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种话,无异已将三位来客,看作掌中之物。
试想葛飞琼,焉能便如此就范。
不过尽管他,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暗中咒骂不已,但要想脱困,实在是千难万难啊!
这里暂不表她,将有何等遭遇临头,且转笔叙叙我们的小书生燕凌云,现时下落。
说来此间主人诸葛玄,确不愧神机妙算之名,每当他发动机关,事先都必来一套分人心神的手段,以掩饰自己施为形迹,令人看不出丝毫破绽,于不知不觉间入伏,心震神奇!
即以今日之事而论,他首令门人,迎客于状似竹楼之室,便是先使人无疑,继之以木人献茶,引客瞩目,自己现身,更藉强光耀目而退隐,以及恰趁对方一心防御乱箭之际,转运机关,将来客神不知鬼不觉,分陷预设牢笼。
一切都宛如一个高明的魔术师,手段做作十分干净俐落。
尤其燕凌云,少经事故,目炫怪异,正在心惊箭弩飞袭,不知如何是好,张慌失措之时。
蓦地又眼前一亮,发觉自己竟存身在一个极大铁笼之中,并闻腥风扑鼻,入目四隅正蹲伏四头龇牙咧嘴,小牛似的斑斓猛虎。
且八目如炬,口中咻咻轻吼,一齐作势欲扑。
请想我们的小书生,自幼娇生惯养,几曾见过这等虎狼之威。
因此他?登时心胆皆悸,不禁唬得一身冷汗!
更无如恰在铁笼中央,前后左右悉为虎据,四面受敌,无处可避,一时使他一动都不敢稍动。
半晌,见虎未改前状,心神略定,才微一偷眼向外展视,发现乃在一所石洞之内,自己两位同伴,一个不见。
俗话说得好:“蚂蚁尚且贫生,何况于人”。
是以他,眼见势孤无援,本能的激发一种独力求生意愿。
顿时提神戒备,默运六阳奇功,暗忖:若照自己晨间震退怪兽掌力看来,设或全力一击,许能破笼出困也未可知。
其实,这时在他心目中,除了犯险一拼,亦无他策。
那知天下事,不如意常八九。
也正当他,下盘微一着力,掌势将发之际。
猝然只觉足下一虚,轧轧连声,身形陡降,二目微花,又换了一种景象。
但感四外空空,磷火点点,十分阴森昏暗,且阵阵腥臭,中人欲呕,更是稍一定神,运目再看,却陡见自己立处数尺以外,皆是大小恶蛇,条条口吐红信,蠕蠕欲前,可怖已极!
并发现四方八面微光闪烁,都是巨蛇双目,那里是什么磷火啊!
如此情形,又使他立刻大吃一惊!吓得神魂飞散。
同时不由自主,两掌向外一亮,适才所运六阳神功,一股奇热劲气,便横扫而出。
本来蛇蝎诸恶物,最畏纯阳之气。如此一来,恰好相克,眼看这一埋伏,便要为他无意中巧破了。
可是说也奇怪,正当他掌力刚吐之际,又倏地全洞微震,一阵天旋地转以后,不但蛇虫全无,而且登时二目一亮,存身之所,竟变成一间温香袭人的春闺。
只见画烛高烧,四周绣幕低垂,且牙床锦帐,鸳枕成双。缥缈满架,琳琅盈目,一切应有尽有。
更闻不知何处,飘来一阵幽扬的琴声,浓艳妖柔,使人入耳不能自己。
故而我们的小书生,正当神魂未定之际,目睹房中景色,耳听斯音,立刻五内陡起遐思,心志一荡,如醉如痴起来。
不过还亏他,夙根甚深,秉赋极厚,马上又于千钧一发之中,突然惊醒,恍觉这种音韵,颇是不正。登时收摄心神,眼观鼻,鼻观心,潜光内视,大做“定”“静”工夫。
自然,在他来说,只是一时有感于琴声怪异,一闻便沉沉欲醉,心劲神摇,浑身无力。
自思本身仍在险境,岂能妄听以疏戒备,所以相拒。
但却不知这竟是人家一种威力极大的克敌手段,用高度内功真气,所奏的“摄魂魔音”
呢!
