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酒楼在安庆东门大街上,傍靠城厢,雄巍高峙,四面凭栏,俯览全城,
一望无遗。
城外浩荡长江,风帆沙鸟,景物悦目,尤以城外迎江寺七级浮屠,每当月白风清之夜,江中塔影无数,随波摇动,登楼俯望,瞻赏万塔来朝胜景,令人称绝。
这日傍晚,夕阳衔山,漫天流霞,江天酒楼业已上了七成座,凭江一付座头上坐定狄康,身着一袭天青纺衫,拈杯目凝滚滚江水,似陷入一片沉思中。
忽闻身旁起了响亮笑声道:“有劳白大人久候。”
狄康转眼望去,见是康文辉,不禁哦了一声,立起抱拳笑道:“请坐,此间江风送夹,暑热尽涤,夕阳染霞,野帆阵阵,悦目怡性,凭栏独坐,不觉沉浸其中。”说着招来酒保,唤了几味时鲜佳肴。
康文辉谢了一声,欠身坐下,酒保过来添了一付杯筷。
狄康秉性稳重,迩来深受周易教益,更是不躁不急,以退为进,与康文辉笑谈,江湖中事避而不言,手指迎江寺塔,笑道:“此塔称为塔王,中秋月夜,万塔来朝,至为壮观,徽谚有云,到了安庆莫说塔,过了桐城请说城,康老师老走江湖,见闻极广,此谚必有所据,望请见告。”
康文辉洒然一笑道:“康某草莽武人,只知使枪弄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白大人文武并资,才华绝世,康某望尘莫及,此谚虽有所间,却不知所本。”说着语音略顿,又道:“大人可有东方庄主下落么?”语声低徽,以内力送出。
狄康摇首徽喟了声道:“东方庄主必为玄武宫灰衫小贼及上清宫贼道挟制离去,此事已震动整个武林,影响至钜,不容坐视,玄武宫此-心怀叵测,必有所为,如不出在下所料,玄武官主者定胁迫东方庄主为其所用,以遂武林图霸之志。”
康文辉道:“东方庄主英名满天下,威武不能屈。”
狄康道:“风闻火焚沧浪山庄,东方庄主家小无故失踪,使贵庄主风麈仆仆于江湖道上探听其家小下落,倘或系玄武宫主者所为,以其家小作为人质,那时必身不由主。”
康文辉回顾了一眼,低声道:“沧-山庄火焚,实系庄主苦肉妙计,其实已将家小迁往太白山庄。”
狄康正色道:“玄武宫往昔虽少为人知,但其主者必处心积虑,图谋甚久,东方庄主一举一动定了若指掌,设若太白山庄早就为玄武宫所悉,易帜换主不过举手之劳。”
康文辉顿为其危言所惑,不禁骇然变色,道:“太白山庄仅霹雳掌戚斌获知其处…”
狄康忙接道:“莫非就是江东三雄之首戚斌么?哼!此人豺视狼顾,心术不正,安知他不为玄武官收买。”
康文辉面色一变,道:“如非大人二日提醒,康某犹在梦中,戚斌刚愎狠辣,心术阴险,倘为玄武宫收买,情势极为堪虑。”
忽地走来一名青衣人,向狄康躬身禀道:“上清宫武林人物频频潜入,俱被武师驱退,霹雳掌戚斌出手伤了一名武师,伤势沉重,请大人定夺。”
狄康不禁望了康文辉一眼,向青衣人道:“受伤武师抬往抚署请韩大夫施治,传命下去,如有武林人物再犯,格杀勿论,最好生擒活捉。”
青衣人闻命转身离去。
狄康四巡了一眼,道:“今晚江天酒楼上到的江湖豪雄委实不少,如在下猜测无错,康老师被严密监视住了。”
康文辉心神大震,察觉食客内有数道目光不善,阴森凛冷。
只听狄康道:“看来十之六七均是玄武官门下,他们意欲将沧滚山庄门下一网打尽,康老师须谨慎留意二一。”
康文辉面色又是一变,突见楼口涌现霹雳掌戚斌玫瑰仙娘查丽珠等五六人,戚斌两道森冷眼神瞥见康文辉在座,迳望这面走来。
戚斌道:“康老师有无探出线索”
康文辉霍地立起,附着戚斌耳内低语了一阵。
戚斌面色如罩严霜,向楼面食客巡视了一眼,冷笑道:“倘须探明庄主下落,就在玄武宫门下身上找出,你我不如将他们诱往江边予以搏杀。”
康文辉不禁望着狄康,只见狄康已别面眺视窗外,似无动於衷,皱了皱眉头、偕同戚斌等人疾步下楼而去。
江边清风徐来,月色迷蒙,戚斌等一行疾奔在一片沙滩上,忽闻一声阴冷低沉长笑传来。
笑声似枭鸣鬼哭,令人不寒而栗。
蓦地——
沙滩上起了一股强风,漩起漫空沙尘,风力强劲,持久不歇,衣袂振荡,令人立足不稳,眼目难睁。
霹雳掌等人不禁大惊,沙滩上一片昏茫,强风呼吼,几乎莫辨南北东西。
一个蓝衣劲装老叟大-一声,双掌推出劈空掌力,身形电射扑去,意欲推出沙滩之外。
那知身形扑出丈外,突遇强大阻力,只觉一卸一震,抛球一般弹了回来。
强风倏地收住,沙尘落定,霹雳掌戚斌发现已陷入重围,只见三十余灰衫蒙面人排成一圆阵,将自已等人团团围住,不由骇然猛凛。
一个灰衫蠓面叟缓步走前,徐徐出声道:“诸位即是沧浪山庄门下么?”语声宏亮,刺入耳膜。
霹雳掌戚斌冷笑道:“不错,你等意欲何为?”-
面老叟发出响亮的长笑,笑声如雷,震荡夜空,长久笑定,道:“尊驽非欲知东方庄主下落么?随我等一往便可相见,尊驾必是霹雳掌戚斌,谅尊驽无此胆量。”
玫瑰仙娘查丽珠忽疾扬右腕,打出几朵黑玫瑰。
地那暗器手法高绝,黑玫瑰乃脆钢淬毒所铸,电漩飞舞,罩袭蒙面老叟而去,飞至中途,忽互相挤撞炸裂,袭势宛如雷奔电射,花蕊进射出无数牛毛淬毒飞针。
那蒙面老叟冷笑一声,竟视若无睹,身形扑向查丽珠而去,袭在身上花办飞针纷纷震落。
查丽珠目睹扑来之势迅如雷霆,不禁大惊,厉喝一声,右手出剥一式“白蛇吐信”,寒芒电奔,刺向蒙面老叟面门。
蒙面老叟身在凌空,左手五指迅如电光石火伸出,一把抓住剑身,右手立掌如-,“五丁开山”劈下。
只听查丽珠发出尖声惨-,一条左臂生生离肩飞落,血涌如注,昏绝倒地。
戚斌见状大怒,呼的右掌劈出。
蒙面老叟长剑弃地,右腕一翻迎出。
“拍”的一声大响,双掌猛接,只见两人身形晃摇,蒙面老叟左手两指疾伸如风,在戚斌胸前点了三处穴道。
戚斌面色惨变,嘴角溢出一丝黑血,两腿一顿,颓然倒地。
沧浪山庄门下魂飞瞻寒,顿时慑住。
蒙面老叟这:“各位最好束手就擒,倘妄念逞勇图逃,休怨老夫等心辣手黑!”
