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过去。
两人力拚不下千招,斗势之猛烈,招式之精奇,为数千年来所仅见。
究竟人不是铁铸的。
两人身形进招渐见滞缓,汗流满面,胸脯可瞥见起伏不停。
两人均欲出奇制胜,却都为对方所破解。
韩广耀心内惊喜交加,惊的是匡九思武功卓绝,果然名下无虚,喜的是自己多年参悟上乘武功有成,堪与目前武林顶尖高手相埒比论。
倘能获得“诸天佛法真诠”中“西方不动禅功”,则称尊武林雄图,指日可期。
匡九思年来连遇拂逆,黑煞威望大损,他本狂妄自负之人,眼前若败在韩广耀手下,岂不是一世英名化为流水。
不由心中焦急,眼珠疾转,欲寻出韩广耀招式上破绽走险取胜。
突然,匡九思一声大喝。
他身形暴起扑出,掌中剑疾变几股寒虹,迅雷奔电透入漫天金霞中,霹雳连珠之声不绝於耳。
这一招之奇诡凌厉,大出在场群雄意料之外,眼见韩广耀就要伤在匡九思“干将”宝刃之下,均骇然变色。
韩广耀只觉几股剑气飞撞而来,竟然荡开两仪真气,吸引不住干将宝剑迅雷之势,不禁胆战魂落。
说时迟,那时快,了尘上人忽疾电扑出。
精钢禅杖一招“天外来鸿”往匡九思拦腰猛扫,左掌展出“大金刚”降魔掌力,带出一片狂刮巨涛击向两人之间。
匡九思猛感锐啸劲风袭体,头不得伤敌自保要紧。
身化潜龙升天,飕地拔起半空,手中剑几乎为了尘上人降魔掌力震得脱手飞去,不禁激怒得厉啸一声。
声回夜空山谷,入耳毛骨悚然。
只见匡九思飘身落地,目露怨毒,切齿大骂道:“好秃驴,今后匡某若不将少林夷为平地,尸积如山,匡某誓不为人!”
了尘上人收杖,喧了一声佛号,道:“匡施主请暂息无名,老衲佛门中人,不能见死不救,而且也不忍目睹本寺中发生血腥杀孽,徒增老衲罪愆。
倘若两位施主定欲分个高低,请另订时地或请远离本山之外吧!”
匡九思喋喋怪笑道:“了尘,你说得好轻松,今晚少林别妄想置身事外,除非献出‘诸天佛法真诠’!”
说时,声息俱厉,杀气森森。
了尘上人面色一寒,目中逼吐慑人神光,沉声道:“匡施主,老衲为息事宁人,不欲将本门涉身武林是非之中。
‘诸天佛法真诠’令郎前次逞强却去,毁楼伤人,老衲尚未兴师问罪,索还藏经,施主反咄咄相逼,莫非施主自恃武功精绝盖世,不将少林放在眼内……”
匡九思横剑在手,闻言嘿嘿冷笑不止。
了尘上人似乎动了真怒,愈说愈沉道:“我少林自达摩开山以来,虽历尽沧桑,始终屹立不衰者,全仗少林历代掌门将达摩佛祖遗留武功,锲而不舍,发扬光大,七十二宗绝艺精博渊奥,纵眼今日武林,尚无人能出我少林之右……”
匡九思突仰天发出震天狂笑道:“想不到佛门高僧,执九大门派之首之少林掌门也动了无名,久闻少林七十二不绝艺无双,匡某今晚定要见识,否则,匡某怎能为虚言吓退!”
了尘上人激怒渐平,叹息道:“匡施主定欲如此,老衲也无可奈何。”
韩广耀为感了尘相助之德,冷笑道:“匡九思,你认为你能稳操胜算吗?如非少林掌门及时化解,方才韩某一招杀手绝招才未能展出,哼!否则此时你已是尸横当场,血流五步了!”
匡九思狂笑道:“大言不惭,你我再动手如何?”