唯其如此,是以他又无形中化去一重危机,并因心灵上的淬砺,增加不少功力火候。
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他正觉心如一泓止水,精神焕发,一颗智珠活活泼泼之际。
忽听有一极熟的苍老口音,呵呵大笑道:“小兄弟!果不负老哥哥所望,难为你了。”
于是燕凌云立刻睁目四顾,却见自己身在一所灯火辉煌的大厅之中,且上首竟是公孙老人,不知何时前来,与神机妙算诸葛玄,并肩高坐。红绫女、诸葛倩霞,以及小神童、齐康四人分侍左右,侧方客位上,秃顶神鹰周亮亦在。
同伴一个不少,神态都十分和谐,毫无半点敌对气氛。
同时主人诸葛玄,眼见他面有疑云,马上又朗声笑道:“燕老弟不必讶异,这一幕滑稽戏,都是你的好盟兄公孙老儿导演,用意颇深,请恕老朽多有开罪之处是幸!”
原来鬼影郎君公孙明,与诸葛玄乃多年好友,这次离山便是来此相访。
因为他脚程特快,一见义弟和红绫女亦经此道南下,登时触动灵机,心想:“自己小老弟初入江湖,毫无经验阅历,何不借诸葛老儿那些鬼把戏磨练一番,让他多长些见识,以免将来行道吃亏上当,不是极好吗?”
由此也足见这位老人家,心肠何等之热,对燕凌云关怀又是何等之深。
是以我们的小书生,闻言恍悟,赶忙起立先对主人深深一揖道:“荷承老前辈赐予教益,小子衷心铭感?”
随又欢然向公孙老人道:“大哥这等处处成全,小弟谢也谢不尽!您几时前来的嘛?”
他满脸鹊跃之容,似乎刚一日不见,便恍如暌违已久一般。
故而公孙老人,又呵呵大笑答道:“小兄弟别再酸啦!否则诸葛老儿,真不甘心要劝你入教了呢!”
同时神机妙算诸葛玄,也立忙起立答礼,接口笑道:“燕老弟快请坐,这种称谓也不敢当,老朽日间那些谬论,郡是遵照令盟兄口授而行!大约也还酸腐得可以吧?”
并且一旁二女,神态亲昵,虽然耳听两位老人互相打趣,但四只妙目,却都盈盈注视燕凌云身上,流露出无限喜悦光辉。
尤其小神童诸葛玉,更是兴奋,马上扑到燕凌云身前,拉着手,快乐的仰面高唤道:
“燕大哥!啊!……”
接着又赶忙一转身,向乃父笑道:“爹!你老人说说看,早上孩儿称书生大哥作燕大哥,现在该怎样喊叫啥?”
分明这娃儿,是想起适听乃父对客呼老弟,自己如再以大哥称之,颇觉不合,所以有此一问。
因之座上公孙老人,顿时目视小神童,插口呵呵笑道:“你这小鬼头,倒是刁得紧啊!
有其父必有其子!这还有什么好问的,伯伯不是老早就说过了,我们各交各,你尽管挑亲热的名儿叫就是了,都有我呢!”
加上燕凌云,亦紧握诸葛玉小手,连连摇撼道:“诸葛小弟!咱们早上就已订交了啥,是不是嫌愚兄高攀了啊?”
而且神机妙算诸葛玄,也一捋长须,含笑向爱子点头道:“既是你公孙伯伯,和燕少侠坚执非如此不可,那咱们家就只好托大了。”
随又面呈快慰,目视燕凌云,笑道:“燕世兄根骨福缘,得天独厚,且具大智慧,处处高人一等,今日得能亲见,快何如之!尤其敝庄所设八重险阻,全为你安然渡过。虽说是并未发挥全力,却也极是难能之事,常言道:‘临阵对敌,三分能耐,七分经验?’这就经验啊!如世兄有兴,可在舍间稍作盘桓,彼此作一切磋,当更有益,但不知意下如何?”
自然这种好事,乃常人梦寐难求,燕凌云岂能不知。
故而他,顿时躬身答道:“老前辈如此厚爱,小子焉有不愿之理,只是深觉有扰清兴,私衷甚是不安!”