康文辉暗叹了一声,示意同党不得出手,低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说着瞑目待擒。
只见老叟一挥右掌,围立灰衫虾面人一拥而上,将康文辉等人点了昏穴。
口口口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康文辉等人才悠悠醒转,发现睡在一处土穴内。
壁上吊着一盏油烧,、黯淡光辉映照下,更显得阴森凄凉,这上穴似土着贮放杂粮之用,久已殷弃,穴内弥漫着霉朽之味,令人呕吐。
忽听戚斌怪叫了声,面色惨变,鹞目中泪珠夺眶而出,他发觉真气俱为点破,功力全废,手足软绵无力,即欲自绝亦不可能,悲愤出声道:“那位兄台能赐我一掌,戚某死在九泉之下亦当感恩。”
康文辉苦笑一声道:“我等还不是一样,手足无力,武功全废,不知玄武官匪徒安的什么用
心!唉,大丈夫生有何欢,死又何惧,康某只恐东方庄主身家有-卵之危。
“一此话何解?”戚斌惊诧问道:“康老师莫非故作危言?”
康文辉两道浓眉一扬,冷笑道:“事至如今,康某尚欲故作危言,岂非至愚,玄武宫此-意
在图霸武林,东方庄主不慎误中暗算被擒,庄主结交遍及四海,侠誉满天下,挟其号令武林,图霸之志已成一半…。
戚斌摇首笑道:“庄主外圆内方,宁折不弯,岂是威武所能屈的么?”
康文辉方欲再言,忽闻穴外人声隐隐传来,忙示意众人佯装昏迷未醒来。
只见两个瘦长如竹,蠓面白衫人飘然走入,四道森冷眼科落在沧浪山庄门下,须臾,但闻一人沙哑出声道:“这些人已点破气穴,武功尽废,生不如死,留下他们则甚?”
另一人冶哼一声道:“你有所不知,俟东方黎明心悦诚服时,宫主以独门秘制灵药赐服,可恢复武功,收归玄武官所用。”
“东方黎明桀骛不驯,自视不凡,岂能为玄武宫所用,宫主未免枉费心机。”
“东方黎明虽视死如归,却不能目睹其家小落在我等手中求生不得求死难能无动於衷,宫主月内即遣出甚多高手赶往太白山庄将其家小掳来挟作人质。”
戚斌闻言心神猛震,暗道:“他此-委实辣毒,玄武宫为何获悉庄主巳将家小迁往太白山庄,令人不解。
只听一人淡淡一笑道:“果如宫主所愿,图霸武林垂手可得。”语声略略兰顿,又道:“宫主严令,他们若醒来每日喂服三次米粥,不可折辱。两人又转身飘然出穴而去。有顷,戚斌等人睁开眼帘,诧道:“玄武官为何知悉庄主家小已迁往太白山庄。”
康文辉道:“如康某推测不错,玄武官主处心积虑已久,各大门派及知名人物均遗有卧匠眼线,一-一动他都了若指掌,看来沧浪山庄必有多人为玄武宫卧底跟线。”
戚斌冷笑道:“庄主待人恩厚,情如手足,戚某不信沧浪山庄有此丧心痛狂的鼠辈。”
康文辉道:“戚老师,事实终有水落石出之日,眼前非你我所能争辩,但我等应与庄主分忧解恨,筹一良策,不使太白山庄陷入玄武官魔掌才是。”
戚斌冷笑道:“康老师想法虽好,但我等功力已废,纵有妙策,无异纸上谈兵,画饼充饥。”
康文辉摇首道:“不然,康某倘知道太白山庄确址,若能逃出魔掌,设法通知太白山庄及早迁离。”说着叹息一声,又道:“戚老师之言委实不错,我等无人获悉太白山庄确址,此不过枉费心机而已。”
戚斌望了康文辉一眼,嘴角泛出一丝笑容道:“康老师真有逃出魔掌之能?戚某倒知道太白山庄确处。”
康文辉淡淡一笑道:“玄武官留下我等性命,自然需我等为他所用,只此一点,康某施展三寸不烂之舌,说动玄武官主恢复我等武功,我等之中只一人能逃出魔掌,则事可济。”
戚斌略一沉吟,道:“太白山庄深藏在衡山紫盖-下万枫谷内。”说着面色突然一变,-道:“康老师,分明你心怀叵侧,套出戚某真言。”
康文辉面色一沉,道:“你我共事多年,康某是吃里扒外小人么?此心日月可鉴……”说时又闻洞外传来隐语声。
此刻他们不再装着昏迷不醒,睁着双眼凝望洞外,只见一双浓眉虎目劲装大汉快步走入,一人手提着一大木桶热腾腾的肉粥,另一人手握着一只葫芦杓。
那桶香喷喷的肉粥令人馋涎欲滴,两人面色寒冷如冰,勺起一瓢逐个喂服。
一人一瓢,决不再多。
喂至中途,康文辉忽问道:“朋友,我等身在何处?”
