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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仗义救弱

  半个月过去了。单剑飞因为知悉另外三儒已经脱险,除了静候那位郝总管找来四川唐家后人外,这一身已无牵挂,所以每天都守在这座书房中,书房中有的是各式书籍,尤以有关医理的为多。紫衣少女心仪姑娘,每天来陪着他,于有意无意间为他解说各种药草的药性,以及它们组合搭配后对人体所产生的功果效能。

  单剑飞听着,起初是觉得有趣,后来竟渐渐着迷起来。有一天,单剑飞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便向心仪姑娘带着抱怨地道:“姑娘与令祖母对医道既然如此有研究,当初假如肯伸援手,不去找什么唐家后人岂不也可以吗?”心仪姑娘淡淡一笑道:“病人对大夫,除了接受用药外,最重要的便是信心,当初是你左一声四川唐门,右一声四川唐门,就好像这事只有四川唐家后人才解决得了似的,我跟家祖母若是自告奋勇,万一给你怀疑地来上一句:你们-你们也行?试问,谁受得了?”

  单剑飞哑口无言,事实上,他说虽然是这样说,骨子里也并不怎样觉得遗憾。半个月都已等了,再等半个月又有何妨,“七老”毒伤既可挨过三个月,时间上仍很宽裕。而且,要不是有此-波折,他绝不会在这里住下来,也就无法学到这么丰富的医药知识,以后行道江湖,除了一支剑外,这一点也可仗以教人济世的。所以,他对这位心仪姑娘,由感而生敬,古云:一字师,一技师。虽然她是个女孩子,而且年龄比他还小,他一样不忘以授艺问业的态度尊重着对方。有道是:敬人者,人恒敬之。他敬重着对方,对方对他的态度电就随之逐渐改变。这位心仪姑娘,不再乍喜乍怒,或者逗弄和调侃于他了。她变得沉默起来,除了讲解医理药性外,她总是静静地、脉脉地望着他,眼光像一泓晶澈而又深不见底的秋潭,令人神往,令人沉醉。

  这种日子过起来是特别快的,一转眼,又是十来天过去。大概是在那位郝总管离去的第二十七八天上,单剑飞和心仪姑娘正在书房中研究甘草、黄耆两味药在解毒方面的通性之际,一名女婢人报道:“老夫人有请,郝总管回来了!”闻报之下,心仪姑娘仅淡淡地噢了一声,好像她早已知道那位郝总管应该在这个时候回来一般,单剑飞却止不住狂喜,跳起道:“心……姑娘,我们快去。”若在开始几天中,单剑飞忘情脱口喊出这个“心”宇,这位心仪姑娘不反问他“心什么?”也必会逗问他“你在招呼谁?这儿谁是‘新’姑娘?谁是‘旧’姑娘?”然而,现在早投有这种情形了,她只缓扫了他一眼,双颊微酡,慢慢地站起身来道:“他回来得比预定日朋还早了二天,急什么?”

  正厅中,黑衣老夫人据座高坐,身后立着两名女婢,下首稍远放着一张小木椅,椅子上坐着的,正是那位满身风尘,矮胖的郝总管。单剑飞入得厅来,目光一扫,不由得愣住了。

  厅中平静异常,除了上述四人外再无他人,“唐门后人”在哪里?那位郝总管见两人走入,连忙起身垂手道:“单少侠好,小姐好。”单剑飞勉强还了一礼道:“郝总管辛苦了。”夫人吩咐身后两婢搬过两张椅子,让单剑飞和心仪姑娘在郝总管对面坐下,然后向郝总管道:

  “郝总管,你交给单少侠了!”。单剑飞一听这话,心头不禁一阵狂跳。交给我?什么东西要给我?难道四川唐门后人虽然投有同来,却已把药交给这位郝总管带来了不成?抬起头,望清后,一颗心立即又凉了下来。郝总管手上拿着的,并不是什么药瓶或药盒,而只是一只薄薄的信封。不用看也知道,里面装的准是一张婉转说明,如何不能相助的致歉函件。郝总管双手送过来,单剑飞拱拱手道:“毋须看得了!”郝总管愕然不知所措。黑衣老夫人微笑着道:“看看又有何妨?”单剑飞不便再加拒绝,默默伸手接下,封套上没有一个字,拆开,里面也只是一张薄纸,纸质甚是粗劣。单剑飞托定看去,但见上面龙蛇游走地这样写道:“剑飞:向你致谢!向你致敬!真没有想到你这么快便找到了唐太夫人,并由唐太夫人差郝大侠送下解药。天池隐翁杨老前辈亦系同一天赶达,知悉七老有救当天即欣然离去。剑飞!七龙康复了,丐帮新生了,七老没有话说,丐帮全体没有话说,丐帮上下,今后只有一个愿望……愿能有机会为你单大哥奔走!舒意百拜。又及楚卿卿至今杳无音讯,风闻伊师无才夫人切盼见你一面,如果有空,请即前往鄂北车盖山一行。”单剑飞看呆了,手臂僵举着,久久不能放落。但听唐太夫人温声笑着道:“很意外是吗?”单剑飞转过身来,忽然拜倒道:“谢太夫人成全。”唐太夫人注视着悦容问道:“现在,孩子,你还有什么困难没有?”单剑飞低头望着手上的信纸,咬唇默然片刻,终于抬起脸来道:“禀太夫人,晚辈必须马上离去。”唐太夫人轻轻一哦,停了停,叹了口气,转向爱孙心仪姑娘吩咐道:“心仪,你送单少侠一程吧!”心仪姑娘眼圈一红,借着点头,迅速低下脸去。

  单剑飞膝行一步,俯首低声道:“如蒙太夫人不弃,晚辈愿与心仪姑娘结为义兄妹,一待师门事了,即重来此间,与义妹共奉您老重返中土,安享天年。”唐太夫人颇觉意外,激动地道:“是的,孩子,好,好……”单剑飞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回首之下,已不见了那位新认义妹的影子,唐太夫人微微一笑道:“丫头刚走,你找她去,等会儿,你也不必再来辞行,有什么话,直接告诉她就行了。”

  单剑飞从郝总管手上取回那面掌令丐令符,辞过太夫人,出厅向书房走来。书房中,果然坐着唐心仪,面前打开一本书,眼光却望在壁间字画上,以手支颐默默出神,全未觉察到单剑飞的进入。单剑飞走过去轻唤道:“仪妹……”唐心仪转过脸来,恨声道:“我算是低估你了!”单剑飞吃了一惊道:“怎么说?”唐心仪仰脸道:“不怎么说!怎么样?什么时候上路?”单剑飞不安地搓着手道:“我……我想,马上就起程,仪妹如愿相迭,我们不妨一路谈到玉门再分手吧!”双骑并辔,清风徐吹,吹浓了离愁,也吹拢了马上一双人影,以及两颗沉醉在絮语中的年轻的心……漫漫长夜过去,落下去的太阳,又自东方升起玉门关到了。

  在仲夏清晨,金黄色的阳光中,单剑飞马缰一勒,转过身来,强笑着扬了扬手道:“仪妹,再见了。”唐心仪点点头,垂下脸去,两颗泪珠,悄然滚落手背,等她再度抬起泪眼时,人已经远去,一阵风沙刮过,带走祝福,留下寂寞……

  单剑飞飞马人关继续奔驰,忘了饥饿,也忘了疲累,他不敢让自己有时间多想,因为他不知道,到目前为止,他究竟有没有做错什么?他如何处理过去?如何安排未来?云师师、楚卿卿、唐心仪,有如三朵鲜花之于美人,三支名剑之于壮士,无从拒绝而又无法取舍。

  十天后,单剑飞到达陕鄂交界的蜀河口。进入鄂境,水道纷歧纵横,走旱路远不若走水路方便,于是,单剑飞卖去马匹,于蜀河口搭上一条客船,顺汉水而下,直放云梦。船上无事,单剑飞除了反复参研“七星七式”外,便是思索以下两个问题:楚卿卿究竟去了什么地方?无才夫人找他又为了何事?

