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傍午,罗凝碧已飞骑赶过江西进贤县境,抵达梁家渡口。
风雪犹是漫天,江水汹涌掀涛。
眼看渡船犹在对河未返,罗凝碧无奈下骑等候。
岁初天寒,江岸连同姑娘仅寥寥三数人伫候。
鹦鹉云儿缩在姑娘的怀中,不声不语,姑娘闷得无聊,蛮鞋不时蹴起拳大的雪块飞落江中。
渡船终於缓缓返回靠岸了。
由舱中跃上岸来的均是清一色江湖人物,形态势猛老少不一,共是九人,身法快捷一跃而上。
由於姑娘长得姿容丽绝,艳光照人,这九人一登岸即目注姑娘,盯得姑娘两颊飞霞,心中暗怒。
只见其中有一钩鼻削脸的汉子,见得姑娘之后,面上不禁泛起异样神色,目光深沉。
姑娘也瞥见了这个人,但觉此面相鸷阴汉子分明在那里见过,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他不起。
这汉子急向近身两侧同党暗语了两句,身形立时放缓了下来。
罗凝碧正待牵骑离岸走向渡船,忽觉眼前人影乱闪,只见方才上岸的九人将自己团团围住。
姑娘不禁柳眉一挑,脸色如罩上一重寒霜,怒叱道:“不开眼的贼子,你们可知道姑娘是什么人?”
说时玉腕一抬,已搭在剑柄之上,拇指触及卡簧,蓄势待发。
那钩鼻削脸的汉子阴阴地一笑道:“这个在下知道,姑娘姓罗是也不是?”
罗凝碧不禁一怔,两道眼波犹如利双寒电,笔直注在这人身上,脑中闪电回溯,怎么也想不起在何处见过此人。
那人又是阴侧侧地一声冷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姑娘可记得去岁暮秋在西冷桥畔曾相遇在下么?……”
一言点破姑娘,猛然忆起与沈谦泛舟西湖时曾遇上巴大魁三人,其中一人就是他,而且挨了自己一拳。
罗凝碧脸色格外寒沉的说道:“你怎知姑娘姓罗?”
那人嘴角一动,泛出谲险笑容道:“名动江浙的宣威镖局局主金鞭罗耀华在杭城是无人不知,那个不晓,何况姑娘艳色武功之名,又凌盖了令尊之上……”
罗凝碧不禁怒喝道:“住口,你可是想报那一掌之仇么?”
那漠子面目顿时一变,厉喝道:“不错,在下睚眦必报,而且要在姑娘身上找出一人下落……”
话未了,龙吟过处,罗凝碧已是连人带剑疾挥过来。
一招“横山断岫”,出手之速,有若电闪雷奔,不但在场虎视眈眈八人猝不及料,钩鼻削脸汉子更是不虞姑娘奇袭出手。
钩鼻削脸汉子眼前只见寒光电闪,冷气逼人,惊得啊了一声,身形一歪,望外疾掠了开去。
姑娘一身武学得自七如神尼真传,岂可小视,而且姑娘判明敌我双方悬殊,联殴群攻势不能免,不如先发制人。
因此,一出手就是辛辣无比,怎能让他逃了开去,全身猛扑,手腕连震,寒光有若阻骨之蛆般跟到。
只听一声闷哼,剑光怒卷中那人一条右臂被削断,喷出一股血雨带飞在半空。
那汉子虽然断臂,却恨极姑娘,趁着姑娘前冲未止时,咬牙突伸左臂,两指飞戳姑娘“乳中”穴。
另外的八人也跟着涌袭而至。
罗姑娘实在恨不过那钩鼻汉子,身形忽晃,左手迅如电光石火般扣住来腕猛然一拧,那汉子身形被送撞向四人攻来掌风双光中,右腕一震,疾出一招“拨云见日”诡厉的剑势逼得另四人攻来的势子缓得一缓。
只听一声凄厉不忍卒闻的惨-抡起,不言而知道那钩鼻汉子丧身在同党攻来的刃光掌风中。
突闻身后一声厉喝道:“好狠辣的贱婢!”