韩广耀冷笑道:“韩某戄你不成,不过此地不成,另约时地,韩某若不胜你,当永退出江湖。”
匡九思狂笑道:“好,十日后今晚准在西冷桥畔你我单独见面,不准约人相助,彼此放手一拚。”
韩广耀大笑道:“韩某准如约就是,不过要看你能活到十日之后否?”
匡九思嘿嘿冷笑两声,不置理会。
目光转注在了尘上人面上,沉声道:“少林掌门人,匡某今晚是不到黄河心下死了,决以本身绝学领教贵门七十二宗绝艺,若掌门人不幸败在匡某剑下,莫怨我匡某血洗少林,以报屠戳黑煞门下之仇。”
少林众高僧闻言不禁怒形於色。
了尘上人微微一笑道:“老衲一派掌门,岂能与你无知妖邪动手……”
言犹未了,匡九思不禁勃然变色。
就是少林诸高僧也疑诧无比,不料掌门人竟会出此猖狂倨傲之语,与他平素言行大相径庭,暗暗惊讶不止。
只听了尘上人说下去:“本派七十二宗绝艺,渊博浩繁,凡人有生之年不能尽窥奥秘,所以本派历代门规视门下弟子资质择艺而授,务期有成。
七十二宗绝艺中有一降魔慧剑,威力莫测,所幸老衲有一俗家弟子习此降魔慧剑已达八成火候,匡施主你这不全之雷霆四剑恐非本门降魔慧剑之敌,望匡施主慎思而行。”
匡九思激怒得浑身顿震,大喝道:“了尘,你莫大言欺世,唤你俗家弟子出来,匡某要觅识什么少林降魔慧剑有何莫测威力。”
少林诸僧更是疑惑不解,惊奇不至。
七十二宗绝艺中就无降魔慧剑之名,更无这俗家弟子,不由互望了一眼,且看掌门人如何处理。
只见了尘上人叹息一声道:“忠言逆耳,竟劝不醒施主痴迷,老衲无可奈何,望我佛慈悲。”
说时缓缓转面,朗声唤道:“九成何在?”
少林群僧不禁一怔,不约而同转过面去。
只见大殿之内飞步迈出一黑衣少年,手捧一剑,一跨下殿阶,两足一踹,身如流星电奔激射而来。
群僧霍地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这少年一晃落在了尘上人面前,躬身施礼道:“掌门人有何谕令?”
了尘上人面色严肃,沉声道:“命你以降魔慧剑与匡施主印证,你要小心了。”
黑衣少年称了一声是,转面向匡九思对立。
匡九思凝目望去,只见这少年额扎一方玄色英雄巾,面如锅底,目中神光内敛一如常人,不禁心中微凛。
匡九思暗道:“这少年居然练得英华内蕴,深藏不露地步,看来,了尘贼秃并非虚声恫吓,倒真有这么一回事。”
於是一腔狂傲之气倏变沉稳戒备。
黑衣少年缓缓褪剑出匣,一道墨绿光华亮出,剑诀一引,寒气飕飕逼起。
少林群僧暗中惊收一声,这柄墨绿色宝剑是少林镇山之宝,名谓墨鳞剑。
百余年来一直深藏兵器库内未曾一显,今晚方始一见,相传此剑切石如腐,吃毫可断,较干将莫邪不为稍逊。
此刻,全场屏肃无声。
数十百道目光同注在这两人身上一瞬不瞬。
匡九思突冷笑道:“你叫何名字?”
黑衣少年森冷答道:“只问剑下功夫,尊驾问此未免多余。”
匡九思大喝道:“好骄妄的小辈!”
掌中干将剑一翻,倏地一招“后羿射月”刺出,一道寒光,迅如电奔直刺黑衣少年喉结穴。
黑衣少年知道他这招乃问路虚式,身形一斜,疾滑出五步。
果然匡九思这招是虚。
剑至中途,抡腕突地一震,随着黑衣少年滑开的身形,剑势展了开来,一泓剑浪托着万朵寒星,夹着漫空汹涌剑气涌袭而去。
他这一招竟是生生不已,剑动风雷,嗡嗡之声不绝於耳,当真是精绝凌厉。
黑衣少年断喝了声:“好招!”