随即又与诸葛倩霞等,重新见礼。
并因厅前盛宴已备,大家立在主人肃请之下相率入席。
这种意外的事,不但燕凌云和红绫女,有说不出的兴奋,便是秃顶神鹰周亮,适逢其会,为小神童诸葛玉,晨间在山前等待燕葛二人,一时相戏,同引入庄,得遇如许高人,亦喜之不尽。
尤其他们都非世俗之人,一堂相聚,不拘形迹,十分相得。
自此燕凌云和红绫女,也就在八卦庄小住。镇日于机妙算诸葛玄亲身指导下,研习各种机关削器,以及奇门遁甲之学。公孙老人和秃顶神鹰,不日就先后离去。
幌眼便是月余,不觉已秋尽冬来。
在此期间,燕凌云进境极速,每每大出神机妙算料外。
且二人同属书生本色,暇时杂之以诗文经史,愈益投缘,尤当花晨月下,诸小相聚衡文论武,宾主俨如家人,快乐无以名状。
更是诸葛姊弟,天真娇憨,宛如依人小鸟,对两位来客,简直好得蜜里调油。
他们大师兄齐康,人称小温侯,艺如其名,和燕凌云也顿成好友。
只可惜诸葛夫人“姑射仙子冷绿华”,出山未归,极为遗憾!
大约是十月上旬,神机妙算诸葛玄,接获山外各地纷纷飞报,据说江湖上不日便有一件大事发生。
“乃是江南白家,联合武当派,撒帖黑白两道,于下月中大会群雄于金陵,共谋迎战怪书生凌云燕。”
因此燕凌云,不由心动,暗忖:“自己屡遭不白之冤,既然他们约期此武,这次非前往看看究竟凌云燕,是何许人也不可了。”
并且红绫女也有此想。
于是二人便将此意告之主人。
神机妙算诸葛玄,闻言略作沉吟笑道:“本来二位行道江湖,就便历练,这正是极佳机会,不过就老朽看来,尤其燕贤侄,恐一旦前去,又将难免阳货仲尼之灾呢?如果为了明哲保身,还是不沾这场是非为妙。”
随又点点头续道:“自然身为武林中人,也不能瞻显太多,清誉洗雪,亦为必要,何况古往今来英雄豪杰,又无一不从艰苦中奋斗得来,数由前定,专一趋吉避凶,亦非佳事。”
并立从身旁取出一只巧小玲珑红玉八卦,交给燕凌云笑道:“此物乃敝敦信符,今以相赠,聊表微意,普天之下只要有身带太极图标记的,便是本教中人。如有危难,不妨以此相示,必当小得肋益。且请就便代为查察,凡是敬下不法之徒,均盼随时加以惩处是幸!”
他态度诚挚,话语恳切,-番关怀美意温于言表。
是以燕凌云,也就不便谦拒,马上连声道谢,敬谨接过珍藏怀中。
并于当日登程,由诸葛姊弟,一直送到襄阳,大家才恋恋不舍而别。
同时燕葛二人,这月来朝夕相聚,也情份日增。
只是我们的小书生,始终对红绫女,敬如嫡亲的长姊,处处以礼自持,光明磊落。
且因汉水舟行极便,反正亦无急务,所以他们就包了一艘客船,顺流而下,迳放武汉,准备转道长江。
这时正当十月小阳春季节,虽然沿途一遍萧条景象,但放眼汉江两岸,红树青山,仍是颇饶诗意。
更是红绫女,日对意中人,芳心有无比的甜蜜,不但嘘寒问暖,体贴入微,俨如慈母。
尤其柔情万种,一切仰承心上人色笑。
看在燕凌云眼中,只觉这位葛姊姊,近来温婉有加大家闺秀,一点也不像是个叱咤风云的女侠了。
当然,人非木石孰能无情,加上最难消受美人恩。
所以我们的小书生,也不由渐渐坠入情网之中了。
不过他,虽然如此,但因自己还有一桩心愿未了,因而常常流露出极矛盾的心情,暗中不时嗟叹。
试想红绫女葛飞琼,是何等人也,现在既一颗心,完全放在燕凌云身上,那还有看不出之理。
只是他总觉对人家难言之隐,不便贸然启齿相询而已。
这一日,舟行到潜江地界,极目湖泊纵横,到处港湾。
忽然燕凌云心有所感,剑眉微扬,向红绫女问道:“琼姊姊!洪泽湖你可曾去过?那方面情形是否也有所知呢?”
