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我禅师走到周氏母女面前,双手合十道:“忘我讲过嫂夫人及贤侄女不罪之德?”
彩凤仙姬陆舜华神色微变,霎时又恢复了原状,而且一福还礼道:“铁伯伯义薄情天,周氏一门,存没均感?”
周婷婷暗中扯了一下彩凤仙姬的衣角,她虽未说话,但母女连心,彩凤仙姬陆舜华已知爱女心事,微笑点了一点头,周婷婷一步抢到忘我禅师身前道:“爸!婷婷谢谢你老人家,对我们的维护啦!”
忘我禅师见周婷婷仍称他为父,不禁怔了一怔,接着,慨叹出声道:“孩子,你叫得对,贫僧接收你这个称呼,其实我早就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了!”这话无异是说早就把周婷婷视作他的儿媳妇了。
要知,古时男女婚姻,父母之命重于当事人的心心相印,而那时候的少年人,也鲜有违抗父母之命的,所以有了忘我禅师的话,便不怕铁英奇飞上天去了。
周氏母女自是心底踏实。内心大感欣慰。
忘我禅师虽在言语中暗示了自己的意思,但在礼貌上,仍得正式以男方长辈的身份向女方提出婚约请求,于是,他又向彩凤仙姬陆舜华合十道:“贫僧谨为犬子英奇,请嫂夫人赐允令爱婚事。”
彩凤仙姬陆舜华盈盈一笑道:“婷儿资质庸劣,武功又差,只怕令郎不喜哩!”这只是客气语,语气上已是满口答应了。
心如神尼笑笑接道:“贫尼的徒儿,谁说配不上一个横小子!”
忘我禅师又恭顺地向心如神尼道:“贫僧请神尼充任大媒。”
心如神尼笑道:“忘我难忘,贫尼看你,只怕将来难成佛果。”
忘我禅师合十道:“佛在心头,忘我不敢‘娇情’自欺欺人。”
心如神尼道:“好一个不敢娇,这样说来,贫尼也不能脱身事外了。”语透机锋,显然对江湖间事,也要插上一手。
忘我禅师大喜过望道:“有老前辈慈悲,则天下武林幸甚了!”
心如神尼忽而话意一收道:“贫尼只负责管教婷儿,其它的事情莫打贫尼的主意了!”
语声一顿,双目神光陡射,又道:“贫尼暗察令郎,骨格清奇,实乃人中龙凤,今后武林安危有仗,我们还得对他另加一番琢磨才对。”
周氏母女只觉得这位心如神尼一片救世爱人热心,毫不稍弱于忘我禅师,不由内心感到舒畅脸上也都添加了笑容。
忘我禅师忙接口道:“但愿老前辈栽培!”
心如神尼道:“令郎虽是风骨懔懔,有时却固执过甚,食古不化,贫尼有机会时要在这方面,好好的教训他。”言外之意,似乎将来要给铁英奇吃些苦头。
周婷婷猜不出心如神尼要如何折磨铁英奇,已是心痛不忍的叫了一声:“师父……”
心如神尼笑道:“孩子,你还没有拜师哩!这声师父不嫌叫得过早了么。”
周婷婷玉面鲜红,差涩得说不话来。
心如神尼又瞧着周婷婷笑了笑道:“师父平生不拘小节,但传徒授艺乃属大事,不可草率,婷儿,你现在就跟我回山吧!”
周氏母女想不到心如神尼这就要走,她们久别经年,瞬间又要分离,依恋之情,自是难免。
忘我禅师合十朗声道:“忘我恭送神尼!”这无异是告诉周氏母女,收起儿女情怀,该让周婷婷跟心如神尼去了。
周婷婷记挂着铁英奇,忍不住向慈亲细语道:“妈,英弟弟来找我时,您千万要嘱咐他,凡事百忍为先。”一片真情,流露无遗,只惹得心如神尼笑道:“真金不怕火,你耽心什么!”
周婷婷涨红着娇容,扭转腰肢娇嗔道:“师……”
心如神尼喝了声:“走!”拉起周婷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人影。
以忘我禅师和彩凤仙姬惊叹道:“想不到她老人家,百年高令,健朗如昔,这真是造化了婷儿了。”
忘我禅师道:“他老人家菩萨心肠,热心救世,所以才不怕麻烦,答应了贫僧的请求,实是令人钦敬。”
话后,忘我禅师取出一柄银鞘古剑,送给彩凤仙姬道:“这是中玉兄的‘银光流霞剑’,请嫂夫人收回,贫僧也要告辞了。”
彩凤仙姬陆舜华接过“银光流霞剑”,一阵心酸,忍不住珠泪双流,别过脸去。
待她再回头时,已不见了忘我禅师的踪影。
她悲思久久,也就百感交集的穿过红叶花海,走下了栖霞山。
铁英奇醒过来时,才发觉已被人家装在一口木棺之内,眼前一片漆黑,四肢劲力全无,莫想移动分毫。
耳际传来马嘶人叫和辘辘车轮之声,他意识到自己正被人家送到某一处地方去。
他试行提运“先天无极两仪神功”,凝聚真力,那知竟是枉然,白费了半天劲,一点效果也没有。
原来,通天犀骨针具有冲散元内力的特性,凡人被针刺之后,非经百日苦练,难以复原。铁英奇被刺不过二三天,离开百日之期尚早,自然无法凝聚真气真力了。
至于,铁英奇手脚不能移动的原因,却是由于被人连续点了睡穴和软麻穴,经时过久,全身麻木之故。
铁英奇不是一个甘于认命的人,他在极端失望之下,毫不气馁,接二连三的试图活动手脚,经过很久时间的努力,他的双手已可活动,只是无论如何,仍发不出力来。
这时,他只好用头脑为自己谋生路了。
他想了许多办法,都觉无济于事,尔后,他想起了天龙历代传留下来的“夺命金丹”,药力神奇,有起死回生凝聚真力之功效,不知还在不在身上,经他搜寻的结果,也不知是人家的疏忽,还是他的幸运,人家竟未搜查他的身上,原有各物,一件不少。
他抱着万一的想法,取出一颗“夺命金丹”,用口液服下。
说起天龙派的“夺命金丹”,擎天玉柱铁铮一共只留下三颗,开天手魏镇中一颗救了万里追风朱五的性命,应该只有二颗了,但是开天手魏镇中在其遗训中却说夺命金丹仍有三颗,似乎多出一颗,前后不符,笔者不得不利用这个机会,补述一笔。
擎天玉柱铁铮所留下的“夺命金丹”,确确实实只有三颗,救朱五用去一颗,所留的实数,也确实只有二颗,但为什么开天手魏镇中的遗训中会说仍有三颗呢?那是因为开天手魏镇中早年承蒙擎天玉柱铁铮赐了一颗,留而未用,临死之前,一并送给铁英奇,他因这是先人之事,无须明白道出,所以略而未提。
到目前为止,且说铁英奇服下奇命金丹后,立觉丹田充实,真力跃跃欲动,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试运真力于四肢,竟是如江河之入大海,通畅无比。敢情功力已经尽复。
大喜之下,单掌一抬,就待裂棺而出,非要先惩治那害人的算命瞎子不可,但当他的掌力就将印到棺盖上之际,忽然,他又转了一个念头,忖道:“我何不将计就计,看看他们究竟要对这耍些什么花样?”此念一生,掌力自然收回,安心自我用功,待机而动了。
大约又走了两天,在这两天中,人家竟似有心虐待,丝毫未想到他的饮食问题,好在他功力深厚,肚子纵饿,也还支持得住。
不过食念一起之后,他便不能好好用功了。
马车似乎在一座大院落里停了下来,接着便有人把禁囚他的棺木抬下马车,送入院内,放在地上。
棺盖还没有打开,便听得百灵仙子苏梅苓的声音,大发娇嗔道:“你们太狠心了,为什么把他关的棺材里,他怎么受得了啊?”
