已挤到了擂台正对面的斜坡上。

  这时他不必细听附近群豪对“飞龙寺”的和尚们是如何的批评和漫骂,仅就他们搭建的两座坐人的平台来看,“飞龙寺”的和尚心肠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

  看热闹的英豪越来越多了,分别由两边的谷口一批一批的涌进来,片刻不到的工夫,又涌进来两三千人,顿时把一座乱石荒谷,挤了个水泄不通。

  由于比武的时间未到,而双方的当事人也一个没有前来,上万人挤在一块儿喧嚣,他喊老张,他叫老赵,这个说这边儿看得清楚,那个说他那边儿比较好,再加上那些对“飞龙寺”和尚不满的英豪们的批评和叫骂,那份吵,那份乱,没有镇定工夫的人,准把你整疯了!

  白玉仑由于站在擂台的正对面,看得比较清楚,这时,他发现台后特设的小平台上,还悬着一块“公证人席”的牌子。

  一看到那块牌子,白玉仑才知道“飞龙寺”和“慈航庵”设擂比武,还请了一位武林前辈来担任双方的公证人。

  但是,看了四盏明亮大纱灯照耀下的披红大椅子,心想,如果公证人是由“飞龙寺”请来的,那恐怕就不太公平了!

  正在打量思索,蓦闻附近吵闹的人群中,有人低声道:

  “当然是‘玉麒麟’偷的,别人哪有那份本事?”

  白玉仑心中一惊,不由转首循声看去。

  就在左边两丈不到地方,共有六七个劲衣大汉围着一个蓝衣正在说话的人,问:

  “你们怎知道是‘玉麒麟’盗走了你们杜家的‘血珊珠’?”

  蓝衣中年人立即正色道:

  “当然知道,我家大爷今早访友回来,听说家里来了女贼,立即跑到聚宝阁上察看,不但丢了许多珠宝……连祖传的‘血珊珠’也不见了,装珠宝的铁箱内,却多了小小的精雕玉麒麟……”

  白玉仑听了当然有气,因为杜霸天竟把“九孔血珊珠”说成是他家的祖传之宝,真是恬不知耻!

  不过,他早已断定杜霸天回家后,一听说“一朵红”……“丹凤”俞娴去闹事,第一件事便是去聚宝阁察看“血珊珠”,不过,他却没想会发现的这么快,而且还派了人出来四处宣扬。

  正待再听听那个蓝衣人继续说些什么,蓦然有人道:

  “据说公证人直到现在还没赶到,所以双方的人都还没有来!”

  另一个人立即关切的问:

  “请问老兄,可知公证人是哪位老前辈?”

  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爽朗的说:

  “那还不是名重一方,望重武林的老前辈!”

  首先发话的那人则迟疑的说:

  “是哪一位老前辈还没听说,可能是‘飞龙寺’的‘悟通’法师去请的……”

  较远处的一人立即不耐烦的说:

  “不管是谁请的,总该准时到达准时开始!”

  首先发话的那人依然迟疑的说:

  “听说那位公证人……好像在途中出事了……”

  附近的英豪纷纷关切的问:

  “出了什么事?……有没有再请一个?……”

  首先发话的人摇头苦笑道:

  “有没有再请一个,没听说,反正先前请的那位公证人是不能前来了……”

  话未说完,附近英豪已不满的纷纷嚷叫起来,深怕今晚的比武停止,大家看不到热闹了!

  白玉仑已对“飞龙寺”的僧人起了反感,内心业已决定,不管这场比武是否举行,他都要暗探一下“飞龙寺”,必要的时候,还要惩诫一下寺中的和尚。

  就在大家嚷叫不满之际,右边平台那边的群豪和观众,突然有不少人欢声嚷叫道:

  “大家快看,来了,来了!”

  如此一嚷叫,全场骚动,纷纷向两边半巅上看去。

  白玉仑循声向右边一看,只见二三十位俗道男女和女尼,簇拥着一位霜眉慈目,神态慈祥的老师太,正匆匆走向右边的昏暗小平台前。

  老师太年约七旬,身穿僧衣,胸前挂着一串念珠,手中持着一柄银鬃拂尘,神情凝重,默然前进。

  其余俗道男女,年龄不一,高矮不等,每个人都是劲衣疾服,揣有兵器。

  跟在两边和后面的女尼们,一式灰僧衣,全部持拂尘,仅走在最前面的两个年轻尼姑,手中分别提着一盏香瓜型的昏朦纱灯,光度暗淡,无法和“飞龙寺”的斗大雪亮纱灯相比,看来令人觉得可怜!