  楚卿卿一身武功不弱,且心智玲珑过人,走在江湖上,老一辈的不至过分难为她,后起人物则不一定是她对手,加以还有势力遍天下的丐帮随时随地可供调度,她本身的安危可说是无甚可虑。同时,她师父无才夫人所领导的妇德教也有一股相当势力,无才夫人不会不关心她这名爱徒兼义女的行踪,如果楚卿卿去向有疑问,无才夫人绝不会有闲心先来找他的,所以值得推敲者,仍莫过于无才夫人要他去见面的真正用意。

  “难道”他怀疑:“无才夫人已知道我跟楚卿卿交往的情形,也有着与唐太夫人同样的打算不成?”假如是的,该怎么办?单剑飞深深的苦恼着,因为,他知道,一旦面临此一问题,他是无论如何回答不了的,他犹豫,并不是说他不爱楚卿卿,只为了该怎么说才好呢?

  船至光化,船底突然破漏,所有搭客,均必须上岸等待抢修或换船,登岸之后,天气一变,忽然下起雨来。雨虽不大,天色却一片灰暗,看样子三二天之内是无法放晴的了。单剑飞由船主安排,歇人一家小客栈,栈小人多,又脏又挤,单剑飞对于地方脏倒不十分在意,但是,那些终日不绝的粗俗笑语听来却令他心烦之至,于是,他向店家借了一顶旧竹笠,冒雨出门,想借随意蹭踺来排遣时光。单剑飞由大街转入小巷,走着,走着,忽有一名黑衣人自身旁一擦而过,单剑飞耳目聪敏,立即发觉出这名黑衣人是道上人物,当下声色不动,继续向前走去,直到估量着那名黑衣人已经走出巷子,这才迅速转身走回来,他回到刚才那名黑衣人离去的那家住户门口,脸微侧,目光自笠沿下低低搜察过去,当他目光扫过门楣上时,他为之呆住了。那剥落的门楣上,赫然留有一个炭笔记号:“O一一-一一O一个圆圈圈,五道歪歪斜斜的横杠,炭迹很淡,粗看,颇似小儿涂鸦,但是看在一名武林人物眼里,尤其是看在一名熟知丐帮各种暗记的武林人物眼里,这已经是够明显的,也够人心惊的了。

  在武林中,丐帮,严格地说,实在属于黑道人物,丐帮立帮数百年来,其所以受人敬重,原因无他,取用有道而已,现在这个暗号,圈圈代表着这一户已定为下手对象,五道横杠则表示着留记人之身份:丐帮一名五结弟子。单剑飞看来看去,都看不出这一户有值得下手的地方,门扇破旧,墙砖残缺,这会是一家富户么?而这,尚不是单剑飞惊讶的主要原因。丐帮弟子,如所周知,帮主“七结”,长老“六结”,各堂堂主,及四大分舵主,还有一名掌令丐,都是“四结”,“五结”身份,在丐帮,只有一名“总香主”。然而,丐帮目前有“总香主”么?自“破衣神丐”遭遇变故,考选结果,“屠龙丐”金啸风获得升任,可是,不幸得很,未满几年,“屠龙丐”金啸风便不知所终,自此以后,丐帮“五结总香主”一职便虚悬着,以迄于今。如今,却有人冒用此一身份出现,公然留记,倘非有意驾祸,便属不熟悉丐帮内情,事实至为明显。单剑飞原想循踪追蹑,他不需要那样做了。他拉低草笠,匆匆走出巷子,返回客栈,他尽可能的将自己改变成另一个人。

  当夜,二更敲过,光化北城某条小巷中的一家民房上r突然悄没声息地飞落三条黑色身形。三人均是一身黑色劲装,面蒙黑纱,中间一名双目闪闪如电,似为一行之首,二人飞落,左右两边的两名蒙面人,双臂微晃,便待向院心纵去,中间那名首领模样的黑衣蒙面人伸手一拦,沉声道:“由本座自己来!”两边的蒙面人立即分别纵至左右厢屋,藏身暗处,担任警戒。首领模样,那名蒙面人,于语毕后,身形一闪,飘飘然落去院中,身法之灵逸,诚属罕见。这首领模样的蒙面人身形落地,仰视昂首,毫无顾忌地直向中屋走去,时间虽然已是二更多了,屋中仍有灯光透出,并隐有机杼之声,蒙面人足尖一拨,门扇应足而开,于是昏黄油灯下,坐在织布机中,错愕地抬起头来的,竟是一名姿色美绝的少妇。那少妇显然惊骇过度,明眸圆睁,花容失色,张口仅呼出一个“你”字,便娇躯颤抖,噤不成声。蒙面人嘿嘿一笑道:“你婆婆是聋子,你丈夫已离家半个多月,这屋子里再无他人,你喊破喉咙也没有屁用厂那少妇听到人的声音,神智似乎恢复了些,一面缩身,一面颤声道:“好汉爷……你你……想要什么?”蒙面人一步步逼过去,道:“要你!”少妇娇躯一软,扑地坐落,蒙面人似乎颇为欣赏对方这种惶、怖之状,脚下一停,侧目笑道:“凭本爷的身份和身手,本毋须跟你多噜嗦,仅以一根指头,就足够整治于你而有余的了,不过,本爷此翻用心不同,所以不愿用强,你不必怕,尽管好好坐着听个清楚。”暧昧一笑,低低接下去道:

  “娘子是过来人,可能会了解,本爷对于女人,年在二十岁以下者,一向不感,兴趣尤其是那些……又想、又怕的毛丫头……像你这样,廿二、三、四,则勉强中选……不过,娘子你是例外,因为像娘于这样的美人儿,本爷尚还是第一次见到……如今,老实告诉娘子,本爷带你走,并不是要讨你做妻室,而是本爷另外看中了一个妞儿,想收你回去伺候她……咳,咳……当然了……整天伺候在床前的人,姿色也很重要,说不定,一时兴子好……懂吗?这不是逢场作戏,过去就算,而要常久处在一起;如你心中不愿,到时候味道方面就不免……

  现在,话已说明了,答应,后福无穷,不答应,嘿嘿嘿嘿……”少妇羞急交加,流泪切齿道:“你,你不如杀了我。”蒙面人双腈一眨,又上一步,轻嘿道:“你如逼着本爷非走老路子不可,本爷也说不得了,好吧,现在就先让你比较比较也好,本爷是否有哪一点不及你那丈夫……”步步逼近,双目中现出贪婪之色,缓缓伸出双手,迅踏一步,突然全身向少妇罩扑而下。

  外面,厢房顶上,两名守风者悄悄会合,其中一个低声道:“头儿今夜好怪。”另一个眨眼道:“哪里怪?”

  先前那个道:“这一路下来,他也不知道玩过了多少女人,几乎没有一次不是霸王硬上弓,干净利落,火气一出,掉头便走,只有这次对这娘儿,嘻嘻,怪!”另一个干涩地道:

  “我敢打赌!”

  先前那个感然道:“打什么赌?”另一个咽着口水道:“我赌他们此刻”

  身后忽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沉沉接道:“本人也参加一份,我赌你们现在完了!”

  两名黑衣人还没来得及回头,便觉心头一甜,眼前发黑,身躯挺了挺,喷血而倒。出手的那名灰衣汉子,自屋顶一跃而下,横棍当胸,向屋中低喝道:“淫贼出来受死!”