身形一滑倏抽,掌中墨鳞剑一引一震,剑势震开。
化作千百条剑影,翠光飞动疾漩,幻成无数墨云绿絮,郁勃翻滚,剑气宛如奔涛,呼啸盈耳,四外柏枝松针簌簌飞跃了满地。
黑衣少年道:“这是降魔剑第一式,尊驾不妨尽力施为,试试这招威力如何?”
匡九思心中大震,未料降魔慧剑有如此惊人威力,只觉自己推出剑势阻力甚强,施展耗费真力甚钜。
他现在已成骑虎难下之势。
眼前对手不过是一少林俗家弟子,纵然不胜,万不能落败,更不能自找台阶而下,如果对手是少林掌门人,则又另当别论。
匡九思处於此种进退维谷情况下,惟有尽力施为,将黑衣少年折在剑下再说,除此以外别无第二条道路可走。
黑衣少年不言而知是沈谦乔装?
今晚少林情势发展均经沈谦妥为预谋。
沈谦前次窥见匡九思与韩广耀拚搏,只觉匡九思武功卓绝,雷霆四剑威力莫测,自己以新近习成之“天象七式”与之对抗,胜负不能逆料。
杀父之仇虽不共戴天,但不可轻率逞性,万一不能手刃强仇反影响大局,所以沈谦情思再三,方定出此策,胜固然好,落败亦不至乖误。
此时,匡九思蓄聚平生功力施为。
剑起龙蛇,寒浪宛若奔雷惊涛,潜力逼向四外,幼干嫩枝均往外倾侧,叶飞如雨。
立在十丈以外之群雄衣袂飘飞,尘扬漫天,生像地崩天坍之势,骇人之极。
沈谦一招“云卷千层”绵绵迭生,潜劲愈使愈强,一片翠涛墨霾,滚滚郁勃阻住匡九思凌厉攻来的剑势。
双方看来是功力相敌,无分轩轾,谁也不能侵越雷池一步、
这是最耗真力的拚搏,两人均是汗流满面,沉着应战,不容一丝忽懈,一分之差便决生死。
表面上他们不啻棋逢敌手。
其实匡九思功力深厚,倘非方才与韩广耀一战耗损真元甚钜,难料匡九思不出奇制胜抢制生机。
沈谦剑势宛如一股狂流墨涛,叠起云涌,烕势之猛是罕见少睹,但依然未能将匡九思逼退一步。
沈谦暗道:“我何不用第三招‘驭电长空’,脱手驭剑,此招威力极强,说不定侥幸一击而中,报却戴天大仇。”
他心念疾转时,匡九思也是同样起了歹毒念头。
他带了不少阴毒暗器,起意渗着剑势打出,他不但要制沈谦死命,而且欲连少林诸僧及韩广耀等人一并葬送在内。
沈谦起念时,忽瞥见匡九思目光凶光流转,左手已伸入怀内,不禁心中猛剔。
突然,匡九思口中发出一声厉啸,全身猛扑抢攻,左手倏地一提,但剑光眨人眼目,竟然不能瞥见他打出何物。
沈谦也是无法瞧清。
但却认定匡九思赋性狠毒,手中打出定是一种极厉害的暗器,右腕一振,剑势疾变“天象七式”第五式“雨洒漫天”。
霎那间,万点墨绿骤雨烦洒而出,将打来无形曙器挡飞卷消,可是,却有意想不到的事发生。
这些被挡飞的无形阴毒暗器不但伤了匡九思的手下三人。
而且少林众僧及韩广耀党羽多人因猝不及防亦被打中,纷纷噑出惨叫,痛得满地打滚,哀吼不绝。
了尘上人及韩广耀及时拂出一片罡力潜劲护住身形,幸免祈害。
沈谦这一式“雨洒漫天”威力惊人,森森剑光直逼匡九思而去,不可遏制,比首式“云积千层”威力何尝增加一倍。
匡九思不由心神猛震,顿萌退志,剑势以攻为退,大喝了声,身形凌空拔起,迅电冲起八九丈高,斜扑逸去。
沈谦因目睹众人惨状,激怒无比。
剑势疾变“驭电长空”,劲贯剑身,奔雷疾电而出。
恰巧匡九思冲霄而起。
沈谦剑眉一竖,曙骂道:“好无耻卑鄙之徒!”