接着又听见幻影神翁的声音道:“这小子横得狠,最不识好歹,要不给他一点苦头吃吃,他那能体会得出你对他的一片苦心。”
百灵仙子急急道:“快把棺盖打开,他受不了哩!”
铁英奇耳闻百灵仙子苏梅苓情急之言,不由暗叹了一口气,感动无比。
接着,便有一缕蚊呐细声,传入他的耳中道:“小子,你未出来前,老夫有几件事关照你:
第一,苏梅苓这小妮子,早被老夫暗中用“七煞玄阴真气”伤了心经,如不学习老夫的武功,过不了一年,便将心脉僵冻而死,全决定在你一念之间,莫怪老夫言之不早。
第二,你中了老夫通天犀骨针后,内力已散,百日之内,难以提聚,所以老夫警告你,你如果想留住小命,出来后,便得事事照我的吩咐做,否则。老夫要教你知道利害。
第三,者夫为了要使苏梅苓安心听命,曾派人化装你的形貌,关在析城山石室之内,月前老夫还带她去看过那化装之人,因此你和她谈话的时候,要注意随机应变,莫叫她看出的破绽。
总之,你如果误了老夫的事,老夫不会让你好受的,希望你不要自误。”
这些话,铁英奇听得暗笑不止,但为了装作功力未复,只好不动神色,不予答理。
接着棺盖打开了,铁英奇被人抬出棺外,抬头面对幻影神翁,不禁有气,讥笑道:“小生多蒙优遇接待了。”
幻影神翁打了一个哈哈,道:“小兄弟不要客气,要不是梅苓这孩子天天念着你,你今生也莫想走出那石室一步呢。”
幻影神翁语毕闪身,让开正面,只见一道绿影扑了过来,苏梅苓竟当着大家的面,抱住铁英奇,呜咽地道:“英哥哥,你到底出来了!”
铁英奇只好装模做样的道:“苓妹妹,我真要谢谢你了!”
百灵仙子苏梅苓在铁英奇怀里依了半天,仍无离开之意,铁英奇感于她的一片相待真情又不便推开她,只好任由她抱着,她的眼泪,流透了他的衣衫,也震撼了他的心坎。
幻影神翁皱了一皱眉头道:“苓儿,我们也该上路了!”
百灵仙子苏梅苓这才仰起头向幻影神翁道:“英哥哥和我坐一阵车子。”
幻影神翁阴阴的一笑道:“都依你,但你可不准调皮,你要知道,你英哥哥的一身功力,如没有老夫亲自相助,是终生无法复原的哩!”
铁英奇也不知幻影神前向百灵仙子编造了一些什么鬼话,他因心有远见,又怕百灵仙子守口不住,所以也决定暂时不对苏梅苓说实话,但却对幻影神翁冷笑了两声。
百灵仙子苏梅苓领着铁英奇。上了一辆绿呢大车,在二十四名红衣少女和二十四个劲装大汉簇拥之下,驰上了官道。
铁英奇悄声问百灵仙子苏梅苓道:“苓妹,我们这是那里去呢?”
百灵仙子苏梅苓答道:“到嵩山参加大会去!”
铁英奇道:“菩妹,你这样为他作嫁,不怕苏爷爷生气么?”
百灵仙子苏梅苓满面戚容道:“我不能不顾你呀!”
铁英奇一阵激动,为之默然。
启母阙在太室阙西,相距约三里,亦称西阙,系汉光帝廷光二年朱龙所建。
阙形如门,是用巨石砌成。
大会会场设在闭后一大片空地上,启母阙便成了会场的大门。
会场中央,用白灰画了一个数十丈方圆的大圆圈,圆圈外面,正对大门的方向,摆了数十张桌子,这是供双方及一般有头有脸的江湖豪客坐的,没有摆桌子的地方,便是江湖上小人物的站立位置了。
自古皆然,只够身份站的人,往往是最为热心的观众,这次大会亦不例外,时未正午,站立已告客满。
午时正,以少林武当为首的一干群雄,进入会场,分坐了左边一半的桌子。
随后不久以长白老人为首的一干群雄也来了,分坐了右边的桌子。
顿时,全场的空气,似是稀薄了许多,大家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但,有些冷静细心的人,却从双方主要人物的神情上,发现了许多疑点,觉得大会的本质似乎有点变了。
事实上,大会的本质,也的确已大大的发生了变化。
导致大会变质的主因,当然是丐帮帮主虎目神丐朱元波分访两派之后而造成的。
但却又应该归功于幻影神翁的失策。他不应该安排那次不成功的约会,致促使长白老人对自己的作为作了一次通盘的检讨,他有感于第三者势力的伸张,而惊醒了原来的梦想。
他详细分析了一下各方面的势态,不但觉得自己的美梦极难实现,而且也发现整个的事件都是幻影神翁一人所导演的,以他的年龄经验,哪能不知轻重利害,立时醒悟。
长白老人的入关,不能说丝毫没有野心,不过他是一个正直刚烈的老人,所谓野心也者,也只是想借为铁英奇打抱不平作借口,在中原武林建立起压过各派的威望而已,并没有独霸武林,鱼肉他派的恶意。
所以,当虎目神丐朱元波带来铁英奇的口信后,他便不再固执初衷了。
长白老人既然松了口,少林和武当等中原武林人物,自然更是没有什么话说了。
于是双方首脑人物,都有了退一步的想法,完全收起了相争的意思。
如今只要铁英奇一出现,便可正式握手言好,团结起来,转移目标,共同对付幻影神翁了。
独脚铁拐和铁英奇赶到嵩山的消息,早就由丐帮弟子传到了嵩山,双方都非常有耐性的等待着铁英奇的到来。
是以这时双方首要人物虽然都到齐了,并没有马上评理的逆象,无怪乎使人觉得今天的大会有些变质了。
大家正自议论纷纭,忽见丐帮帮主。匆匆而入先向长白老人耳语一阵,长白老人神色骤变的说了一些话,便又见丐帮帮主转到少林武当方面讨论了半天。他虽然正在为双方调处,可是他这种努力尚未获得结果,蓦然,有人扬声道:“万圣宫到!”