只觉一股劲猛强烈的掌风袭向背后。
罗凝碧虽是武功上乘,却难以照护八人联袭
更何况,这八人武功均属能手之列,奇招迭出,配合无间,绝不令罗凝碧有攻招之机会迫得姑娘一招未出又自变换,空有一柄利剑却无还手之力,所幸姑娘变招奇快,奇奥诡绝,使八人不敢侵越雷池一步,可也惊险频频。
江岸之上,竟发生此一生死之分,间不容发凶险的搏斗,漫天风雪中只见剑光连闪惊电,人影兔飞鸢落。
八人出手奇攻,口中秽语不时发出,姑娘不禁又羞又怒心神一分,难免在剑势上稍稍散乱。
对方八人就是要她这样,趁隙而入,着着迫攻得有若雷霆万钧,迅猛无俦。
罗凝碧猛咬银牙,心说:“若不走险,自己定要遭擒被辱,何不变守为攻?出奇致胜,拚着身受一拳,也要歼毙数人。”
心念甫定之际,蓦闻一声冷笑响自空中道:“八人合攻女流之辈,真忝不知耻。”
话毕劲风散漩,八人纷纷倒跃开去。
只见一条人影电泻落下,罗凝碧抬目望去,瞧出是在汤口镇外及在黄山所过的不知来历的怪少年。
不禁一怔,她心中暗道:“他怎么会在此现身?”
那少年目扫八人一眼,那森厉的眼神,似一柄利刃般刺人心胸,八人不由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
只见那少年冷冷一笑,朗声道:“诸位放着正事不办,竟联手围殴,有失武林动手规矩,冲着少爷,就放你们不过。”
八人中闪出一花白短须的老者,沉声说道:“阁下怎知道我们放着正事不办?至於我等合袭罗姑娘是另有原因。”
说时眼神投在那倒卧血泊中的尸体。
少年面色一沉,冷笑道:“什么另有原因?罗姑娘只身等候过江,被你们阻截,难道罗姑娘与你等有不共戴天之仇么?且说与少爷听听?”
老者不禁一怔,道:“罗姑娘是与死者有仇。”
说时,老者又望了死者一眼。
那少年声色俱厉追间道:“是什么仇恨?”
老者言语顿塞,不知所答。
蓦地两个黑农大汉一跃近前,大喝道:“你也配管闲事!”
两抡刀光疾卷,挥向少年。
少年剑眉一蹙,挪出一步让开两人正面,右臂迅捷无伦斜伸而出,一把扣住一名大汉右肘环节,左手飞砍而下。
动作快得出奇,只听得咔喳一声,那大汉一条手臂被少年肉掌砍折,离肩而落。
这一手把那些围攻姑娘七人震慑住,个个面目变色,罗凝碧也不禁紧皱柳眉,暗暗心惊。
原来少年左拳臂下之势宛如利刃切腐一般,断痕平整,肉色血红,却又不溢出一丝鲜血。
少年这一手端的诡绝怪异,自动封闭血穴不使外溢。
只见那大汉神情不胜痛苦,咬牙闭嘴强忍着不哼,两只眼睛变得通红火赤,身形摇摇晃晃。
这是逆血回攻的现象,七人只觉背脊上冒起一股奇寒,比身外涌袭而来的凛列的西北风更胜十倍。
花白短须老者神色黯淡,拱手苦笑道:“阁下绝艺惊人,自忖不敌,阁下高姓大名可否见告,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少年冷冷说道:“就凭少爷这一手是何武功你们都不知名称,可见你等孤陋寡闻,末学艺浅,还配问少爷的姓名,报仇妄念再也休想,你等快滚吧!”