剑尖上挑,身形拔起,随即墨绿剑芒一吐,五指疾送猛袭。
墨鳞剑脱手飞出,慧星曳空似地,直指匡九思胸后袭去。
匡九思才换掉身形斜掠,猛感胸后剑气森森袭体,不禁大惊。
他不愧为武林顶尖高手,身形疾沉,墨绿长虹噗地一声,仅将他飘起的衣衫洞穿一个大孔。
沈谦凌空五指一抓,真力逆收,墨鳞剑疾向回飞,一把抓在手中,待沈谦浮身坠地时,匡九思已落抵暗处逃逸无踪。
他咬牙悔恨,只一分之差平白让匡九思安然逃去。
但是,追悔又有何用,强抑着胸头怒火,转目望去,黑煞党羽已抓起负伤之人狼狈的逃去。
其余受暗器所伤之人,犹是满地翻滚噑叫。
了尘上人与韩广耀虽分别察视及用灵药喂服门下党羽,却丝毫无效,不由束手无策。
沈谦疾掠在了尘上人身前,躬身禀道:“弟子无能,让匡九思逃去,请掌门治罪!”
了尘上人道:“此非你之过,匡九思之事且容议计,你可去休息吧!”
说时,忽见沈谦掌中置放一只玉瓶,伸向自己胸前。
了尘上人已知沈谦心意,暗中伸手接过置入怀中。
此一动作,迅疾如电,韩广耀竟蒙若无知。
了尘上人忽出声叹息道:“老衲尚配制有一种解毒灵药,不知是否有效,有道是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姑且取出一试。
否则,他们必是数中注定,难逃此却,老衲也是有心无力了。”
说时由怀中取出沈谦暗交的玉瓶。
了尘上人大步迈在韩广耀率来所伤门下之前,在瓶中倾出数粒丹药,一一喂服受伤人口中,再反身与门下施治。
此一先人后己的行为,连杀人不眨眼的韩广耀也为之感动。
韩广耀暗道:“少林雄尊武林,自有它过人之处,那渊繁浩博的武功撇开不说,仅拿度量恢宏,不念旧恶这点,就无人可与之相比。”
不由些微敬佩戴德之念。
此刻,受伤之人已无噑叫翻滚情形,挣扎立起,个个萎顿不堪。
韩广耀目露感激之容,道:“少林绝艺震古铄今,威望中原数百年,韩广耀今晚有幸目睹,才知并非虚言……”
了尘上人合掌接道:“老衲为维护少林基业不坠,欲将少林置身是非之外,终究还是不能免,年来少林屡遭劫数,看来还是老衲德薄能鲜之故,负疚良深焉敢当施主谬奖。”
韩广耀闻言心底不由泛起一丝歉意,立即抱拳正容道:“韩某此来有事向上人讨教,望上人指示迷津。”
了尘上人道:“不敢,老衲只要力之所及,无不尽其所知详告,何言讨教二字。”
韩广耀突然目中露出黯然之色。
沉吟须臾,才道:“韩某有一女为匡九思掳去,被迷性之药所制,韩某膝下只有一女,未免舐犊过深,每一思及小女身受苦痛,不觉五内如焚。
但自恨功力不济,无能制胜匡九思,虽获机缘得手禅门奇珍莲瓣金粟降魔杵,却无西方不动禅功,不能发挥此宝威力。
韩某造次登门乃冀求西方不动禅功,望掌门上人念武林苍生及韩某失女之痛,尚希不吝抢点,韩某有生之竿,当感上人之德。”
了尘上人微笑道:“此地不是谈话之所,请至静室一敍如何?”
韩广耀心中一喜,转显随来之人道:“你等在此稍候。”
了尘上人含笑道:“韩施主同来之人自有敝寺弟子接待,请!”
