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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雪峰变生不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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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瀛岛主严陵逸怀着一腔愤懑走出洞口,眼前景物大变,与原先进入谷中时回异不同,不由一怔。

  他频频打量四外景物,慢慢悟出原布设太乙奇门,阵图已变为虚幻迷纵奇门,但他却不知出入之法,面色又是一变,心神为之震荡。

  严陵逸秉性强傲自负,虽在危难中绝不腼颜求人,目前如此,往昔亦是如此。

  古往今来,凡圣贤豪杰,凶邪妖孽,其成就虽各趋极端,但缘于在其强毅不拔个性方能臻于颠峰,故善恶之分仅-线之隔,起念始于心田方寸间耳。

  严陵逸冷笑一声,纵身飞落谷中,凝神观察生门方向,缓缓前行。

  目光落在花树,怪石间,他脸色更变得阴森深沉,原来他陆续发现率来爪牙,狼藉横身于地,看来均为点上死穴丧命。

  然而,他伸手摸去,发现心脉均未断绝,微微跳跃,显然尚未死去。

  但他用尽手法解开不了他们被制的穴道,不由长叹一声道:“看来这雪峰山中大有能人在。”

  严陵逸急于脱身出谷,放弃救治属下之望,但半个时辰过去,东窜西闯,依然困在谷中,不由将来时万丈雄心化为轻烟逝雾,随风而逝。

  蓦地——

  身后一声阴恻恻冷笑声传送入耳,宛如兜头浇下一盆冰冷凉水,使人毛骨悚然。

  严陵逸不禁心神一震,转面望去,只见一个银鬓白发,豹目燕额,貌像怪异身穿青布短装的老叟。

  只听那老叟慢慢说道:“尊驾侵入老朽栖息谷中何为?”语声如雷,震人耳鼓。

  严陵逸此时已撇开了性命,了无畏怯,冷笑道:“来此寻人!”

  “但不知寻到了没有?”

  “未曾!”

  “寻觅何人?”

  “霓裳公主。”

  老叟道:“老朽谷中未有霓裳公主其人,看尊驾精华内敛,含蕴不虚,定是武林中知名人物,来此绝非无因,更难凭空穴来风之词采信,请问何所而据。”

  严陵逸耳红脸赤,厉声道:“严某误信人言,落得铩羽而归,阁下有意奚落,未免欺人太甚。”

  老叟闻言仰面发出震天长笑,荡回幽谷。

  严陵逸脸色一阵白,一阵青,难看之极。

  笑声一定,老叟脸色一沉,道:“是尊驾自找上门来,还说老朽欺人,颠倒黑白,是非不论分明是一江湖凶邪,如老朽所料不差,你定是凶名久著,阴狠狡毒的严陵逸。”

  “不错!”严陵逸厉声道:“兄弟正是严陵逸,你是何人?”

  老叟扬声大笑道:“看你盛气自负,莫非是要与老朽动手么?”

  严陵逸道:“仅此一途,兄弟并无选择余地。”

  老叟望了严陵逸一眼,叹息一声道:“严老师,你胜不了老朽徒儿,妄念与老朽动手相拼,无异以卵击石。”

  世外凶邪严陵逸战栗了,只觉眼前一片灰黑,走上了英雄末路。

  似听老叟道:“自负并非坏事,狂妄最是自误,百物相克,造物者公平无欺,千百年来,武林中虽发生不知多少骇人听闻的剧变,血腥浩劫,武林精英损伤殆尽,但终久邪不胜正,今日武林中人均为传说所惑,非习成紫府奇书,不足以纵横天下,霸尊武林,严老师亦复如是。其实今日武林中武功胜过严老师的指不胜屈,严老师出得谷外时当知老朽言之不虚……”

  说时,身形电欺,倏地五指疾拂而出。

  严陵逸一面倾听,一面筹思出谷之策,正在心神不注之际,忽觉老叟电闪掠至,掌拂之势更是奇幻不测,封拒闪避均不及。

  但感五缕劲风拂袭中身,立时被闭住五处穴道,眼前一黑,天晕地转倒了下地不省人事。

  老叟振吭发出一声清啸,声如龙吟,随风四播,袅袅不绝。

  须臾,一条身影如流星射至,来人正是吕松霖,一眼瞥见昏死在地之严陵逸,不禁惊道:“恩师,您将他杀死了么?”

  圣手韩康卢燕摇首一笑道:“为师岂可伤他性命,以毒攻毒之计仍是不变,霖儿可将严陵逸送往鲤鱼峡。”

  吕松霖躬身答道:“徒儿遵命,不过……”

  卢燕道:“你是想说朱玉琪桑云英之事么?为师就去解决,你去吧。”

  吕松霖立时将严陵逸挟在胁下如飞而去。

  西方仍遗留着一丝落日余晖,无色慢慢暗了下来,倦鸟投林,飞翔追逐,山野间暮风劲疾。

  鲤鱼峡外是一片广达百丈外草原,长草侵膝,暮霭四垂之际,吕松霖身形疾如星射而至,停在中心之处,目中冷电神光四外一瞥,将挟在胁下的严陵逸放下,仰面放出一声激越长啸,随着暮风传送开去。

  这啸音一播送开来,草原远处立时隐隐现出一条人影,身法迅疾无伦奔至。

  吕松霖立时伸掌拍开严陵逸封闭的五处穴道,使其阻滞气血缓缓运行,自己却身形一闪,还在十余丈外落下草丛中不见。

  那条人影风驰电掣掠过,北瀛岛主严陵逸长吁一声,舒展了四肢一下,一跃而起。

  严陵逸倘预知此人来到,定早早避开,那知吕松霖拿捏时刻之准,令人叫绝。

  那条人影跟严陵逸外丈余顿住,目光一瞥严陵逸不由轻笑一声道:“严兄别来无恙?”

  严陵逸见是芙蓉山庄外所遇之蓝衣文士,闻言不禁一怔,道:“阁下是谁,恕严某眼拙。”

  蓝衣文士微笑道:“在芙蓉山庄亦曾相遇,为何严兄健忘若此?”

  严陵逸道:“严某并未说错,尊驾请示来历姓名。”心中似有所惕,暗道:“莫非他就是江湖谣传中当年旧识。”

  蓝衫文士微微叹息一声道:“当年旧交莫逆道,今日形同陌路,小弟就是巫翰林。”

  严陵逸闻言,面前之人果是芒刺在背的巫翰林,江湖传言他尚未死,竟然不是虚言,不禁面目骇然色变,道:“你尚未死去?”