  由于灯光昏暗,距离又远,尚无法看清其他人等的衣着相貌和年纪,以及使的是什么兵器。

  也就在这时,左边半巅的枯木树林间,突然现出一片雪白亮光!

  群豪一见,又是一阵雷呼叫道:

  “来了来了,‘飞龙寺’的也来了!”

  白玉仑随着全场英豪的目光一看,顿时有些眼花缭乱。

  因为,那片摇摇晃晃的明亮灯光,竟有二十几盏斗大的雪白大纱灯,盏盏高举着向谷中走来。

  再看灯下的人,黑压压走了一大队,迤逶直达巅上。

  当前一人是个头如麦斗,环眼狮鼻的胖大和尚,他身着杏黄僧袍,披着金朱红袈裟,手持日月缀环铁禅杖,一张血盆大口,紧闭成个八字形,看他神色阴沉,显然也不怎么高兴。

  再看黄袍胖大和尚的身后,不禁白玉仑看得一愣,就是满谷的近万英豪,也立时掀起了一阵沸腾议论之声!

  因为,跟在胖大和尚身后的,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僧道丐俗尼都有,至少有两百多人。

  尤其“飞龙寺”的那些僧人,个个身广体胖,俱都一脸的横肉,人人手提重兵器,不是降魔杵,就是铁禅杖,看来都有数十斤重。

  正在打量,右边群豪突然发出一阵喝彩声!

  白玉仑转首一看,“慈航庵”的那位慈祥老师太,业已飞身纵上了右边平台。

  接着是一位灰衣中年师太和一位布衣老人飞身纵上。

  紧接着,一位中年妇人和一位道长,再就是两个花衣少女和一位紫衣背剑姑娘!

  白玉仑一看那位紫衣背剑姑娘,心头一震,立即凝目细看。

  只见那位姑娘身穿紫绒金边劲衣,肩披紫绒短剑氅,二十出头年纪,不算太白的皮肤,却生了一副甜甜的面容。

  白玉仑不看则已,看后不由暗暗叫苦!

  因为,刚刚飞上平台的紫衣背剑少女,正是在这密云县城客栈内被他气走的袁玉琼!

  他心里非常清楚,袁玉琼虽然发誓今后不再见他白玉仑,但是碰上了,她仍有可能向他报复。

  只见袁玉琼傲然卓立在那位道长身右,娇靥上罩满了霜意,远远看来,她那生了一对柔密细长睫毛的眼睛,依然像没有睡醒似的。

  白玉仑不由在心里问:

  “她怎的会去帮助‘慈航庵’?……”

  心念未完,谷左边的群豪也开始了鼓掌喝彩。

  白玉仑再向左边看去,发现“飞龙寺”的一群两百多人,也浩浩荡荡的走到了左边平台下。

  只见走在当前,手持日月缀环铁禅杖的胖大和尚,先回身向着一群男女俗丐道,搅杖合什躬了一下上身,由于距离远,声音小,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

  但是,那些男女众却纷纷抱拳,朗声道:

  “法师乃一寺之长,理应先上!”

  白玉仑一听,才知道胖大和尚向那些前来助拳的人,谦让登台,请他们先上。

  但是,根据那些助拳人的说法,以及附近群豪的议论,白玉仑也知道了那个手持日月缀环铁禅杖的胖大和尚,就是“飞龙寺”的“悟通”法师。

  只见“悟通”再装腔作势的向着那些助拳人合什微一躬身,立即旋转身躯,大袖猛地一拂,那样肥胖硕壮的身体,竟然呼的一声凌空而起,直飞平台之上。

  一些前来看热闹的人,哪管你什么是非曲直,邪恶正义,立即暴起一阵如雷喝彩。

  “悟通”一飞上平台,其余人等也跟着纷纷起身,相继飞纵而上,个个身轻如燕,刹那间已纵上了三十多个,只看得满谷英豪,大呼过瘾,喝彩声不绝。

  不一会儿,整个一座小平台上已坐满了人而且尚有七八各身材雄壮,手提戒刀降魔杵的高大和尚,飞眉瞪眼,挺胸凹肚的站在左右及后面的边缘上。

  这份声威,这份气势,再和遥遥相对的右边平台上的七八个人相比,令人立即感觉到“慈航庵”这一边太渺小,太可怜了,今天晚上准输无疑。

  但是,那两闰神情凝重的老师太,和她们的几位助拳人,并没有因为对方的人多势众而颓丧气馁,依然在那里次序站立,镇定谈论。

  很显然,他们在谈论“飞龙寺”的“悟通”和尚,都请了那些人前来助拳,那些人属于哪一门派帮会,具有什么功夫,擅使什么兵器,应该派谁出场对付。

  只见那位慈祥的老师太,向着那位布衣老人和中年女子连连会意的点头后,立即举步走向了台前。

  满谷英豪一见,喧哗之声立止,俱都转乎向那位慈祥的老师太望去。

  那位老师太,直到对面“悟通”等人完全落座完毕,才向着满谷英豪,合什躬身,并宜了声佛号,道:

  “阿弥陀佛!”

