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俞人杰命尹端华将那两面护教令旗和兵刃,悄悄送去城外府中,一方面报告经过,一方面请示机宜。
他这边则装成伤得很重的样子,由贺大宝守住房门口,不许任何人入内探视,以避免那位三目神鹰进来套口风。
不一会,一辆马车驶来镖局门口停下,尹端华向大家宣布:奉侯师爷之命送总镖头去府中养伤。
上车之后,俞人杰低声问道:“昨夜那边战绩如何?”
尹端华又兴奋又伤感地说道:“贼人虽给收拾了十之八九,但我们这边也给损失了一位单师!”
大千四客,现在只剩下一个一剑封关了!
“侯师爷呢?”
“也受了伤。”
俞人杰故作吃惊之状道:“什么?连侯师爷也受了伤?伤得重不重?”
尹端华摇摇头道:“不清楚。”
俞人杰惑然道:“那你怎知道他受了伤?”
尹端华苦笑道:“那怎么会不知道?一个人的眼睛用来做什么的?”
“脸色很难看?”
“相当难看!”
“莫师父呢?”
“莫师父倒还是好好的!”
俞人杰想了一下又问道:“那名自称黑旗护教的黑衣老人最后怎样了?”
尹端华点点头道:“这老鬼果然不愧为一名黑旗护教,我们这位侯师爷,据说有生以来,从未遇过敌手,这一次居然负一伤,可见这老鬼的确有两套,昨夜要换了别人,是否招架得住,恐怕还真难说呢!”
俞人杰道:“你是说那老鬼最后还是败在侯师爷手下?”
尹端华道:“是的,刚才我进去的时候,莫师父正在检视老鬼的那面护教令旗,他还向侯师爷开玩笑,说要侯师爷请客……”
俞人杰诧异道:“干吗他要侯师爷请客?”
尹端华一咦道:“怎么?总座难道啊,对了该死,该死,你瞧瞧我,真是有多糊涂!”
俞人杰眨着眼皮道:“怎么回事?”
尹端华连忙接着道:“事情是这样的,总座上次出镖不久,府中曾经送来一道密谕,小弟因总座能够平安归来,一时高兴得昏了头,竟一直忘了提起……”
俞人杰打断话头,问道:“一道什么密谕?”
“一张列载了详细数字的赏格表。表中规定:凡除去一名普通教徒,可获赏银十两。三旗护坛,各赏五十两。三旗护法:黑旗护法一名赏银百两,白旗护法赏两百两,黄旗护法赏三百两!”
“三旗护教呢?”
“与三旗护法之数字相同。不同的是,白银一律改为黄金。”
“哦,真的?这样说来,小弟如今岂不是已成了一名拥有五百两黄金的大富翁?”
“一名不折不扣的大富翁!”
“行,行,小弟一定请客。”
“不请行吗?”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两人边说边笑,不知不觉已经来到花府门外。
那名老苍头打开栅门,马车一直向里驶去,侯师爷和一剑封关亲自在大厅中双双迎出。
俞人杰由尹端华扶下马车,一剑封关紧上数步,一面伸手帮忙,一面高兴地道:“老弟,恭喜你了!”
俞人杰连忙含笑逊谢道:“莫师父好说,这不过是适逢其会,侥幸而已!”
大厅中已经为他准备了一张精致的软椅,入座坐定之后,侯师爷抬头笑了笑,注目问道:“老弟能不能再说一下昨夜之经过?”
俞人杰早已知道这是少不了的一问,当下从容不迫地说道:“当师爷跟那个什么百步赤练交手之际,人杰就站在花墙后面的阴暗处,所以师爷跟那厮冲突的经过,人杰当时全都看得清清楚楚。说到这一点,人杰不得不佩服师爷当时的泱泱风度!”
后者听了,微微一笑,鸡爪似的右手五指,不自禁摸向颔下那一小撮稀稀疏疏的山羊胡子。
俞人杰接下去道:“不过,直到那时候为止,人杰尚无法分辨那位恶君平,究竟是那群匪徒中的哪一个……”
一剑封关忍不住插口道:“后来怎么认出来的呢?”
俞人杰点点头,继续说道:“后来,直到我们这边的两位师父,返身向院外扑去,人杰这才发现,原来那厮当时根本就不在院里那群匪徒之中!”
一剑封关脱口道:“那就对了,怪不得莫某人在那群匪徒中,怎么也找不到那厮之踪影。那么,老弟是说,那两支飞镖,就是那厮打出来的了?”
“是的。
“真差劲!”
“怎么说?”
“堂堂一名黄旗大护教,在那样近的距离中,接连打出两只飞镖,都没有沾上敌人一丝衣边子,还不够差劲么?”
俞人杰含笑摇头道:“话可不能这样说。”
一剑封关怔了怔道:“那该怎样说?难道老弟还认为这厮手法高明不成?”
俞人杰微微一笑道:“小弟意思是说:别人可以笑他差劲,我们却不能!”
一剑封关甚为诧异道:“为什么?”
俞人杰又笑了一下道:“要不是这厮差劲,四海镖局岂非又得另找一名总镖师?”
说得大家笑了。
侯师爷笑着问道:“后来呢?”
俞人杰叹了口气道:“师爷说得不错,这厮果然是个奸险小人。他当时似已瞧出大势不妙,飞镖出手之后,看也不看一眼,一个倒纵,掉头便跑!人杰这时,仍然不敢断定这厮就是恶君平,当时只想上前抓住他,看能否带去无人之处,设法逼出一点口供。谁料这厮一出城门,登时变得凶狠起来,转身拔出兵刃,嘿嘿一阵狞笑,挺身便向人杰扑来。直到看清那对三棱刺,人杰才知道遇上正主儿!”