  巫翰林笑道:“严兄可是见小弟形貌已改,语音变换,竟认小弟之言不实么?”

  他这时说话,语音竟是当年夺魄郎君巫翰林。

  于是,严陵逸相信了,信得暗中不由战栗,但面色仍是镇定如恒,朗笑道:“当年巫兄实自取其咎,并非严某有意为仇。”

  巫翰林亦哈哈大笑道:“小弟确是自取其咎,不该在严兄手中抢去紫府奇书……”

  底下竟含蓄不言,使严陵逸不测其心意为何。

  严陵逸淡淡一笑道:“巫兄今日相遇,可是意欲报却当日之仇么?”

  两人对语,均是满面春风,一点火药气味都无,神似故友重逢,把握契阔,其实他们骨子里却剑拔弩张,戒备对方猝然毒袭。

  巫翰林哈哈大笑道:“小弟初见严兄时,实有此意,但此刻却已改变了。”

  严陵逸闻言大诧,揣摸不出巫翰林存何毒念,目光望了巫翰林-眼,微笑道:“严某并不怯巫兄复仇,力拚相搏,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不过严某话可要说明,当日在雪鹫峰下巫兄在严某手中抢去紫府奇书,严某如不出手抢回,无异于巫兄同谋,重伤巫兄的并非严某,而是阴阳圣指唐慕斌。”

  巫翰林哈哈大笑道:“这个小弟知道,目前小弟踌躇未决亦是为了此故,重伤小弟险些致死的确是唐慕斌,但如非唐慕斌劫书逃去,小弟终难逃严兄等毒手之下,是以小弟对唐慕斌恩仇难辩,对严兄而言亦是友敌难分。”说时又是一声哈哈大笑道:“不过今日严兄处境之危,远胜小弟百倍,小弟可作林泉佳侣,烟霞知己,严兄却朝不保夕……”

  严陵逸不禁色变,道:“巫兄虚声恫吓大可不必。”

  巫翰林正色道:“小弟绝非虚言,戎云虎、田雨苍、金天观主、商六奇、唐慕斌、霓裳公主无不欲制严兄死命,严兄如不信……”说着,手指向远处一座危壑峻岭道:“那是鲤鱼峡,严兄一向自恃无恐,不妨前去一瞧就知。”

  语音甫落,身形升天拔起,跃落数丈外侵藤长草中杳然不见。

  一轮明月高悬天际,阵阵山风振荡严陵逸衣袂瑟瑟出声。严陵逸木然凝立,望着鲤鱼峡山势默默久之,突然振身拔空而起,如风奔去,去的方向,正是鲤鱼峡。

  且说天河鬼叟戎云虎率领属下数十高手中巧计,陷身在鲤鱼峡中,为骷髅魔君推石下谷,手下颅裂骨折,惨死谷中,从朝至暮,已丧亡过半。

  戎云虎江湖凶邪,黑道巨擘,怎甘被困在峡谷中,但一妄念逃出,贴壁举着山藤缘上之际,百丈绝壁即有巨石掷落压体而下,生似谷上有千百眼光注视着他一般。

  他不禁忿极,破口大骂。

  但,谷上却任他骂得口干唇裂,一无回声。

  其实,那鲤鱼峡绝壁之上,田雨苍留下五人,不过这五人却是千中选一的武功卓绝的高手。

  太阳傍西,峡谷内已昏暗如暮,血腥刺鼻。

  戎云虎环顾左右,只剩下七人,谷内尸体狼藉,惨不忍睹,饶是戎云虎毒狠凶残,也不禁生出穷途末路之感。

  谷上五人均在五旬开外,面色阴沉,目光炯炯慑人老者,一望而知都是内外双修,武功惊人,手棘心狠的黑道高手。

  一人出声道:“兄弟实在不明山主存下何种深心,令我等枯守此处,一鼓歼灭岂非永除后患。”

  “这道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另一人冷笑道:“山主风闻黑白两道高手兼程赶来雪峰,攘夺霓裳公主所得之紫府奇书,为欲捷足先登,故意忘却歼灭戎云虎老贼,你道戎云虎是好惹的是么?”

  “哎,兄弟并非此意,我等守株待兔,天色已不早,尚不见山主返回,若戎云虎老贼窜出谷外,或是救兵赶至,岂不是弄巧反拙?”

  “戎云虎想生离峡谷,除非日出西起,水望上倒,你不要杞人忧天。”

  突闻一声惊噫道:“你瞧,这是什么人?不要是山主得手赶回!”

  十道目光望着鲤鱼峡外,只见十数条人影远际显出,在残暮色中如飞掠来。

  渐渐人影临近,五人不禁一怔。

  原来他们看出并非田雨苍等人,由不得骇然色变,一人低声道:“你我暂隐藏暗处,见机行事如何?”

  五名凶邪心意不约而同,纷纷闪往避处匿藏。

  来人正是金面怪人及金天观主广明法王等,他们身法绝快,转眼之间,已自掠登绝壁之上。

  雷震子霍然目力下望幽暗如黑的峡谷,只觉并无动静,仅闻血腥之气阵阵刺鼻,不禁诧道:“这峡谷中人难道死绝了么?怎么一无动静?但不知死者是谁?贫道意欲下去察。”

  “且慢!”广明法王沉声道:“道兄不可轻身涉险,贫僧虽不知峡谷者是谁?但无疑是敌非友。”

  雷震子犹豫了一下,道:“让贫道出声呼唤,有未死去之人定然回答。”说着放声大叫道:“谷中尚有人在么?”

  声传峡下,其音如雷。

  早在他们方至绝壁之上时,雷震子语声已为天河鬼叟闻悉,不禁精神一振,希望之火又再燃着,闻声仰面答道:“兄弟戎云虎在此。”

  雷震子不禁呆住,目光一望广明法王及金面人,道:“贫道实在不知应如何处置?”

  金面人微微一笑道:“是友是敌在于方才一寸,观主不妨问明他为何人所困,再作计议。”

  雷震子闻言颔首道:“施主之言对极。”遂放声问道:“戎令主,你为何陷入谷中?”