了尘上人与韩广耀并肩循殿廊走向一列低矮僧舍而去。
僧舍外花木扶疎,幽香袭人,月色如水银泻地,积水空明,清风习习,涛声天韵,使人足履斯境,尘虑尽蠲。
两人禅房落坐,自有小沙弥送上香茗。
了尘上人以目示意小沙弥退出。
韩广耀轻咳了一声,道:“韩某有句不当之言,请上人勿以为忤。”
了尘上人含笑道:“施主有话尽管说出,老衲世外之人,深戒嗔妄,何况施主远来是客,有道是事无不可对人言,老衲自当洗耳恭听。”
神态诚敬无比。
韩广耀略现沉吟,碍难出口。
终於抬面说道:“如今武林乱象日非,少林首当其锋,为何上人无动於衷,漠然不视,使韩某大感困惑不解,可否见告?”
了尘上人沉沉叹息一声道:“敝门年来劫祸频传,武林传闻本速,远近皆知,老衲所以含垢忍辱者,是深感责任艰钜,又不欲挑动武林是非。
故而采取隐忍之策,但施主不可认作本门懦弱,只是暂时而已,一俟本门弟子习成绝艺,即是荡魔除暴之时。”
韩广耀道:“上人岂不知西江之水难救涸澈之鱼吗?”
了尘上人徽笑道:“老衲知施主含意,但施主忽略了最重要一点,倘本门此时担起卫道之责,各大门派必不能袖手旁观,定激怒妖邪巨憝。
如此,各大门亦将遭受屠戳,不如暂时容忍,杜塞妖邪藉口之实,施主不曾见到老衲俗家弟子方才降魔慧剑令匡九思知难而退吗?时机即将成熟,指日可待,施主勿殷忧过甚!”
韩广耀道:“上人一番深心,恕韩某愚昧不知……”
忽目含深意转过话锋,道:“方才降魔慧剑确是贵门七十二宗武功之内吗?”
佛门弟子戒打诳语,这使了尘上人大感难以作答。
只欢笑道:“是否施主深知敝门七十二宗武功名目,降魔慧剑不在其内吗?”
韩广耀不禁语塞,老脸一热,讪讪笑道:“韩某识浅能薄,怎可妄言熟知贵派七十二宗绝艺,不过韩某衷心欣羡贵派武功源远浩繁,实非外人可窥万一,今晚一战,贵门烕望当传遍遐迩。”
说着,略略一顿,又道:“韩某与匡九思结有不世之仇,矢志相报,虽得手降魔忤,奈末习西方不动禅功,不能发挥此杵威力。
是以与匡九思相搏,几乎饮恨赍老,故特来相求上人指点。”
他一再提及西方不动禅功,冀念之切溢於言表。
了尘上人对西方不动禅功避而不谈之故,是藏了深心在内,也是一种机心。
大凡一人若有所求,心切此事,你若避重就轻,他益发心痒难熬,冀望愈切。
这时,了尘上人知时机成熟,也再难装聋作哑。
目注着韩广耀长长叹息道:“西方不动禅功载於‘诸天佛法真诠’中,可惜被匡九思孽子盗去,施主想必知情,莫非施主尚心疑敝门弄诈吗?”
韩广耀面色一红,赧然笑道:“上人请勿误会,诸天佛法真诠被盗之事,整个江湖是无人不知,焉能是空穴来风。
但韩某尚有存疑未释,显然被盗去之诸天佛法真诠,为何匡九思不施展西方不动禅功尅制韩某降魔杵?”
了尘上人淡淡一笑道:“施主岂不知匡九思之子失踪此事?”
韩广耀不禁一怔道:“此事的确不是传言失实吗?但不知其子遭何人掳去?”
了尘上人答道:“这老衲就不知情了。”
韩广耀目露诧容道:“诸天佛法真诠被劫,此是何等重大之事,似乎上人并不切切追回?”
了尘上人掀髯朗笑道:“西方不动禅功乃一极艰深之佛门武学,非绝乘根骨而且尚须耗费三十年岁月参悟,方曷有成。
若贪速图快,囫圃吞枣,必致走火入魔,少林开山以来,仅数位高僧习成,所以老衲不亟亟追回,天下事欲速则不达,急则生变,反为不美。”
韩广耀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谅上人亦习成此项绝艺,尚望不吝指教?”