于是大家的视线,一齐转向上山的来路,而长白老人和少林武当因铁英奇再次失踪的消息所进行的商谈,便被人从中打断了。
只见数十个人,拥着一男一女两个青年人和一个老叟,穿过启母阙,走了过来。
凡是到过集贤山庄的人,都认识老叟便是幻影神翁,和那少年便是铁英奇。自然也有人认识那个少女便是长白老人的爱孙百灵汕子苏海苓。
原来,这次苏梅苓竟没有戴上人皮面具,是以有人识得她。
一阵细语传开之后,千百道惊异的眼光,不由自主的投向了长白老人,大家都以为长白老人使了花巧。
甚至连少林武当两派的人,对长白老人也起了疑心。
当时,便有人出了几声冷笑。
目睹爱孙和铁英奇双双而来的长白老人,又何不是惊骇莫明,以眼前情形看来,显然丐帮帮主朱元波对他所说的话,有些不尽不实了。因此,他心中不禁有气,觉得几乎上了朱元波和少林武当串通的大当。
万圣宫一行人走到广场中央,谁都不打招呼,各用自带来的椅凳,辅上绿呢,大模大样的居中坐下。
长白老人怒火贯目,大吼一声,道:“梅苓过来!”
百灵仙子苏梅苓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硬起心肠,没有答理乃祖的呼唤。
长白老人伤心已极,发着颤音又叫了一声:“梅苓过来!”
百灵仙子苏梅苓还是没有理睬。
但幻影神翁却答上了话,道:“梅苓现在是万圣宫的宫主,苏老不可因私废公!”这话极具挑拨离间性,等于是示在场众人说,长白老人已与万圣宫人混为一体了。只气得长白老人脸色苍白,半天转不过气来。
拿云秀士苏秉宽婉言进谏道:“你老人家不要生这样大的气,苓儿或许另有苦衷也说不定,你不见她眼睛里含着泪水么?”
长白老人哪管这些,只觉苏梅苓太丢他的人了,怒气冲冲的道:“她要是苏家的子孙,不论有何苦衷,就是死于当场,也不能弱了苏家的门风。”接着,又哼了一声,道:“铁英奇那小子也不是东西,竟也投入了万圣宫,我们这个人算是丢得到家了。”
拿云秀士苏秉宽无以解说,只好长叹一声,道:“爸,苓儿和英儿都不是那种人,我们且先沉住气,静以观变吧!”
长白老人忽然猛的一拍桌面,厉声道:“不行,老夫数十年的清誉,不能因苓丫头的不孝,毁于一旦!”满面凄惨,痛苦已极。
拿去秀士苏秉宽原想说老父的,见了老父这种情形,不由一硬心肠道:“孩儿亲手去把她除了,免得您老人伤心。”晃身飘出数尺,再一跨步,便是白线之内。
长白老人苏圣北长眉一扬,突然止住拿云秀士苏秉宽,道:“秉宽,你回来,为父另有主意!”
拿云秀士苏秉宽应了一声:“是!”又退立至乃父身后。
但是,他侧瞥之下,发现乃父脸上交织着坚毅、悲戚等神色,他从来没有见过,也不知乃父心中打的是什么主意。
长白老人长叹声,起身向少林武当等中原武林群豪抱拳拱手道:“老夫事理不明,为了铁英奇之事,错怪了各位好朋友,特此认过请罪,但愿各位好朋友能给老夫一个赎罪的机会,为中原武林道义尽一份心力,共同对付幻影神翁。”以长白老人的身份,说出这种话来,这是武林中从未有过的事,然后他此举曾未稍减他的威望,反而当时便获得了一声:“好!”
少林掌门人智明大师和武当掌门人静玄道长对长白老人这种勇于认过的风度,也都由衷起了钦佩。
眼看中原武林人物,已是接纳了长白老人。
谁知,在人群之中,这时忽然有人冷言冷语道:“苏圣北老奸巨猾!倒真会做戏,大家要注意,不要上了他们串通好了的当!”这种极具煽动性的话,果然引得各人尽往深里想去,越想越生疑,原已热心敬佩长白老人的人,也默然住口了。
连少林和武当二派的掌门人,也不免又犹豫起来,没有当即作出欢迎的表示。
长白老人被僵当场,下不了台,这种打击,以使他的心神完全击溃了,他尴尬地颓然坐下。
关外群雄所及归附长白老人的中原豪杰,每人的脸色,都变得铁青,怒火贯目,快要有所行动了。
幻影神翁惯会选择时机,这时,他忽然打了一个仰天哈哈,幸灾乐祸地道:“苏老,你看清了环境没有,你的心再好,也只配喂狗吃,依老夫的看法,你还是来领导‘万圣宫’吧!”
长白老人霍的站了起来,冷笑一声,道:“凭你们万圣宫也配!”突然双手高举,做了一个手势,含着眼泪道:“孩儿们,我们退席!”他不得不含恨退走了。
一呼之下,关外群雄,和许多归附于他的关内英豪,都默然站了起来。
他对整个中原武林人物这种皂白不分,对人多疑的行为,激起了无比的忿恨,从他们的目光中,完全暴露了出来。
铁英奇和百灵仙子苏梅苓自进场以来,尽管脸上神色不住的变化,却没有说过一句话,这种不合情理的沉默,当然也是属于幻影神翁的一部份计划。
百灵仙子苏梅苓几次想不顾幻影神翁的警告,奔到祖父身前,表明自己的苦衷,可是,总是牵挂着铁英奇的安危,畏首畏尾的拿不定主意。
铁英奇虽说一身功夫,已然完全恢复,却也不能不顾忌幻影神翁威胁他的那些话,尤其在他明白百灵仙子是为了他才迁就幻影神翁之后,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慨,因此他被迫放弃了原定的计划,而不敢放手对付幻影神翁了。
他身处两难之间,耳闻长白老人悲忿的呼号,内心中,感情与理智不住地交战。
这时他见恼羞之下,留身不住,就要离场而去。突然间,他作了坚毅的决定,伸手紧握了一下百灵仙子苏梅苓的玉指,表示对她无法兼顾的万分歉意后,突然站了起来道:“苏爷爷请缓行片刻,英奇有话奉禀。”
铁英奇蓦地发话,首先吓得百灵仙子苏梅苓尖声叫道:“英哥哥,你,你,你不要说吧!”同时,幻影神翁也冷笑着道:“小子,你大概吃了熊心豹胆了,竟敢不听老夫的吩咐!”