  戎云虎答道:“兄弟不慎,昨晚误中田雨苍诡计,居高临下,坠石下崖,卑鄙毒辣,兄弟誓报此仇。”

  说时,鬼眼乱转,意欲攀登而上,手下七八人亦跃跃欲试,但想到雷震子亦非好相与,所以能暂沆瀣一气无非利害相结而已,并不是志同道合的刎颈之交,不由举棋不定,万一攀登至半途,雷震子毒念一生,岂非自找死路。

  一念至此,更不敢犯险一试,示意七人不得妄动。

  雷震子道:“如今田雨苍等何往,怎么一个未见,戎施主可是身负重伤,行走不便么?”

  戎云虎闻言不由心神大震,暗道:“这其中大有蹊跷不久之前自己图逃,还有掷石之人,怎么雷震子说一个不见?”不由恍然悟出,田雨苍急于攘夺紫府奇书,率众早就离去,方才推石之人,必是雷震子冒充田雨苍欲将自己置于死地。

  此刻雷震子出声询问,分明试探自己死未,不禁杀机猛萌,暗中切齿骂道:“贼道,戎某不置你于死地,誓不甘休。”遂高声道:“戎某实如所言,巨石伤腿,寸步难行,如观主念在同仇敌忾份上,烦为援手,兄弟警报此德。”

  谷上金面人忽冷笑道:“他这话骗鬼,戎云虎疑心田雨苍早就离去,投石下谷之人定然是观主,实在是观主一言买祸。”

  雷震子不禁一怔,道:“他这是什么想法?”

  “这理由很简单。”金面人道:“戎云虎怎是那甘心受困之人?分明是方才不久尚存推石投掷之田雨苍手下,使他禁足不敢以身犯险,是以佯谓伤足,骗观主下谷一举搏杀。”

  广明法王沉默至今才出声道:“如施主所料不差,片刻之前尚有田雨苍爪牙留守在此,发觉施主你我赶来才仓惶遁去。”

  金面人点首道:“不错!”

  “那戎云虎存心如此可恶,何必救他?”广明法王道:“三人合力搏杀他是绰绰有余。”

  金面人微笑道:“禅师之言有理,不过……”

  谷中的戎云虎见久无回声,不禁大诧,高声道:“金天观主还在么?”

  雷震子道:“戎令主稍安无躁,容贫道熟思相救之策。”

  天河鬼叟眼中泛出狠毒的光芒,暗道:“这牛鼻子莫非知我佯谓伤腿诱他下谷之计。”只觉心神一震,忙道:“观主如不速赐援手,田雨苍赶回你我必将无幸。”

  金面人低声道:“观主问他,为何田雨苍尚要赶回!”

  雷震子果然望谷底放声道:“骷髅老贼既然撤去,未必卷土重回,戎令主何惧之甚深?”

  戎云虎暗中切齿骂道:“贼道狡猾如狐,哼!老夫比你更鬼。”毒念一生,仰面扬声道:“观主有所不知,因戎某才知道霓裳公主潜迹之处,试想他扑空一场未必就此甘心。”金天观主等三人闻言心弦不由一动,突然金面人忽轻哼一声,人如飞鸟反身掠去,右手两指迅疾无伦点向一块石后,左掌平胸作弧形疾挥出一股阴夷潜劲。

  立时有两条黑影冒起,才离地三尺,为掌指所中闷嚎得半声堕下气绝。

  金面人迅即掠回,向金天观率来手下低声道:“你等速去搜索谷上四周,若是有田雨苍手下,格杀勿论,不得容情。”

  十数条身形立即分扑而去。

  雷震子暗惊金面人耳力锐敏,向金面人微笑道:“施主耳力异于寻常,贫道钦佩之极,那戎云虎之言不知是真的么?”

  金面人沉吟一阵,答道:“看来此言属实,但他未必向你我吐露,据在下所料,谷底的不只戎云虎一人生存依在下之见,到不如将计就计,观主与禅师率领一半属下得谷去,以雷厉万钧之势迫使戎云虎就范,谷上由在下看守,万一田雨苍返转,也可预为呼应。”

  他知雷震子广明法王均是贪欲狠毒之辈,极须得悉霓裳公主下落,更因深知为人,不是心存毒念逼不得已事急求人,自吐隐衷决非无因,乐得坐隐钓鱼台,让他们生死拼搏,俟机取利。

  自然雷震子广明法王两人不知他就是阴阳圣指唐慕斌,否则也难暂时臭味相投,闻得金面人不同行下谷,私心窃喜。

  属下十余人影纷纷奔回,一人禀道:“并未发现田雨苍匪党。”

  雷震子右掌微挥,向金面人稽首道:“偏劳施主了。”说完与广明法王挑选六个轻功上乘的高手,出声传向谷底道:“戎令主,贫道这就前来了。”

  他与广明法王各率三人分奔两面堵死谷口而去。

  天河鬼叟戎云虎闻言,心底不由升起一股无名的紧张,知这是生死关头,决不能轻敌,忙低声喝道:“你等紧随老夫赶向东面谷口,俟金天观贼道尚未踏实,全力出手搏杀。”

  传命已毕,疾率七名手下腾跃如飞夺向东面谷口,匿伏乱石之下。

  冷月中天,一线银白光辉侵入谷底,戎云虎凝眼上望,只见四条人影现身在谷口之上,只顿得一顿,立即循着乱石飞掠而下。

  不知存心还是无意,四条人影飞掠奔下之际,搬动乱石,先是几块磨磐大的山石滚跃望谷底坠下,轰隆如雷。

  那如雷震声,立致气流激荡,影响乱石松坍,生似天崩地裂之势。

  戎云虎不禁大惊,忙命手下速退,急如奔雷,重逾万钧,四个手下闪避不及,被巨石击中,惨嚎未及出口,即压成一团肉酱而死。

  那乱石松坍之势有增无已,震动深谷,骇人之极。

  戎云虎胆寒魂飞率着仅有三人狼奔鼠突逃向西谷口。

  不料惊魂未定,奔至中途,暗中忽闪出金天观主雷震子四人横身相阻。

  雷震子阴恻恻一声冷笑道:“戎令主为何欺骗贫道说是伤腿行动不便,分明心存毒念,可怨不得贫道心辣手黑。”

  说时,率来四人已自发动仆袭戎云虎三名匪徒,全力出手,刀掌兼施,凌厉绝伦,刀下三名匪徒纵身开去,挥刃迎攻。

  天河鬼叟戎云虎平时口才无碍,鬼话连天,此际竟无言相对,呆得一呆,雷震子突身电闪,挥剑施展金天观独门剑招,寒星飞射,惊虹电奔袭至。

  戎云虎不禁又惊又怒,闪身一推,双掌迸吐玄阴罡气猛攻而去。

  蓦听脑后传来一声阴冷澈骨语声道:“戎令主,你还不束手就擒么?”