一剑封关忍不住再度插口道:“另外那名白旗护教……”
俞人杰点头接着道:“是的,人杰这就要说到了。依人杰之原意,本想跟这厮多纠缠一会儿,以便察看这厮一套三棱刺招的路数,凑巧这时贺师父也从后面赶到了。只听贺师父忽然大叫道:总座小心暗算!就在这时候,身后树影中,忽然窜出一条身形,人杰一瞧那人之身法,便知道来人身手不弱,如听任贺师父迎上去,无疑的只有白饶。于是一面分身招架,一面喝令贺师父回局报讯,我们这位浑二爷总算还听话,否则有他缠夹在里面,人杰心分两处,就不堪设想了!”
一剑封关点头道:“的确是的,碰上这种局面,多一个人碍手碍脚,反不若以一拼二来得淋漓痛快!”
侯师爷接着道:“后来呢?”
俞人杰笑了笑道:“从树影中突然窜出一名白旗护教,连那位恶君平似乎也给吓了一跳,后者几乎可说就是死在这名白旗护教手中!”
一剑封关一愣道:“此话怎讲?”
俞人杰又笑了一下道:“那厮见人杰只挨不还,一直未将人杰放在眼中,这时定睛瞧清,见又来了搭档,益发显得威风八面,他大概想在伙伴面前露一手,当下哈哈一笑。竟以一把双龙出海,双刺平挺,走中宫,闯洪门,分向俞人杰双肩平平刺来!”
一剑封关不禁哼了一声道:“果然狂得可以!”
“这时可说是人杰舍死求生,惟一的一个机会。于是,暂置身后那名白旗护教于不顾,身形一矮,正面迎去,露开左肩空门,右手金笔一拨,格开那厮左手上的三棱刺,然后笔尖一沉,送进那厮心窝!”
侯师爷点头道:“确是一招狠法!”
一剑封关皱眉道:“那你的左肩”
俞人杰苦笑道:“有什么办法,只好咬紧牙关,拼着一条左臂不要了!”
侯师爷又问道:“后来呢?”
俞人杰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心情为之宽松不少。他现在才发觉,天下再没有一件事,比说谎更吃力的了!
不过,吃力的一段,至此已成过去,再说下去,全是事实,就用不着像先前那样字斟句酌了。接着,他很顺利地说出一刺掷中那名神龙客之经过,侯师爷和一剑封关,全都听得不住点头。
他说完后,侯师爷抬头问道:“那五百两黄金赏格,老弟打算如何处理?”
俞人杰思索了一下说道:“我想先提两成,交端华带回镖局,兑成白银后分给局中同仁,让大家都能高兴高兴。”
侯师爷点点头,转过脸去道:“莫师父,你去将那只金箱取来!”
不一会,金箱取至,里面是十只金元宝,一剑封关取出其中两只,交去副总镖头尹端华手上。
尹端华代表局中同仁称谢收下。
侯师爷接着问道:“假使老弟伤口愈合之后,我们就马上进行下一步计划,老弟反对不反对?”
俞人杰欠身答道:“听凭师爷安排。”
侯师爷欣然捋髯道:“好极了!那么,你就先去后面歇着养神吧。我们官人特制的刀剑药,今夜便可送到,这种药一敷上去,当天收口,三天脱痴,七天之后疤印全消!”
俞人杰佯疑道:“什么药会有这等灵效?”
侯师爷点点头,笑道:“用过你就知道了。”
俞人杰当然相信,普天之下,能有几位袖手神医?在这位袖手神医手底下,只剩一口气的人,都能救得活,区区皮肉之伤,又算得什么!他不明白,四方堡离此,不下千里之遥,药怎能这样快送到?
难道那位袖手神医也已来到这附近?
接着,侯师爷手掌一拍,四名艳姬,应声走入,一剑封关向那四名艳姬吩咐道:“扶俞总镖头去后院!”
侯师爷指着那只金箱道:“这个一起拿进去!”
俞人杰摆手拦住那四名艳姬道:“人杰斗胆,敢向师爷提出一个要求。”
侯师爷转过身来道:“什么要求?”
俞人杰道:“人杰想将那位贺师父叫来,带在身边。”
侯师爷道:“她们伺候你,难道不比那浑人强?”
俞人杰道:“师爷有所不知,这位贺师父,人虽然有点呆气,但对人杰却很忠心,有他在身边,谈谈说说的,可排除不少寂寞。”
侯师爷道:“他的一张嘴巴,会不会乱说话?”
俞人杰道:“这种人的性格,师爷应该清楚,他只要服了你,便会百依百顺,人杰自信可以约束他,师爷尽请放心!”
侯师爷点点头,转向尹端华道:“那你就回去喊他来吧!”
俞人杰住在里面一间精致的书房中,虽有着充分的行动自由,但他并不存有丝毫好奇之心。
他同时严命贺大宝,不许乱说话,不许乱走动。他怕贺大宝闲不住,便找来一付棋子,教他下棋,一边说些有趣的故事,藉以启发他的智慧,并让他知道做人的道理,贺大宝果然听得津津有味。
不久,天黑下来了。
两名家丁,抬进一叠食盒,贺大宝接过来打开一看,见里面装的,几乎全是没有吃过的东西,不禁咋舌道:“奶奶的,这一顿要多少银子……”
俞人杰笑斥道:“又来了!不怕别人听了笑话吗?”
贺大宝不服道:“咱是说真的嘛,这一顿能折成现银,咱宁可啃窝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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