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云表想了想,忽然生出一个疑问道:“就算那个驼子是‘血剑魔帝’本人,青衣文士是‘玉剑令主’,那么壮汉是什么‘十八血剑客’,这这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小玉女有气道:“与你没有关系,难道会与我有关系不成!刚才,我回到房中,只听到那位什么玉剑令主最后两句话:‘业经卑职查实无讹,尚请帝君栽夺!’接着便是老魔的暴吼:‘宰!通统宰!’”
华云表一呆道:“通统宰?”
小玉女索性停了下来,哼道:“对不起,正是这样。那位玉剑令主迟疑了一下道:‘这样在分宫中执行起来,恐怕’老魔接着吼道:‘传令集训,全部召去故宫后面那座废苑中,叫这批狗男女在哪儿销魂就在哪儿埋尸。吩咐十八血剑客马上准备,‘一个活口也不许留下!’听清楚了吗,‘一个活口也不许留下’,包括你那位心肝小妹妹在内!”
华云表大吃一惊道:“这是多久的事?”
小玉女冷笑道:“玉剑令主先走一步,我则是跟十八血剑客同时出栈的你想血剑魔帝做起事来会像一般人那样地拖泥带水吗?”
华云表啊得一声,转身便向故宫方面腾身疾射而去!
小玉女虽然跟着起步,但是,仅一步之差,已然落后七八丈。
等到小玉女追至宋故宫大殿上,前面的华云表已经失去踪影。小玉女不敢冒失,身躯一伏,贴着瓦面蛇行而前。
这时约莫二更光景,八分圆的月亮已自东边那座铁塔背后高高升起。下面,那座故宫废苑中,第一分宫的血剑武士,数约三十名左右,分三排紧身而立。三排武士前面,并肩站着分宫总监施姓“第一滚刀手”,以及那位拳掌教练“翻天掌”。
“翻天掌”和“第一滚刀手”前面则站着一名蓝纱覆面,腰身窈窕的中年美妇以及三名年龄相近的妙龄少女。三名少女衣着相同,年纪又差得有限。小玉女于殿脊暗处,因为距离不近,一时间竟无法分出其中哪一个是她云哥哥所要搭救的“三公主”。
最后面,在三排武士的身后,不规则地拢集着十来名男女,老少都有,似为血剑第一分宫的一些男女仆妇。
那十八名“血剑客”,这时有如今夜的月亮一般,散散落落的连成一个开着口子的大圆形,遥遥将第一分宫全部人众兜圈在圆心之中。
血剑魔帝背向大殿这边,而对分宫人众及十八血剑客,高高屹立于那座金辉亭顶。那位什么玉剑令主则远处一角,负手闲立,神态从容而自然。
十八血剑客,一个个双足微开,左手握着腰间剑鞘,右手按在剑把上,双目平视,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再看第一分宫那些血剑魔徒,上自分宫娘娘,下至那一簇男女仆妇,虽然人人神情凝重,但是,却无一人脸上露出悖骇之色。小玉女先还想不透这批分宫魔徒胆力何以能如此坚壮,不过,小玉女马上就想通了:这一定是血剑老魔每次召集各分宫人员,一种习见的队形。是以这时这批分宫魔徒纵然会预感到将有大事发生,也无法想像到业已面临可怕的死亡!
春寒料峭,夜风呼呼,废苑中,沉默继续着……
小玉女这时虽然看不到老魔的面部神情,但是,她可以想像得到,这时的老魔,脸上一定蒙着面纱,两道如电锐目,也一定有如两支利剑般正在亭下那数十名待死之囚的脸上来回掠动;隐在面纱背后的唇角,可能正带着残酷的冷笑;怒疯如狂的心房中,也可能正一遍又一遍地在发出声无的闷吼:“你们这批该杀的,全该杀,通统该死,没有一个好东西……”
小玉女想至此处,身不由己的打了一个冷颤,心想:“这老魔,他难道真忍心一个活口不留?!”
同时,小玉女又想起另外一个令人忧心而惶惑的问题:“云表哥哥呢?在这种阵仗之下,等会见血剑老魔一声令出,要想救人,又将如何个救法?”