  语声入耳,戎云虎心神猛凛,仗着身法奇快,腾身跃开,目光望去,见是广明法王率着三人挥掌猛攻而来,跟着雷震子一剑惊天挥下。

  戎云虎知今日弄巧成拙,悔已莫及,一言不发,右掌挥出如山掌力,左手五指出招如电,招招辛辣已极。

  雷震子冷笑道:“束手就缚,尚可活命,困兽之斗自速其死,戎令主请三思而行。”

  戎云虎面目狰狞,闷声不答,掌指吞吐如飞,招式益见毒辣。

  乳石松坍之势渐定,尘落声寂,中天一线月色隐约可见。

  惨嚎声大作,戎云虎手下三人悉数毕命。

  金天观属下四人立时加入合殴天河鬼叟,攻势猛烈。

  戎云虎以一敌八,错非他武功卓绝,焉能抵敌,他怨毒在心,掌劈、指点、肘摧、足踢,招式奇诡无所不用其极。

  突见戎云虎身形疾旋,两手猛扬,立即反肘后撞,身法之变化更见奇幻。

  但听两声惨嚎腾起,一对雷震子党羽为天刑针打中胸口,倒地丧命。

  尚有一人针伤腿弯穴道,只觉一麻,行血逆攻内腑,遍体虫行蚁走,踉跄退出一步,踣跌在地,满地翻腾,哀叫不绝。

  雷震子与广明法王大怒,迫攻愈凌厉,剑芒如春潮澎湃,叠浪不绝袭涌而至,掌风如雷山岳撼震,威势骇人,真是一场毕生罕睹生死拼搏,令人叹为观止。

  蓦地——

  绝壁之上传来长声宏烈大笑道:“老夫欲获一獐,不意又得二鹿,可见苍天有眼,不负老朽,金天观主广明大师别来无恙。”

  这语声入耳均辨识为骷髅魔君田雨苍所发。

  雷震子及广明法王骇然色变,心神猛震。

  天河鬼叟戎云虎只觉脊背上泛起一股奇寒,机伶伶连打几个冷噤,双方自动住手不攻。

  雷震子向广明法王望了一眼,成为瓮中之鳖,懔懊不及。

  戎云虎不愧为心机卓绝之江湖巨擘,眼珠一转,长叹一声道:“戎某错怪了两位了,你我宜戳力同心,始有出谷之望,误会之处,望二位见谅。”

  雷震子苦笑一声道:“戎令主倘不谎言伤在两足,行走不便,志在诱杀贫道,贫道岂能不疑,也不会有此失算了。”

  广明法王道:“此时岂可再出怨言,急谋安然逃出谷外方是正策。”

  雷震子不禁默然,仰面暗叹一声。

  那谷上金面人何去?遭了田雨苍毒手么?

  金面人俯面凝视谷下,只听乱石松坍响声如雷声,心中窃喜,暗道:“这次戎云虎死定了,又灭却一个切齿大仇。”不料转眼望去,面目不禁一变。

  原来如银月色下岩下,草坡远处现出甚多豆大的身影,弹丸射掠向鲤鱼峡方向而来,暗道:“这必是田雨苍卷土重回,自己与他无仇何必另树一强敌。”

  心头忽念电转之际,瞥见金天观手下并无所觉,暗中以阴阳指力虚空疾点了数指。

  六名金天观手下突感胸后“三阳”穴,立时闭住气血畅行,人如尸厥,仍屹立不动。

  金面怪人回望山下,只见人影如飞掠近崖底,前行五人身法极快,腾拔上崖,不由冷哼一声,踹足升空,使展潜龙入渊身法,飞泻下崖,瞬眼无踪。

  五条身形飞掠上崖,居中一人正是骷髅魔君田雨苍,目睹六个金天观手下横刃屹立,俯目凝视谷底,由于乱石坍崩震天雷鸣,对自己之来竟恍如无觉,不禁嘴角泛出一丝狞笑,右手倏地一扬。

  只见六支骷髅箭脱手电射打出,不费吹灰之力钉中后胸,声都未出,仰面倒下。

  田雨苍不禁一怔,只觉这六人死得太过轻易,知必有蹊跷,纵身一跃,疾落在六具尸体之前。

  但凝视察视之下,始终瞧不出有何蹊跷,除了自已骷髅箭致命外,别无其他原因。

  六人中亦有雷震子广明法王手下人在,田雨苍不禁两道霜眉皱了皱。

  其余党羽纷纷赶到,田雨苍回首望着一人问道:“你可是亲眼看见金面人雷震贼道及广明秃驴在此么?”

  此人朗声答道:“属下看得适真,金面怪人武功神奇,一招之下,击毙了两名弟兄,属下自知非其敌手,同着周三、杨昆两人报与山主……”

  田雨苍不待说完,即目露诧容道:“他们三人何故失去影踪?”

  “必去谷下,金天观主与龙虎十二盟,当年亦是宿仇大敌,眼看天河鬼叟戎云虎困在谷底,岂能平白放过如此复仇大好良机,眼前乱石崩塌谷底,不言而知是金天观贼道所为。”

  田雨苍略略颔首,立命属下散布峡上要道,不容谷底一人漏网。

  崩石之势渐定,隐隐可见谷下剑芒刃光飞舞,喝骂语声亦依稀可闻,听出那是雷震贼道所发,他做梦亦未曾想到囚辱之耻,今晚可如愿以偿,不禁宏声大笑。

  真是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他在崖上得意狂笑,谷底雷震子广明法王及天河鬼叟不由魂飞胆落。

  田雨苍见谷底并无回应,面色一沉,大喝道:“金天观主,你今已成待宰之兽,尚逞凶赌狠么?田某为报囚辱之耻,可怨不得田某行事辣毒绝情了。”

  雷震子目中射出怨毒已极夺人神光,仰面厉声道:“田老师乃一派宗师,岂可行事不光明磊落,倘你我各以本身武功,放手相拼,贫道如不敌,当束手就戳,死而无怨,暗算施诡,落井投石算得什么英雄行径。”

  田雨苍放声大笑道:“田某去贵观寺,观主不也是暗算施诡么?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观主似强词夺理。”

  雷震子反唇相稽道:“此乃田老师登门寻仇贫道为免流血起见,不得不出此下策……”

  语尚未了,田雨苍一声暴喝如雷道:“住口,江湖之上,争夺劫杀难免,田某往你金天观时,你如以武功制胜,田某自甘身死无怨,如今岂能责怨田某此举不磊落光明,金天观主,你何不认命了吧!”