他问得十分突兀,显然话中有因。
是以葛飞琼,立刻微颔螓首,娇声答道:“姊姊幼年会随家父往游,现在大概形势还能忆出,云弟问他怎的?”
接着又略一寻思续道:“听说近数年来,湖中水寇,混江龙吴霸,十分猖獗呢!”
不想说也奇怪!燕凌云一闻吴霸之名,登时满脸铁青,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道:“总有那一天,我燕凌云要雪此恨!”
随更凭樯目注远方,半晌,又沮丧的摇摇头,一声长叹!
显然他们之间,必有什么仇怨了。
因之红绫女,顿时关切的急急问道:
“云弟可是和那贼徒,有什么过节不成?”
但见燕凌云,神情异常黯然的,点头缓缓答道:“小弟有一位青梅竹马之交的世姊祝灵姑,上年被贼子抢作压寨夫人。”
此言一出,马上红绫女恍有所悟,尤其女孩儿家最敏感,立时对心上人隐衷,明白了大半。
更是“青梅竹马之交”六字,深深刺进她的芳心。
不过虽然如此,但她仍毫不形之于色,并极自然的娇声道:“云弟不必气恼,咱们金陵事毕,走一趟洪泽湖,除去狗贼混江龙吴霸,把你的祝姊姊夺回就是啥!”
她温言相慰,情意殷殷,宛如自己的事一般。
因而我们的小书生,不由情不自禁的,一把紧握红绫女皓腕,又微叹一声道:“不瞒琼姊姊说,小弟立志习武,半因这事而发,也有此愿。”
并又微一沉吟,摇摇头续道:“只是如今,小弟的决心,已略有更改了。”
他这种态度,乃前所未有,一时使得红绫女,受宠若惊,芳心有无比的快慰。
且自然而然的,娇躯半偎在心上人怀中,轻启珠唇,接口插言道:“好弟弟!你千万不可做那负义之人啊!假如你和祝姓有婚嫁之约,尤其不可呢?”
也许她这是以退为进,言不由衷。
可是燕凌云,却又长叹一声答道:“琼姊姊教训的是!怎奈如今木已成舟,女人从一而终,乃悠关名节,所以小弟心想,若果我灵姑姊姊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就洪泽湖水寇绝不能饶恕,否则我只好渡化混江龙吴霸作一个安份良民,使他们和谐美满,以求心之所安了。并且不怕琼姊姊笑话,可能这种事还是小弟自作多情。因为昔年家父曾求婚祝府,我那世伯为嫌寒家一门白丁,并未允诺哩!”
这样话,听在红绫女耳中,无异是心上人为她柔情蜜意所感,自动放弃了早先志愿,其喜可知。
是以她星眸半阖,螓首斜靠在燕凌云肩上,一面惟恐失去这温馨甜蜜的意境,一面樱口微嗯道:“云弟弟!你可知道,江湖上杀人除害不难,要想渡恶人为善,有时候,竟如骆驼穿针呢?”
而且随又毅然决然的续道:“世间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咱们将来就这样做罢!”
此际,时将近午,适当逆风,舟行甚缓。他们二人肩儿相并,手儿相携,心心相印,同在舱外凭樯远眺。
但见四外一遍荒凉,人烟稀少,西望平芜无际,间有波光闪烁,左岸则有一道绵亘突起的山峦,悬崖千尺,且枯藤古树丛生,船行其下,仰不见顶。
自然景色萧条,并不影响他们胸中的快乐。
不料恰于此时,忽一声惊呼传来!二人陡见百丈崖上,凌空坠落一团灰影,直向船外丈许飞降。
虽然乍看辨不清形貌,但无疑必是一位临崖失足的路人了。
更是他们都是一副侠义心肠,安能见死不救!