  屋内,蒙面人惊跳而起,犹自回望了地下那名已经昏厥不知人事,胸衣破碎,下身也已露出两条雪白玉腿的少妇一眼,恨恨地扔去手上一幅破衣片,气呼呼的窜出屋外,狂吼道:

  “是哪个不开眼的破坏老子好事?”

  挺立院心的灰衣人冷冷地道:“金分宫主你好!”

  黑衣蒙面人猛退一步,瞪目失声道:“你,怎说?”

  灰衣人冷笑道:“堂堂一位神威宫黑衣分宫主,应该敢作敢当,为什么一定要将这盆污血泼到丐帮头上呢?”

  黑衣蒙面人双目眨了一阵,忽然哈哈大笑道:“好!好!算你朋友眼力过人,居然一口便交代出本座身份,看样子朋友大概是不作活下去的打算了!”

  灰衣人冷笑道:“未必!”手中木棍应声而起,棍尖一挑,斜斜点向对方咽喉。

  这一棍,去势甚缓,招式亦极干泛,然而,黑衣蒙面人却看得眼中一亮,颇为意外的哦了一声道:“居然棍中有剑?这倒是,失敬了!”口中这样说着,一声嘿,竟然不避不闪,反手一扬,以掌代刀,硬生生向棍腰切来。

  持棍灰衣人,正是单剑飞所化装。这时他见对方一眼便已识破自己棍招来路,心中不由暗惊。他这一棍,使的是七星剑法第一式笑指紫微,按常情,本应立即抽扣换式,但是,他一方面是为了气不过,一方面也有心借此试一试对方究竟有多深厚的功力,是以原式不变,右腕一震,沉棍磕向来掌掌沿。棍掌相接,发出达的一声闷响。

  黑衣蒙面人身随掌进,若无其事;单剑飞却给震得虎口一麻,手中桑木棍,被弹起一尺来高。桑木棍向上跳起,右臂以下,空门随之暴露。

  黑衣蒙面人指出如电,冷冷喝道:“躺下!”单剑飞二条右臂尚举在半空中,一时回救不及,牙一咬,毅然全身向后翻倒。他跟小叫化在一起时,小叫化曾顽皮地一再要他试练这种“风尘百滚”身法,并曾一再的演给他看,告诉他这种功夫虽然看上去不雅,如遇强敌,一翻一滚之间,常有化险为夷,意想不到之妙,他当时谢绝了,笑称:“抱歉,没有时间,假使真有这一天,必须以这种功夫来对敌,我宁可认输不打!”

  他拒绝,不为别的,小叫化说过了,这种功夫施展起来实在不雅。而现在,他却连想也没有想便用上了。

  说也奇怪,这种功夫他虽然一次也没有练过,如今于情急之下,居然给他运用得恰到好处,人向后翻,左肩着地,双腿一环一蹬,一个空心滚,已然又挺立而起。轻灵、美妙,既无狼狈之状,亦无狼狈之感。

  黑衣蒙面人猛然一愣道:“你是丐帮弟子?”单剑飞冷冷一笑道:“你想呢?丐帮现无五结总香主之设,这件事有谁能比帮中弟子更清楚的呢?”

  这一次,单剑飞不敢再大意了,口中答着话,主动权却不肯轻易放弃,最后一字出口,桑木棍已二度递出。对方若是普通敌人,他现在一定会循序以进,接在第一式“笑指紫微”

  下面,攻出第二式“斗换星移”,然后再攻第三式“璇玑幻灭”;可是,如今形势不同,对方是“神威宫”四大分宫之一的“黑衣分宫主”。无论在哪一方面,他都不是对方的敌手,他惟一的制胜之道,便是出其不意,全力拼搏,在惊险中寻取一举而下。所以,他不但跳过第二式斗换星移和第三式璜玑幻灭,甚至连曾一招震退地府书生阴井明的第四式银河飞龙都弃而不用,一棍递出,运气一抖,棍尖抖出七朵花,七朵棍花几乎是同一刹那飞向对方腰身以上的气门、玄机、左右期门,左右将台,以及胸前正中七坎等七处大穴!这一棍用的是,七星第五式,星斗满天。

  黑衣蒙面人骇然失声道:“七星剑法?”眼露悸色,引身暴退。单剑飞听了,不禁又惊又喜,惊的是对方不但能识出自己棍招纯由剑法化来,且能进一步分辨出这套剑法就是七星剑法;喜的则是对方虽然识货,刻下却显然无法化解。他觉得机不可失,精神一提。三度攻上,星斗满天仍然是星斗满天,不过,这一次出手比前两次更劲、更疾了。

  黑衣蒙面人果然不敢硬接,人绕院脚游闪,口里却在自语般说道:“算是玉帐仙子的禁令救了本座一命,这小子手中要是一支真的宝剑,嘿嘿嘿,既然只是一支普通木棍……”冷笑声中,双目奕奕如电,觑准一个空隙,突然身躯一侧,探身猛向朵朵棍花中一把抓来。经对方这一提醒,单剑飞立时也有了这种感觉,剑与棍,招式虽可通用,然而,利钝毕竟大不相同。

  这时,他手上如果拿的是一支利剑,而不是这根笨重的桑木棍,他相信,黑衣蒙面人是逃不过一剑之厄的,因为如果那样,不但威力可以大增,就是身形,在追逐间也会敏捷俐落得多。而尤其令他感到剑棍有别的,便是现在此刻。

  此刻,对方一手正向他棍影中抓来,他手上若是一支剑,只须一个简单的圈纹,对方一条手臂纵属生钢铸成,也将被留下几道缺口。

  然而,他此刻拿着的,只是一根浑圆无锋的桑木棍。刚才他已经试过了,一棍即使击实,如非穴道部位,根本就奈何对方不了。但是,如今他已无暇计及这些,容得对方一手探入,他将牙根一咬,左手迅速找着棍尾,双手并握,狠命一棍砸出!棍就棍吧,他不信对方手指真“桑木棍结实,拼着这根桑木棍砸断,看对方五指是否仍然能保无恙。黑衣蒙面人哈哈大笑:“兄弟,你上当啦!”脚下探出半步,右臂猛然向前一送,避开掌腕,用小臂迎上。小臂与五指之承受力相去何止千里,棍臂交击,叭的一声脆响,一支桑木棍应声破裂。

  碎木迸飞,恰巧将黑衣蒙面人脸上黑纱刮落。面纱飘落,露出来的是张长方形、浓眉、高鼻、肤色酱紫的脸孔,在这张脸孔上,可以看到威严、沉着、坚毅不拔;也可以看出阴森、寡情、和酷暴残忍。单剑飞又气又恨!胡驼子老白当初在介绍这根桑木棍时,曾说过它另有妙用,日后自知。不意所谓“妙用”,只是能碰落敌人面纱,敌人面纱一落,自己一命却随之完结。他暗道一声:罢了!当下也懈得去看手上木棍究竟还剩多长一节,双手奋力向前一推,运算是尽人事而听天命,双方近在咫尺之间,其它什么手段都来不及使用,能将残木戮入对方胸膛固所愿也,不然,就是划破对方衣服,亦町稍泄心头这股怨气……黑衣蒙面入发出一阵嘿嘿阴笑,漫不经意地挥手一拂,讵知,一拂之下,身形-颠,手臂暴缩,阴笑顿转惨哼,踉跪倒退四步,左手藏人右臂臂弯之内,眼孔中冒射出怨毒的光芒,脚下-顿,突然腾身上屋,回头又投了切齿的一瞥,然后恨恨转身没人茫茫夜色之中。