  雷震子不由发出厉笑道:“田雨苍,贫道等如今虽成瓮中之鳖,你亦是笼中之鸟,雪峰山中,七星帮暗桩密如星罗棋布,一举一动,难逃他等耳目之下,不要黄泉路上相逢羞与贫道晤面才是。”

  田雨苍闻言一怔,暗道:“雪峰山是七星帮总坛重地,为何始终未发现一名七星帮徒,其中必大有玄虚,莫非雷震子贼道已有所觉。”不禁暗暗纳闷,一时之间举措难定。

  清辉月照山谷,景色凄迷,山风劲吹,振荡衣袂,田雨苍负手沉思着,面色阴晴不定……

  骷髅魔君田雨苍心生踌躇,举棋不定。

  忽闻一个手下道:“山主,囚辱之耻,不可不报,就算我等身陷七星帮重围,与雷震子贼道握手言和,共拒强敌,无异于与虎谋皮,得不偿失,何况戎云虎此人纵之而去,不啻开柙放虎。”

  田雨苍点点头,冷冷一笑答道:“不错,此言实是有理,但你忘了最紧要不说,就是我等如何置他们于死地,永除后患。”

  那名属下闻言不禁一呆,嗫嚅答道:“投以巨石,活埋谷底。”

  田雨苍冷笑道:“戎云虎老贼为我等投石围在谷中一日一夜,尚未曾死去,此计实难收效。”

  另一名属下道:“有必死之因,决无再次徼幸之理,商大侠临行之时尚赠山主无形剧毒,不妨一试,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尽其在我而已。”

  田雨苍点点头道:“诊断明确,老夫怎不知之,但万一因势孤身陷重围,岂不两败俱丧。”

  那属下答道:“依属下之见,七星帮一直秘地自守,决无出手之理。”

  田雨苍略一沉吟,毅然下令推石。

  一霎那间投石如雨,声震如雷,夜空中弥漫着冲天尘烟。

  金面人藏在暗处,冷漠如冰的面色上,不禁泛出一丝笑容。

  他以借刀杀人之计,置温蔚翔侯绍鸿于死地,人不知鬼不觉,如今戎云虎十有其九准死无疑,满怀欣悦自不待言,眼中之钉,五去其三,尚有夺魄郎君巫翰林、北瀛岛主严陵逸二害未除,极须图谋设计,转身疾奔出百数十丈外,突见一条疾如流星人影,不禁一怔,身形挫隐在长草中,偷觑来者是何人。

  来者正是蓝衫文士,金面人暗中一惊道:“传闻此人就是夺魄郎君巫翰林,他与自己一般,形踪飘忽,令人莫测高深,唉,自己怎么使他自吐来历姓名,再设计除他。”

  只见蓝衫文士直奔鲤鱼峡而去,他不禁改变离去心意,欲尾随查视究竟。

  不料他身形未立起,蓦听不远处传来一声悠悠长吁,一条黑影在十数文外草中冒了起来。

  那人两臂向空中一阵欠伸,似是困惫已极,又出声长长叹息道:“岁月销磨,英雄老去,恐日后武林中无用武之地了。”

  金面人听出语音甚熟,凝目望去,黯淡月色下辨出那人形貌,赫然正是他食寝难忘的北瀛岛主严陵逸,不禁大诧道:“他为何说出如此壮志消沉之话,莫非遭受重挫,走投无路,心灰意懒。”

  只见严陵逸似为鲤鱼峡震天堕石响声吸引住,须臾,身形一振,疾奔而去。

  此刻,金面人怎能置心目中大仇于不顾,遂远远尾随严陵逸身后。

  峡中三凶见谷中投石如雨,不禁忙魂皆冒,东奔西窜,有几次为碎石溅射击中,任他三凶铜筋铁骨,也痛澈心脾,在震欲如聋响声中,戎云虎高声道:“似此闪避何时可了,不如闯出谷外,置之死地而后生,或可幸免一死。”

  金天观主广明法王也有同样心意,齐齐选择有利之位冲向东面谷口。

  但天河鬼叟戎云虎刁谲已极,虽冲向谷口,却落在两人之后。

  广明法王流云飞袖疾展挥出,卷出一片如山罡劲,逼开掷石率先冲上谷口,是告尚未落实时,突见三块磨大巨石呼啸破空激袭而至,不禁慌得身形一滑,吐气开声,两袖猛拂了出去。

  却不料两条人影夹袭而至,寒光电奔,掌劲如潮,威势凌厉。

  广明法王鼻中冷哼一声,袖势突移,轰然微响,两条人影顿被振得歪得一歪,却值雷震子仗剑飞跃登上,一招“趁水推舟”挥出一道寒虹。

  鲜血溅飞中,两条身形先后倒地捐命。

  雷震子与广明法王亦闯出谷口脱去飞石压体之危。

  岂知一波方平,一波又起,蓦然空中一声断喝传来,只见一片箭网交织,锐啸罩袭而下。

  双邪不禁骇然大凛,箭未及体,寒冽逼人,心知那是骷髅魔君田雨苍独门凶辣暗器白骨箭,忙闪身挪避。

  天下事不如意者凡八九,田雨苍恨雷震子囚辱之仇,恨入骨髓,存心将雷震子废在手下,打出白骨箭多而且密,网形撤下,十丈方圆内无法幸免,侥是双邪闪避得快,肩臂等处还是为白骨箭所中,只觉一阵奇寒之气涌袭内腑,不禁机伶伶的打个寒噤。

  田雨苍哈哈大笑,飞泻落地,偕着十数高手合攻双邪。

  幸亏双邪功力深厚,一面运气封闭着数处要穴,以免寒毒内侵,一面施展绝艺力拼。

  田雨苍厉声笑道:“两位何不认命束手,田某这白骨箭阴毒无比,妄施内力发作得愈快。”

  双邪闷声不答,雷震子奇绝剑招下,又是一人受创惨嚎倒下。

  田雨苍冷笑一声,率众攻势愈加紧迫凌厉。

  双邪久久未见天河鬼叟戎云虎登上谷上,不禁惊疑互望了一眼,本身武学,已发挥至颠峰,但体内箭伤寒毒如同潮水叠涌攻向内腑,几乎冲破封闭穴道,内外兼顾下功力已大大打了一个折扣。