七人面色又青又白,敢怒而不敢言。
一个罗凝碧已是难惹,再加上一个武功怪异的少年,即有心欲争挽颜面动手相搏,必然讨不了好,甚至要毕命当场,是以忍受这般难堪的奚落。
突然,那断臂大汉狂叫一声,立见七窍鲜血喷溢,仰面翻倒於雪地中,气绝而死,令人骇目惊心。
花白短须老者望了怪少年一眼,苦笑道:“今日拜领阁下之赐,永铭之心,有道是人不熟路熟,地久天长,日后江湖道上终须见面。”
说完右手一挥,当先疾奔而出,六人亦急随身后相追。
此刻罗凝碧忽杏目圆睁,向七人身后大喝道:“站住!”
七人不由心神一震,花白短须老者停步回面,目露惊容道:“姑娘还有何话说?”
罗凝碧粉脸铁青道:“那有这么容易走路,各人留下一点记号再走!”
这少年心中微感不悦,暗道:“好不容易替你化解危局,你又多生纠葛怎的?”
姑娘生性好强,见少年显露一手怪异武功震慑当场,心中大是难受。
她暗暗忖道:“自己若再不显露师门绝技,岂不是叫他瞧不起我,好似非他就不能解开这场危局。”
其实也是如此,姑娘即欲施展师门威力夸大绝招之际,正巧少年赶到,被他占尽锋芒,越想越是不念,是以七人离去时出声喝阻。
只见七人面色惨变,不则一声,纷纷抬刃割下一只左耳弃掷於地,随即转面疾奔而去。
罗凝碧万没料到这七人如此乾脆,不动手过招即留下记号,不禁气得连连顿足。
少年见状测知姑娘心意,当下微微一笑道:“罗姑娘不必气愤,往后江湖道上还怕见不着吗?姑娘上乘剑法,玄奥莫测,委实令在下佩服,就无在下及时相阻,他们也落不了好处。”
罗凝碧粉面不禁一红,暗道:“这人好锐利的眼力,自己心意竟为他料中。”当下展齿一笑道:“有愧谬奖,谢谢相劝盛情,阁下今欲何往?黄山之事已完了么?”
少年脸上突涌起一片暗云,一张玉脸变得青惨惨地,异样难看,冷笑道:“那能算完,此仇如岩海深,倘不把老贼尸体粉骨扬灰,难清此恨……”
姑娘接口问道:“阁下可是说那白衣老人么?”
少年默然点首,随又长叹一声道:“如非是为了她,在下岂可成此进退维谷之局。”
罗凝碧秋水明眸中闪出一抹诧异神光道:“她是谁?”
少年玉面微红道:“就是白衣老人的独生爱女。”
罗凝碧暗道:“奚老前辈判断不差,说他暗恋韩广耀爱女,关系一段儿女私情,难怪他心情矛盾之至。”
她随即问道:“那么她现在何处?”
少年冷笑道:“那老贼不知将她移居何处,只恐怕不在黄山了,在下得了一份黄山山川形势图,想按图索骥,找出老贼巢穴所在,不幸失去,使在下废然无功,现在因急於邀请一极为熟悉黄山地形友人相劝,不料与姑娘在此不期而周。”
罗凝碧淡淡一笑,也未再问。
水花乱响,只见渡船缓缓驶回江岸。
这渡船舟子前见姑娘与九人动起手来,深恐遭受无妄之灾,急唤停候两三旅客登船,疾向对岸撑去,拢至对岸后待这面平静无事时,才撑了返来。
罗凝碧牵着座骑当先走下渡船,少年望着姑娘婀娜的身形眼中现出一种异样神光,倏又隐去,随着慢慢下得船中。
江风扑面,挟着片片雪花,两人目注对岸一声不语。
驶至江心时,那少年忽低声吟道:“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罗凝碧不由心中一动,暗道:“此人至情过人,奚老前辈为何说他心性不端?”