  单剑飞如坠五里雾中,呆呆地目送敌人远去,直到黑衣蒙面人身影完全消失不见,这才怔怔然朝手中木棍望去。目光所及,单剑飞傻了。他做梦也没想到,现在手上执着的,竟然是一支蓝光闪闪的长剑。这支剑现在只露出七寸左右的剑尖部分,大半剑身,仍然襄在断裂的桑木棍中;再朝地下望去,四根手指头,静静地散列在,大滩血渍中,单剑飞望着,望着,止不住低声喃喃道:“另有妙用,他日自知,是的……”

  由于光化地方缺乏好木匠,破船修补不成,三天后,单剑飞只好改搭另一艘江船。大雨之后,河水分外浑浊汹涌,单剑飞倚在船栏上,脑海中,思潮也是浑浊而又汹涌。“这支剑,是不是就是七星剑呢?”他想着,不自禁隔衣向腰际伸手摸去。过去,他只听人说过,有种缅刀,由于刀身薄,韧性大,必要时可以卷成一盘;这次,不意这支得自桑木棍中,棍端镌有七星标志的宝剑,竟然也能盘扣于腰际。这样,实在太好了,携带轻巧,取用方便,跟以往带着那根桑木棍,真不知要差那里去了。他望着滚滚河水,只能在心中重复着一句话:“我有了一支剑,我有了一支剑了……”

  下行船走得很快,不消旬日工夫,孝感已到。烈日炎炎,骄阳逼人;单剑飞这是第二次来到这个地方了,去年来此地,并不多也是这个时候。一年光阴,弹指而过,街路花树,一切景物依稀仍似去年,然而,在武林中,这一年的变化可大了。无数人丧失生命,无数人毁去英名……出现了一个“神威宫”,“太阳神翁”“天池隐翁”先后下山……而他自己,也由一名平凡的少年,一变而成为尚少人知的一代剑士,同时,继“云师师”“楚卿卿”之后,又结识了另一名奇女子“唐心仪”,并习得了丰富的药物知识,获得了一支师门异宝“七星剑”……孝感起早,他开始取道登陆,赶向车盖山。车盖山在望了,单剑飞又忍不住想及那个老问题:就是无才夫人这次要他来,究竟为了什么事?他真担心像前此在唐府一样,无才夫人向他提出那种难题,令他左右为难,甚至当场下台不了。他不知道楚卿卿是否已于这段时期回转了车盖山,假如楚卿卿也在,他倒很希望在见无才夫人之前,先见楚卿卿一面;楚卿卿对他绝对不会掩瞒什么的,先问问清楚,也好有个准备。

  黄昏时分,单剑飞抵达车盖山下。这座车盖山似为桐柏山之余脉,纯因山形而得名,本身并不如何雄伟高大。无才夫人所创立的妇德教,显属一个公开的教派,未近山脚,远远便可望见一条人工整修之碎石道,蜿蜒直通-座斜谷中,单剑飞循石道入谷,转过一个弯,一屏当路,上刻:女子无才便是德。单剑飞略为驻足,望着那座石屏,虽然觉得这女子无才便是德七个字,含义未免过于陈腐而偏激,但是,回思细昧之下,又觉得这句话也似乎不无道理;妇人家最大的美德便是能“相夫教于”,为“贤母”,为“良妻”,“才”即“能”。

  “德能”并具,固属佳事,然而,揆诸历史往例,“德”与“能”,几乎有如“鱼与熊掌”,每起“生克’’作用,男人都常因“恃才”而“傲物”,而演至‘‘有才无行”;女子有才,能不“自怜”或“自傲”?因此,下焉者“长舌”,动辄月旦左邻右舍,甚焉者“不安于室”……

  单剑飞正想得出神,忽闻前头有人冷冷问道:“少侠人谷何为!”单剑飞抬头一看,石屏两旁,不知于什么时候起已经出现荫名青衣中年妇人,不禁脸孔微微一红,躬身道:“七星门下,单剑飞,风闻贵教教主无才夫人有事相召,不知确否,敢烦两位大娘代为通报一声。”两名青衣妇人同时哦了一下,其中一妇缓下脸色道:“是的,你随我们进去吧广两妇虽仅具中人之姿,然衣着粗朴,脂粉不施,举止雍容合度,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种端淑气质,这令单剑飞马上对这个妇德教主生出肃然懔敬之感。谷道宽阔而平坦,足容双车并驰,单剑飞走在两妇之后,前行约一箭之地,路向右拐,骤然现出一片广大的平原。平原上菜圃果林,茅屋成行,鸡啄犬伏,机杼隐约,完全一派农庄景象。两妇将单剑飞领至左首一排茅屋中间的一间内,一妇入内通报,一妇逊座相陪,单剑飞抬头一看,见迎面壁上书有“凡粉”

  两字,知道这儿大约便是“凡粉堂”堂址,心中想着,不禁欠然问道:“请问大娘,凡粉堂主可在?”妇人反问道:“你认识她?在什么地方认识的?”单剑飞道:“去年,在安陆,不过,那时她坐在车厢中,然彼此答过话,但在下却没有见过,而后来晚生应约赶到‘车亭’……”妇人讶然道:“原来就是你?那么,本教那名由黑心秀土伪装的师爷也就是你杀的了?是的,奴家便是本堂堂主。单剑飞微感意外,连忙欠身道:“原来那位堂主就是您,失仪之处,尚祈包涵,那天,杀黑心秀土者另有其入,设非事有凄巧,晚生亦几乎……”凡粉堂主正待说什么时,人内通报的那名妇人已经转来,她向单剑飞点头道:“夫人请少侠人内相见。”凡粉堂主匆匆将单剑飞刚才的话告诉了通报的那名妇人,然后转向单剑飞介见道:“这位便是本教俗脂堂主。”单剑飞重新见过礼,趁机问道:“楚姑娘回来了投有?”

  两名堂主迅,鐾地对望了一6B,默默摇头,谁也没有开口;单剑飞虽看出情形有异,却不便再问下去。穿过凡粉堂,踏着一条红砖小径,走过一座红木小桥,最后到达一间垂着竹帘的瓦屋之前。两名堂主朝屋中一福而退,屋中传出一个妇人声音道:“是单少侠么?请进。”

  同一时候,两名粗衣婢女将竹帘高高挑起。单剑飞整衣人屋,屋中一张竹椅上,向外坐着一名约四旬上下的布衣妇人;装束与凡粉、俗脂两名堂主差不了多少,容貌则远较两名堂主秀丽;但是脸色却透者异常苍白而憔悴,似乎久病韧愈,卑剑飞见屋内并无他人,知道对方大概便是无才夫人,遂紧上一步,躬身道:“晚生单剑飞参见楚伯母!”这位无才夫人楚素心虽以夫人自称,实则并末适人,单剑飞因厂楚卿卿之关系,觉得仍以称对方一声伯母为当;无才夫人将{中针线筐子交给一婢拿开,点点头,脸上浮起了一个苍白的微笑,慈和而乏力地道:“坐下来说罢。”单剑飞偏身于另外一张竹椅上坐F,无才夫人转脸将他仔细端详了一番,敛容抬头道:“你跟卿儿认识多久了!”