  约莫一盏热茶时分过去,田雨苍手下虽伤亡过半,但双邪已负创多处,汗流满面,岌岌可危。

  突然,田雨苍身形一提,疾奔穿空,半空中一个旋转,凌空猛扑而下,骷髅气功势如排山倒海,锐啸悸人。

  双邪只觉强风压体,阴寒之劲如割,知除了硬接一击外别无生路,但有心无力,身形各各一震,鲜血喷出口外,闷嚎一声,双双栽倒在地。

  骷髅魔君田雨苍身形犹在半空,目瞬双邪踣地丧命,已自发出得意狂笑。

  语云:“得意忘形,后患无穷。”正巧应在田雨苍身上,他双足甫自站地,斜刺里忽斜扑出天河鬼叟戎云虎,双手猛扬,天刑针漫空如雨打下。

  只听田雨苍厉啸一声,身形暴射腾空望岩下疾泻飞下,遥远传来刺耳语声,道:“戎云虎,田某如不杀你,誓不为人。”

  显然骷髅魔君受伤不轻。

  仅余的田雨苍手下纷纷亡魂循去无踪。

  天河鬼叟戎云虎望了雷震子广明法王尸体一眼,冷冷一笑,虚空腾起。

  蓦听一声森冷大喝道:“戎云虎你作恶多端,今晚是你毕命之期。”

  天河鬼叟戎云虎经过两夜一日疲累,纵有虎贲之勇,也无力臂斗,闻声心疑是七星帮伏桩,不禁心神一凛,顿萌逃念。

  那语声一落,一条人影疾掠而出,戎云虎已穿空斜扑峡下,急如陨星飞泻。

  岂知那人却是蓝衣文士,如影随形扑下,双手射出两道紫焰。

  一蓬紫焰竟罩戎云虎透体而过,只见戎云虎冷哼一声,身形就地一滚,又穿空奔起疾掠而去。

  蓝衣文士不料戎云虎还有再逃之力,目中怒焰逼射,正待追去,却见远处一条人影疾如流星奔来,不禁怔得一怔,暗道:“此是何人?”身形猛然顿住。

  戎云虎只觉身后无衣袂破风之声,庆幸之念方起,只见来路人影奔来,他认出是北瀛岛主严陵逸,不禁心神一震。

  他究竟是老奸巨滑,身形一顿,高声朗叫道:“严兄别来无恙?”

  严陵逸不由一呆道:“戎老师,风闻你被困在鲤鱼峡,怎能逃出。”

  多年情谊,废于箕豆相煎,严陵逸不唤戎云虎为贤弟,竟改称老师,由此可见。

  戎云虎朗笑道:“严兄是查明小弟已死否,怎奈命不该绝,在骷髅老贼与广明秃驴雷震子俱丧命在骷髅魔君田雨苍老贼白骨箭之下,严兄不妨一观究竟。”

  严陵逸一怔,道:“那田雨苍现在何处?”

  天河鬼叟戎云虎发出刺耳的嘿嘿干笑道:“明人不做暗事,田雨苍被伤在小弟天刑针下遁去。”说着一顿,又接道:“小弟现须赶赴云台,但愿不久与严兄在接天崖相聚。”说着纵身一跃,已远至四五丈外,如电奔去。

  戎云虎说的虽全是真情,其心毒绝,知严陵逸定疑自己所言不实,必去鲤鱼峡一行,存心诱他遇上蓝衣文士,免除后顾之忧。

  果然,严陵逸为他料中,略一踌躇,即向鲤鱼峡疾奔而去。

  踏上鲤鱼峡崖上,即发现尸体狼藉,其中二具尸体正是金天观主及广明法王,致命暗器系是田雨苍之白骨箭,不由心下骇然,暗道:“看来,自己真中了釜底抽薪,借刀杀人之计了,如不改弦易辙,酷烈之祸当不在远。”

  他望了谷下一瞥,飘出走下崖去。

  蓝衣文士及金面人一直就未现踪,崖上却现出吕松霖潇洒的身影,见此情景,徐徐长叹一声。

  忽听银铃语声传来道:“霖哥!”

  吕松霖猛然一怔,四面望去,只见秦婉玲笑靥盈盈,姗姗走来,双瞳剪水中却隐泛忧虑之色,不禁暗诧,微笑道:“玲妹,你怎知我在此?”

  秦婉玲嫣然微笑道:“妾身听恩师说的。”目光移向西天残月疏星,悠悠曼叹一声。

  吕松霖不禁一怔,诧道:“玲妹,你长叹为何?”

  秦婉玲目光一黯,幽怨笑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世事真难全,百年人生只不过弹指光阴,妾身此来有意相助霖哥偕同归隐林泉,绝意江湖,从此不过问武林恩怨。”

  吕松霖茫然摸不着头脑,只觉秦婉玲神态言语失常,目中泛出惊诧神光,道:“玲妹,你为何说出此话。”

  秦婉玲凝视了吕松霖一眼,幽幽叹了一声,道:“霖哥,你回去便知详情。”

  吕松霖怀着一腔惊疑,随着秦婉玲疾赶了回去。

  曙光初现,山峦间云浪如带,绿满翠浓。

  两人赶至霓裳公主潜修处,吕松霖环顾景物一眼,不禁心神大震。

  原来昔日峭壁如堑,如今已是乱石成堆,全非本来面目,观此情景定是山崩地裂所致。

  吕松霖呆立如鸡,半晌才吐声道:“玲妹,这是何故,能为我一说么?”

  秦婉玲摇首叹息道:“妾身独自在总坛习那归元内功,忽见恩师匆匆进入,向妾身说柳凤薇陈玉茹不知何往,雷鸣霄被点穴道受制,柳陈二位姐姐如非被人掳去,就是自己逃离……”

  吕松霖神色微变道:“解开雷老师穴道,从雷老师口中不难获知。”

  秦婉玲道:“雷老师遭受暗算事先并未警觉,被恩师解开穴道后,亦茫不知情。”

  吕松霖神色又是一变,张口欲言又止。

  只听秦婉玲接着说下去道:“恩师正与妾身说话之际,忽听惊天动地山崩之声,恩师忙与妾身奔出总坛赶往察视究竟,只见公主潜修之处已崩裂,恩师急命妾身找回霖哥,他老人家立即窜入乱石中探视霓裳公主生死下落。”说着眼圈一红,泪珠如断线般流了下来,哽咽说道:“妾身离此时,发觉紫萼妹妹等人一个不见,非但如此,就是散布各处伏桩亦形影俱杳,只觉此乃骇人听闻武林奇案,亦是一桩漩涡……”