小玉女正烦躁间,忽听血剑老魔沉雷般喝道:“珠儿站出来!”
小玉女急忙抬头望去,三名少女一女应声向前走出三步,越列而出的这名小女,正是“三公主”!
血剑老魔沉声又喝道:“再站过来一点!”
那位被喊做珠儿的三公主果然依言又向前走出三步,面亭浅浅一福,俯首垂手而立。
血剑老魔沉声问道:“珠儿,为父的现在问你,你娘一向待你怎么样?”
小女珠儿眼角微回,迅速朝身后掠了一瞥,低头怯生生地道:“娘……待珠儿很好。”
老魔蓦地大喝道:“说不好!”
少女珠儿一呆,轻声不安地道:“是……是的,不好。”
老魔哼了一声,阴沉地接着道:“举几个例子!”
少女珠儿脸面微抬,欲言又止,老魔喝道:“有为父的在此,尽说无妨!”
少女珠儿脸孔抬正,眼眶中热泪充盈,抽咽着泣诉道:“珠儿……始终不明白……
娘……她为什么处处偏心……上次,谋算龙堡赵家兄弟,娘叫珠儿去。这次去龙堡,又派上了珠儿。还有……还有分宫这位施总监,他对两位姊姊一直都很尊敬,但对珠儿,却不是呼来,便是喝去。爹,珠儿哪像什么公主啊……”少女珠儿诉说至此,香肩抖动,业已泣不成声。
老魔轻轻一哼,沉声道:“说下去!”
少女珠儿掩面摇头,颤声道:“没有了……要说,实在说不完,也无法说……
珠儿知道,珠儿不应该在爹面前这样数说娘的不是。过了今天,珠儿愿领大逆不道之罪,在此之前,珠儿只想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珠儿和两位姊姊都是爹跟娘的女儿……为什么……珠儿在娘的心目中,始终不及两位姊姊惹娘疼爱……”
老魔沉声接口道:“因为你不是她亲生的!”
少女珠儿愕然抬头,泪眼大睁,神情木然而骇然,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
老魔冷冷接下去道:“你是爹的女儿,但却不是她的,这便是你身后那施总监不肯敬重你的原因。因为,你的身世这位施总监也明白,嘿嘿嘿,好一位施大总监,轻重利害倒是分得蛮清楚!”
后排的第一滚刀手两腿打抖,脸无人色,挣了一阵,终于扑通一声跪下。老魔看也不看一眼,冷笑着又道:“至于你那两位姊姊,她们都是她娘的女儿,却不是为爹的女儿。她们,知道吗?都是杂种!”
面垂蓝纱的第一分宫娘娘娇躯微晃,突然向后昏倒过去,后排的翻天掌,不自禁伸手一把托住。
老魔阴阴一笑,冷森森地道:“抱紧点,何大恭”
翻天掌骇然警觉,可是,已经迟了一步了!
就在翻天掌双掌一推,正待将手中那位分宫娘娘抛开,以便亡命突围之际,老魔陡喝一声:“珠儿快退去玉剑令主身边!”
少女珠儿一呆,马上明白了底下将有什么事发生,一声惊呼,疾向一旁的玉剑令主投身奔去。
这边,血剑老魔又是一声厉喝:“十八血剑客何在?”
“沙”的一声,十八支赤色长剑同时出鞘!紧接着,赤虹汇掩,交飞盘跃而上,第一分宫那批武士们,因始终不悉祸将及己,结果,十八支快剑所至之处,那批武士们一个个均于错愕中身首两分。有的连自己剑把都没摸着,身手较快者,亦仅剑刚脱鞘而已。说来也很可怜,那些已经拔剑出鞘的分宫武士,他们拔剑,也是为了助主擒凶,而非为对抗总宫十八血剑客。因为,他们一直没听到本身罪状之宣告,一句,不,甚至一个字也没有听到啊!
三十余名武士,滚刀手,翻天掌,分宫娘娘,以及两名公主,甚至那混混沌沌的男女仆妇也不例外一人一剑。
唯一例外的,便时老魔当初的“一个活口也不许留下”那句话,现在似可修正为“不许留下任何活口,除了一位三公主”!