一人冷冷笑道:“玄武宫后山,这还用问么?”
康文辉神色一怔,道…“玄武官主既不杀不放,留下我等何用。”
“你等若能归降玄武宫,听命驱策,当恢复你等武功立即释放,但须贵庄主衷心悦服才可,你等稍安勿躁,委屈数天,自有云开见日之期。”
康文辉冷笑道:“东方庄主一代人杰,身死留名,宁折不屈,绝不会为玄武官所用。”
只见那手执木杓大汉哈哈狂笑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贵庄主若目睹他妻妾子女受尽折辱酷刑时,在下不信东方黎明他能无动於衷。”
康文辉冷笑道:“谅玄武宫主无法获知东方庄主家小藏处,使贵上心劳力绌,枉费心机。”
郡涣子两道慑人眼神注视了康文辉一眼,冷冷答道:“东方黎明已将其家小秘密迁往南岳紫盖-下万枫谷太白山庄,火焚沧浪只不过掩入耳目之计罢了,东方黎明近数年来,
一-一动,玄武宫主无不了若指掌。”
戚斌等人闻言心神猛震,暗道:“康文辉推测果然不错。”
只见康文辉哈哈笑道:“朋友,你错了,我辈侠义道人,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只能恩结,使其心悦诚服,东方庄主睿智无比,朋友,你当知狡兔三窟,康某认定玄武宫前往太白山庄必然扑空,而且全军覆没。”
两人不禁面色大变,沉声道:“如此说来,诸位无法全命了。”
康文辉苦笑一声道:“死虽有重如泰山轻似鸿毛,但须死得其所,若玄武宫主侠义为怀,锄恶扬善,东方庄主未尝不能与贵上携手为友,朋友,能否让康某一见庄主否?”
手持木杓漠子焖炯逼射了康文辉一眼,道:“尊驽一定要见东方黎明则甚?”
康文辉道:“康某或能说服庄主与贵上化敌为友。”
那人鼻子冷哼一声,也不再说,继续喂饱诸人后,双双走出洞外。
戚斌玲冷一笑道:“康老师,你那心机算是白费了。”
康文辉道:“康某一向认为人定胜天,事在未定局之前,绝不承认落了败着。”
戚斌淡淡一笑道:“两个下人,纵有心相助也无法上达。”
康文辉哈哈笑道:“戚老师看错人啦,来人精芒内蕴步履轻捷,一身武功内外并修已臻化境,并非庸手,亦非下人。”
戚斌道:“如此说来,戚某倒是有目如盲了。”
沧浪山庄门下闻言禁不住向他泛起一种无名的厌恶,戚斌为人好大喜功,刚愎自用,人缘极差,均以目光示意康文辉休与戚斌妄费口舌。
康文辉微微一笑,瞑上双目,装作入睡。
戚斌察觉众人对自己甚不以为然,异常冷漠,心中怨毒无比。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一阵急促步履声随风传来,只见前来一双太换匆匆疋入,向康文辉道:“尊驽快随我等去见贵上。”
康文辉冷笑道:“康某四肢瘫软,不能行走……”
语尚未了,一双大汉架起康文辉如飞奔出洞外。
出得洞外,只见存身幽壑之内,削璧千仞,古末萧森,青翠凝碧,盈耳风涛,两人架着康文,辉望一高耸入云摩天峻岭奔去。
蓦地——
参天古木上疾若鹰隼电泻落下一条人影,身未落地,弹出两缕指风。
一双大汉只觉穴道酸麻,闷哼一声,双双倒地。
康文辉尚未瞥明来人是谁,已被来人抓起掠去。
来人身法奇快,越谷穿岭,掠出二十余里外,到得一片绿草如葺山坡上,放下康文辉,长;吁了一口气。
康文辉一眼瞥明来人正是狄康,心中感激莫名,道:“白大人怎知康某极囚在此”
狄康摇首叹息道:“那晚江滨康老师等自蹈重伏,只以玄武官人数极众,在下孤身一人无法救助,只得暗暗尾蹑其后,玄武官森罗岩密,步步都有杀机,在下几乎陷身在内,所幸探出诸位囚在后山,无意救出康老师……”
山谷远处突传来数声厉啸,飘回云空,刺耳悸人。
狄康面色一变,低-道:“快走!”
挟起康文辉疾如电射奔去。
夕阳西下,狄康奔近江滨,嘬嘴吹出一声哨音,只见芦花丛中摇出一艘渔舟。
舟子是一七旬上下矍铄老翁,缓缓靠岸。
狄康挟着康文辉穿入舱中,取出一粒丹药,道:“康老师服下此药,半个时辰后才可提聚真气通关走穴,恢复功力,在下尚有事待办,去去就来,康老师请勿擅离。”右腕疾扬,丹药投入康文辉口中,狄康疾若闪电掠出舱外而去。
顿觉船身晃摇,悠悠飘开,舱下水声潺潺,渔舟已离岸驶出,康文辉平躺在舱板上,
一霎那间前尘往事骤涌心头。
忽闻船头老舟子低吟道:
柳飞绵
花实少
缕板音清
浅发江南调
斜日两竿留碧波
马足重重
又近青门道
去尘浓
人散了
回首旗亭
渐渐红裳小
莫讶安仁头白早
天若有情
天也终须老
康文辉不禁一怔,忖道:“我只道是庸俗舟子,看来亦是吾道之性情中人。”忽感一阵头目晕眩,竟昏昏睡去。
等他睁目醒来,已是月满横江,舟行甚速,只觉体内真气流窜,忙丹田运了一口真气,循周天气道攻去。
开始时竟是困难梗阻,无法将散涣真气复聚,额上汗珠滚滚爆流,四肢百骸酸麻痛楚,生像虚脱了般。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耳中一声雷鸣,再度晕厥过去。
耳旁忽响起狄康语声:“康老师,好些了么?”