  单剑飞毫不掩瞒,坦然将二人结识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最后反问道:“卿妹最近有没有回来过?”无才夫人没有立刻回答,眼望屋外,怔怔出神,似在思索一件什么事;单剑飞看到无才夫人这种措辞为难的神情,不禁有些坐立不安起来。隔了片刻,无才夫人缓缓收回眼光,平静地道:“你知不知道武林中新近出现了一个神威宫?”单剑飞点点头,同时紧张而又兴奋地张口问道:“关于神威宫,是不是伯母这边有了什么消息?”无才夫人轻轻一叹,黯然神伤道:“卿儿被掳了!”单剑飞猛然一震,跳了起来道:“那么?”他意思想说:那么你们为何还有闲情坐在这里?怎不快点想法子救她出来呢?但一想及这样说未免太唐突,只好将下面的话强行忍住。无才夫人抬起苍白的脸孔,苦笑了一下道:“孩子,你的意思,伯母知道,你是说我们为什么还不想办法营救,是吗?”单剑飞期期地道:

  “是……的。”无才夫人叹了口气道:“营救?连这神威宫在哪里我们都知道!”单剑飞心头一动,立即接口说道:“没有关系,我可以打析出来!”无才夫人注目道:“如何打听?”于是,单剑飞便将先后几次与神威宫人物接触的情形说出。最后说道:“我可以再混入黄衣分宫去,如此即使不能查出卿卿下落,也必能查出魔宫所在,到时候再由伯母出面,请丐帮相帮一臂之力,我就不信不能把卿妹救出来!”无才夫人摇头道:“此举不妥。”单剑飞不解道:“为什么?”无才夫人叹道:“你不见这儿的人,都已经被派出去了吗?这样做,也不过只是聊尽人事而已。知道了魔宫所在又如何?为了争气,当然可以用武力,只是如想卿丫头活着出来,就不得不走别的路子了。”单剑飞哑口无言。是的,这是一种绑架,用武,被绑者势将遭到伤害。他愣了片刻,问道:“这消息是打哪儿来的?确不确实?”无才夫人苦笑道:“通知来自魔宫,除附有卿儿那支金步摇之外,并附有卿儿的亲笔字条,不会有错的!”单剑飞连忙又问道:“卿妹于来条上怎么说?”无才夫人叹道:“那丫头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说:妈,我很好,别理他们任何勒索,相信他们不敢吃了我!这些,都是孩子的气话,魔宫照样把这样的宇条送来,只不过借此证明人在他们手里而已。”单剑飞在屋中焦躁地走了两圈,又停下来道:“那么,他们提出什么条件没有呢?”无才夫人道:

  “来人说他们宫主要他转达,神威宫与妇德教之间,一向并无恩怨,卿r头在那里,也受着很好的款待,他们这样做,只不过想烦老身出面,代他们找出一个人,送去交给他们……”

  单剑飞迫不及待地道:“那人是谁?”无才夫人望着他道:“你想不出来?”单剑飞星目眨动,一拍额,蓦地叫道:“对,对,我知道了!‘申象玉’,他们的‘黄衣副分宫主,!这事很好办!那厮现在可能已被解到丐帮散花峰总舵,我马上去将他押来这里就是了!,无才夫人缓缓一摇头道:“孩子,你猜错了!”单剑飞一呆,木讷地道:“那么是谁?”:无才夫人深深一叹道:“谁?是你!”单剑飞半晌没说出话来,无才夫人轻叹着接下去道:“孩子你很诚实。刚才,你所说的那些经过,伯母我,其实早就知道了。伯母要你再说一遍,只不过为了要考查你的诚实程度罢了。你先后在妖女欧阳瑶玉那儿,以及黄衣分宫中闹事,消息已传到神威宫主耳里,尤其是最后连他们正宫娘娘鬼女阴美华都上了你的当,更令神威宫大为震怒……”

  单剑飞暗“噢”一声,心想:果然人如其名,怪不得那位黑衣正宫娘娘,看上去一点血色没有,原来她就是四美之一的鬼女阴美华。单剑飞迅忖着,连忙说道:“那也一样,我去就是了!”无才夫人脸色一整,不悦地道:“孩子,你这话什么意思!”楚素心真的会自私到这种地步?要拿别人的徒弟去换回自己的徒弟?无才夫人与玉帐仙子同出金风罗刹门下,别说是金风罗刹在六十年前的武林中是怎样的一号人物,单谈现在吧,身为师妹,玉帐仙子能创建君山圣君,使天下人为之侧目噤口,难我这个身为师姊的无才夫人反连一个女徒都庇护不住,而非得牺牲别人家好儿女一条命不成?”单剑飞伏身拜倒道:“伯母请别生气,小侄所说,纯属出至肺腑之言,卿妹因结识小侄方有此难,她一天不能出险,小侄亦自不能安心。”无才夫人伸手把他挽起道:“我知道,孩子,他们不过---要挟而已,卿儿生命,短期内谅还无碍,慢慢再想办法亦不为迟。”单剑飞低头苦思了足有顿炊之久,最后向无才夫人迟疑说道:“伯母,小侄跟‘太阳神翁’和‘天池隐翁’都有过往来,依您看,假如小侄请得这两位老前辈出面,指名向该宫要人,会不会有效?”无才夫人摇头道:“不但没有好处,可能还会生出反效果来;你想想看,如果那位什么宫主将这两个老儿放在眼里,他还会派人盗取太阳神针并以天罗印滋生事端么?”单剑飞低头下去道:“是的,小侄心乱得很,有些糊涂了。”无才夫人见婢女已经上灯,便说道:“你随小云丫头出去吃点东西,早早安歇,这事急也急不来,明天咳,等明天再说罢!

  单剑飞一夜辗转不能成眠,直至五更将尽,方始倦极朦胧睡去,天刚亮,马上又给报晓的鸡啼声吵醒。他一跃下床,匆匆就架上隔晚备好的冷水洗了脸,衣服略整,立即出屋向无才夫人住处赶去。他赶抵时,一婢守候在门外,似乎早知道他这时候会来,不待他开口,已将一只信套送到他的面前道:“夫人留交,请少侠过目。”单剑飞愕然却步道:“留交?”

  那名女婢点头道:“是的,夫人已于半夜出门离去了。”单剑飞忙将封套撕开,抽出书笺一看,但见笺上写道:“剑飞贤侄:卿儿之事,思之再三,深觉老身实有亲自出山走一趟之必要,老身离去,凡粉、俗脂两堂主亦将随行,山中乏人,拟烦贤侄暂予照管,为时约需三月,三月届满,贤侄不妨自便,执笔惶然,书短不尽。伯母楚素心草留。”单剑飞缓缓将函笺纳入封套,-面向那婢女问道:“山中现在尚有多少人?何人称长?”那名婢女想了想答道:“连婢子在内,大约还有十来人,夫人嘱咐,所有的人均应受‘女红部’:司事’龙姑娘督管。”。单剑飞知道自己猜想得一点不错,无才夫人要他留下来照顾教中事务,不过是一种借口,目的在不让他为这事轻身涉险而已。那名女婢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夫人于函中另有交代?”单剑飞定神摇头道:“没有”顿了顿,又道:“我也要走了,请代向那位龙姑娘说一声,并请她在夫人离开的这段期间多辛苦一点。”语毕,抱拳一拱,返身奔下车盖山。

  单剑飞行经那座车盖亭,回顾四下无人,便向亭中走去。他经过再三考虑之后,决定将一本七星剑诀下册埋藏起来,其余几样东西,仍旧带在身边。他撬起一块青石,埋下剑诀,然后出亭继续上路。现在,单剑飞为难的是:他应该先打入神威宫下面哪一处分支机构呢?