她那知道这少年初见她时,即已惊艳动心。
这少年乃心性险谲,城府深沉之人,决意抱着若即若离态度,施展手段博取姑娘芳心,以期水到渠戍。
那知在黄山他一时心急窥视断魂谷秘密,致失去良机,在山中一晚迭遇惊险,侥幸脱身赶返客店时,问知姑娘才离去不久,所以急急赶来。
人心莫测,不要说是罗凝碧初涉江湖不知,就是老於世故者也在所难免有失足之处。
少年一面低吟,一面陪暗察视姑娘神色,只见姑娘面上显出一片浅浅红晕,不由嘴角泛起一丝得意的微笑。
船已拢岸,罗凝碧牵骑上坡,回眸一笑道:“我因赶路要紧,只有先行一步,珍重再见
!”
一跃上骑,长鞭一挥,马匹亮蹄如飞,荡起一片雪尘而去。
少年不禁一愕,心说:“这姑娘委实刁灵得紧,我但用欲擒故纵之计,谅你终久也逃不出我的手掌。”
两肩一振,跟着疾行而去……
姑娘马行如飞途中,云儿忽伸出首来道:“这小子故作至情,矫揉做作,姑娘万不要堕入他的术中。”
罗凝碧娇靥泛霞,唱道:“胡说,你怎知道?”
云儿道:“这种事,云儿已司空见惯,尤其是这小子言语闪烁,不尽不实,奚老前辈曾说他暗恋凤凰谷主之女,他如果真心爱这位姑娘,就该不计生死艰危在黄山中搜寻,他为何跟踪姑娘?
像他这心性不定之人,必是对凤凰谷主有所图谋,所以藉爱恋其女作进身之阶,不料为凤凰谷主窥破心意,逐图谋致他於死地……”
罗凝碧嗔道:“别说啦,我怎么不知道?”
云儿道:“哼,今晚姑娘要特别留意,万一这小子施用迷魂毒药,恐怕姑娘清白之身不能保全。”
罗凝碧不禁心惊胆颤,忙道:“云儿,难道我们已在他掌握中吗?”
云儿偏头作思索状,片刻才答道:“这不过是云儿臆测而已,但凡事总要朝最坏处作想,惟愿这小子是无意撞上姑娘,不然前途后果难料。”
罗凝碧不由芳心焦灼,黛眉深锁。
云儿忽然钻出姑娘紧裹的风衣中,展翅啪啪冲霄而上,在空中盘旋两匝,又弹丸疾泻而下钻进风衣中,道:“这小子已追上来了,不梢片刻便可追上马匹,他分明不存好意,姑娘,你亮剑出辅凝神戒备着。”
罗凝碧大惊,急反掌向肩头一抄,铮铮龙吟过处,长剑已执在手中,座骑仍是风驰电掣疾奔如飞。
蓦地——
身后随风传来一阵呼喊声:“罗姑娘……罗姑娘……”
那呼喊声愈来愈清晰。
这少年分明轻功卓绝,凌驾马步,罗凝碧不由心中大急。
须臾,一条人影在座骑之侧飕地疾掠而过,罗凝碧却已长剑一抡,震出十数点寒星护住身形。
只见那人被逼得闪了出去。
人影一落,现出这少年身形,朗笑道:“姑娘好辛辣的剑招,如非在下闪身得快,怕不丧身在姑娘剑下。”
罗凝碧还未答话,云儿已伸出首来道:“你穷追不舍我家姑娘做什么,哼!我家姑娘玉洁冰清,绝世风华,岂能看上你这种心术阴险,见异思迁的坏小子,我劝你不要再财迷心窍,自作多情啦!”
那少年眼中突闪出一抹狠毒之色,陡地哈哈大笑道:“在下有生以来未曾受谁如此毒骂,不料今日却被一只扁毛畜牲羞辱……”
道旁林中忽传出一声冷笑道:“骂得好!”
罗凝碧不由舒颜一喜,原来那冷笑声是奚子彤所发。
少年大惊失色,别面回顾之下,只见一个蓬首-须,鹑衣百结的老者走了出来,目中凶光逼射,大喝道:“你是谁?”
老者沉着一张脸,翻眼冷冷说道:“你问我老人家,我还要问你咧!”