  群豪一见,立即暴起一阵如雷掌声和欢呼,一方面是表示答礼,一方面是欢迎比武马上开始。

  那边的“悟通”和尚一见,也急忙起身走向台前,一手提日月缀环铁禅杖,一手单掌竖什,也立即洪钟似的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

  群豪一见,也报以热烈掌声和欢呼!

  但显然没有第一次热烈,也许是他的佛号太响亮了,也许有人嫌他卖弄,也许不少人被他的佛号吓了一跳,待要鼓声时,全场的掌声和欢呼声歇落了!

  “悟通”和尚的神情本就深沉,这时一看全场的反应没有第一次热烈,脸色更难看了。

  那位慈祥的老师太却朗声道:

  “贫尼‘了因’,身为‘慈航庵’的主持,自幼小皈依吾佛,即恪守清规,一心向佛,宣拜佛意,广结善缘,因而本庵拥有不少善男信女,朝山进香膜拜者,终年络绎不绝……”

  这些事正是“悟通”和尚心中最妒恨忌讳,而又处心积虑要将“慈航庵”除去才甘心的原因。

  但是,“了因”师太偏偏当众将这些事提出来,只气得他那张大胖脸,青一阵,红一阵,目闪怨毒,咬牙切齿。

  只听“了因”师太,继续朗声道:

  “小庵自先师祖“慧莲”老师太建庵以来,苦心经营,至今已有百年历史,素来与世无争,与人无涉,即使数年前‘悟通’法师,率众前来,大兴土木扩建‘飞龙寺’时,贫尼还率领着庵中弟子,送茶送水,多方协助……”

  说至此处,满谷英豪立即掀起一阵议论和骚动,显然对“飞龙寺”和“悟通”和尚有些不满。

  “悟通”一看这情形,哪里还能耐得住性子,再度气纳丹田,仰天发出一阵哈哈大笑!

  这阵哈哈大笑,乃“悟通”挟怒而发,加之有意炫耀,自是声震山野,群豪双耳欲聋,不少人大惊失色!

  “了因”师太见“悟通”和尚故意在那里炫露他的雄厚内力,哈哈大笑,只得住口不说了。

  “悟通”和尚一见,立即敛笑沉声道:

  “了因道友,能言善道,贫纳口拙,所以不愿多说,如今许多天下英豪,辛苦赶来,不是来看你在台上动嘴巴的,总要拿出些真章实学来比划比划,才不致让这么多英雄豪杰空跑一趟……”

  一些无知之徒,为了看热闹,哪管你血腥残忍.比起武来立时有人当场丧命?

  是以,未待“悟通”和尚话完,早已掀起了阵热烈掌声和如雷欢呼!

  “了因”师太一看,不由默然一叹道:

  “悟通道友,执迷不悟,定要走上双方流血丧命这条路,贫尼自感无力挽回,内心突感罪过!”

  说此一顿,特又郑重悲痛的说:

  “不过,贫尼先把话说在前头,你今夜就是把贫尼等人杀光斩尽,善男信女们依然不会进你的‘飞龙寺’………”

  话未说完,“悟通”身后大椅上,一个身穿绛缎簇花锦袍,头戴鹅黄毡缨帽的老人,突然起身一指“了因”师太,怒喝道:

  “老尼婆,你唠叨不止,噜噜嗦嗦,难道你怕死不成?”

  “了因”师太一看,再度黯然一叹道:

  “铁老庄主居然也义伸援手,前来为‘悟通’道友助拳,令尊泉下有知,当冥目含笑,他后继有人矣……”

  话未说完,那个被称为“铁老庄主”的锦袍老人已气得浑身颤抖,瞪目戈指一指,厉声道:

  “老尼婆,你也不要在那里冷讽热嘲,今天晚上,老夫定要和你见个高低,拚个死活!”

  “了因”师太听了,淡然一笑道:

  “如果老庄主今夜一拳打死贫尼,只怕你下次再去‘慈航庵’强纳如夫人时,便找不到威逼利诱的对象了……”

  话未说完,群豪大哗,原来这个铁老庄主,曾经前去“慈航庵”,要求强纳庵中年轻貌美的妙龄尼姑为姨太太。

  身穿锦袍的铁老庄主,一张老脸,早已变成了猪肝色,未待“了因”师太说完,身向“悟通”怒声要求道:

  “悟通法师,请允老朽先与这老尼婆拚一死活……”

  他的话尚未完,这边立在“了因”师太身后的那位蓝缎劲衣妇人,已上前两步,同时怒叱道:

  “慢着,事先你们曾经一再要求,为了公平,必须请一位德高望重的公证人来作证,请问,你们坚持要请的公证人呢?”