血光,剑影,呼叱,惨嚎统统消失了,留下来的,只是遍地残尸。小玉女口干目直,全身僵麻,有如置身一场可怕的噩梦之中……是的,那位分宫娘娘和翻天掌都有可杀的理由,然而,那批武士呢?两个女儿呢?还有那些无知的男女仆妇呢?
对血剑老魔来讲,他们犯了什么罪?
俗语骂人,最毒莫过于“狼心狗肺”,“狼心”和“狗肺”会不会有这般残忍酷虐呢?
小玉女忽为一声深沉的叹息所惊醒。抬头望去,迎面一排杏树背后,这时正有二人并肩步出。
其中一人,正是自己一直悬在心中的“云表哥哥”。另一个,小玉女揉揉眼睛,看了再看,最后断定不会错了谁?赫然竟是在四海茶楼扶梯上被自己踩了一脚的那个瘦个子“走方郎中”!
华云表走至园中央,仰脸四下轻喊道:“芳卿,芳卿,妹妹……”
小玉女一怔,她现在仍是小僮身份,他怎可在外人面前这样呼唤自己?
小玉女眉峰紧皱,双掌一按,自殿顶倒飘而下。华云表一声欢呼,立即同那名走方郎中奔了过来。
华云表先为那朗中介绍小玉女道:“司徒芳卿,外号小玉女,我妹妹,提起名字,大家都该知道,其余的也用不着我再多说了。”
那郎中含笑一躬道:“久仰。”
小玉女却只轻轻哼了一声,连礼都没有还一个。原因是:第一,她还在恨华云表。第二,她生平最讨厌的,便是未语先笑的男人!
对小玉女这种不友好的倨傲态度,那名郎中毫不在意,而华云表也似乎没有不安的感觉。小玉女正在暗暗奇怪,华云表已经笑着为她介绍那位郎中道:“这位便是贤妹一家的大思人,神行太保发狠想揍的那个小子,胡毕义,外号很多,但没有一个是真正属于自己的。送信要伯母及贤妹迁居的是他,救过赵家兄弟的是他,不止一次相助于愚兄的也是他!”
小玉女啊了啊,脸孔顿时大红,小叫化胡毕义又是一躬,笑道:“没有关系,不知者不罪……”
小玉女满以为对方要来几句客套为自己解窘,万没想到对方在打躬作揖之余,从口中出来的竟是这么两句。
小玉女先是一愣,十分有气,接着,再想想对方乃丐帮弟子,滑稽相沿,突梯成风,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隔阂尽消,华云表遂再解释道:“这位胡兄,我现在是真的五体投地了。先前在四海茶楼上,我没有认出他是谁,他却已瞧透我的庐山真面目。刚才,我是沿墙根准备绕去园后,碰上他,双方阎罗今一照,彼此会意之后,他传音叫我不必担心。据他所知,老魔对那位三公主特别宠爱,只要老魔稍稍冷静下来,那位三公主绝无玉石俱焚之忧。最后,毕竟给他料中了,卿妹,你说这位胡兄多了不起!”
胡毕义嘻嘻一笑道:“那有什么了不起,不过碰上一个了不起的师父而已!”
小玉女又给逗笑了,小玉女笑了一阵,最后问道:“现在怎办?”
华云表道:“现在倒是可以放心了。老魔既然如此疼爱这个女儿,她跟在老魔身边,可说比在什么地方都安全。而且经过刚才这一幕,她已知道她另有亲娘,老魔能骗她一次,就会骗二次,她对老魔心存动摇,我们将来告诉她事实真象,也就容易得多了。”
小玉女又问胡毕义道:“您不是跟万里追风一起赶去贵帮山西太原总舵的吗?
怎又忽然来到这儿的呢?”
胡毕义道:“我只须陪万里追风到达敝帮总舵,便说无我的事了。这次,在这儿我们能够遇上,提起来可说完全是种巧合。”
小玉女茫然不解道:“怎么呢?”