  吕松霖不禁苦笑一声道:“玲妹是耽心在下愈陷愈深,不能自拔?其实在下怎能坐视不问,失踪之人无一不与在下有切身利害,玲妹你这是违心之论。”

  秦婉玲凄然一笑道:“妾身不能不劝。”

  吕松霖长叹一声道:“恩师不知仍在公主潜修之处否?你我进入搜觅,或可查出端倪。”两人纵身一跃奔入乱石中杳然不见。

  朝阳正上,天边泛出绚烂霞影,雪峰山一片青葱黛浓,雪屏拥翠,天风送涛,恬幽清新。

  两条身影疾扑上一道峭壁,现出蛮荒一剑雷鸣霄与葛扬,目瞬霓裳公主潜修之处已面目全非,成为聚石危峰,鳞峋嵯峨,不禁相视一怔。

  葛扬不由面色大变,忙道:“雷大侠,事有蹊跷,你我返去寻觅吕少侠。”

  雷鸣霄道:“吕少侠现在何处?”

  葛扬道:“卢老爷子命吕少侠挟送严陵逸老贼前往鲤鱼峡,谅已回朱姑娘养伤之处。”

  雷葛二人疾转回奔,一进入洞,蓦听一声厉嚎传出,知洞内必有剧变,迅疾赶入,只见五个黑衣人围攻桑微尘父女。

  桑微尘父女受伤多处,仍在浴血苦拼。

  尚有二黑衣老叟持剑抡攻朱玉琪,出招手辣,寒芒飞舞锐啸悸耳。

  朱玉琪想是伤体未复,而是尚未复元,仍端坐榻上,只右臂徐徐挥剑迎去。

  剑式奇幻不测,飞洒出漫空寒芒金星,面色惨白,隐隐可见汗珠沁出,显然内力不济。

  雷呜霄大喝一声,青剑出鞘,一道蓝光匹练疾卷如虹向五黑衣人攻去。

  葛扬抡剑一式“长虹飞月”猛出,截下迫攻朱玉琪的一双黑衣老者。

  经他们加入,形势突变,扭转败象。

  雷鸣四大喝声中,一个黑衣人被毒剑刺中右肩,鲜血溅飞应剑嚎叫倒下。

  其余黑衣匪徒见状知不可恋战,忍痛出声,纷纷电奔退出室外。

  桑微尘父女久战身疲,真力耗损过钜,已显虚脱,忙盘坐于地调息归元。

  朱玉琪右手长剑慢慢垂了下来,面色更惨白无神,汗如雨下,身形摇摇欲倒。

  葛扬见状大骇,因男女有别,碍难出手相扶,大盛举措为难,忙道:“朱姑娘,你感觉如何?”

  朱玉琪清秀惨淡面上,泛出一丝凄然笑容,身形只摇了两摇,止住后倾之势,缓缓闭上双睛。

  桑云英忽睁开两眼,望着葛扬道:“什么?葛老师方才出声唤叫朱姑娘却是为何?”

  葛扬忙道:“桑姑娘速调息归元,事有不明,容后详谈。”

  这时雷鸣霄已蹲下检视被剑伤倒地上之黑衣人,发现尚未死去,忙取出一粒伤药撬开黑衣人牙关喂下,并点了七处重穴。

  须臾,黑衣人已醒转,冷笑道:“要杀就杀,休想在我口中套出一句真情实话。”

  雷鸣霄杀机顿起,目中吐出两道慑人寒电,右掌缓一抬起。

  葛扬忙道:“且慢,待少侠转回,不怕他不说出。”

  雷鸣霄冷哼一声,忽翻腕出指,迅快如电点了黑衣人昏穴,回面摇首叹息道:“如吕少侠及时赶回城属万幸,万一黑衣同党卷土重来,你我二人恐无法兼顾。”

  葛扬面现忧容道:“雷大侠说的不错,雪峰山虽大,眼前情势,你我谅无处容身,在下心想不如待稽少侠处再作计议,吕少侠如安然无恙,一定赶去相见。”

  雷鸣霄点点头道:“不错,正合老朽之意。”

  半个时辰过去,洞内岑寂如水。

  雷鸣霄与葛扬四目相对,心中焦急不耐,雷鸣雷忽一指点开黑衣人哑穴,向葛扬道:“这黑衣人来历必须查明,他不说老朽即废了他一身武功,施展搜阴焚穴绝毒手法,瞧他能否忍受得住?”

  黑衣人闻言,不禁面色惨变,暗道:“大丈夫视死如归,有何可惧,但这搜阴焚穴手法委实阴损无比,虽铜筋骨亦难忍受,由不得咳了一声道:“兄弟是奉了叶超尘所遣,至于叶超尘是何来历形貌,兄弟亦不知情,此行共是五十三人,分作四拨,任务有别,互不知情,兄弟仅知如此,别无话说。”

  雷鸣霄不由呆住,道:“葛老弟,你可听说过武林中有叶超尘其人。”

  葛扬沉吟半晌,摇首道:“在下并未听说过。”

  雷鸣霄不禁大感纳闷,脑中将武林知名人物搜索殆遍,只觉并无叶超尘,看来实是新近崛起的魔头。

  这时,桑微尘父女调息已毕,双双一跃而起,突然洞外一条人影疾射而入,四人不禁一凛。

  来人却是那小叫化稽康,神色悸惶道:“小叫化与风尘三侠兼程赶来雪峰,途中忽遇卢老前辈负伤沉重……”

  葛扬闻言不禁大惊,忙道:“卢老前辈现在何处?伤势如何?”

  稽康道:“卢老前辈医追华陀,虽伤重仍是步履如飞,体力无碍,他老人家急须赶往天山采取-株珍果仙药,嘱咐小叫化赶来此处与吕大哥相见,风尘三侠折回,率众迁往他处。”

  葛扬诧道:“稽少侠尚不知雪峰有变否?”

  稽康面色一肃,答道:“约略知道,吕大哥人呢?”