了尘上人正色道:“老衲亦然缘习此西方不劲禅功,纵然老衲练得,亦非短短时日可以相授,施主请勿操之过急。
待小徒练成降魔慧剑后,结伴同行,忤剑合壁威力奇大,匡九思定授首无疑。”
韩广耀乃雄心万丈,阴谲狠毒之辈,闻言不禁大失所望,久久不语。
了尘上人焉有不知其心意之理。
当即微微一笑道:“施主无须心忧无法制胜匡九思,匡九思作恶多端,积怨难数,自有遭报之日,并非一定须死在施主手中。”
韩广耀不禁露出尴尬的笑容,徐徐立起,道:“韩某誓欲手刃匡九思,并非一定要仗着降魔杵不可。
韩某已练成一物足可致匡九思死仑,但一经施为,覇道异常,未免上干天和。”
了尘上人道:“但不知施主所说何物?可否见告老衲。”
突然,韩广耀面目一变,右手迅如电光石火向了尘上人抓去,逼出一片阴寒澈骨劲风,啸声尖锐刺耳。
他一丝感德之心,因了尘上人婉拒西方不动禅功,变成满腔怒怨,欲猝然施袭,使了尘不及措手,勒逼吐出“西方不动禅功”悟练之法。
那知手到中途,疾感后胸有一尖锐芒刺紧抵“命门穴”上,不禁大骇。
只听脑后飘来一声冷笑道:“以怨报德,狼子野心,像尊驾心性较匡九思尚不如,若不及早除之,反贻留无穷祸害……”
胸后芒尖渐渐加重,刺破长衫入肉,一阵割痛袭体,不由魂落,额角涔涔冒出冷汗,瞠目变色。
了尘上人沉喝道:“九成,休得无礼韩施主!”
“弟子遵命!”
身后那人鼻中哼出得一声冷笑,道:“如非掌门师尊慈悲为怀,尊驾休想活命,速离开本山吧!如敢再来,休想少爷饶你。”
韩广耀听出就是方才以降魔慧剑驱退匡九思的少林俗家弟子,不禁怨恨入骨,怒哼了声。
只觉“命门”穴上剑尖一松,也不回望,侧身电射掠出禅房门外,流星电奔飞离少林寺中而去。
此时了尘上人向沈谦微笑道:“沈少侠之计万无一失吗?老衲认为纵虎归山,祸害无穷,尤其莲瓣金粟降魔杵在他手中,不啻如虎添翼,助长凶焰,本门将永无宁日了!”
沈谦道:“上人请勿耽忧,若此时逼令韩广耀献出降魔杵或制其死命,反为不美,嵩洛一带,江湖高手云集,无不知悉匡九思韩广耀来少林逞凶,坐待观望。
倘知降魔杵为少林得去,更教妖邪觊觎之机,在下已安排良计,韩广耀此去必艰险重重,在下还要赶蹑韩广耀身后,三两日内必回禀上人。”
了尘上人颔首道:“沈少侠维护本门之德,老衲永铭五内,恕老衲不恭送了。”
沈谦微微躬身,转身一晃出得室外电疾掠去。
口口口口口口
曙光甫呈,露涂霏霏。
东方天际幻出霞彩,绚丽灿烂。
嵩山太室东麓山道上,现出韩广耀疾奔的身影,须发蓬乱,衣袂飘飞,面色泛青,目中怒光闪闪。
他本心胸狭堤之人,欲求不得,怀恨在心,又悬念十日之后与匡九思相约拚搏,未知鹿死谁手。
正行至在一片狭长山谷内,两侧皆是茂密松林,浓针密叶,稜稜送涛。
忽从林中纷纷掠出七八条身形。
韩广耀心中一凛,抬目望去,只见是同行少林寺中的党羽,另有人接待寺中,自己一惶愤怨,竟忘怀了他们尚留在少林。
不知为何竟在此地相候。
内中一黑衣长须麻面老者道:“谷主转来了!”