胡毕义笑道:“我本来有事要去另外一个地方,路经城中,感到有点口渴,抬头正好看到街角上那座四海茶楼。原想上去喝一杯解解渴就走的,没想到,上楼之后,竟人人赏以白眼,小爷一火之下,干脆,不走啦。嘻嘻,不意却因此遇上你们两位,如今想来,倒反要感谢那批酸儒们呢……”
华云表也笑道:“我刚上去,情形还不是一样。”
小玉女不明就里,忙询以故,于是,华云表略去村俗的部分,将那批酸儒们可笑的举动描述了一番。
小玉女听了,也止不住一阵好笑。
三小谈笑着,开始踏着月色,出园向城中走来,路上,华云表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向胡毕义问道:“胡兄本来打算要去什么地方?”
胡毕义扮了个鬼脸,笑道:“天机不可泄漏!”
小玉女走在前头,这时转过头来,自语般皱眉道:“奇怪,那班魔宫武士,除了几个领队外,一般说来,似乎都很年轻,这批武士都是打哪儿挑来的?”
胡毕义手一拍,笑道:“这叫做不谋而合,本叫化此行正是”自觉失言,连忙一咳住口。
华云表一笑接口道:“‘天机’已漏,漏多也是‘漏’,漏少也是‘漏’,我看不如甘犯‘天条’,索性‘漏’光算了!’”
胡毕义两手一摊,耸肩苦笑道:“除了‘从善如流’,别的还有啥子办法?!”
豫南新野,有座“承天武场”,这座“承天武场”,是目前江湖上所有武场中相当有名的一所。
它有名的原因,最主要的是规模大,门徒众多。该场收徒的宗旨是:有教无类,来者不拒。全部限制,加起来只有三条:了为女徒不收。二为带艺转投者不收。三为年岁超过双十者不收!
不过,这座承天武场在江湖上名气虽不小,但一向却很少受人重视。原因无它,该场设立已有十余年之久,先后艺出其门弟子,纵然没有一千,照说也有八百,可是,那么多的弟子都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十余年来,竟始终没有听人提起承天武场曾出过什么成名人物,甚至在一般镖行镖局的趟子手中都无法找出一名曾在承天武场习过武艺的弟子来。
话虽如此,“承天武场”仍然是有名气的。
每天,来自天下各地的青年人依旧多不胜数。因为,当时武风极盛,但是,诸大名门,如少林、武当、华山诸盗门户甚严,普通人轻易不得其门而入,所以,一般醉心武技者,便只有不辞跋涉之劳,纷纷投来这座门户敞开的承天武场了!
承天武场的主持人,据说便是当年黑道中坐第一把交椅的“毒剑”马庆之。但是,这也不过是说说而已,因为这十余年来,根本就没有人见过那位武场主持人,武场弟子们所能接触到的,只是内外两场的各科教师。
至于这些教师们,情形都跟这座武场在江湖上的地位差不多,名气有一点,内容却极有限。
由于这座武场有内外场之分,两场同时设有“拳”、“掌”、“刀”、“剑”、“轻功”、“暗器”等组别,教师之人数,也较普通武场为多。经常在三十余名左右,有来自闽粤者,有来自门外者,品流极为复杂。
时值春末夏初,某天午后,午餐刚过,下午课业尚未开始,在占地极广,划有白色纵横线条的承天武场外场练坪上,正消祥着百余名各科弟子,三五成群,东一簇,西一堆,天南地北,随意说笑,聚谈者多属同一组别,这时,其中仅有两名弟子例外。
他们一个是“剑”组的“余小云”,一个是“刀”组的“傅大义”,由于各组弟子之服装有着显明的区别。如果两名不同组别之弟子站在一起,很远便可以看出来的,在场子中,这种情形虽然不是没有,但是毕竟是少数,这时,这两名不同组别的弟子,大概是为了避免引起别人的注意,剑组的余小云正在兵刃架前负手仰望,似乎在欣赏兵刃架上那些形形色色的武器,另一名刀组的傅大义则蹲在地上随手书划着,好像在暗自揣摩某几招难解的刀法,二人间的交谈,声音极轻:“胡兄,进来这么久了,怎么仍一点迹象都看不出?”