而长白老人苏圣北更还之一声轻蔑的厉笑道:“谁是你的苏爷爷,你还有脸来见我么?”大步领先走出了座位。
铁英奇既开了口说了话,便是心中早有决定,目中只有大义在先,顾不了个人的利害得失,所以,他对于百灵仙于苏梅苓的尖叫,幻影神翁的警告,全部置之不理。晃身飘到长白老人身前。
铁英奇够能飘身而行,显见功夫并未丧失,当时,喜倒了百灵仙子苏梅苓,却惊倒了万恶的幻影神翁。
百灵仙子苏梅苓一按座椅。身形箭飞,再也不考虑幻影神翁的那些鬼话了,她只觉得毫无牵挂的得回了个人的自由了。
那知,她身形刚刚射出丈远,突然觉得背上一紧,已连皮带衣被幻影神翁抓正着,接着“笑腰穴”一麻,不由自主的被拉回原处。
幻影神翁抓回百灵仙子苏梅苓后,发出一串阴森森的厉笑道:“铁英奇,你要是这点毫不顾及苏梅苓的死活,就尽管胡言乱语好了!”
长白老人原不想答理铁英奇,可是当前这种情形,使他看出了铁英奇和爱孙的处境,足证他们两个孩子是无辜的,一怔之下,停住脚步。一对精光巨目,落在铁英奇脸上,沉声道:“你有什么话,尽可说出来,无须顾及梅苓的生死,你爷爷不吃老魔这一套!”
铁英奇转身面向幻影神翁叱道:“你把她怎样?”
幻影神翁嘿嘿笑道:“这个,你就管不着了!”
百灵仙子苏梅苓跳着脚道:“英哥哥,你不要管我,你做的应该做的吧!我不怕他,哎哟!哎哟!”想必在她说话的时候,幻影神翁对她下了重手。
铁英奇俊目赤红如火,戟指幻影神翁吼道:“无耻老贼,你这种手段卑鄙得令人冷齿!”
苏梅苓叫了几声,疼痛稍止,涨红着秀脸,倔强地道:“英哥哥,你不要管我!”
铁英奇剑眉双挑,跺脚道:“好!苓妹,我只好对不起你了,老魔头要真对你下了毒手,我一定给你报仇,报仇不成,就追你于地下。”
幻影神贫见种这种手段失去效用,内心微现紧张,口气却依然横蛮地道:“老夫要让她好好的死了才怪哩!嘿嘿,老夫要叫她受尽活罪!”举手疾落,只听百灵仙子苏梅苓悲叫一声,便昏死了过去。
这种事情,发生于各大门派高人目睹之下,但是竟无人喝声阻止,不时还有人,发出阵阵的冷笑,似乎是冷笑铁英奇和苏梅菩真把这场戏演活了。
关外群雄则因长白老人没有举动,故一时也无人敢冒然出手。
长白老人铁青着脸道:“英儿,现在你可以说出你要说的话了!”
铁英奇悲忿地说出自己的一番遭遇,以及如何被幻影神翁威胁前来参加大会的经过,最后道:“幻影神翁如此做法的目的,就是挑拔关内外武林人物,自相残杀,以逐其消除异已,达到其独霸武林的野心。”
铁英奇义正词严的说出这番话,当时便有一大半人明白了过来。
长白老人一把抓住铁英奇道:“孩子,爷爷错怪了你。”
同时,丐帮帮主虎目神丐朱元波跳过来,涨红着脸道:“小兄弟,你真把老哥哥弄糊涂!”
武当掌门人静玄道长也走了过来:“贫道代表本门,向铁掌门致歉!”
不待铁英奇答话,长白老人已是哈哈大笑道:“没有关系,英儿不会见怪这些的!”
话音刚落,忽听少林智开大师嚷声道:“大家注意,不要放走了‘万圣宫’的人!”
长白老人点脚长身,扑向幻影神翁道:“老匹夫,你还想逃么?”
幻影神翁看一招之错,全盘皆输,要想完成阴谋,已是绝不可能了,尚幸百灵仙子苏梅苓并未逃出手去,将来还有利用的机会,于是想在大家注意力集中在铁英奇身上时,偷偷率众逸去,不料,又被少林智开大师喝破了行藏。接着,长白老人又扑了过来。
幻影神翁抓起百灵仙子苏梅苓望着长白老人阴笑道:“苏老,你待如何?”
长白老人一惊,眼望苏梅苓身上,停住了身形。
尽管刚才硬起心肠,宁可牺牲苏梅苓,要铁英奇畅所欲言,可是,这时因为情势全非,便再也硬不起心肠来。
幸好随后扑来的铁英奇接上话道:“只要留下人来,本掌门人便请各方朋友,高抬贵手,放你过去,错开今天,以后我们那里遇上了,那里算好了。”
幻影神翁掠目四射,看出当前形势,自己个人虽有突围的能耐,可是花费不少的时间心血培养出来的实力,恐怕将要在一战之下,丧失殆尽。
这种明明吃亏的事,他是绝不情愿做的,于是两相衡量之下,便有了放弃苏梅苓以保实力的意图。他心理这样打算盘,可是口头却不放松道:“凭你作得了主?”
铁英奇被顶得一愕,凭他今天的声望,确实不敢说这种大话。
在场真能作得主,恐怕只有的长白老人或少林武当二派掌门人。
而长白老人又因事为自己爱孙,不便置喙。
正在这个时候,少林掌门人智明大师和武当掌门人静玄道长双双纵身过来,同口齐声,道:“只要你将苏姑娘留下,今天任你自去。”
长白老人正色道:“不可,两位千万不可为了劣孙,遗下武林祸根!”
少林掌门智朗大师双掌合十道:“苏姑娘已为中原武林,受了很多的委曲,请苏老接纳中原武林的一片诚心。”
武当掌门人静玄道长也道:“今天要是再让苏姑娘受了任何损害,中原武林人物,便无颜再立江湖了。”
幻影神翁眼看时机成熟,也不管长白老人,答不答应,暗运真力,一带苏梅苓骄躯,将苏梅苓甩给铁英奇道:“人交给你了,你自问治得了她的暗伤么?”
幻影神翁老奸巨猾,明明自己不愿医好百灵仙子苏梅苓的暗伤,却先后话激,以免对方提出治伤的要求。
铁英奇年轻气盛,轻轻易易的便上了他的当,朗目一瞪到:“你不要自视太高,本座就不相信医不好她,你尽管走好了!”
幻影神翁发出一阵阴笑,带着随来的人,穿过群雄向山道上走去。快要走出会场时,忽然,铁英奇又疾掠而前,横身阻住了他。
幻影神翁冷笑道:“你们说话不算数?”
铁英奇哼声道:“我还有一句话要问你!”
幻影神翁不屑地道:“你的话真多!”
铁英奇道:“前次你在集贤山庄抢去本座的群英画象,可还保管得好好的?”