康文辉蓦然惊醒,一骨碌坐起,心中狂喜,道:“多谢白大人相救,此刻身在何处?”
狄康笑道:“顺风逆水,已入赣江了。”
康文辉闻言不禁呆住。
狄康道“玄武官发现阁下已为人救离,定遣人并提前赶往太白山庄,在下方才恳请至友由捷径向南岳赶去,为恐太白山庄滋生误会,须俟你我两人才敢深入万枫谷。”
康文辉恍然大悟,道:“如此你我弃舟而行。”
狄康摇首微笑道:“舟行甚远,在下算计玄武官人手决不致比我等先到,难得右此余闲,把话生平。”
舱中早备下酒-,两人对坐浅酌低饮,畅述生平。
康文辉发觉狄康阅历极广,博杂渊深,不禁大为钦服。
天色徽现曙光,两人弃舟上岸,施展上乘轻功由赣入湘,途中狄康严瞩康文辉道:“康老师切不可张扬被擒在玄武宫为在下救出,因在下身在官府,不愿涉身武林是非中。”
康文辉道:“康某谨遵大人之命。”
午睥时分,两人已翻过武功山脉入得湘境,斜取南岳衡山。
衡山古称南岳,盘绕八百里,有七十二-,由山麓南岳庙远眺,群-罗列,层层深出,最高-为祝融-,高插云海,不见其巅,山中多平原,平畴绿野,迩望皆是。
康文辉领着狄康深入盘山石道,忽闻一声:“阿弥陀佛,两位施主何来?”
山道转角处突现出一个雄伟高大僧人,长须斑白,双目炯炯,横着一柄精钢禅杖。
康文辉欠身施礼道::请问禅师上下如何称呼?”
憎人答道:“老衲石生。”
康文辉长长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南岳名宿石生大师,在下康文辉,久在沧浪山庄-力,今有要事赶往万枫谷。”
石生禅师眉-徽聚道:“南岳;一派,受东方施主重托,万枫谷划为禁地,不容走漏风声,本门亦仅数人知之,康施主既为沧浪山庄门下,请示信物。”
康文辉解下腰牌,递与石生大师。
石生大师接在手中,仔细端详了一眼,微笑道:“果然是沧-山庄信物,不过东方施主严嘱过,遣来万枫谷之人另持一种信物,须与留置本门之一半相吻合,恕老衲不敢妄作主张,两位施主请回吧!”
狄康冷笑道:“大师,你可知东方庄主已遭暗算,失手被擒囚在玄武官么?太白山庄有-卵之危,大师如误了大事,南岳亦难免诛戮之危。”
石生大师闻言不禁面色大变,沉声道:“施主此话怎讲?可否细-详情。”
狄康便将东方黎明金重威黎振翔陷身上清官前后经过详情道出,又道:“如今玄武宫主图霸武林之念甚切,为迫使东方庄主就范,得知其家小迁来万枫谷,遗出百名高手已赶来南岳,大师相阻在下并不以为忤,不过万枫谷太白山庄如有万一,大师恐无法承当其罪。”
石生大师面色频频变异,诧道:“此乃震荡武林骇人听闻之事,怎么本门竟无所闻……”
忽见-下现出数条迅快人影疾登掠上,身影逼近,石生大师两道长眉一皱,高诵佛号道:“樊光,你等神色匆徨为何?”
为首一红脸浓影背剑汉子躬身抱拳道:“禀师叔…:”说时望了狄康及康文辉一眼,欲言又止。
石生大师道:“不妨事,仿有何事禀明。”
樊光一一说出,竟与狄康所说无异,并道:“武林群雄及玄武官紫衣教高手已纷纷扑向南岳而来,请师叔定夺。”
石生大师面色大变,向康文辉道:“两位施主可先去万枫谷,老衲须禀明掌门人抗御来敌。”
康文辉道:“多谢大师,但在下两人路途不熟,可否请大师遣人领路,时机紧迫,不容耽误,沧浪山庄弟兄尚有数人随后赶来,请大师准予放行。”
石生大师点点头道:“两位快去吧!”
樊光用手一招在前领路,疾奔如飞。
进入万枫谷后,突然闪出一青衫中年人,大-道:“站住!”
一眼认出康文辉后,目露诧容道:“康老师怎么找到万枫谷来,庄主现在何处。”
康文辉面色凝肃道:“谭贤弟,眼前无暇言明,你带康某面见夫人再说吧危机间不容发,快走。”
青衫中年人满面惊容,知必有重大事故,迅快转身走去。
太白山庄系一四合大院,庄内屋宇数十间,背山面谷,幽邃隐秘,戒备森严。
青衫中年人领着狄康、康文辉走入一间宽敞大厅,只见一端庄中年妇人坐在堂上与丫环女佣絮话家常,瞥见青衫中年人带领康文辉两人走了入来,诧道:“康老师可是奉了庄主之命而来么”
康文辉面色沉重,将经过说出。
东方夫人顿露忧急之色,道:“康老师作何区处?”