  他,一共只知道两处地方:一为定陶方面,妖女欧阳瑶玉的洞府。一为开封宋故宫下面的黄衣分宫。然而,这两处地方,他感觉无论投去哪一处都不甚合适,妖妇方面固属麻烦多多,黄衣分官方面,也不见得有多安全,那个姓蔡的分宫主在离宫之后,曾被他在宫中胡闹过一场,并逮走他的副分宫主申象玉,其后在关外又被他和唐心仪弄得狼狈而逃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要是那厮来个公报私仇,他先挨点皮肉之苦尚倒无所谓,万一遭了那厮毒手,结果楚卿卿沦陷如故,自已反白赔一命,岂非天大冤枉?但是,他无法直接找到神威宫去,除此两条路,别无他途可循,于是,他狠下心肠来,决定赶向开封,混入黄衣分宫。

  经武胜关、长台关,奔汝南,过上蔡,十天之后,单剑飞渡过商水,到达淮阳。淮阳距开封,只剩下两百里出头,脚下稍微放快点,一天一夜尽可到达。单剑飞因过去十来天中赶得太急,时值盛夏,天气太热,等到了淮阳,实在有些受不住了。他见淮阳市面冷落,歇下来也不致有甚意外,于是,便走向一家小客栈,准备好好休养一宵,以便次日继续上路,一口赶去开封。单剑飞身上的一袭蓝衫已经褪色,脸孔也给晒成紫酱色,头发更是好几天都没有梳理,看上去一派潦倒之状,住上这种三等旅舍,倒是十分恰当。这家客栈只有六个房间,前面是座狭仄的饭厅,紧连着,面对面,一边三间,中间走道仅宽五尺许,出了走道便是荒芜的后院,而六间客房几乎投有一间门扇是完好的,好像住到这里的客人,根本无物可供粱上君子光顾,所以也不必去顾虑到房门能不能上锁。六间房只有左边最后一间住着一个客人,因此,单剑飞便要厂右边最后的一间,靠近后院,比较通风凉快些。单剑飞进入房中,正待吩咐店家去弄桶凉水来洗脸的当口,店门口阳光一黯,又走进两个客人。两人笔直走进对面那间已有一个客人住着的房中,同时反手将房门轻轻掩上。单剑飞先并井未在意,及至店家将凉水送了进来,他自己也准备将房门推上时,才忽然感到对面房中的三个客人有点不太单纯。房间那么小,天气这么热,有三个人住一间的道理么?就算是因为身上不方便,为了省几个房钱的关系吧,那么,这种大热天,掩上房门又为了什么呢?单剑飞原先只知道对面房中有人,并未看到是怎么样一个人。后来,另外二人人房,他因为亟于要水,也没有留心去注意,这时心中一起疑,便想立即弄个明白。他匆匆洗了一把脸,洗完后,将水端去后院泼掉,一进一出之间,他以眼角闪扫,并同时凝神谛听,希望能有所发现,结果,他只发现到一点:三人都是武林中人。单剑飞何以知道三人都是武林中人的呢?原来他打房外经过,虽然没有看到三人是何长相,却隐隐约约听得三人谈话时竟然都是用的江湖黑话。

  单剑飞对于江湖黑话仅属一知半解,他于匆促间,只听出后来进去的二人,似在向原先房内那人报告一件什么事。从二人迟疑的语气听来,二人好像对听来的某件事,或者对将要决定去做的某件事都无甚把握似的。原先房内那人,显然较后来二人身份为高,听完二人报告,低低地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接着发出一阵持续甚久的嘿嘿冷笑,充分表现了对二人的不屑,以及表现着自己对这件事的满不在乎。单剑飞回到自己房中,就自己印象和记忆所及,又将后来进:栈二人的衣着身材作了一番思索后,终于,他点点头,决定了准备采取的步骤,因为他对三人之身份来历,依稀已有几分眉目。

  当夜,起更后,淮阳东城紫光寺的大雄宝殿上,宝烛高烧檀香缭绕,一名挂单憎人,正应该寺方丈之虔求,在为殿上数十僧众讲释金刚经法义……忽然间,院心月色一暗,突自前殿殿脊悄没声息地飞落三名深紫劲装的蒙面人-听经僧众一个个心专神注,均未觉察到身后院中三名不速之客到来,惟有佛坛上高坐的那名挂单僧人立刻警觉;当下但见那名年仅四旬出头,戒疤雁列、面容严肃、双目奕奕有神的挂单僧人抬眼朝院中淡淡扫了一下,旋又将视线移向坛下众僧脸上沉声缓缓说道:“菩提无树,明镜无台,不沾不着,无我相即无色相!”众僧知异,愕然返顾之际,那名挂单僧人已然离座下殿,人于阶前站定,面向三名蒙面人合什微躬道:“三位檀越寅夜光临,不知有何见教?”领头那名蒙面人目光灼灼地反问道:“大和尚是否来自少林?”挂单僧人合什又是一躬道:“檀越好法眼!”蒙面人注目接着道:“法讳如何称呼?”挂单僧人平静地答道:“贫僧贱号百非,执役少林膳堂,不知檀越见询之意究竟何在?”蒙面人径直又问道:“大和尚何事下山?”这位在少林寺中,向以寡言冷漠见称的膳堂掌灶僧。闻言不禁脸色一寒,缓缓念了一声佛号道:“檀越名号应该见告了!”紫衣蒙面人嘿嘿一笑道:“大和尚,我代你回答了如何?贵寺膳堂,曾于两年前离去一名法号百尘的火工,当时贵寺上下对这事均未在意,原来不知怎的,忽然知悉那位厅尘原来不是佛门弟子,由于该百尘进入少林你是主要荐引入,如今,寺中虽无追回那位假和尚之意,而你,却有查明那位假和尚真正身份,以及混入少林目的何在的责任,我这样猜得对不对?”百非和尚脸色一变,注目道:“檀越何以这样清楚?”蒙面人仰天大笑,笑得很响,也笑得很怪,得意的成分远不及自嘲的成份来得浓厚,笑歇,侧目道:“本人对贵寺内部秘密知道得如此详细,令大和尚既感钦佩,又觉惊讶是不是?嘿嘱,其实”蒙面人话说一半,突然住口,这位蒙面人正是数月前,在神威宫黄衣分宫中,那位黑衣正宫娘娘,“鬼女”阴美华所说“再看我们那位紫衣分宫的郑领队吧,叫他打听以前七星座下的白丁双将,打听个三年多,依然一点眉目没有”那番话中的“紫衣分宫”郑姓分宫主。此刻,这位郑分宫主原想要说:其实,你大和尚要是处在我郑某人的地位,在三年时间,给你不断的压力,那时候,你就会明白,我郑某人今天能知道这些并算不得什么稀奇了。他大概警觉到这样说不免要将身份暴露,乃以一咳截断下文,百非和尚自然听得莫明其妙,当下不禁迫问道:“檀越之意‘其实’怎样?”“其实”郑姓紫衣分宫主拖长尾音道:“我们今夜也不是为联络感情来的,多说废话,亦属无谓,是吗?”百非和尚沉脸微愠道:“夜已深,檀越似乎可以请便了!”紫衣分宫主干笑道:“当然,大和尚只要肯见告那位假和尚现下落脚何处,本人自会马上结束打扰。”百非和尚冷冷回答道:“抱歉!”紫衣分宫主睨之以目道:“是你大和尚自己也不清楚?还不愿见告?”百非和尚冷冷答道:“都一样!”紫衣分宫主跟角一溜,嘿嘿笑道:“大和尚身上既没有带方便铲,又未带有禅杖,这岂不叫人左右为难?”百非和尚脸色一沉道:“少林弟子使用兵刃的对象,像檀越这样的人,贫僧就带了方便铲或禅杖,多半也会弃而不用,檀越有心解脱,贫僧勉为其难就是了!”紫衣分宫主手一挥,身后两名蒙面人分向两侧退去,跟着斜视百非和尚嘿嘿说了声:“不意小小一名百字辈的弟子也敢这般卖狂!”不待语毕,猛然欺身上步,伸手便向百非和尚抓去。出手之快,以及手法之奇怪,诚属见所未见;贸然一看,颇似“鹤拳”与“猴拳”之揉合,细察之下,却又全然不是那么回事,手臂伸出之刹那,恍若暴长尺许,而抓出之手掌,指影重重,竟似有十数只手掌同时抓出一般。百非和尚本待出手迎接,闪目之下,不期一声惊噫,卸肩疾退丈五有奇,愕然失声道:“七杀抓魂手?!阁下?”