少年忽地拧身电欺,双掌推出,劲风如巨飚狂涛而出。
老者怒哼一声,猛接双掌。
轰的一声大响,少年身形摇撼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只觉腕骨酸痛欲裂。
老者倏地双掌一翻,分击那少年左右两胁,偏首猛喝罗凝碧道:“你还不走!”
罗凝碧一抖缠绳,马匹长嘶一声,忽地亮开四蹄,疾奔离去。
那少年见罗凝碧离去,不由心中大急,心欲追去,老者掌风已罩向全身大穴,急仰腰后窜,猛地拧身,双掌交错,晃出漫天掌影。
他一面大喝道:“老匹夫,少爷与你丝毫没有过节,寻事生非怎的?可怪不得少爷心狠手辣了!”
老者呵呵大笑道:“你那‘寒-冰斧’手法可伤不到老夫,老夫只消运成‘阳魄指’,管教你化成劫灰。”
说时轻飘飘地一闪,旋出漫天掌形之外,双掌各疾骈食中两指,“怒龙点睛”而出,指风生出划空锐啸,闪电流星般向少年掌心点去。
少年闻言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因为,“阳魄指”就是“寒-冰斧”掌法的-星,及见老者指端闪出红色,更是胆寒心傈。
身形一拧,少年风卷落叶般疾飘出二丈开外。
老者身如附骨之蛆跟到,但负起双手沉着一张脸不再进袭,冷冷说道:“娃娃,快断去妄念,老夫的侄女儿也是你能梦想得到的么?”
少年不禁暗惊,朗声答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老者呸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东西,配称君子?”
少年一脸红赤,目含怒色道:“老英雄岂可出口伤人?”
老者哈哈大笑道:“老夫还骂错了你么?放着凤凰谷主之女不去追,倒追起老夫侄女儿,见异思迁心性不定之人怎能配称君子?”
少年恨恨出声道:“就算在下不配称君子,可也未曾对令侄女有丝毫的逾越不规之处?”
老者哼了一声道:“老夫就是念在这点,不然你性命难逃於‘阳魄指’下……”
少年不禁暗中打了一个寒噤。
只听老者又道:“郗云甫殊少涉足江湖,不轻惹武林是非,怎么会放你出来……哦,是了,你定是私逃出山。”
那少年暗中一怔,答道:“郗云甫乃是家父,小侄郗鸿,不知老前辈如何称呼?还请赐告小侄。”
老者顿时哈哈大笑道:“天下有谁可以-制他那‘寒-冰斧’掌力的人,难道令尊没告诉你么?”
郗鸿面色一红,道:“家父常说‘寒-冰斧’掌力威力奇大,所向披靡,仅只数种奇特卓异武功可以-制,老前辈具有的‘阳魄指’即是一种,但无闻知具有此种-制寒-冰斧掌力的有那几位武林高人?”
老者微微一笑道:“这也难怪,令尊最是掩短饰非,当然碍於出口,尤其是对你,颜面攸关,无异是在儿子面前出丑。”
说此,继而面色一正,诧道:“难道凤凰谷主也有-制你那独门掌力的武功么?看你与他似相处甚久,一切诡谋毒计你都先知一二,你对他怀恨殊深,独不敢将其诡谋公开於世,是为了什么?”