康文辉道:“在下意欲将夫人等妇孺老幼不会武功者撤出太白山庄,送往山外另择秘处安居,庄主吉人天相,终必逃出魔掌,倘夫人等如有万一,庄主将沦入万却不复之地,请从速收拾重要物品,召集家人,准备骡马。”
东方夫人示意青衫中年人召集全庄人众。
须臾,太白山庄举庄之众齐立在宅外听命,狄康发现其父亦在内,忙示了一眼色。
狄父会意,心中按不住狂喜。
庄内人喊马嘶,混乱不堪。
庄外忽赶来八人,正是屠龙方朔关穆、千里独行余风云、岷山四毒、杜雁飞、裴康,均易容扮作沧-山庄高手。
青衫中年人森冶目光凝视了八人一眼,诧道:“康兄,这八人都是本庄弟兄,怎么小弟并未见过。”
康文辉面色一沉,道:“庄主知交满天下,佟贤弟那能一一见过,他们并未在沧浪山庄,贤弟是否心疑康某之言不实。”
青衫中年人赧然笑道:“这个小弟怎敢,不过小弟一生谨慎,庄主托付之重,不得不顾。”
忽见樊光匆匆奔入,道:“樊某得讯,玄武官紫衣教匪徒已在山外频频现踪,掌门人已传命拦截侵入之匪徒,请速将东方夫人撤离太白山庄。”
狄康面色一惊道:“想不到他们来得这么快,在下料测南岳决拦阻不住玄武宫紫衣教高手。”说着望了康文辉一眼,接道:“你我留在此处阻住侵入匪徒,使东方夫人安然离此。”
樊光不禁鼻中冷哼一声。
狄康徽笑道:“在下并非有意轻视贵派,事实胜於雄辩,片刻之后尊驽方知在下之言不虚。”说着命东方夫人等人登骑,由余风云关穆裴龙杜雁飞四人护送,留下岷山四毒。
青衫中年人道:“庄主命佟某人卫护太白山庄安危……”
狄康忙道:“阁下去留任便,不过在下认为夫人此去甚为安全,但我等必须设下缓兵之计,使对方认为东方夫人仍在庄内,倘阁下等离去,实力削弱,必被对方识破诡计,追踪而去,夫人一行安危堪虞。”
青衫中年人只觉狄康之言委实合情合理,不禁凝视了狄康一眼,道:“尊驽面熟得很,不知在何处见过”
康文辉大笑道:“贤弟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位就是宫廷带刀一等侍卫白大人,曾作客在沧浪山庄,贤弟真的忘怀了不成?”
青衫中年人猛然醒悟,面上一红,赧然抱拳笑道:“佟林有目无珠,望大人宽谅”
狄康右掌一摆,徽徽一笑,方欲出言,忽闻山谷遥处传来两声刺耳长啸,不禁面色一变,忙示意各人隐藏暗处。
一霎那卧,太白山庄顿戍一座死宅般,阗无人迹,沉寂如水。
忽地疾如飘风般掠入三个面目狰狞,手执奇形兵双短装漠子,身甫落定,佟林疾然闪出,大-道:“三位是何来历,瞻敢闯入太白山庄?”
一个头大如斗,满面刀疤的汉子,手执孩儿槊,目中凶光逼射,狞笑道:“兄弟方雷,烦劳通禀求见夫人。”
佟林面色一变道:“原来是大别三凶,夫人从不接见外客,立下禁令,妄入者死,三位请从速退出本宅。”
方雷哈哈狂笑道:“尊驾死在眼前,还敢大言不惭。”孩儿槊刁腕猛出,幻起千百槊影,挟着一片震耳啸风之声攻出。其余二凶身形一分,手中月牙刀及蜈蚣钩疾攻,招式辣毒。
佟林冷笑一声,长剑应手离肩出鞘,寒芒电奔,荡起一片剑影。
忽闻佟林一声大-,呼地剑芒划过,青虹疾闪,猛听方雷发出一声凄厉惨呼,掩面踉舱倒退,手指缝中进溢殷红鲜血。
原来方雷双眼已被佟林辣毒剑势点穿,其余二凶不禁大骇,瞻气顿绥,猛萌逃意,怎料佟林一招“顺水推舟”疾施而出。
剑带风雷之声,势如惊涛骇浪,大别双凶头颅离肩飞出,冲起两道血雨。
宅外又纷纷疾射而入五条人影。
这时——
人影纷纷,由四面八方攻入太白山庄。
狄康率领岷山四毒及康文辉退入东方夫人所居内宅,那青衫人及太白山庄高手在宅外抗御来袭之敌。
但侵袭太白山庄来敌尚不明身份,不知是玄武宫抑或是紫衣教,或是与东方黎明敌对人物,惨-不时腾起,双方互有死伤。
青衫人一柄长剑精芒电奔,辣毒绝伦,带起一片尖锐啸风之声,与一面如淡金黄须老人激烈拼搏。
那黄须老人施展一柄外门兵丑及佛手拐,拐影漫空,招式诡异,奇招迭出,攻向之处都是令人意想不到的部位,如非青衫人武功精奇,势必落败不可。
突闻黄须老人冷笑道:“住手!尊驽何必助纣为虐,弄得个凶终隙末。”
青衫人寒着一张脸,答这:“阁下无是生非,侵入太白山庄则甚。”
黄须老人哈哈大笑,道:“老夫率众而来,却为儿东方黎明家小落入玄武官之手”
青衫人怒道:“胡说,在下并非无知小儿,安知阁下不是玄武宫匪徒,纵无非是,也不过一丘之貉而已。”
黄须老人也不动怒,道:“太白山庄,弹丸之地,须知覆巢之下并无完卵,孤忠亡身,智者不取“何况东方黎明伪善行侠,其实恶行如山,但罪不及孥,老朽赶来曲意保全,稍时玄武宫匪众压境,恐老朽也无能为力。”
青衫人冷笑道:“这个不劳阁下费心,速退出太白山庄,不然别怨在下心辣手黑”
黄须老人目中闪出一抹杀机,狂笑道:“既然如此,老朽也说不得了!”说着,佛手拐一招“开天辟地”疾挥而出,银芒飞洒。
这一招不但威力无匹,而且迅快绝伦,青衫人只觉无法封架,足跟一垫疾飘开去!