  已经脱下锦袍,露出一身绛紫劲衣的铁老庄主则怒喝道:

  “双方比武,不敌者为输,何必一定要有公证人?”

  立在“了因”师太身后的布衣老人,立即上前两步,指着“悟通”等人,愤声道:

  “要请一位公证人是你们提出的,如今不要公证人也是你们说的……”

  话未说完,已经恼羞成怒的“悟通”已怒吼道;“公证人半路里出了事情不能来,你们又有什么办法?”

  话声甫落,昏黑的巅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喝骂道:

  “这都是放狗屁的话,谁说我老人家出了事情?我老人家这不是来了吗?”

  群豪闻声一惊,就是左边平台上的“悟通”等人也不由同时一愣!

  白玉仑听得更加震惊,他一听那阵嘻笑喝骂声音,就知道是在密云县城酒楼上遇到的那位黑袍瘦小老人……息隐多年的武林前辈“蟠龙客”。

  这时全场已静得邪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一致循声注视着半巅上飞驰而下的一点黑影。

  只见那点黑影,其快如风,踏着巅坡上的枯树怪石,直向公证人的小平台前奔去,根本看不清他的衣着和面目。

  群豪一看这等声势,俱都愣了!

  同时,不少人暗暗为“慈航庵”担心焦急并捏了一把汗,因为,人人都知道,公证人是“悟通”和尚派人去请来的!

  但是,再看左边平台上的“悟通”和几个高大和尚,以及那些邀来助拳的高手,个个神情迷惑,似乎也都傻了。

  白玉仑虽然也感到迷惑不解,但他确信“蟠龙客”不会偏袒“飞龙寺”。

  不过,这位老人家怎会恰在这个节骨眼上跑了来,的确令他费解。

  只见那道轻烟般的黑影,看看将要到达公证人的小平台后,身形不停,如巨鹤升空,呼的一声直飞小平台上。

  紧接着,人影一闪,四盏雪白大纱灯摇晃,公证人的披红大椅上,立时多了一个身穿黑袍的瘦小老人。

  满谷英豪凝目一看,只见这位瘦小老人,蓬头垢面,草鞋赤足,穿的那袭破黑袍,补了又补,仅能遮蔽他那瘦小的身体,而他的身体,也除了骨头就是皮,似乎浑身没有四两肉,但是,他却生了一对明亮如灯的大眼睛。

  他的容貌,更是令人不敢恭维,一张三角脸,蓄着狗缨胡,两个扁鼻孔,一双秃眼眉,双颊额头上布满了皱纹。

  满谷英豪一见,立时发出了一阵哈哈大笑!

  因为,黑袍瘦小老人的长相,实在像极了猴子,尤其他蹲在红披大椅上,不停的闪烁着他那两只又圆又大的眼睛,东瞧瞧,西看看,形状十分滑稽,简直不像人类。

  但是,绝大多数的人,根据他的衣着和形貌,都以为他可能是丐帮的人。

  全场英豪虽然在欢笑,却没忘了相互询问,因为没有哪一个认得这位老人家是谁?

  白玉仑虽然知道,却不能在这时候泄这位老人的底,一旦他说出来,只怕所有的人会围过来问东问西。

  不过,白玉仑仍感到十分不解“蟠龙客”怎会正巧赶上这场盛会?

  但他敢确定,瘦小老人“蟠龙客”,绝对不会想到他白玉仑也挤在人群中。

  就在满谷欢声喧嚣,悟通等人愣怔之际,瘦小老人“蟠龙客”已拍着大椅扶手,大声催促道:

  “我老人已到了,你们怎么还不打?开始啦……”

  议论纷纷的群豪一听,立时发出一阵欢呼!

  瘦小老人“蟠龙客”却左边看了一眼,一拍胸脯道:

  “不过你们放心,我老人家绝对公正,谁他娘的不公正,谁就是他奶奶的龟孙子……”

  话未说完,全场英豪又是一阵快意哈哈大笑!

  尤其,他说话时的摇头晃脑,大眼闪烁,一面呲牙一面扣着臭脚丫,真令人能把昨晚的饭的吐出来。

  就在瘦小老人说话的时候,“悟通”迷惑的回身向那些助拳高手问了一遍,根据那些人频频摇头,显然都不知道瘦小老人是何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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