  雷鸣霄道:“吕少侠不知所踪,照理本该从鲤鱼峡早回,恐凶多吉少。”

  稽康神色一变,道:“小叫化也是从鲤鱼峡而来,目前事急,无暇多事耽搁,桑姑娘请背朱少侠,有劳葛老师雷大侠照小叫化所画地址赶去。”说着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纸卷递与葛扬,又道:“途中尚希慎秘,小叫化仍留在雪峰寻觅大哥大嫂的生死下落。”

  话方落音,人已腾身飞落石榻,伸出两指,疾朝朱玉琪胸后点了三指,催促葛扬等人离去。

  葛扬咳了一声道:“闷葫芦终须打开,稽少侠请勿故弄玄虚,免得葛某寝食难定。”

  稽康皱眉答道:“小叫化知道的不比葛老师为多,只从卢老前辈口中得知梗概,不但雪峰变生不测,而云台也起遽变,商六奇为一来历似谜的叶超尘制住掳去,这雪峰也是此人所为,葛老师宜早动身迟则无及。”说罢,一跃出得洞外而去。

  暮秋九月,江南正是千山落木,万里飞霜,景物萧条。

  阵阵黄叶飘落庐山白鹿洞侧登山石阶上,时交申初,暮霭低迷,天边尚留着一轮斜阳,秋风送寒,低云中不时飞翔一行行南云北雁,呱然唳鸣,使人触目凄凉,心头满不是滋味。

  蓦然,山道上随风隐传来歌声:

  碧云天,

  黄叶地,

  秋色连波,陌上寒烟翠,

  山映斜烟天接水,

  芳草无情,

  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

  追旅思,

  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明月楼高休独倚,

  酒入愁肠,

  化作相思泪。

  歌声铿锵凄凉中,一条修长人影缓缓走下山道。

  这人身着天青长衫,面如冠玉,额下三绺长须,星目胆鼻,神清气秀,潇洒俊逸,肩上带来一柄长剑,丝穗拂动飘摇。

  他身法有如行云流水,迅速,于后片刻,便已来在滨临鄱阳的官道上。

  湖风狂劲送来隐隐一阵莺铃蹄声,他转眼望去,只见六骑护着一顶青衣小轿奔来,四名轿夫袒着上体,气喘咻咻,汗流遍体,骑上人均是貌仪威武,身带兵刃的武林能手,太阳穴高高隆起,目中精芒电射。

  但听轿内传出一个苍老语声道:“六位壮士,轿役们想已累了,前途有什么歇足上处暂且打住用些酒饭,也好恢复体力。”

  骑上人答道:“祝大人,贼人至今犹未放过大人,如不兼程赶路,恐凶多吉少。”

  轿内谅是下任官吏,闻言叹息道:“生死二字,下官已不放在心上,只是六位盛情难却,令兄弟衷心歉疚,前途如有酒户,不妨打住,兄弟要与六位壮士畅饮几杯如何?”

  六人在骑上望了一眼,一个四旬上下汉子骑上欠身道:“谨遵大人之命!”

  说着两道锐厉的眼色落在那背剑中年文士身上,深深打量了两眼。

  那身穿天青长衫中年文士,只当未曾瞧见,微微一笑,身法仍是从容慢步行去,口中低吟一阕歌词:

  楚客多情偏怨别

  碧山远水登临

  目送连天衰草

  夜间几处疏砧

  黄叶无风自落

  天若有情天亦老

  惆怅旧欢如梦

  觉来无处追寻

  歌声甚低,若断若续,似有似无。

  小轿帘檐揭开一线,那退任官吏似为歌声吸引。

  天色暗垂,前面现出三两灯火,不远正是一处小小镇集,轿骑奔行如飞,片刻之间,已赶抵镇口一家饭庄。

  四名轿夫放下轿杠,小轿平落在地,轿帘一扬跨出一个青衣小帽,气度威严之老者,由六个汉子护着走进户内。

  店主眼力最尖,知道这老者必非常人,亲自迎着引向一张八仙桌面坐下。

  老者先吩咐店主一席丰盛的酒饭与四名轿役食用后,再点了十数味应时佳肴,二十斤状元红。

  六个劲装汉子不禁危坐面色诚敬,但不时顾盼店内食客,突发觉那青衫中年文士也在座,不禁面色一怔。

  那上座的青衣小帽老者忽含笑离座,向青衫中年人走去,抱拳微笑道:“阁下可否请求同席?”

  中年文士缓缓立起,微笑拱手道:“萍水相逢,怎好叨扰。”

  六个大汉不禁面面相觑。

  老者朗声一笑道:“旅中寂寥,来途耳聆阁下歌咏前人秋怨一词,音律佳绝,不禁顿生亲近之感,萍水相逢总是缘,何言叨扰二字。”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那么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随着老者过席坐下。

  老者道:“兄弟祝长卿,曾任粤藩,此次退任回京,不想欣逢阁下,其快何似。”说着-一为六个大汉引见。

  中年文士微微一揖道:“在下复姓南宫,单字柏秋,幸从严命,读书为求明理,不作场屋之念,到处游涉登临,未免疏于礼仪,请恕不恭之罪。”

  祝长卿哈哈大笑道:“南宫先生与兄弟一般,是个泉石膏盲,烟霞固疾,难得,难得。”起立把盏。

  南宫柏秋与祝长卿谈得十分投机,这位致任粤藩发现南宫柏秋腹笥渊博,议论精癖,不禁由衷泛起敬意。

  六位劲装武士暗暗纳闷这位祝大人处境危机一发之际尚有心情与陌生人从容谈笑,将生死危亡丝毫也不放在心上,自己多人一路护着他来,目前在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胆战心惊中,看来养气功夫竟不如这手无缚鸡之力的祝大人,顿生愧感。

  蓦地——

  南宫柏秋忽伸臂在席前虚空一抓,倏地反手扬向窗外。

  这举动令祝长卿及六位劲装武士不由一愕。

  只听窗外传来一声惨嚎,接着一个森冷语声道:“姓祝的,算你命大,不过前途还有好戏等你瞧的!”

  六个劲装武士不禁勃然大怒,跃然欲扑。

  祝长卿摇首微笑制止道:“他暗我明,冷箭难防,追出反中了他们诡计,南宫老弟,此事正合了一句俗话,咱们骑驴看唱本,慢慢瞧等着唱吧。”

  南宫柏秋微笑不语。

  一个劲装武士道:“祝大人,今晓不如下榻此处,反正贼党已追上,除却全力一拼外,别无他途可择。”

  祝长卿微笑颔首,他尚殷劝酒,从容谈论,绝口不提他为何与粤抚结怨之事。

  六个武士此时知南宫柏秋是一身负旷绝学武林异人,不禁暗惊祝长卿慧眼识人,若非是南宫柏秋,无法避过眼前惨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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