“慢慢来,不要忙。”
“小弟真担心我们那位大小姐在外面,一个不耐烦,冒冒失失地闯进来,到时候不但前功尽弃……”
“是呀!真要命,叫她先回去又不肯。”
“……………………”
“……………………”
“噢!对了,胡兄,问题一定出在‘里场’,在这儿,‘里’‘外’两场有如两个世界,’里场的弟子和教师,轻易不露面。假如这是一座普通武场,首先就不该有什么里外之分,其次,纵分里外,也似乎不该如此神秘,胡兄,小弟自信轻功还可以,今夜就由小弟进去瞧瞧你看如何?”
“用不着。”
“为什么?”
“嘻嘻!因为愚兄已经………”
那名“刀组”弟子“傅大义”一句话尚未说完,课业开始的钟声已经当当敲响。
钟声一响,练坪上顿时一片混乱,簇堆解散,各人纷纷奔向各组的集合地点,因为这座承天武场对这一点管理得异常严格,十三下课钟敲毕,其未及准时归列者,马上录名记过,记满三次,开革除名!
“等有机会再说吧!”
“好的。”
两人匆匆交代了,也随众人分别奔向“剑”“刀”两组集合地点。
这时,隔开里外场的那道高墙后面,两名武师正凑着两道细小的洞孔,在朝外面场子上凝神搜查。
当下其中一个忽然咦了一声道:“奇怪!”
另外一人连忙问道:“什么事?”
先前那人促声道:“你看,快,那个着剑组服装者……从后面数起,倒数第三名……现在是第四名,现在是第五名……对了,就是那一个。”
“看到了,怎么样?”
“这小子叫什么名字?”
“我想想看……唔……对对,叫‘余小云’,刚进来十几天,据蔡教师报告,说此于天赋极高……”
“我看不大对劲。”
“嗯!欧护法这话什么意思?”
“申护法难道没注意到这小子刚才的跑姿?这小子既然才入门十几天,而且又是编在剑组,再说,就算一名轻功组的弟子,十来天也不可能会有这么惊人的进境,本座以为这余姓小子一定有问题!”
“是的,的确有点蹊跷。”
“本座当初想出这种紧急集合之法,为的便是想从各人奔跑身形步法上寻找破绽,嘿嘿,今天总算捉住一个。”
“这小子会不会是带艺转投?”
“如果真是这样,倒也没有什么关系,本场之所以不收带艺辈转投者,原意不过在防范各派差人卧底而已,其实,只要查清来人不怀恶意,而且有着上佳禀赋的话,本宫还不是照收不误?!”
“是呀!”
“但是,这小子情形不同,这小子刚才那种身法,系出于不疾而速,既从容,又自然,当今各派,以华山飞燕身法素称上乘,然而,这小子的一身轻功,似较华山飞燕身法又胜一筹……”
“那么,欧护法预备如何处理这件事?”
“走,进去跟金剑令主研究一下再说。”
半个时辰之后,当练坪上各组弟子正在加紧演练之际,“嘟,嘟”一阵哨子过后,全场立即静止下来。
按武场规矩,这阵哨音表示场主或总教习亲身临场了!
果然,哨子一歇,里门大开,五六名教师簇拥着一名高高瘦瘦,长方脸,黑皮肤,双目灼灼逼人的中年武士自里院走了出来。
资深的一些弟子立即认出来了:“总教习!”
不过,那些弟子也仅知道来人为本场之总教习,至于这位总教习姓甚名谁,外号叫什么,仍然无人清楚。
倒是一名新入门的弟子这时心里明白这位总教习是谁,这名弟子便是此刻站在“刀组”第三排的“傅大义”!
傅大义知道,所谓“总教习”,实即“金剑魔宫”那位“金剑令主”是也!
这时但见那位总教习走至场中站定,四下扫了一眼,缓缓说道:“本教习为各位带来一个好消息,内场各组,满世在即,所定之名额,将由外场各组分批递补,今天先由剑术组开始!”
全场立即响起一阵欢呼,在欢呼声中,那名总教习领着五六名教师转身向剑术组这边走来。
剑术组教师是个矮胖子,当下忙迎了上去躬身道:“总座好!”