  “神威宫”计有“蓝黄紫黑”四座分宫,金姓黑衣分宫主,连毙丐帮十余名弟子,用的是“大阳神翁”的“太阳神针”;蔡姓黄衣分宫主,偷袭白衣七儒时,用的是“天池隐翁”

  的绝学“天罗印”;现在,这位郑姓紫衣分宫主,出手居然是“巫山七杀翁”令人亡魂丧胆的“七杀抓魂手”;虽然在黄衣分宫中,那位正宫娘娘,“鬼女”阴美华曾将这名紫衣分宫主说得一文不值,不意事实上这名紫衣分宫主一身武功竟然更在“黑”“黄”两位分宫主之上;看来他只不过是时运不济,正好给派上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任务而已。这时的百非和尚,因不明这名紫衣蒙面人真正的身份,加以一出手又是巫山七杀翁的独门绝学,自然要为之震骇失措了。紫衣分宫主一招呈威,大感得意,当下哈哈一笑,蹑踪再度攻上。百非和尚十分不解,此人何以会使七杀绝学的呢?他如是士杀门下,就不应该与少林门下为敌,而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巫山七杀翁根本未收弟子。不过,百非和尚已无暇多想这些了。真气一提,双掌甫合乍分,出手便还以达摩三大绝招之一的我佛如来。巫山七杀翁,过去二十年来,曾不止一次被少林掌门方丈留寺中,为全寺百字辈以上的弟子讲解拳掌精义,所以,对巫山七杀翁的七杀抓魂手,少林弟子可说比武林中任何人都要认识得清楚。也就是基于这层关系,百非和尚虽然一上手便使出少林绝学中的绝学,仍然是不敢有丝毫大意,一招打出,随即引身侧退连这一招究竟发挥了多大威力都不敢去分神查看。可是,饶得如此,结果仍未能避去敌人缠身之危。七杀抓魂手之所以有抓魂之名,就是因为一经展开,即若影之附形,摆不掉,摔不脱,遇刚则柔,逢柔则刚;柔能扣穴锁脉,刚则折骨剩肤;百非和尚身形未定,但觉眼前一花,敌人五指已如钢钩迎面抓至。这一招,百非和尚眼看是无法躲避的了。恰于此际,前殿殿脊上突然疾如鹰隼般射下一条身形,身形尚在半空中,已然发出沉雷似的一声大喝:

  “姓郑的,照打!”紫衣分宫主不事变生仓促,卸肩缩颈,一个疾纵,窜出三寓开外。

  来人身形飞落,正好落在紫衣分宫主原先站立的地方。月仔之下,但见来人也是一身紫色劲装,脸上照样也蒙着一幅紫纱罩,只是身长玉立,眼孔中眼神晶澈,仪态之间却似较那名郑姓紫衣分宫主更见英挺勃发。百非和尚看清来人这付装扮,不禁愕然一退,戒备着注目道:“这位檀越”后来的这位紫衣蒙面人单膝着地,俯拜道:“晚辈参见百非师叔!”

  百非和尚意外得不知所措,忙不迭合十道:“檀越莫非认错人了吧?”,蒙面紫衣人低低说道:“所谓百尘,即七星座下白丁双将中之丁将是也,丁将为晚辈始业之师,今夜欣逢师叔于此,敢请师叔即以此情上禀贵寺方丈,对方三人系来自武林中新成之教派神威宫,晚辈之知甚稔,愿为师叔代劳!”单剑飞处此情形下,实在不必露出真正身份,是以话一说完,也不等百非和尚有所表示,立即长身而起,转身向那名紫衣分宫主大步走去。紫衣分宫主受愚之余,早已是一肚皮怒火,这时见单剑飞竟敢先向自己逼过来,不禁怒目切齿道:“你是不是就是栈中对房那小子?”单剑飞停下脚步,微微一笑道:“是的,我是先跟来这里,然后再回栈借换的这身衣服,以至时间上稍有耽搁,现在愿向分宫主请领适才情不得已的虚声恫吓之罪。”紫衣分宫主万没想到对方竟能一口道破自己身份,惊讶之下,不由得脱口道:

  “你怎会知道?”单剑飞淡淡一笑,径自接下去道:“出家人向以慈悲为怀,适才,我百非师叔太过纵容了阁下,现在,我这个做师侄的,要以事实让阁下明白,我百非师叔适才设非限于寺内戒杀严律,现在早没有你阁下这号人物存在了!请。”请字出口,衣袖一抖,手中已经执着根二尺不到的枯竹枝。紫衣分宫主眨动眼皮道:“这就是你的兵刃”单剑飞点点头道:“不错,等会儿我们还有把臂联欢的机会,现在不过是让阁下对我先有个认识罢了!”百非和尚眉峰皱了皱,欲言又止。紫衣分宫主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单剑飞容他笑完,淡淡说道:“阁下一定要客气,我可想先动手了;如果由我先动手,我可以在三招之内令阁下认败服输!紫衣分宫主为之前仰后合道:“绝,绝,当今武林中敢这样说话的,你小于大概是第一个,也恐怕是惟一的一个,过了今天,就要成绝响啦,哈哈……”笑着,连连招手道:“来,来,买一送二,你说三招,就算你九招好了。”

  单剑飞成算在胸,他见一切进展均如事先所预料,信心更增。当下轻喝一声:“有僭了!”身形跃起;在紫衣分宫主身前跃落,手中竹枝不成章法地随意一划,口中却甚为认真的喊出:“第一招!”紫衣分宫主双臂垂放,仅仅偏了偏身躯,笑道:“是的,第一招!”

  单剑飞将竹枝反向又是随意一划,喊道:“第二招!”紫衣分宫主身躯挪回原处,直如捉迷藏似的笑应道:“不错,第二招!”单剑飞真气一提,五指暗紧,淡淡说道:“现在第三招来了!”紫衣分宫主目光眨动,含笑点头道:“很好,第三招……”单剑飞暴喝一声:“左右将台!”手腕一抖,招演星斗满天。七朵竹花,似闪电一般分取敌方腰身以上的气门、玄机、左右将台、左右期门,以及正中七坎穴单剑飞施用这一招是有深意的,因为,以前在光化地方,这一招曾使那名黑衣分宫主惊慌失措,无以为应,他想,这名紫衣分宫主纵然较那名黑衣分宫主高明,其间相差,也必有限,他自获得七星剑,对七星七式信心陡增,一招出手,威力也远非使用桑木棍时所能比拟,所以,他算定,只要先设法造成对方警觉松弛,那么,他将没有不得手的理由。这一式,七朵剑花虽然是同时奔取七大要穴,但是因为已于事先喝明要取之穴道部位,故于气门、玄机、七坎以及左右期门等五处仅属浮掠,竹枝一摇,疾逾电光石火,果然是分别点去对方左右将台。紫衣分宫主“第三招”的“招”字甫行出口,立感情形不妙,正待出招相抗,左右乳部已是微微一麻。单剑飞一击得手,立即纵身后退,右手一挥,那根竹枝“沙”的一声,没人身后殿柱之内五寸,接着抬头一笑道:“假如在下用上此刻这等劲力,阁下以为会有什么事发生?”紫衣分宫主显已老萤成怒,双目凶光闪闪,大有跃攫之势,单剑飞举手一摇,笑着道:“稍安毋躁,有阁下的喜讯在后头!”紫衣分宫主牙齿挫得格格作响,似在竭力忍耐着等他将话说完。单剑飞笑意一敛,沉声道:

  “贵宫拘禁无才夫人义女楚卿卿姑娘,并提出释放条件一事,郑分宫主清楚不清楚?”紫衣分宫主点点头,没有开口,双目中却充满了讶异之色,似说:你小子知道的可真不少?单剑飞缓缓接下去道:“贵宫正宫娘娘,曾力赞黄、黑两位分宫主精明干练,独对您郑分宫主之三年无成,颇有微词,现在,假使郑分宫主能做到:敬人者,人恒敬之,区区在下,倒颇有意成全贵分宫主大功一件。”紫衣分宫主眼光一眨,突然指手失声道:“难道,你就是——?”单剑飞很快的接住道:“是的,郑分宫主是聪明人!”紫衣分宫主果然是个聪明人,眼光闪了闪,立即顿口没再说什么;单剑飞转身向百非和尚拜别道:“请百非师叔就此回驾,不久的将来,百尘或许会亲上嵩山谢罪也不一定。”

  由维阳关向豫南桐柏山方面的一条客船上,两名紫衣人依舷?谈笑,状至投契,二人之中,一个是三旬上下,五官端正的青年,文士,一个则是年约十八九的英俊少年。这两人,正是自投魔穴的单剑飞,以及那位神威宫紫衣分官主郑一平。经过四五天相处,单剑飞发觉,这位年轻的魔宫分宫主,如非步入歧途,实属武林中不可多得之人才。此人之武功,他亲眼见过,而此人文才,竟更在武功之上博学多知,谈吐风雅,不但毫无其余几名分宫主狂暴残忍之恶劣习性,如属初次见面,根本就无法看出其为武林中人。不过,此人显为那位什么神威宫主一手带大的,世故很深,警戒心更是远过常人,他深知单剑飞这次投向神威宫系出于自动自发,加上单剑飞一身武功也不在他之下,这种,形之下,他惟一要做的,便是如何设法取得单剑飞的欢心。而单剑飞却另有他一套想法。简单地说一句:他想度化这位郑姓分宫主。于是,他毫不掩瞒地,将他所见到,或听到,有关神威宫下人物之恶行劣迹,一一述说出来。可是,令人失望得很,那位紫衣分宫主郑一平,于聆听时声不响,听完后也仅淡淡地耸肩答了句:“这样的吗?这个我倒不清楚!”单剑飞不肯放他过去,追问道:“郑兄认为他们这样做对不对?”对方的回答,依然是句太极拳式的交际词句,他笑着反问道:

  “老弟以为我应如何置评呢?”于是单剑飞无话可说了。

  但一谈到其它方面,这位郑姓分官吏可就全然不同了。他懂诗、懂词、懂歌、懂曲,不但懂,而且相当深刻独到。几乎随手拈点材料,发点感想,都能发挥大篇议论。有一次,单剑飞偶尔说了句:“坐下来谈罢。”他就忽然有所感触地笑道:“你看,一个坐字,日常引用,只有一个意义就是,‘坐下来’,但一用到诗词方面,就不这么单纯了。”单剑飞笑道:“举例!”他笑着道:“鲍明远芜城赋,孤蓬自振,惊沙坐飞。’坐当自字解。王安石赏心亭即事‘坐觉尘沙昏远眼,忽看风雨破骄阳!’坐则当‘正’字解。白居易别元九:

  ‘同心人去,坐觉长安空!’坐又当‘遂’字解。盂浩然揽镜感怀:‘愁来试取照,坐叹生白发。’这个坐字在此,竟又作:探’宇解。红淹望荆州诗曰:‘岁晏君何如?零泪沾衣裳。玉桂空掩露;金樽坐含霜!’‘坐’与‘空’对,再成‘徒然’之意这些够不够?

  要不要再举?”单剑飞心不在此,虽然听得有味,仍想及早换换话题,但他又怕扫了对方兴致,无法再谈其它,乃笑了笑道:…坐’当‘因为’解,你能不能举个例子?”紫衣郑

  平重复道:“坐当因为……唔”

  单剑飞一笑朗声吟道:“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者见罗敷,脱帽着梢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归来相怨怒,但坐观罗敷。’忘魂失魄,都为了美人罗敷,这个‘坐’字不就是‘因为’之意?”紫衣郑一千抚掌大笑道:“好,好!”单剑飞乘其忘情之际,眼望远处,淡淡问道:“你们那位神威宫主,座下能拥有像郑兄这样的人才,可见其人不凡,他究竟是谁呀?”紫衣郑一平摇摇头道:“不知道!”单剑飞有点恼了,当下也顾不得再用心计,霍地转过身来沉脸道:“郑兄何以如此见外?小弟我,没有决心,也不会自动送上门去,一旦进入贵宫,势将插翅难飞,到时候,是生是死尚难逆料,事先知道一下他的名讳又有何碍?”紫衣郑一平静静听着,听完,见他甚为激动,仰脸微微一笑道:“小弟如再说一句:‘我是真正的不知道’加发一句誓言也可以吾兄还肯不肯相信?”单剑飞见他肯起誓,知道这次可能不是推托之词,不由得大感意外,瞠目直愣愣地道:“你是说……”

  紫衣郑一平低头掩去一声轻轻的叹息,缓缓说道:“是的,十六年来,除了东西两宫娘娘,大概每一个人都不例外,他传授武功,考核进境,语音虽然经常在耳,但是,他老人家的身世和容貌……”

  单剑飞半晌无言。连自己座下的分宫主都不容亲近,那就难怪太阳神翁、天池隐翁、无才夫人以及丐帮七老这些人物都猜不透这位神威宫主究竟是位什么样的人物了。半月之后,于桐柏起早,单剑飞、紫衣郑一平,以及两名紫衣卫士,一行四人,继续向襄阳方面进发。

  单剑飞在路上又问道:“神威宫到底在什么地方?还有多远?这次郑兄总不能再回一声不知道了吧?”紫衣郑一平想了想笑道:“本来,以小弟身份立场,未到达前,是不该说出来的,不过,为赎前愆,小弟想出一个折衷办法,就是由小弟将前人咏该地风物之诗句摘两段出来,吾兄猜得中就算吾兄运气,猜不中,那就只好委曲吾兄再忍耐几天了!’’单剑飞不假思索的点点头道:“好,一言为定!”紫衣郑一平笑了笑,连吟带说道:“描述该处地形之清幽雅静者,有‘溪流似镜清无底,石壁如门翠插天’。‘新晴远村白,薄暮群峰青’。

  写该处之荒凉寂寞者,则有‘乡倌长凭雁,僧餐自施鸦’。这样够不够?”单剑飞翘首四望,沉吟不语。紫衣郑一千又笑道:“谅你猜中之机会也不多,不妨再加一段四六,该处是:舍邑稀疏,殆若三家之市;山蹊险阻,甚于九折之途’。”单剑飞东望云梦,再望望西方的武当山脉,神色一动,不禁露出笑容道:“这段四六你可加糟啦!”紫衣郑一平将信将疑道:“怎么样?”单剑飞以手指着道:“那边,是云梦七泽,水多于山,土地肥沃而富饶,只有那边,北上武当,南去巴东巫峡,山岭起伏,民穷土脊,‘而被你形容得如此冷僻凄凉的,又似乎是只有一个地方,喂,我也念一段给你听听如何?”郑一千点点头,单剑飞笑吟道:…岭以颓城野日荒,关留遣迹界金房;蜀人初向京西道,是处为家莫断肠’!是武当山之南,房州境内吧?”郑一平微微一愕,终于相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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