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批三旗护法,过去在江湖上,无一不是穷凶极恶之徒,而目前与会者,尚不包括各地之分坛在内;杜门秀才方面,是否已具有相等之实力?双方水火之势,是否永远存在?要有一方见风转舵,仅凭他们师徒,以及三义请人,又是否能担得起这付担子?
护教席上,“恶君平”的座位,被安排在正中央,这无异说明,他今天业已取代了无情金刚昔日之地位!
这使俞人杰不由得又面临另一层疑难。
他已经探悉天狐之住处,根据约定,他随时可以离开魔教,去向杜门秀才那边交差。
但是,很明显的,凭他目前已取得之地位,他如果继续留在魔教中,无疑的将更能发挥力量,于暗中予魔教以致命打击!
姓温的一旦若是不信任他,会有什么手段使出来?
关于后者,那是不难想像的,杜门秀才这厮,毒如蛇蝎,一定什么样的手段都会使得出来!
尤其是对他这个冒牌的恶君平,更是举手之劳,便可置他于死命!
不是么?他只稍向三狐放出一点风声,要三狐查查他的底细,也就足够而有余了。
大厅中,人数虽众,但秩序井然,三堂护法,分席而坐,一眼望去,清清楚楚。
俞人杰约略估计了一下,目前三堂之护法人数,以蛾眉刀堂居首位,金笔堂与血掌堂,人数相近。
金笔堂人数不足,是因上次围剿大千山庄,伤了元气。
血掌堂方面,那位金花魔显然接受了他的建议,将部分人手,另外作了安排,这一点很使俞人杰感到安慰。
至少,将来混战爆发,他将可以控制一股实力。
会议正式开始后,全厅一片肃静,天狐韦士雷首先起立发言,他向大会宣布两件事:第一件,由黄旗护教黑天王乔半山接掌金笔堂。第二件,由黄旗护教恶君平公孙节升任首席护教。今后教中事务,除必须由教主发令者外,均须禀承首席护教之旨意施行!
在一阵掌声后,炼狐云笙接着报告教务,他明白指出,天魔教目前之最大敌人,已经不是逍遥书生和天山三义,而是由杜门秀才、袖手神医和大千山庄等人领导的天道教!
最后,大会交由淫狐巫马五郎主持。
开始广事征询,共讨破敌之策,这下可就有得瞧的了,不是这边喊,便是那边叫,人人争着发言,整座大厅乱成一团,活像一个百艺杂陈的庙会。
天、炼两狐见了,只皱眉头。
淫狐向俞人杰悄声问道:“公孙兄觉得这样闹下去,是不是一个办法?要不要加以制止?”
俞人杰头一摇道:“万万制止不得。”
淫狐甚是诧异道:“万万制止不得?为何制止不得?”
俞人杰低声道:“这是士气!”
淫狐微微一怔,跟着连连点头,憬然若有所悟,同时于脸上不期然流露出一片由衷折服之色。
俞人杰低声接着道:“语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知之之道,千古为难;他们这一嚷嚷,别的好处没有,至少可以使他们知道,这一战对他们本身该是多么的重要!”
淫狐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巫马某人,实在无法不佩服你公孙兄;像这些地方,我们过去那位夏侯老护教,就绝不会设想得如此周详!”
俞人杰逊谢道:“话不是这样说,夏侯老护教也有他的长处;公孙某人能够萧规曹随,不致有所殒越,就是教中的福气了!”
淫狐见他对死去的人尚能如此尊敬,益发为之肃容倾心,当下又转过身去,将他这番话,转告天炼两狐,两狐听了,相与颔首,都显示一种果然名不虚传的安慰神色。
最后,俞人杰自厅中缓缓站起。
大厅中喧杂之声顿时静止下来。
俞人杰眼光满厅一扫,从容发话道:“诸位兄弟的意见,都很宝贵,本座与三位教主,全都听得清清楚楚。尤其是金笔堂井护法,血掌堂陈护法,蛾眉刀堂徐护法几位的意见,更是针针见血,人木三分。相信本教今后所采步骤,当不会超出以上诸位所提之范畴;本座谨先代表三位教主,谢谢众家兄弟之慷慨陈词!”
掌声如雷,使得他无法不稍作顿歇!
“其次,本座相信,一定还有一些兄弟,尚有更多的宝贵意见,未能当场提出来。关于这一点,请三堂堂主注意,散会之后,各堂应另行分别召集一次会议,一由各堂综结归纳,将所有之意见,送交本座,转报三位教主,今天之会议,到此结束,谢谢兄弟们!”