只听“嘶”的裂帛声响,青衫人胸前被划开一道口子,伤及皮肤,鲜血飞进,不禁大怒,左手疾扬,打出一颗蓝色飞星,疾如电射向黄须老人打去。
黄须老人佛手拐一磕,叮的一声,那蓝色飞星忽爆射万千流萤,飞势更快,黄须老人只觉左肩头一阵刺痛,顿感已中辣毒暗器,唉中发出一声厉啸,穿空飞起,扑向宅外而去。
那进袭太白山庄的来敌,闻得啸声,纷纷纵身而退,一霎那间,退了个一乾二净。
太白山庄禀尸十数具,负伤汇萦,又恢复原始的沉寂,红日西沉,暮色渐渐笼罩,平添了几分阴森凄凉。
显然太白山庄人手训练有素,自动清理伤亡后,各又守在暗处。
青衫人暗哼了一声,迈步向东方夫人所居内宅走去。
狄康与康文辉两人正在大厅内低声倾谈,目睹青衫人走入,双双立起,狄康含笑说道:“兄台辛苦了!”
青衫人面色激动,怒道:“两位为何坐视束手。”
狄康泛起一丝歉疚笑容,道:“兄台武功绝伦,似不需我等助力,玄武宫匪徒尚未侵犯,不如暂保全实力,俟玄武官匪徒侵犯时轮番应敌,使他等知难而退,否则你我疲果之身将束手待毙”
青衫人不禁一怔,道:“那黄须老人并非玄武宫匪徒么?”
狄康点点首道:“据在下所测,玄武宫匪徒意在渔翁之利,藏身万枫谷内虎视眈眈趁机而动。”
青衫人道:“兄弟诧异以南——山之众,为何让匪徒一无阻拦安然侵入万枫谷。”
狄康冶笑道:“南岳不能将一派基业为太白山庄葬送,需明大势已去,只好自扫门前,装聋作哑了!”
青衫人道:“那等我等为何尚要株守在太白山庄内,玄武官高手侵犯无异瓮中捉鳌。”狄康道:“这个在下并非不知,但仅守至天明东方夫人一行去远再作退身之计不迟。”
忽见厨司两人端来四大盘热气腾腾肉包,康文辉道:“大敌当前,我等饱食后尚要蓄势应敌,无谓争辩则甚。”说着抓起一只肉包塞入嘴中。
此刻,夜暝四合,宅外远处忽随风传来一声刺耳长啸,青衫人抓起两个肉包疾掠而出。
暗中掠出岷山四毒,分食肉包后,;腾上屋面防守。
万枫送涛,苍穹繁星明灭,宅外刺耳长啸越来越近,惊起林鸟鼓噪,振翅噗噗穿林飞去。
林中人影如魅,似淡烟般扑向太白山庄。
堪近太白山庄百数十丈外,十数条人影身法突然缓慢了下来。
蓦地——
一声断-传来道:“站住!”
喝声未落,那面似淡金黄须老人疾闪现出,森厉目光似两道寒冰利丑逼视着来人。
十数条身影倏地顿住,均是黑衣蒙面,为首者身材矮瘦,银须及腹,发出阴侧侧慑人心神冷笑,飘然慢步走近黄须老人身前,仔细打量了两眼,沉声道:“阁下未死在太白山庄已属幸运,尚欲拦阻老夫可是嫌活得不耐烦了么?”
黄须老人目中神光暴射,发须无风自扬,神情异常激怒,大-道:“尊驾来历是否玄武宫?”
“不错!”
“乾坤圣手东方黎明是否擒囚在玄武官?”
蠓面老叟呵呵笑道:“东方黎明与紫衣教势若水火,积不相容,阁下理该称心快意,猫哭老鼠则甚!”
黄须老人沉声道:“尊驽自投罗网,讥刺之言徒然自招祸戾,在下也不伤你等,但须将玄武宫确处吐实。”
蒙面老叟狂笑道:“凭你也配!”右掌一弧,迅如电光石火抓出。
黄须老人右腕一振,佛手拐“指天划日”点向了面老叟期门大穴。
那知帐面老叟身形一闪,错开来拐,右掌三式快攻,神奥已极,掌影奇幻打在黄须老人左肩头。
拍的一声,肩骨一阵剧痛,黄须老人怒极,右手佛手拐疾施“西天生莲”、“传灯见影”、“天池钓龙”三招,精奇凌厉,威力无匹。
蒙面老人认出这是佛门降魔绝技,目露骇异之色,纵身疾退,但拐势迅若奔电,嗤的一声,竟划开了左臂,殷红鲜血外溢。
显然黄须老人为了这救命三招,耗损了体内真元,面色惨变,喉头一阵发甜,若不急退,恐无幸理,一招得手,转身穿林疾杳。
蒙面老人也不追赶,取药止血,暗道:“紫衣教下网罗人才之盛,不亚於我玄武宫中,难怪宫主力主谨慎,不可轻-妄动。”
另一蒙面人忽道:“香主,目前应如何区处?我等倘攻入太白山庄,成败尚在未知之天,若腹背受敌,我等形势危殆。”
另一蒙面人颔首道:“话虽不错,但箭在弦上,不能不发,时机稍纵即逝,咱们走!”
山风狂疾,玄武宫高手疾如流星扑人大白山庄。
蓦的弓弦乱响,筛如飞蝗袭向玄武宫高手。
蒙面老人率众刃掌交挥,将射来飞蝗丛弩震开,-声如雷道:“住手!老朽不愿伤人,以礼求见,请那位朋友现身答话?”
蝗弩顿停,青衫人一闪而出,冷笑道:“尊驽莫非来自玄武宫么?到此何因?”