幻影神翁死不要脸地道:“谁抢了你的画像!冤有头,债有主,你那画像是怎样失去的?你该向集贤山庄那些不成材的东西讨取才对!”他不但拒绝了铁英奇,而且更有意挑起铁英奇的旧恨,于是集贤山庄受辱的往事,立时在铁英奇脑中映现出来,他不禁为之气沮失神了。
幻影神翁从他身边走出去了老远,他犹自来觉,幻影神翁走出老远,又传来几声讪笑之言道:“小子,你尽放心,那幅画像还不在老夫眼中,只要你有种,巫山‘万圣宫’随时恭候大驾。”
铁英奇并无真心阻止幻影神翁之意,他只是记起了那幅落在幻影神翁手中的画像,有点不放心而已,因为他会立志要凭自己的功力将之取回,不能不有个了解。
他眼看幻影神翁败兴而去,并未再予留难,直到幻影神翁等人去得不见了人时,丐帮帮主虎目神丐朱元波才叹了一声,道:“小兄弟,苓姑娘只怕要因你的大量。多吃不少苦头了!”
铁英奇听了,也是后悔自己出言不慎,平白放过了幻影神翁,没有要他医好苏梅苓内伤再走,心中内愧不已。
长白老人却安慰铁英奇道:“英儿,你没有做错,我们如果医不好苓儿的内伤,也免谈对付幻影神翁了!”
铁英奇听得豪气干云道:“是的,我们要自该设法医好苓妹妹!”一双含内疚的凌目,又落向百灵仙子苏梅苓身上。
忽然一个苍迈的声音,在铁英奇耳边响起道:“纵虎容易,捉虎难,为了一个女孩子的安危,白白放过了幻影神翁,此举,老夫颇不以为然!”
铁英奇束然一惊,回头看去,心里已是老大的不悦,一看之下,那说话之人,竟是集贤山庄的庄主上官勇,在他身后还跟来了一大批集贤山庄见过面的旧识。
原来,上官勇等人自集贤山庄被幻影神翁戏弄了一个够,又被顺便夺去了群雄画像之后,越想越不是味,都觉得这件事情,一旦传到江湖上去,对他们实在是一个大大的笑话。
所谓“同病相怜”,“同仇相忾”,他们这些人竟反而因此相处得更亲密和团结,无形中结成了一个小团体。
他们这个团体,恨透幻影神翁自不用说,但,对铁英奇也没有好感,因为他们认为要不是铁英奇无故闯到集贤山庄去,不拿出那幅图象来,他们便不会有那次丑恶的表演,也不会在江湖上,留下笑柄。
因之,他们一听少林武当和长白老人为了铁英奇的事,发生了冲突,便首先赶到少林寺来声援,在他们的想法,认为经这样一来,铁英奇在中原武林中,便不会再有朋友了。
那知,由虎目神丐朱元波的从中周旋,少林掌门人智明大师,武当掌人静玄道人,与长白老人之间早就消除了敌意,只是瞒住了所有来助拳的而已,事态演变,使他们大失所望,不但少林武当代表中原和长白老人连成一气,而且还让铁英奇在大会上出了一阵风头,他们眼看铁英奇便可因此一举成名,对他们实在是一个大大的威胁,自是于心不甘,于是便极力地对铁英奇加以打击与指责,要使铁英奇永远出不了头。
当然,这是他们以一般的眼光,对铁英奇作一般的看法,至于铁英奇对集贤山庄那一回事,是否真的记恨在心里,抑或仅限于不愉快,而来并把他们当作深仇大敌相视等等,却不是他们现在愿意考虑的了。
这也不能怪他们,因为当时的江湖风气就是如此,有仇不报非君子,有恨不消难丈夫,他们又怎样能例外呢?
真要说起来,目前,铁英奇对他们也确无好感。
所以,他闻声回过头来,一见是他们,脸色便有点冷冷地,赌气道:“我铁英奇敢作敢当,今天我放走了幻影神翁,将来本座自然负责制止他为恶人间!”
苍穹神剑上官勇哈哈大笑,道:“大话人人会说,可是你想到过将来的后果么?今后如有任何一人,受了那老魔头的伤害,都是因为今天一己之私所延之祸。枉你自命少年英雄,原来也是一个自私循情之辈,毫未把其他江湖人物的生命放在心上,老夫身为武林一份子,对你这种只知有己,蔑视公众安危之行为,不得不为天下武林同道,说几句话。”
苍穹神剑上官勇抓住铁英奇放走幻影神翁的弱点,对他豪不容情的施以打击。
他说话之时,声大气壮,音节锵然,每一个字都是用内力真气进出,以铁英奇为目标,说给所有在场之人听,全场的人,听了他的话,莫不个个悚然动容,受了他的影响,认为铁英奇确实不应为了一个关外的女孩子,轻易放走者魔头,给中原武林留下一个堪虑的后患。
但是,这时谁也没有仔细想一想,如果不是铁英奇以大仁大义的牺牲决心,冒着使自己抱恨终生的奇险,破坏了幻影神翁的阴谋,使幻影神翁无法完成挑拔关内外武林火拼的诡计,那又会是怎样的一个结果!
铁英奇一肚子冤屈,却又不惯自己表功,只气得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忿忿地道:“少说风凉话,上官大侠既有先见之明,刚才何不出手将那老魔留下,那样岂不同样遂了你们的心愿么?”
苍穹神剑上官勇打了一个哈哈道:“老夫只因不愿扫了少林武当两位掌门人的颜面,才事后向你提出警告,少侠这话莫非想从中挑拔离间中原武林群雄么?”
接着,又冷笑了两声,道:“哼!哼!大凡一个人,不可忘祖,你不可认为有了关外群雄为后盾,便小视关内外武林朋友的存在,须知,你毕竟还是关内一派掌门之尊呵!”这话份量之重,莫可言谕,而其用心却是激起关内武林同道,对铁英奇产生摒绝之心。
铁英奇只气得脸青气促,四肢发抖,回骂不出一个字来。
长白老人更是须发皆张,大有出手之势。
少林掌门智明大师,看情形不对,如果再让他们唇枪舌剑的相斗下去,极可能又会导致另一次不幸的次突,于是这时闪身至两者之间念了声:“阿弥陀佛。”朗朗而言道:“双方都是我们少林的好朋友,现在大会已散,有话请同老袖到敝寺中座谈如何?”