结束及时,干净利落,众护法于欢呼声中一哄而散!
片刻之后,大厅中只剩下三狐及俞人杰、冷月仙子、血剑飘花、银须叟、子午叟、夺魂金镖和分云掌等七名护教。
淫狐巫马五郎道:“唉,闹了半夜,还是一点结果没有。”
俞人杰微笑道:“本座已经说过了,这次聚会,只不过是提高一下大家的士气,在这种情况下,三教主还能希望它有什么结果?”
炼狐朝另外那六名护教扫了一眼道:“诸位可有什么意见?”
现在这六名护教之中,银须叟和子午叟,一向寡于言词,夺魂金镖和分云掌,既属新人,职分又低,有话亦不敢轻易启口,除了一个俞人杰,够资格说两句的,只有一个冷月仙子尤秋华和血剑飘花萧英两人!
所以这时血剑飘花望向冷月仙子道:“尤护教高见如何?”
冷月仙子尤秋华沉吟了片刻道:“本座觉得事情并不急在一时,最好等阴护教从华容回来后,了解一下对方的部署,再作区处,似较妥当。”
血剑飘花萧英点头道:“本座也是这样想。”
炼狐再向俞人杰问道:“公孙护教的意见是怎么样呢?”
俞人杰道:“本座对尤护教的意见不表反对,只是另外还有一点补充意见!”
三狐见他尚有补充意见提出,全为之精神一振。
其他的那几名护教不必说了,就连血剑飘花萧英,也露出倾听神气。
这位白旗大护教过去跟恶君平虽有杀弟之仇,但他眼见对方在教中之地位,后来居上,稳若泰山,自知无能为力,显已逐渐打消复仇之念。
俞人杰摆出恶君平的那个老习惯,四下溜了一眼,轻咳着说道:“兵家有言,五十里而争利,则蹶上将军。此即两军对垒,劳逸之势,重于一切之谓,亦即我方数度出师不利之症结所在。不过,话虽如此,两军相交,气为势主,若只挨不还,上下夺志,亦非良图!”
他顿了一下,一字字接着道:“所以,本座以为,要想彻底消灭该教,固然不必急在一时,但为了本教在武林中的声誉,则必须立即还以颜色!”
天、炼两狐听了,均为之动容颔首。
就仿佛俞人杰此刻所说的这番话,正是他们心底下,想说而没有说出来的话一般。
淫狐巫马五郎则显得有点迟疑地道:“可是”
俞人杰点头接着道:“三教主的意思本座清楚。在这里,本座尚有一点解释,过去之所以数度师出无功,教中藏有内奸,团属原因之一,但是,在策划方面,亦非无可疵议。这一点,本座适才业已提及:予该教以打击,与彻底消灭该教,完全是两回事,手段之运用,就必须要有区别!”
淫狐轻轻一哦道:“那么,依公孙兄之意,这次应该怎样做?”
俞人杰道:“应该惠而不费,轻兵突出,先行焚去该教华容那座四海镖局!”
炼狐点头道:“这是个好主意,如果单是放火,只消派出个把人便够了:一座镖局虽然不值什么,但是在声势上来说,的确可以扬眉吐气一番!”
由炼狐之首表赞成,此议遂成定论,第二天便由蛾眉刀堂一名朱姓白旗护法奉命启程行事!
焚毁华容那座镖局,真是一个好主意么?
是的,站在逍遥师徒和三义方面,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因为华容那座镖局一旦付诸祝融,杜门秀才方面,无疑马上就会以城中那府天魔教分坛为报复对象。
天魔总坛这边,眼看华容分坛被挑,当然不甘就此罢休。
如此你烧我杀,往复循环,大概只要有个一年下来,双方之人力财力,也就差不多了!
同时,俞人杰相信,今天魔教总坛中,虽不敢说一定没有杜门秀才方面之卧底人物,但纵有卧底人物亦不会存在护教以上之魔徒中,则可断言。他与华容方面,交通暂告中断,这正是他为魔教这边“卖力”的好机会,自然得充分把握,充分加以利用!