尤其红绫女葛飞琼,手疾眼快,加上她那惯用奇门兵刀混天绫,本是经常藏在袖内。
顿时一陡手,一道红霞飞出,只凌空一迎,便将失足之人卷住,毫不伤损,救落船头。
同时他们二人,在舟子一阵惊呼,继之一阵欢呼之下,展目细视。
只见被救之人,乃是一个年过花甲,乱发虬须,朝天鼻,细眼浓眉,身材瘦小老汉,虽是在这初冬季节,仍着一件灰不灰,土不土的齐膝褴褛单衫。
并且落在舟上,立刻翻身坐起,一个谢字都不说,反小眼向燕凌云一瞪,满面怒容,哑声哑气的叫道:“我老人家,室有悍妻,已活着太无味了。好容易在这里找个清静葬身之所,你这小子们,平白拦阻我则甚?”
如此之事,简直稀世少有!看这老汉神色,似乎又不像假。且燕凌云,一向怜贫敬老,是以闻言毫无愠色,马上陪笑婉慰道:“老人家!常言道:‘好死不如恶活’,别这等想不开啊!何况人死不能复生,假如尊阃一旦回心转意,她该是如何伤心呢?”
本来他这样讲,乃是信口相劝,并无深意。
那知竟十分有效,登时那老汉闻言,大点其头,自言自语的道:“有理,有理!现在还是死不得。”
随又细目微睁,瞄了一旁红绫女一眼,转脸向燕凌云咧开瘪嘴一笑道:“你这小伙子,倒是对女人的心,大有研究呢!好吧!我老人家就不死啦!”
并且又朝天鼻掀了几掀,目视舱内船夫正为客人安置午餐酒菜,小眼一眯叹道:“从来救人要救澈!我老人家已经三天水米未曾下喉,更是那只母老虎,点酒都不准沾唇,这种滋味,真不是人受的啊!”
更是那一付馋涎欲滴的怪模怪样,极为可笑。
自然葛燕二人,全是心地善良,那在乎一顿酒饭。
因而我们的小书生,见状立时含笑接口道:“只要你老人家不嫌弃,桌上酒菜现成,大家相逢也是缘法,小子就暂作一小东如何?”
这时船行如前,日丽中天,江心虽波浪滚滚,倒也平稳-
见那老汉,耳听有酒食可用,马上精神百倍,口中笑声:“这敢情好哩!”
接着就飞快的不扶自起,颟姗跚的抢到舱中,一点也不客气,迳自高踞上座。满-一大杯酒,一仰脖子就灌到肚中。
并细眯着眼,不住的点头赞道:“好酒?好酒!”
且立即又自-自饮,连干三杯,才砸砸嘴,目腼燕绫云笑道:“你这小黟子倒有点意思,假如我老人家不是发誓不再设帐授徒,那找一个像你们这样,天天有酒有肉的主顾就好了。”
此际,燕葛二人,也相率就坐,闻言红绫女不禁盈盈一笑问道:“你老人家,是干什么行当啥?能不能将尊姓大名见告呢?”
显然,她是见这怪老头,举动不合常情,出言探询了。
可是不料她这里话刚出口。
只见那怪老汉,二目向舱外一张,登时慌不迭缩身钻到桌下,连声疾呼道:“了不得,了不得!我那只母老虎怎的也闻风找来了,二位快替我阻挡阻挡,这可不是玩儿的啊!”
同时燕葛二人,也一齐展目向舱外寻视。
只见数十丈外,江心有一座四周芦苇丛生的沙洲。
果然上立一位手扶拐杖,青布衣裙,白发皤皤,面黑如漆的老婆婆。
且听她老远就亮声高喝道:“老鬼怎的说话反悔!难道藏在别人家船上,老娘就算了不成?”
不但口气泼辣,尤其那副神情长像,确然像个母老虎河东狮一般。
更闻舱中那怪老头,口中不住的向燕葛二人央求道:“二位可千万不能见死不救啊?快打发打发吧!”
随又急急连声道:“我家这只母老虎,从来服硬不服软,越捧越高,看来二位都像练过把式,务请先给她一个下马威,然后再给老汉说合说合啊!”