苍穹神剑上官勇只是要给铁英奇一点颜色看看,使他不要小看集贤山庄一批人,刚才一席话,已使与会群雄听得清清楚楚,播下了对铁英奇声望不利的种子。目的已达,自无再到少林寺中找没趣的必要,当时,笑容堆得老高,道:“欣见贵寺和长白老人握手言和,已是关内外武林之福,在下等还有要事,就此告辞了。”说着一拱手,带着一伙人离开了嵩山。
一些被挑动的人,也相继离去。
不一刻间,除了关外群雄,和少林武当二派弟子外,差不多都已走光了。
武当掌门人静玄道长目睹此情,慨叹出声道:“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丐帮帮主虎目神丐朱元波愤愤地道:“上次在集贤山庄,他们实在做得太是丢人了,所以他们对铁掌门人时时存着警惕之心。生怕铁掌门人放不过他们,恼羞成怒,先下手为强,不让铁掌门人有出头的日子。”
铁英奇慨然道:“老哥哥分析得极是,让人不是怕人,只要他们将来不逼人太甚,小弟绝不与他们较计就是!”
少林掌门人智明大师,武当掌门静玄道长,一个念“阿弥陀佛”,一个念:“无量寿佛”,同声道:“铁掌门人一心存仁,便是武林之福。”
铁英奇心气一平,对苍穹神剑上官勇等人的怒恼,也就全消了。
长白老人也有感而发道:“学到老忘不了,老夫临老,想不到还有此一失,唉!”一片自疚之色溢于言表。
铁英奇抱起了百灵仙子苏梅苓,抑脸道:“苏爷爷,我们该走了,苓妹妹伤势不轻哩!”
长白老人也觉得无再留的必要,便率群告别而退。
于是,轰轰烈烈的嵩山大会,就在各自神伤之下,风消云散了。
中岳庙后进,有一间独立的小禅房,拿云秀士苏秉宽当门而立,盘山双怪分站左右,长白三鸟,白水四鬼,散布四围,把一间禅房保护得如同铁桶一般。
房内,禅床上躺着脸色苍白带青的百灵仙子苏梅苓。
铁英奇单掌按在百灵仙子苏梅苓“百会穴”上,以“百卉朝阳”大法,运聚全身功力,将一线真元内力,渡入百灵仙子苏梅苓的体内。
天龙派的“百卉朝阳”大法,是在“先天无极两仪神功”修炼有成以后才能进修的最上乘神功,兼具阴阳之长,故有通阴抑阳之功,所以铁英奇颇有把握地负起了治疗之责。
百灵仙子苏梅苓脸色由苍白泛起了一丝微红但这红色淡得可怜,如非仔细看去,极难察出。
长白老人的全部希望,就寄托在铁英奇身上。
可是,一个时辰过去了,那淡淡的红色又被苍色吞没了,铁英奇脸上却是汗如雨下,全身起了微微的颤栗。
长白老人骇然伸手按在铁英奇背心上,一面助长铁英奇内力,一面用蚁语心声,提醒铁英奇道:“英儿,可行则行,切莫勉强用事,招致两败俱伤!”
铁英奇颓然缩掌自绺道:“英儿无能,有负苏爷爷的期望!”
长白老人深知天龙派“百卉朝阳”之能,连“百卉朝阳”都不行,他功力再是深厚,也不敢冒然再试,只查问道:“英儿,你行功之际,发现苓儿体内有何特异之处么?”
铁英奇锁眉深思了片刻,忧忧地道:“苓妹妹体内,四肢百脉,通畅无比,真力运行时,如入汪洋大海,难着边际,是以捉摸不到她的伤处,引发不起她的生机,英儿纵是施展全力,也如入虚无,发生不出丝毫作用。”
长白老人神色大变,伤心地道:“此乃精散气消,神枯血干之象,除了拖延时日外,苓儿大概已是无救了。”
铁英奇取出最后一粒“夺命金丹”道:“我还有一粒夺命金丹,看看最后的运气吧!”言罢,便将那粒“夺命金丹”向百灵仙子苏梅苓口中放去。
长白老人扣住铁英奇腕脉,摇头道:“夺命金丹”乃是人间奇宝,浪费在已失去吸收力的苓儿身上,实是可惜,不用了!”
铁英奇泣然泪下道:“不论如何,英儿要将此金丹给苓妹妹服下!”
长白老人伤感中不失其严肃地道:“英儿不可如此,暴殄天物,乃是莫大的罪过,你既有心,何不留灵丹,将来用苓儿的名义,另积善功。”
铁英奇想了一想,默然将“夺命金丹”递向长白老人道:“那么就请苏爷爷代苓妹妹收下此丹,以为他日济世之用吧。”
长白老人见铁英奇神色异常,不由讶疑道:“‘夺命金丹’放在你身上,不是一样么?”
铁英奇十片凄然之色,道:“英儿不顾苓妹妹生死于先,又自不量和幻影神翁赌气于后,一错再错,以致苓妹妹陷此危境,苓妹妹如果真有三长两短,英儿义难独生,所以不得不有托你老人家了!”
长白老人听得心神皆悸,冒出一身冷汗,却不敢和铁英奇辩论,生怕出言不慎,把话说死了,铁英奇万一真的走上了绝路,这才是真正大悲剧,只好压住内心的恐惧,发出一阵违心的朗笑道:“痴孩子,你怎会说出这些话来,语云:天无绝人之路,爷爷我,还不愿就此甘心让苓儿死去哩!你先把‘夺命金丹’收起,我们不必再在这里打扰苓儿,且到外面商量想办法去。”不由分说,拉起铁英奇,来到一间大禅房中。
房中,除了长白老人父子和铁英奇外,也请来了盘山双怪,长白三鸟和丐帮帮主虎目神丐朱元波等人。
长白老人略约又说了说百灵仙子苏梅苓的病状,打着眼色问丐帮帮主虎目神丐朱元波道:“朱帮主,老夫久不入中原,已成了孤陋寡闻之人,请老弟介绍一位神医,救得苓儿一劫,老夫和苓儿都不胜感激。”
虎目神丐朱元波看到了长白老人的眼色,但没有领出长白老人的心意,只是摇手道:“中原一地,近数十年来,医道凋零,老花子实在想不出出色的名医,具有回天之术,能救苓姑娘一劫。”铁英奇听得一阵心酸,忍不住热泪滚滚而下。
长白老人只急得又使眼色又是跺脚道:“老夫记得六十年前,有一位天下闻名的神医,好象是姓姓……什么的?”
虎目神丐朱元波并不聪明,只是对这种没脑的问讯,一时措手不及,不知怎样作答罢了,在不知怎样作答的情形下,他只得照实说道:“六十年前名震天下的唯一神医,乃是阎罗恨部竞天,在他行医期间,从来没有救不活的人,等于是和阎罗王作对,是以江湖上公奉他为阎罗恨不用名号。唉!只可惜他最后还是斗不过阎罗王,早就传闻作古了。”
铁英奇惊“呵!”一声,摇摇欲倒。
长白老人气得大声吼道:“胡说,谁说阎罗恨死了!他不是隐……隐居在什么地方?”