蒙面老人抱拳笑道:“不错,老朽奉命来此求见东方夫人。”
青衫人道:“夫人不见外客,碍难通报。”
蒙面老人哈哈大笑道:“东方黎明命悬一发,老朽不信你家夫人就无夫妻之情。”
青衫人面色一变,道:“庄主不慎遭受暗算,天下英雄岂肯坐视不救,恐你玄武官危如-卵,玄武宫主遣尊骂来此用意昭然,无非挟持我家夫人胁迫庄主就范……”
语声未了,蠓面老人五指迅如电光石火抓出,神奥奇诡已极,青衫人虽自警觉,竟闪避不及,右手腕脉顿感一紧。
青衫人额角沁出汗珠,神色惨变,冷笑道:“在下不过是太白山庄无名小卒,生死不足重视,恐你等自投罗网,葬身太白山庄了!”
蒙面老人冷冷一笑,道:“这倒未必!”
身后五蒙面人,疾如鬼魅分扑而出,寒芒流奔,暗中忽传来数声惨-,重物倒地之声。
蒙面老人冷笑道:“老朽不愿多种杀孽,阁下还是领老朽面见东方夫人才是!”
青衫人怨毒眼神望了蒙面老人一眼,道:“尊驾一定要见,但休要后悔!”,
蒙面老人道:“老朽既然来了,便无所惧。”
青衫人点点头道:“那很好!”与蒙面老人并肩走向东方夫人居宅。
宅中一无灯火,伸手不见五指,寒意飕飕。
蠓面老人身后党徒嚓啦煽燃夜行火摺,一道熊熊火焰升起,突间一声阴冶的笑声传来道:“妄入者死!”
呼的一股强风撞向火捂,立时又恢复一片黑暗。
青衫人右手腕脉虽已被制,左臂却蓄势待发,趁机横肘飞撞蒙面老人前胸。
只听蠓面老人大-这:“找死!”移步一闪,迅疾无伦避开青衫人左肘,掌心吐劲按向青衫人后心。
青衫人咧嘴发出一声凄厉长唣,五内皆碎,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暗中忽闻康文辉厉-道:“心辣手黑,老贼纳命来!”、一片排云劲台挟着嘶嘶破风袭击。蒙面老人闻风知警,身形疾闪开去,双掌一旋迅推迎击,双足一点扑去。认位极准,出手奇快,武功更是辣毒绝伦。
掌力相接,劲风四旋,康文辉身形一阵摇撼,气血狂逆,不防蒙面老人扑击而来,蓦感双肩被十指铁爪扣入,痛澈心脾,惨-一声,昏绝倒地。
突然,大厅顶闪出一道炫目光辉,映得一间大厅亮如白昼,原来承尘嵌着一粒鹅卵大小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外有阖开装置,有若合蚌,此刻蔽覆明珠铁盖翕张。
蒙面老人不禁一呆,抬目望去,只见厅后飘然走出一蒙面少年,朗声道:“登门伤人,无事生非,须知血债血还,阁下难望生离此宅。”
这少年气度不凡,蒙面纱巾透出两道慑人眼神,话音略顿又道:“难得阁下自动登门,阁下倘欲生离此宅,何妨与在下交换一个条件。”
蒙面老人冷笑道:“尊驽大言不惭,想必来历不凡,可否赐告?老朽千里奔波,登门求见,贵庄弟兄屡施暗袭,老朽为求自保,不能不伤人。”
少年答道:“你我虽不以真面目相见,但彼此均了然於胸对方是何许人物,东方夫人既然拒不相见,阁下何必强人所难。”
蒙面老人冷笑道:“难道东方夫人就不念夫妻之情么?”
少年道:“东方夫人伉俪情深,但不愿受人挟制,何况庄主命在於天,自有脱险之策,阁下此刻身入樊笼,难道不自知危在眉睫了么?”
蒙面老人鼻中冷哼一声,左掌一挥,随入八名手下疾如淡烟闪入内宅,搜觅东方夫人。
那少年竟视若无睹,右腕一翻,呼的一掌向畅面老人劈去。
蠓面老人左掌一式“横山云屏”猛接,右手攻出一式“妙笔生花”。这一式看似平淡已极,其实精奥无比,内含奇幻不测的变化,
一招紧接着一招,宛若大河长江,滔滔不绝。
蒙面少年正是狄康,接实一掌,心中暗惊玄武宫武学果非易与,丝毫不敢怠慢,施展无名老僧传授的精绝武功。
狄康日夕沉浸参悟武学神髓,功力突飞猛进,已非当日吴下阿蒙,更天生神力,招式沉厉奇奥,千锤百炼,无懈可击。
帐面老人一身武功已臻化境,傲狂自负,此刻目击狄康攻来掌指神奇辣毒,不禁大感震骇,施展独门精奥武学快攻。
约莫一顿饭光景过去,两人疾打快攻,宛若狂风骤雨,身影难辨,突闻狄康一声大-道:“住手!”
蒙面老人疾飘身开去,沉声道:“尊驽有何话说?”
狄康胡笑道:“在下也不瞒你,其实东方夫人已离此三日了,阁下此来赔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偿失!”
蠓面老人闻言不禁一呆,冷笑道:“这话老朽甚难置信。”
狄康朗笑道:“在下实话实说,无须谎言欺骗,阁下同行俱已遭擒,现仅余阁下一人,难操胜算。”
蠓面老人眉头徽皱,道:“尊驾说此心存何意。”目光四巡,果然随从一个不见现身,不由泛起一股寒意,遽萌退志,但尚不信东方黎明家小三日前已撤出太白山庄。
狄康淡淡一笑,道:“阁下此来无非奉命欲劫持东方夫人以迫使东方庄主就范,在下愿道出东方夫人行踪,不过…”
蒙面老人闻言大感惊诧,几疑不是事实,道:“不过什么?”
狄康道:“在下欲知玄武宫真实之处?”