韩广耀鼻中浓哼一声,目中射出二道慑人神光,道:“老夫……”
蓦地——
林中传出数声激越的长啸,高亢入云。
韩广耀面目疾变,啸声未落,两旁林中电射而出敷十条身形,迅捷如风将韩广耀等人围在核心。
为首一人跨近韩广耀身前,喉中发出极刺耳心悸的喋喋怪笑。
韩广耀见得那人,心中不由一惊,面色又是一变。
那人银发披肩,颔下蓄着一部短短山羊银须,脸部极长,五官部位蹙聚在一处,显得奇怪丑陋异常。
双目眯成一线,进射出慑人心魄的寒芒,一件白衫只在晨风中瑟瑟飞舞,乍睹之下,令人不寒而悚。
韩广耀脑海中泛出传说中人的形像,冷笑道:“朋友可是青冥魔叟吗?相阻韩某意欲何为?”
青冥魔叟两目突张,狂笑道:“韩山主难得尚知兄弟之名。”
说着用手指向四外,接道:“今日与韩山主见面的这些朋友,均是五湖四海武林知名人物,闻听韩山主在少林取得‘诸天佛法真诠’,敢求借阅一观。”
韩广耀猛然一惊,目光扫视了群雄一眼,道:“那来的空穴来风,诸位想必听闻谬误了吧!”
青冥魔叟阴恻恻冷笑一声道:“谁不知你与少林拉上交情,将诸天佛法真诠相赠於你,你用心险毒,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藉此参悟莲瓣金粟降魔杵之玄奥,以臣伏我等江湖人物,遂你图尊武林之欲,你如交出诸天佛法真诠还可善罢,否则狭谷之内就是你毕命之处!”
韩广耀心神大震,才知了尘上人为何让他安然离去。
为的是想自己断送在这些人手中,但醒悟已迟。
他犹自恃降魔杵及一袋依照巧夺自郗鸿寒冰真经所练成的星寒钉,愤极大笑道:“你等可知老夫降魔杵的厉害吗?只怕毕命在狭谷的不是老夫,而是你们咧!”
突由韩广耀身侧,窜出一人,双掌当胸推出,掌发生飚向青冥魔叟劈去。
青冥魔叟冷哼一声,身形斜滑。
右腕疾震一抖抽拂出,身法奇诡无伦。
那人身形尚未扑出至地,小腹之上顿被袖劲拂中,如被千斤重石猛击,痛极神昏,惨叫一声。
一股箭似地鲜血从口中喷出,身躯被甩飞半空,断线之鸢般往松林中坠去。
青冥魔叟身手如电,一袖拂出,又自两袖分飞而起,韩广耀党羽均感措手不及,袖风袭面,气逆噎喉,纷纷倒地气绝。
韩广耀不禁大骇。
疾然如电取出莲瓣金粟降魔杵,左掌扣紧数十支“星寒钉”,大喝道:“青冥老贼,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一杵挥荡攻出。
岂料他“青冥”两字才出得口中,青冥魔叟突冲霄拔起十数丈高,忤身金霞方自闪得一闪。
群雄突电欺进身,合力出掌攻出。
掌风合壁,威力何等巨大。
四面八方狂飕猛劲,如排山倒海涌向韩广耀而去。
韩广耀只觉手腕如受巨击。
一个把持不住,降魔杵脱出手外,被巨飚卷起半空。
他本身亦被震得气血狂逆,身在险中尚念念不忘於降魔杵,两足猛踹,奋力一式潜龙升天拔起。
青冥魔叟凌空旋身欲坠时,瞥见韩广耀掌中降魔杵脱手卷起迳向面门飞来,不由心中大喜。
青冥魔叟五指疾伸,朝金霞闪处攫去。
突闻脑后风生,一声冷笑飘入耳中。
青冥魔叟心中大骇,五指堪堪触及杵身,猛感一股重逾山岳潜劲压下,身不由主地急沉而下。
一声宏亮大笑起自空中道:“老夫匡九思颔谢诸位相赠降魔杵大德。”
一条身形曳空流星般落入松林中不见。