虎目神丐朱元波这才有点明白了长白老人的心意,慌忙改口道:“呵!是的!后来又有人说,阎罗恨的死讯,乃是传言之误,其实,他只是不问世事隐居梵净山去了。”十之一二,是过去实事,十之八九,是他捏造和猜想混合。
铁英奇虽是聪明智慧之人,因为情绪已乱,只听到想要听的话,其他的语并概未细察,他的精神一振,一跳而起道:“苏爷爷你们务必想办法,使苓妹妹延续日子,英儿这就到梵净山去了!”言落已穿窗而出。
长白老人随手扔出一串珍珠道:“这串珍珠给你路上做盘费。我们用尽各种办法,也会使苓儿延续性命,等你回来。”
铁英奇一把接住珍珠,如飞而去。
丐帮帮主虎目神丐朱元波一肚子疑问,忍不住问道:“老前辈,你刚才给花子打的是些什么哑迷?”
长白老人蹙着长眉,把铁英奇立意以身相殉之事与自己的用心说给大家听,大家听了又是一阵嗟叹。
丐帮帮主虎目神丐朱元波忧心炽炽地道:“小兄弟秉性刚烈,我们骗得他一时,也瞒不了永久,将来又怎么辩呢!”
长白老人胸有成竹地道:“英儿前往梵净山,路途不近,待他发现找不到阎罗恨赶回来时,当在两个月以后,我们利用这段时间,一面想办法医治苓儿,以作万一之想,一面派人寻找面貌与警儿相同之人,作为苓儿替身之用,再骗他一次。”
虎目神丐朱元波道:“小兄弟精明过人,再要骗他不易,何况,要找面貌相同之人,也是难上加难之事。”
长白老人道:“这有何难?我们只要找到面貌相似之人,便有办法骗得过他。”
虎目神丐朱元波道:“晚辈愿闻其详!”
长白老人道:“我们只说苓儿死里逃生,已看破了世情,出家为尼,将那替身削去青丝,作成尼姑打扮,两种完全相异的装束,极使人发生错觉,便不怕英儿不信了。同时,我们更可以说苓儿再不欲与人接近为词,只让英儿遥遥与之相见,岂不万无一失了。”
虎目神丐朱元波一脸戚然之色,道:“这样一来,小兄弟不知要如何的伤心了!”
长白老人道:“事难两全,只要英儿认为苓儿仍在,便不会寻死,能使英儿不死,就是我们现在要做的事。”
长白老人话虽这样说,但说到后来,也是语音哽咽,难以成声了。
铁英奇赶到叶县,卖了一颗珍珠,买了一匹骏马,以最大的速度,急着赶路,等到马匹体力耗尽不能再用时,便重新买一匹马,接着赶路。如此一连换了十几匹马,人也赶到了三湘境内,赶到马底驿,跨下座骑,又已精疲力竭,不能再用。
马底驿原是一个很大的驿站,人来人往,极为热闹。
铁英奇花了五十两银子,又买了一匹全身黑毛、四蹄皆白的乌云益雪。
看样子,这乌云盖雪长得神骏非见,原该不止值五十两银子,但那卖马的人不仅要价极低,而且,银货两讫之后,就象生怕铁英奇反悔似的,立即溜之大吉。
铁英奇急于赶路,虽觉得那卖马的人有点怪异,却自以为必是这匹马性子极烈,不服人骑,所以那卖马的人急于脱手。
铁英奇一身功力,超凡绝俗,不怕降不服这匹烈马,所以毫不在意,便跨蹬上马,上马之时,他还作好准备,提高了警觉。
那知乌云盖雷竟是老老实实的,丝毫未加反抗。
于是,铁英奇便又以为这匹马,极有识主之能,认定自己堪为它的主人,所以才服服贴贴的任自己乘骑。
此念一生,他便对这匹马起了好感,心情大是舒畅,抖缰出了马底驿,转瞬间便驰出十数里地了。
这匹乌云盖雪,步度极大,奔腾之间,身平如水,安稳至极,确是一匹不可多得的名驹。
铁英奇担心百灵仙子苏梅苓伤势变化,所以,赶路急如星火,寸阴胜金,现在有了这匹乌云盖雪,其喜可知。
盼顾之间,不觉又奔驰的十几里地。
蓦地,一音清越的啸声,从一座山谷中传过来。
跨下那匹乌云盖雪双耳一竖,也回应的一声长啸,四蹄一翻,竟身如急矢般,向那啸声传出处奔去。
铁英奇轻喝一声:“站住!”缰绳一收,带得那匹乌云盖雪原地打了一盘旋,但它还是偏着头,不听指挥的,直向啸声来处,狂奔而去。
铁英奇再收缰绳,仍是无效,无可奈何,只好任由它奔到地头再说。
铁英奇这一放松控制,那乌云盖雪的奔势,更如凌空御风,转眼就奔进了那座山谷之内。
谷内尽是翠竹,一片青葱。
穿去竹林,入眼便见一道飞花溅玉的银色瀑布,从一座悬崖的缝隙里,激射而下,一直投到一个水潭中心,因为瀑布力猛势疾,只冲激的水潭的水,翻翻滚滚,有如沸腾的开水。
潭左,有小楼两问。临潭而建,望之十分幽雅。
这匹乌云盖雪去势不减,奔到竹楼前,突然一顿,连前蹄都没有扬起,就即柱立不动了。
这匹神驹显然深悉武功奥秘,露出几乎颇合轻身功夫的“停会停立”。
铁英奇“咦”了一声,脸上泛起惊讶之色。人尚未下马,忽见竹楼窗口白影一闪,忽然飞出一个身穿白色衣衫的朗俊书生,落在马前,笑道:“小生无礼唐突铁掌门人了!”
铁英奇一心牵挂着百灵仙子苏梅苓的伤势,无意下马,就在马上一拱手道:“兄台将在下宠召至此,不知有何见教?”
那俊朗白衣书生一笑道:“小弟姓沈名竹轩,心仪铁兄风采已久,不知铁兄有意下交否?”
铁英奇一见这沈竹轩时,便已有相惜之感,但恐下马相谈之后,会耽误了行程,只好在马上欠身为礼道:“沈兄神仪非凡,只怕小弟高攀不上?”
沈竹轩朗声大笑道:“铁兄既然看得起小弟,何不下马进竹楼稍息,共作竟夜之谈。”
铁英奇苦笑道:“小弟身有急事,不便久留,改日再与沈兄畅谈如何?”一勒缰绳,便欲离去。
可是,说也奇怪,那乌云盖雪任由铁英奇如何催动,只是长啸不去。
沈竹轩一拍那乌云盖雪马头道:“墨儿,你就送铁兄到地头后,再回来吧!”
铁英奇怔了一怔,“呵!”了一声,跳下马背。
铁英奇跳身下马,惶惑地道:“这匹宝马,难道原来是沈兄的?”
沈竹轩点点头道:“小弟因怕铁兄不来,乃略使小计,相欺之处,尚请谅解!”