郗鸿面上陡然之间如同盖上一层阴云,默然不语久之,忽低喟一声道:“这个事关儿女私情,碍难奉告,请老前辈见谅。”
老者意似不屑地望了郗鸿一眼,冷笑道:“想不到郗云甫一世英名,竟为你这犬子白白断送了,老夫就去见令尊,问他为何任你涉足江湖,不以武林苍生为念,竟被儿女私情束缚,当断的不断,当做的不做,与其让你为武林中正义之士唾弃不耻,不如请令尊擒你回山严加管束。”
郗鸿闻言,面上不禁吓得煞白,惶恐答道:“老前辈请不要如此做,小侄实有难言之隐,一本‘寒冰真经’为凤凰谷主骗去,小侄心有不甘,故决心独自予以取回,家父对小侄素来严厉,只怕难免削手削足之罪,至少也要废除一身武功。”
说完目中露出乞求希冀之色。
老者不禁暗暗心笑,忖道:“不怕你鬼,老夫比你更鬼,使你不知不觉堕入老夫的壳中。”
因此故作仰面凝思,沉吟起来。
原来邋遢神丐奚子彤自罗凝碧一走,独自将宝相禅寺及断魂谷中所见所闻,前情后果归纳起来,费尽心机不能得出一个结论,只觉扑朔迷离,似是而非。
然而却有一个线索可寻,那就是这不知名的少年。
他既然是被罗凝碧明眸皓齿绝世风华所迷恋,不然怎会独对罗凝碧出言相警不可涉入险地,而且尚告以隐秘。
这无异是想博取美人芳心的一种手段,找到他,这凤凰谷主来历及种种预谋毒计的因果则不难水落石出。
不久之前这少年尚在黄山,现恐仍在山中,他动下寻觅之念,遂出得土地祠。
天色甫明,彤云暗垂,风雨交加。
大地一片灰蒙蒙地,凉凉肃杀。
奚子彤一跨出土地祠,风雪中出现一条飞快人影望镇集奔去,凝目一望,辨明出那就是不知来历姓名的少年,急袍袖一展,如风蹑去。
只见那少年掠入客栈,转瞬又出,身法极快宛如离弦之弩一般,星射向镇外掠去。
奚子彤待其远去数十丈外,接踪跟随。
不久见他向罗凝碧方向奔去,不禁暗骂:“这小子委实不是什么好东西,色迷心窍,看老夫一掌怕不毙了你。”
想想,继而转念道:“让他舆罗凝碧相见,说不定他会将真情尽情泄之於罗凝碧以博取芳心。”
是以陪暗跟随身后不惊动他。
两人一前一后,翌日伫午已来到梁家渡口。
奚子彤在暗中瞥见了这少年劈了大汉一只手臂,断处不见溢出一丝鲜血,行血回攻内腑而毙。
这怪异的武学令奚子彤大吃一惊。
他穷思搜索之下,猛忆起武林中有郗云甫之人,这少年手法神似他那独门武功“寒-冰斧”掌力,中者血凝髓冻而死。
但是这少年似乎未尽得其中奥秘,是以出手刚猛,迹近霸道,看来不是郗云甫之子,就是他的门下。
后见罗凝碧与他双双渡江,罗凝碧一跃上骑当先驰去,就知不获姑娘的青睐。
他心中一阵盘算,已想出一条权诈攻心之计,等渡船返转登船驶抵对岸,一跃飞起,疾展身形抄过郗鸿与罗凝碧伫候林中。
这是前情,且说奚子彤故作凝思须臾,目注郗鸿道:“此话显然不假,令尊性格虽稍偏激,但仍能持正不阿,严以律身东己,若得知你现在真情,难免以酷刑相加……”
说此,忽面现疑容道:“不过你说话尚有不尽不实之处,这寒冰真经是令尊秘学珍宝,岂可假借你手?”
郗鸿面色一变,低声道:“不瞒老前辈说,是小侄窃取而出。”
奚子彤双眼瞪得又圆又大,诧道:“这就奇怪了,令尊视寒冰真经不啻性命,一旦发觉被你窃去,那还不天涯追踪,怎没听得你令尊露面江湖的信息,寒冰真经又怎会被凤凰谷主骗去?
而最令老夫不解的是,你为何窃取寒冰真经?又不是令尊吝於相授,方才看你在渡口施展一手独门掌力,虽末臻化境,却已具五成火候,你如此做,却为了什么?”