总教习微微点了一下头,吩咐道:“先成一字队形报数,然后按‘一三五’,‘二四六’,依单双号分成两队,一号对二号,三号对四号,分组印证,作为挑选之参考标准。”
剑术教师迟疑了一下道:“报告总座,这样分组恐怕不太妥当吧?”
总教习不悦道:“有何不妥?”
剑术教师惶然低声道:“这三十二人里面,入门时日完全不同,有的快三年了,有的二年,有的一年,还有二三名才进来十几天……”
总教习拦住话头道:“这个不用你操心,本座并非要他们真的分胜负,只不过看看他们各人出手之基本架式是否合乎要领而已。”
剑术教师垂手应道:“是的!”
总教习接着问道:“据你所说,进场时日最短者也有十来天,在这十来天之中,你当教师的总不至于连一招也没教过吧?”
剑术教师连忙申辩道:“不!不!就是最后进来的现在也都演熟三招以上了。”
总教习点点头道:“这不就得了,去取两支木剑来,从排尾开始,每组以各拆三招为限,三招一过,立即自动住手!”
剑术教师依命取过两支木剑,分别交去排尾的三十一号和三十二号手上,最后一名的“三十二号”,正是刚才与刀组一名弟子对话的“余小云”华云表的化身!
以华云表今天在剑法方面之成就,别说与一名只进门不到十天的同门动手,就是换上面前这名剑术教师,甚至总教习本人,他也不一定会在乎,但是,刻下的他,为身份所限,为环境所限,不但不能尽情发挥,而且还得勉力装拙,以便符合一名对剑法初学乍练者应有之现象。
外行充内行固然甚难,而内行佯装外行只有更难。对一位剑术名手而言,一剑在握,要完全避免气质之自然流露,实在不是一件容易事。尤其是此刻的华云表,他尚不知道自己身份已经引起疑窦,适才之举,纯系因他而生,只要在手眼腰步方面稍稍露出一点破绽,他的一条小命,也就算完定了!
华云表与那名三十一号同门面对面,相距丈许站定。
那位总教习目光闪烁地沉声下令道:“三十二号先攻,开始!”
华云表因为心情紧张的关系,握剑之手真的有些抖索了,他接近日学习所得,一个跃扑,向前刺出一剑!
剑术教师点点头,那名总教习则微微皱了一下眉尖,很显然的,华云表在这一招上并未露出什么毛病。
现在轮到那名三十一号弟子还攻了。
那名三十一号弟子错步偏身,让开来剑,跟着旋躯反攻一剑。
这一刹那,华云表为难极了!他和现在的这名同门,都是刚刚投来不久,二人虽然都学会了三四招剑法,但身法步法,以及迎架拒拆之要领要诀都还没有教过。
如今,这一剑系自身后攻来,以他耳目之灵,身手之敏捷,当然不难一步躲开,可是,他能躲得那么干净利落吗?
当然不能他在情急无策之下,只好一直向前冲过去,冲出三四步,再以最笨的方法兜身转回,恶狠狠地又向那名三十一号攻出第二剑。
华云表攻的二招没有话说,但适才那种转身姿势,实在不成章法之极,四下聚观者,包括总教习身旁之五六名教师在内,睹状无不掩口失笑,那位总教习因为没有亲眼看到华云表先前奔跑情形,这时不免带着怀疑神气朝那名报告的欧姓护法望了一眼,意思似说:“刚才你没有看错吗?”
欧姓护法双眉紧皱,沉重地摇摇头,仿佛回答:“应该不会……”
三十一号将华云表攻去的第二招又让过了,现在正拟进攻第二招。可是,这位三十一号因华云表之表现欠佳,深觉自己人围有望,他本身本来也不见得如何高明,在一时兴奋之余,进攻之第二招不禁大大走样。
这一招名叫“高祖斩蟒”,依招式之要求,应该双手执剑,大跨一步,向敌人当头高高劈下。
华云表的招架方式则为仰身扬臂,横剑相格。
不意三十一号心浮气躁,一个拿捏不稳,下劈之势歪去一边,这一招,本应两剑成了字形接实,由于这一歪,剑势改道,竟然斜斜切向华云表一条左腿。
华云表一剑撩空,本能地正待挽起一个剑花,回剑去拨来剑之际,围观之众教师中突有一人脱口道:“丢了嘛!”