当天下午,就在蛾眉刀堂那名朱姓白旗护法出发不久之后,俞人杰正想抽暇前往血掌堂去,跟那位金花魔套交情,顺便打听一下他将一部分心腹,已作了何种安排时,那位新任金笔堂主,黑天王乔半山,忽然匆匆走了进来。
俞人杰望向对方手中的那只木盒道:“乔堂主”
乔半山将木盒放到桌上道:“是嘉鱼分坛,专差送来的,因为上面贴着红标签,本堂不敢擅自开启,亦不悉里面所盛何物,故特转呈护座定夺,里面装的恐怕不是什么好东西!”
俞人杰听了,好气又好笑。听这厮之语气,显然怀疑盒内装的是毒物,可能一打开便要伤人性命,他自己不敢启开,却送来这里,就好像别人性命不及他的性命值钱似的。
不过,他知道这厮跟贺大宝一样,有点浑里浑气,亦懒得与之计较。
当下抬头问道:“那差人呢?”
乔半山道:“俺已经打发他走了。”
俞人杰道:“那么你有没有问他这个木盒子,分坛又是哪里弄来的?”
乔半山道:“问过了。”
俞人杰道:“他怎么说?”
乔半山道:“他说分坛中也没有人知道。”
俞人杰道:“天上掉下来的?”
那位新任金笔堂主似乎还役有听出俞人杰话中的谴责之意,同时亦不以为话没问清楚,就将来人放走有何不妥,这时居然点头答了一句:“差不多!”
俞人杰耐着性子道:“这话是那差人说的么?”
乔半山摇头道:“不是,他一放下盒子,俺便叫他走了。根据俺的猜测,可能分坛门一打开,这盒子便出现在分坛门口!”
俞人杰点点头,没有开口。他觉得这厮所猜测的,果然不无道理。要是这样,这只盒子准是来自华容方面!
那么,盒中装的,会不会是毒物呢?
依他推想,可能极少!
对方盛装毒物之目的,当然志在这边之巨头,他们将木盒放在一座分坛门口,盒外未附任何说明,又安知这只木盒,一定能送到这边的巨头手上,而不被首先发现之魔徒好奇打开呢?
俞人杰想及此处,决定冒一下险,当场打开看看。
他走上去,屏住呼吸,并起食中二指,运力一下点落,木盒应手裂开,同时扬起一股石灰气味。
不待盒盖掀起,俞人杰已约略猜及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果然。盒盖揭去,赫然入目者,正是一颗面目如生的人头。
乔半山骇然失声道:“阴护教!”
一点不错,人头正是属于那位五全山人所有!
俞人杰故意沉下脸色,心中却止不住一阵高兴。他信手翻转盒盖,这才发现盒盖背面尚贴着一张字条!
条子上的字,工整异常,写的是:
“水火双姬,今之二乔也。为构铜雀之台久矣!现获其一,素愿半尝,饮水思源,不能无言,伊人风情万种,果非俗脂可比;自经收作第九小星以来,帐处金丝,枕藏玉马,鱼水交欢,其乐融融,绸缨之情,虽画眉京兆,熨体苟卿,不足为羡也!兹者,谨奉呈贵教阴大护教首级一颗,权充迎风之聘,金屋已备,只待大乔之来归,十全十美,伏维玉成,六礼不周,尚乞哂纳!温思广顿首百拜。”
俞人杰阅罢,击膝之余,一时不察,竟不期而然脱口喊出一声:“好!”
这可将那位新任金笔堂主给弄迷糊了。
被人家宰掉一名黄旗大护教,还喊好?
他指着那张条子,怔怔然问道:“这上面怎么说?”
俞人杰自知失态,喊出一声好之后,忙又嘿了一声,同时拉下面孔,露出一脸冷笑的表情。
好在“好”“嘿”之间,只是一音之转,加上他又接着发出一阵冷笑,以致那第一声好,听来就像急怒攻心,愤恨至极之表示。黑天王乔半山本来就是一个浑人,像这种微妙之掩饰,自然无法区别。
俞人杰见这位大堂主并未起疑,这才略略放心,当下将盒盖向前推了推,轻哼着说道:
“你看吧,好个狂徒!”
乔半山缩回手去,讷讷道:“还……还是……你念出来吧!”
俞人杰看到对方那份尴尬神情,心中有数,大概这位仁兄,识字有限,于是,他先将原文照念了一遍,然后又逐句加以解释,才使那位大堂主完全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乔半山听完勃然大怒道:“姓温的这囚囊,果然狂得可以,走,走,咱们见教主去!”
俞人杰点头道:“这种事当然要向三位教主报告。”
于是,两人捧着那只木盒,向内官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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