尤其红绫女葛飞琼,当心上人之前,眼见一个女人,如此虐待良人,芳心十分不忿。
因此立时低答道:“老人家只管安心!愚姊弟定当替你们作个澈底和解。”
且吩咐舟子,将船暂时在沙洲拢岸。
更马上玉立舟首,向那位黑老妪亮声劝道:“老婆婆!别生气啦,夫妇之间,以和为贵,尤其咱们女人三从四德,可不能不守呢?………”
照说她这种话,一点也没说错,而且还全都是大道理嘛!
谁知对方竟不待她说完,就气得霜鬓倒竖,二目圆睁,陡然厉喝道:“狗丫头想是活腻了!竟敢在老身眼前胡说放肆,还不快叫那老鬼出来!”
她声色俱厉,出口就是恶声,分明怪老头,所言不假。
因而红绫女,顿时点足飞落沙洲,纤手一叉柳腰,冷冷的昂然答道:“本来你们家务事,与人无涉,可是今日姑娘良言相劝,你这等不可理喻,口出恶言,那我就非要管管这闲事不可了。”
原是嘛!人间自有公道,这等恶妇,如此虐待良人,焉能不使人生出义忿之心。
可是说也奇怪,那位黑老妪,一见红绫女纵上陆地,便二目不住的上下打量,陷入沉思之状。
半晌,才闻言霜眉一挑,喝道:“小丫头何人门人?你知道老身是谁?”
听口气,好像也是一位老江湖呢!
是故红绫女,不禁立时芳心一动,而且一时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
试想,她怎知道对方姓甚名谁哩?
并且那位黑老妪,马上又冷哼一声道:“初生之犊不怕虎!老身先得教训教训你再说。”
本来二人看隔数丈,那知也没见她怎样动作,教训二字语声未落,便欺到红绫女身前。
更见她单掌一扬,五只精瘦宛如鬼爪的手指,快如飘风闪电,化为一片黑影,直向葛飞琼抓到。
不但招式疾捷凌厉,看得舟首燕凌云大吃一惊!
尤其她身似鬼魅,如影附形,迫使红绫女一连用出四五个身法化解,都不能摆脱。
显然这黑老妪,必也是一位有名人焉了。
同时舱内那怪老头,又一叠声低向燕凌云催促道:“快齐上啊!快齐上啊!这可怎么好呢?”
因此我们的小书生,也就不暇转念,救同伴要紧。
立刻微一耸身,便飞到场中,喝道:“琼姊姊休慌!小弟来也。”
更一展鬼影身法,手出百灵掌,就向黑老妪身后攻出。
照他这种艺业,乃得之于鬼影郎君亲授,日前曾以一敌三,酣战金陵三杰不败,如今和红绫女合斗一个黑老妪,那还有什么不得手之理。
但是事实却不尽然!
那位老婆婆,好像满身都长了耳目,也满身全刀枪不入,滑如游鱼。连看都不看燕凌云一眼,仍手罩红绫女要穴,不擒不放,一味追逐相*。
这时葛飞琼,已恍悟为怪老头相戏,开罪高人,心惊不已!
不过她,仍自持师门艺业,拼力使出浑身解数,想脱出对方这一玄奥奇诡的招式掌握再说。
是以三人一直如走马灯似的,互逐不已。
且正当燕凌云,心生急躁,拟以神功取胜之际。
猝然那黑老妪,身形一幌,毫不费力的就将红绫女拦腰挟住,咯咯一笑道:“老鬼既如当年之言,为我送来一个好徒儿,这场过节就算啦!”
并人随声起,一纵十余丈,踏波直向汉水西岸飞去。
虽然我们的小书生,人如疯狂,拼命疾追。
可是一则是爱侣被人挟持,惟恐同伤,不敢发出神功,再则对方凌波飞渡,从所未见。
同时正当他,也拟纵身入水赶救时,又蓦地眼前灰影一闪,被一股无形潜力震回。
入目正是适才躲在舱中,不敢出头的怪老汉。
此际却倒背着手,神态悠闲的,冲着他直乐哩!
自然燕凌云,虽是初出茅庐,为人忠厚朴实,但近数月来,也已得了不少江湖经验。
所以眼见现状,登时恍悟一切都是怪老头有意捉弄。
因此之故,马上怒满胸膛,厉声喝道:“你这老鬼还不还我琼姊姊来?”
更是盛怒之下,出手就是辣招,直向怪老头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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