华云表一凛,悚然警觉,五指一松,木剑落地,不过左腿上却不折不扣挨了重重一剑!
这一剑劈得再重些,华云表也不会受伤的,然而,为了逼真起见,应势一跤倾倒,抱腿哎唷不住。
那位总教习不但不见怜慰,反而走过来沉脸责问道:“你为什么弃剑不挡?”
华云表苦着脸以手一指道:“那……那位老师这样吩咐,弟子怎么知道。”
那名出声的教师大急道:“‘丢了嘛’!本席什么时候这么吩咐过?混蛋!
‘丢了嘛’简直混蛋之至。‘丢了嘛’!”
华云表讶然道:“怎么没有?您……您现在嘴里不是还在念着吗?”
身旁一名入门较早的弟子俯身轻笑道:“你听错了,小云,他是说‘丢那妈’?!”
华云表眨眼惑然道:“‘丢那妈’?!”
那名弟子忍俊不禁道:“是的!他是粤人,这是粤人的口头禅,相当于北人之‘妈的’,和湘人之‘惹他的娘’……”
华云表噗嗤一声,其他的人也都忍不住哄堂大笑。
原来这位粤籍教师来到中原已久,一切习惯都已改正过来,就只这句骂人的口头禅无法去掉,武场中人听惯了,自然不觉怎样,华云表这尚是第一次入耳,当然免不了因讹传说了!
不过,这一讹,收获却不小,那名总教习见华云表既天真又幼稚,完全未脱一股孩子气,因而兴趣大减,转向那名欧姓护法,以含有责备意味的语气传音道:
“请欧护法最好再查查清楚……”
挑选之举,也就因而草草结束,那位总教习以时间不够为名,任意指点了两三名年资较深者,剑术组部分便算考录完毕。
第二天,小叫化胡毕义找着一个机会向华云表递话道:“你小子昨天好险,夜里,我趟进去,由欧姓和申姓的两个教师谈话之中,才晓得昨天你在集合时,因为跑得太急,无意中漏出追风步法,还好那两个家伙眼光虽利,见识却甚有限,小子,留心了!”
华云表道:“这些暂且不去管它,我只是想问:我们究竟有无被选为武士的希望?如何才能入选?还得等多久?假如遥遥无期,我们是否要变更一下原计划,另想其他办法去找出那座第九分宫?”
胡毕义点头道:“是的,我们都已改易本来面目,要凭现下这种粗俗的外表,是很难给选上的,如果在武功方面刻意表现,又怕露出马脚,尤其是他们已经对你存在怀疑……让我考虑考虑再作决定吧。”
新野县城中,在十多天前忽然出现一名老乞妇,这一天,老乞妇挽着那只破篮,拄着一根拐杖,步履难艰地走出城门,转向人龙岗方面慢慢走过去。
到达承天武场外面时,老乞妇停下来了。
这时适值武场开饭,大门里面的长廊上,武场弟子们正在谈笑用餐,老乞妇捧碗倚门而立,一双眼光在包头布边遮覆下不断闪动,似为那批青年人集体用餐的举动所吸引,而忘却出声乞讨。
近门的一名弟子回头发觉了,不禁咦了一声道:“这位大娘……”言下之意似说:真奇怪,你不开口,谁知道你站在门外?不过,那名弟子住口的最大原因似是发觉这名老乞妇神色间并无饥馑之色,虽有施舍之心,一时反而无法出口。
突然,刀法组一名弟子跑过来挥手喝道:“走走走,这儿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老乞妇双手捧碗,拜了拜,轻声求告道:“做做好事,壮士,老身,我……实在……忍不下去了。”,刀法组那名弟子双眉一竖,大声又喝道:“顾了你,我们又怎么办?谁叫你呆在这地方的?哪里你不好去?真是莫名其妙!”
另外那些弟子看不过去,有几个过来劝解道:“吵什么,我们大伙儿少吃一口不就得了?”
老乞妇合掌连拱道:“谢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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