蒙面老叟摇摇首道:“歉难见告,事实上老朽也无法知悉。”
狄康徽徽一笑,道:“如此在下也爱莫能助了。”身形一闪疾杳。
蠓面老人立在厅中不禁楞住,沉吟须臾,钢牙紧咬,慢慢望内宅走去。
发觉竟阗无一人,宅内陈设齐整自己同党一个未见,不禁大感震凛。
此刻宅内珠光已熄,暗黑如漆,忽卷起一股寒列激骨的阴风
蠓面老人不禁毛骨耸然,迅快穿至天井腾身拔起。
忽闻一声大-道:“下去!”
只感一股重逾山岳劲风凌头压下,蒙面老人鼻中冷哼,身形疾沉地面,但感气血微生翻逆,自知身陷危伏,不假思索,身逾电射,向宅外窜去。
蓦闻一声阴侧恻冷笑传来道:“回去!”一股排山倒海巨刮扑面推来。
帐面老人冷笑道:“这倒未必!”双掌疾翻,蓄满真力迎去。
“轰”的两股劲风猛接,蒙面老人顿感两臂酸麻,胸口气血狂逆,身形连连撼摇,发觉袭来劲风回撤,暗道:“对方显然已受内伤,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顾不得自身内伤,迅疾窜出门外而去。
大厅内人影疾闪,只听狄康语声道:“我等也可离此了!”
邓元道:“少侠为何不擒住蒙面老贼,逼问出玄武宫确址,犁庭扫穴,永绝后患”
狄康徽笑道:“老贼此翻奉命而来,已存下不成功便成仁之念,誓死不吐隐秘,我等岂可打草惊蛇,他此去必被紫衣教及群雄狙击蹑踪,不如俟机再作计较。”
他口中虽然如此说,内心却陷入一种苦恼矛盾熬煎中,无名老僧授他武学心法及那册武功秘笈中载有罕世绝学“移经转脉”手法,能使对方神智迷失,自动吐出隐秘。
但他却不愿施用,一则“移经转脉”手法太以恶毒,倘须对方恢复神智,自身不但需耗费甚钜真元,而且对方亦需调息一月才能复原,这一月调息中将是一段极艰苦的时日,再则程冷梅姑娘如是玄武宫首脑,敌我未明,自身暂不能卷入这场是非漩涡中。
邓元亦为聪明睿智之士,心中已是了然,徽徽叹息一声,道:“老朽深知少侠窘境,此刻已陷进退红谷之境,不过老朽等唯少侠马首是瞻,所擒玄武宫匪徒如何处置?”
狄康略一沉吟道:“将他们带至一无人之处,使其自己苏醒。”
邓元点点首道:“好,我等就此离去。”
苍穹如洗,凉月迷蒙,繁星灿烂,万枫谷中远处不时传来一声厉啸,使此如水寂静深夜平添了恐怖气氛。
太白山庄后窜出数条身影,疾逾流星离去”
东方浮起一线鱼肚白,狄康及岷山四毒等人。深入湘西万山回抱中,放下被制玄武宫高手,内中一人忽悠悠醒来,见狄康等人欲待离去,忙高声唤道:“狄少侠!”
狄康等人闻声不禁心神大震,转面望去,只见一面生徽麻,狮鼻海口,年约五旬老者挺身坐起。邓元诧道:“尊驾未中毒么?”
那人徽徽一笑,道:“在下江秋帆。”
邓元不禁失声道:“尊驽就是琼珠岛主么?数年前风闻尊驾已归道山,谅是故布疑阵。”
江秋帆微笑道:“江湖传闻虽不可凭信,但在下偶逢机缘不得已托身玄武宫……”说着,语音略顿,望了狄康一限,接道:“在下目睹狄少侠,就知东方夫人已不在太白山庄……;”
狄康不禁皱眉道:“江老师为何认得狄某?”
江秋帆道:“江某虽不识少侠,却得自程冷梅姑娘指示故熟知能详。”
狄康闻言不禁失色道:“程姑娘现在何处?”
“少侠不知程姑娘之师,就是玄武官主么?”
狄康等人面色大变,只听江秋帆说下去,道:“玄武官主察觉欧阳哲用心叵测,所以才有朝元寺之变,倘非如此恐目前玄武官三字江湖中尚茫无所闻,玄武宫主严命欧阳哲程冶梅赶回,程姑娘途中预知不吉,趁欧阳哲不注意时,饮食中放下一味毒药”说着望了岷山四毒一眼,接道:“这毒药在四位身旁偷取,欧阳哲返抵玄武宫时便已毒发,神智痴呆,前事已不复记忆”
四毒闻言不禁面面相觑,邓元愕然道:“此药邓某尚未明如何配制解药,故不愿施用,但罹受者须半年后才能恢复神智,程姑娘谅必闻邓某-及,才存下深心。”
江秋帆正色道:“不错,程姑娘恐欧阳哲所知太多向玄武宫主吐露隐秘,於狄少侠不利,故忍心出此下策。”
狄康道:“江老师可否领在下潜入玄武宫相救程姑娘出来?”
江秋帆摇首答道:“江某不知玄武宫确处。”
狄康等人闻言不禁一呆。
江秋帆笑道:“江某说的句句都是真话,少侠目前不可急於与程姑娘相见,因玄武宫主似与东方黎明旧识,日后江湖情势演变异常微妙复杂,敌我难辨,一着之差即将铸成大错,至於江某与程姑娘另有联络之法,届时江某会找上少侠处如何?”
狄康知其中另有隐情,江秋帆所知亦不多,追根究底无用,略一沉吟,抱拳笑道:“多谢江老师盛情,江老师还有什么话要说?”
江秋帆道:“江某奉程姑娘密书仅仅如此。”
狄康道:“好,你我就此一别,后会有期。”遂率着岷山四毒等人疾奔而去。
江秋帆深深叹息一声,缓缓转过身去,一鹤冲天拔起,两个起落隐入苍绿翳翳中。
(第二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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