郗鸿嗫嚅答道:“小侄临走之际,留函言明已东渡海外,家父如欲追踪,亦是望海外追踪,自然中原武林中没有家父再出江湖的信息了。
至於小侄为何要窃取寒冰真经,此中前因后果,非片言可以尽述,总而言之,小侄已临进退两难,自救乏力之处境了。”
奚子彤摇首道:“你越说越离奇,寒冰真经落在凤凰谷手中关系非小,如被令尊得信,势必引起一场武林风波不可。
目前武林乱象已萌,却杀纷生已成燎原之势,若加上令尊参与,武林之事更将伊於胡底,老夫必不坐视。
此地非谈话之处,你我择一山村酒店,务须尽吐原委,老夫与令尊交情非浅,不能让寒冰真经落入妖邪手中。”
郗鸿躬身应命道:“来途有一小村,晚辈曾瞥见村内酒帘高悬,不如去该处容晚辈请一次客如何?”
奚子彤哈哈大笑,与郗鸿袍袖疾展如飞而去。
郗鸿夙性机智深沉,只因日来心头为一种阴影蒙蔽,又迭遭挫折之余,是以心灵变得异常脆弱,患得患失,不觉堕入奚子彤渐进术中。
其实奚子彤那有“阳魄指”功,又与其父郗云甫更陌若平生,只与武林同道相对论武之际,将天下独门奇奥武功一一论-异点或-制之道。
是以他运用权诈之术,威迫利诱使郡鸿就范。
一家荒陋山村酒店内,仅寥寥两三村民踞坐饮酒避寒,互相谈论去年收成丰歉。
奚子彤与郗鸿对虞坐暗不黑角隅,慢饮低谈,被人注意。
只听奚子彤问道:“‘寒冰真经’为何会让凤凰谷主骗去?”
郗鸿不禁面上一阵燠热,低喟了声道:“这也是小侄一时糊涂,如今已陷泥淖,难以自拔,说来话长,若老前辈不嫌繁赘,容晚辈详细禀明,不过小侄有一事相求,不知老前辈能否赐允?”
奚子彤微笑道:“老夫与令尊交情并非泛泛,但久已不见,屈指算来当在三十年外,如今得见知友之后遭遇阻难,自不能袖手,你有何事相求,老夫只要力之所及无有不应允之理。”
郗鸿喜形於色道:“老前辈但能应允,晚辈肝脑涂地也不足於相报于万一,只求老前辈相劝夺回‘寒冰真经’及日后见上家父时不将小侄与凤凰谷主这段恩怨告知代为隐瞒。”
奚子彤心中大乐,故作为难之状,迟疑须臾慨然道:“老夫应允就是,万一令尊已风闻此事赶来此地,那你莫误认老夫泄露。
还有,你求老夫代为隐瞒,不过你日后也须记住勿把相遇老夫之事向令尊道及,令尊处事素有仔细称誉,稍露破绽则不可避免被令尊盘出。”
他也惧郗云甫责他欺骗其子,找上门来寻仇生非,故而先按一着棋子。
郗鸿见奚子彤应允,大喜过望之余不防有诈,忙道:“这个小侄理会得,普天之下认得小侄之人仅有凤凰谷主父女及老前辈罗姑娘四人,晚辈因不敢暴露身份来历,所以孤立无援,致一时愚昧,妄想以情打动罗姑娘,恃为臂援,现在想起不胜汗颜。”
奚子彤知他心性阴险,言语不尽不实,但此刻良智重现,有感而发,想必句句都是出自内心。
当下奚子彤微笑道:“老夫知道,其实贤侄才貌根骨无一不好,与我罗侄女正堪相配,但她已是有夫之妇,相逢已晚,老夫相阻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郄鸿满面胀红,不禁暗责自己粗心大意。
此时忽想起一事,目露隐忧,忙说道:“老前辈,倘若罗姑娘不小心将此事信口道出,后患无穷,则如何是好?”
奚子彤不禁一怔,霍地立起道:“你在此相候老夫返转,老夫施展千里追风身法追上严加叮嘱。”
说后迈步走出酒店而去。
郗鸿以酒解愁,在酒店中磨菇了近三个时辰了,才见奚子彤形色匆匆,满身雪花走了进来。
两人重沽美酒山肴,只听郗鸿细-一番前情。
奚子彤听得连连直皱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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