青冥魔叟下坠的身形恰巧与韩广耀相撞,轰地一声大响,两人同时发出一声闷哼,急坠地面。
一个到手之物被天外双煞渔翁得利抢去,不由怒发如狂,面如噀血,神态更显得丑恶鹜猛。
另一人失去降魔杵大感痛心疾首,对青冥魔叟恨如切骨,如非是青冥魔叟误听传言,拦路相截,降魔杵怎会平白失去。
突然,韩广耀一声大喝,左掌扣紧的星寒钉,扬手打出,身形斜穿向匡九思身落松林之处扑去。
那蓬星寒钉扇形飞出,寒芒闪电,漩飞激撞。
青冥魔叟相距极近,不假思索,一掌劈出。
群雄亦纷纷推掌猛劈。
劲风一撞,钉身受力所震,星寒钉为脆铜所铸,登时爆裂。
生出一连串波波脆晋,钉身内忽爆出亿万细如发丝的银芒,蝟散蜂涌打去,迅疾无比。
青冥魔叟未及料到韩广耀竟有如此歹毒暗器,情知不妙,扬袖拂去。
但那里来得及,只觉为数十银芒打出,穿透穴脉而入,不由机伶伶的连生两个寒噤,面色灰白。
不禁夺口叫出一声:“好冷!”
猛感如坠寒冰地狱中,血髓皆冻,浑身筛糠般抖震,牙齿格格作响。
群雄中亦有三十余人为星寒银芒所中,纷纷翻跌在地,与青冥魔叟之状一模一样。
闪身后跃得快的幸免於难,目睹情状亦不禁色如败灰,心寒胆战,做声不得。
青冥魔叟奋力提聚着一口真气护住心穴,颤声叹了一口气道:“各位亲眼得见抢去降魔杵主人是兀万吗?”
幸免於难之人摇首同声道:“来去极快,无法看清是否兀万。”
青冥魔叟神色更显得难看,瞥见中了星寒银芒同伴,均无声无息瞪眼气绝毙命。
自知必不幸免,苦笑道:“我不料韩广耀身怀如此歹毒晤器,只觉死得心犹末甘,难以瞑目……”
真气一时逼护不住,冷毒入侵心脏,仰面坠地而死。
留得活命之人相顾变色。
忽地林中传出洪亮长笑,那是方才匡九思笑声,群雄触耳胆魂飞落,不约而同地抽腿逃之夭夭。
片刻,林中忽跃出沈谦、奚子彤、徐拜庭、庞东豪等四人。
沈谦手中多出一柄降魔杵,金霞闪闪。
目睹横陈零乱尸体一眼,摇首叹息道:“韩广耀巧骗郗鸿一册寒冰真经,竟助他练成如此歹毒暗器,这一逃去更是变本加厉,不知多少性命误在这歹毒暗器身上。”
樊子彤大笑道:“少侠,你自动了慈悲心肠,瞧在珊姑娘一再相嘱之语,任他逃去,尚自怨自艾则甚。”
沈谦不禁俊面一红,做声不得。
松林内唰啦一响,疾掠而出一人。
沈谦定睛望去,只见是摘星手盛百川。
盛百川身形尚未稳住,即与沈谦道:“令师等功成在即,三日内必赶至少林,风闻天外双煞约来天竺国中一名妖僧助拳……”
忽瞥见沈谦手中降魔杵,目中顿现喜容,高声道:“严苕狂老前辈神算无差,算准降魔杵会落在你的手中,他说六韶象鼻峯上老僧就是降魔杵原主,命你即去扣关求他传授降魔杵用法。”
沈谦不禁一怔,道:“这位高僧已将洞内外下得禁制,闯入必死。”
盛百川笑道:“有降魔杵在手,禁制自开,少侠悟性极好,到时迎刃自解。”
沈谦犹豫了下,道:“这就动身吗?”
盛百川道:“愈快愈好,此地自有老朽等人与少林安排一切,你可放心就是,说不定老朽亦追踪韩广耀赴西湖一行。”
沈谦拱了拱手道:“在下告辞,必早早返转。”
身形疾展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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