铁英奇原以为买了一匹好马,谁知竟是有主之物,失马事小,误事是大,不禁依依的望了望那乌云盖雪一眼,忽然,一挺脊梁道:“既然如此,请沈兄收回此马,小弟告辞了!”转身便走。
沈竹轩飘身阻住铁英奇道:“铁兄如不以小弟交浅言深,请赐告何事烦心,小弟随意略效微劳。”
铁英奇虽看出沈竹轩英朗不俗,却没有想到他乃是医道中后起之秀的圣手,皱眉苦笑,语焉不详地道:“小弟因要到梵净山去找一位老前辈!”
沈竹轩见铁英奇不愿明言,也不便多问,召过那匹墨龙驹,道:“铁兄如不见外,即请骑此墨龙驹前往如何?”
铁英奇见人家一片诚心,不再推辞,跳上了墨龙驹,道:“多谢沈兄美意,小弟事毕之后,定当专程造访,领受教益。”一领马缓,疾驰而去。
沈竹轩痴痴的望着铁英奇去得远了,这才慨叹一声,回转竹楼。
铁英奇纵马如风,霎时便出了山谷,上了官道。
不到天色全黑,前面已是沪溪了。
铁英奇怕墨龙驹奔得太急,进城吓了行人,于是微勒缰绳,慢慢行去。
离开城门,大约还有十数丈左右,忽见城内跳出两条人影,一前一后,迎面奔来,铁英奇带马让过一旁,那两条人影,从他身边疾驰而过。
待二条人影过去了片刻,铁英奇始猛然想起来似的,“呵!”一声,自言自语道:“前面被迫的那人,他……他……一定是万里追风朱大侠!”接着,又惊叫一声道:“他既被人追赶,我怎能袖手不管。”带转马头,疾追回来。
万里追风朱五是铁英奇最初接近的江湖人物,天龙派为了他,还用去了一粒天龙派的异宝“夺命金丹”,所以铁英奇对他印象极深,而且,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情存在着,是以关心地追了下来。
遥见前面,忽然由横里又纵出一条人影,阻住了万里追风朱五。
铁英奇心念一动,想先了解一下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于是飘身下马,轻步缓缓靠近。
这时,月亮初升,清光如水,照在前面那三人身上,身形面貌看得非常清楚。
一点不错,被困住的那人,正是万里追风朱五。
只听那手握十字剑的老人威凛地沉声道:“人道万里追风朱五在江湖上,算得一条汉子,老夫过去,也确实相信这句话,可是,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万里追风朱五显得有些情虚心急,退了一步,张口欲言,又改变了主意,干脆闷声不响,来个不理不睬。
面对万里追风朱五那个手执青铜长剑的老叟,冷笑了一声,道:“老五,我们不说话,你自己估量着,准备怎样交待吧!”
万里追风朱五被带得非说话不可,长叹了一声道:“言掌门人,卞大侠,二位只要高抬贵手,放过在下,在下将来总有一天,不会使二位失望就是,可是目前,却有难言之隐,无可奉告。”
掌门人言振威,就是那手握十字剑的老叟,哈哈大笑道:“你今天没有把姓言的放在眼中,将来的话,谁又信得过你,你要真不讲交情,莫怪我言振威要对不起人了。”
三湘剑客卞杰大声喝道:“朱五,姓卞的眼睛里没有砂子,你知道我们真不知道你的背景么?”
万里追风朱五又不说话了。
三湘剑客卞杰指着万里追风朱五的鼻子骂到:“你什么时候做了万圣宫的走狗。你到辰渊来,有什么阴谋?你要是识象,就爽爽快快地说出来,我们今天绝不为难你。”
铁英奇暗中听了,大是惊讶,因为他知道年前万里追风朱五几乎死在幻影神翁手中,这时要说他会投身到万圣宫门下委实令人难信。
万里追风朱五似是被点中了心病,也被激起了火气,自咎的神情随之一敛,语气变得强硬地道:“在下无话可说,两位有什么手段,在下接着就是!”摇肩取下一双寒铁短钩,当胸一立,待敌应变。
三湘剑客卞杰怒极而笑道:“好!好!我卞杰先领教朱大侠高招!”
“嗡”的一声,三湘剑客卞杰手中长剑一闪而出,来势之疾,劲到之足,显得他在剑术上,确有相当的火候。
万里追风朱五大惊失色,心头微恼,长吸一口真气,寒铁短钩,一式“挑帘望月”反卷而上。
三湘剑客卞杰冷笑了一声,道:“你再接我一剑试试!”剑走中宫,带起锐啸之声,点、挑、刺,连变三式,深厚的内家真力,配合着灵巧的手法,威力比第一剑,徒增数倍。
万里追风朱五的特长,是轻身神行之术,说到真实功夫,与这位三湘剑客卞杰比起来,确然还要更上一筹。不由心中一紧,不敢用双钩去接,“回风午柳”一个旋转,避开剑势退了五步。
三湘剑客卞杰得理不让人,身随剑转,剑啸之声更厉,又向万里追风朱五绕去,威势之强,简直骇人。
万里追风朱五这时也硬着头皮,展开双钩泛起一片寒光,剑来钩往的,一口气接了五招。
万里追风朱五功力虽难及三湘剑客卞杰,但闪让挪移的身法,却弥补了他功力的不足,二人身形展开,分而复合转眼便是二十招下去了。
时间一久,万里追风朱五终究被逼得手忙脚乱,步履之间,已显呆滞。他心中明白,象这种情形,再难支持十招了。
只见三湘剑客卞杰手巾剑光陡然大盛。一阵尖叫声随之而起,接着,三湘剑客暴喝一声道:“撒手!”紧接着,一阵金铁交鸣之声起处,夜空中暴出两道寒光,万里追风朱五手中的寒铁短钩,已被震得脱手飞出。
万里追风朱五飘退一丈之外,竟未脱开三湘剑客卞杰点在他胸前的剑尖。
一切归于沉寂,却较前更是紧张!
三湘剑客卞杰厉声道:“朱五,你还有什么话说?”
万里追风朱五双目一闭道:“在下有死而已!”
三湘剑客卞杰怒“哼!”了一声,道:“你以为老夫不敢杀人吗!”
剑身一挺,传出一声轻响,万里追风朱五的胸衣,袭开了一条五寸长的口子,坚实的胸肌被剑尖顶得微微内凹,只要再稍进一分,便得皮破血流了。
言掌门人言振威晃身上前,十字剑架开三湘剑客卞杰的剑锋,这:“卞兄,手下留情,朱大侠或许真有苦衷,也说不定,我们放他过去算了。”他显然是因为万里追风朱五那种死不皱眉头的气概。改变了主意。
三湘剑客卞杰振腕收剑,道:“今天饶你一死,但愿你知过能改,莫再助纣为虐。”
万里追风朱五一脸凄然之色,连那手被震出的寒铁短钩都不要了,双脚一点,倒纵三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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