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峰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
他脑中一片昏沉,起先什么也想不起,接着,思路渐朗,他开始歹零碎碎,一点一滴地将记忆凑合起来。
最后夜来种种,一一复映眼前。他于暗道惭愧之余,不得不承认这位淫妇春凳娘之蛊惑手段,果然高人一等。
她说不用药,就不用药。
但是,一颦一笑,以至于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却无不为变相的锐魂春方,极尽撩拨之能事!
只有一点,朱元峰始终想不明白。
就是最后鸣金收兵之一方,为什么不是他,反而是她?
朱元峰躺在床上,正在瞑目推索之际,楼下忽然隐约传来那位春凳娘的一阵怒声叱责,道:“既然是黄胜关方面转来的加急鸽书,你们两个丫头,昨晚为何不早说?”
朱元峰身心为之一震。
什么?黄胜关。
黄胜关附近发现十六具骨牌骷髅,事出离奇,耐人寻味,正是他下一步打算要去的地方;如今,淫妇声称接获来自黄胜关方面的加急鸽书,难道那十六具骨牌骷髅,竟与这淫妇有着牵连不成?底下,两婢作何申述,声音太细,听不清楚。不过,很显然的,两婢对这件事似乎并无处置不当之处;因为淫妇在听完后,即未再加训斥,只是简短的下令道:“快去备车!”
接着,楼梯声起,淫妇旋于门口出现。
朱元峰这次仅是单纯的穴道受制,既能发声讲话,亦能起坐行走,但他这时只拿疑问的眼光迎向淫妇,不先开口。
淫妇款款走来床沿上坐下,凝望着他,缓缓说道:“我们又要上路了……”
朱元峰仍然不出一声,这一点,早在她意料之中,因为淫妇吩咐的,是“备车”;而非备马,他是不会被留下来的!
淫妇见他不肯开口,误以为他是“记恨”夜来那幕,双颊微微一红,睨目含嗔接道:
“猴急什么,最多三四天罢了……”
啊,原来如此,杏溪突告潮至。
这真叫人算不如天算了!朱元峰没想到最后解他之窘的,竟是这种女人与生俱来的周期生理现象!他想着,既感侥幸,又觉恶心,一张面孔,不期然跟着红了起来。
淫妇眉峰微敛,低低接着道:“奴家明明算好……想不到……竟会提前……准是路上太累,再那上咳……咳……酒……你想吃点什么东西?”
这一刹那,朱元峰突然想起一件大事!
他跟这淫妇走了,那尊十绝金佛,以及那面金星武士牌怎么办?
两个蠢丫头,财迷心窍,懵然元知,事后准会拿去变卖分账,他日将去何处再找原物?
因此,他觉得不能不跟这淫妇虚与委蛇,好好周旋一番了。
他先摇摇头,温和他说了一声:“我不饿。”
接着,淡淡问道:“带不带阿芳、阿秀她们一起走?”
淫妇似甚诧异,反问道:“做什么要带她们?”
朱元峰淡淡接道:“我倒希望带着。”
淫妇益发为之大惑不解道:“两个丫头粗陋不堪,这你是为了奴家着想?还是为了你自己?”
朱元峰笑笑道:“各占一半。”
淫妇仍不明白道:“此话怎讲?”
朱元峰缓缓答道:“一个服侍你,一个服待我,我想在车上有个人谈谈,而你似乎也没有一定要将自己累坏之必要!”
两婢恰于这时登楼复命,淫妇悦然挥手道:“你们也去收拾收拾!”
两婢同时一呆,阿芳期期问道:“婢子们还要不要再回这里?”
朱元峰为了要使两个丫头死心,抢着回答道:“娘娘认为你们两个很听话,决定将你们换去更好的地方,这座庄院,你们别管了。”
淫妇点头道:“是的,这里暂交张妈她们看守,你们不妨将随身东西,一起带着,这就去吧,快一点!”
半个时辰之后,马车上路。
朱元峰相信,两婢将“东西”一定都“带着”了。同时,在未来的三四天中,淫妇亦不至于再找他的麻烦,为了打发此去黄胜关这段枯寂的旅程,他开始将九龙之中,谁有杀师可能,重新再做一次归纳整理!
“毒酒恶秃刁暴混玉枭”、“酒龙”莫之野出家五台,“混龙”葛天民已成废人,“枭龙”祖一韦命丧光明寺,九去其三,如今仅剩毒、果、秃、刁、暴、玉等六龙须待查究。
已被剔除的酒、混、枭三龙能没有问题么?
是的,应该没有问题。
酒龙耽于黄汤,混龙迷于奕事,都属自暴自弃,胸无大志的角色,根本不具弑师之条件和可能;枭龙较有城府,但此龙仅为毒龙之附庸,亦算不得一个真正具有雄图的人物。
余下之“毒恶秃刁暴玉”等六龙,他见过面者,为毒龙萧百庭,刁龙常思发,玉龙古振华等三龙;没有见过的,则为恶、秃、暴等三龙。
关于“恶、秃、暴”三龙,他虽没有见过,但自七步追魂叟、南宫华和平姗姗方面,他已将这三龙打听清楚。
恶龙名叫江文敏,秃龙名叫僧友三,暴龙名叫祁允胜。此三龙,人如其号,恶龙恶甚,暴龙暴甚,秃龙则因为出家了一段时期,为偿那一段空门清苦,平日穷极口腹之欲。
上述这三龙,虽然各具劣根,惟经他仔细推敲分析,似亦缺乏成为元凶之有力根据。
而他见过的毒、刁、玉三龙之中,玉龙是个色徒,最大的兴趣是女人;刁龙奸诈圆滑,很少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所以,假如依他判断,惟一具有行凶可能者,当舍毒龙莫属!
尤其前此于光明寺中,当追魂叟代他向毒龙提出盘诘时,毒龙那种情急心虚表现更令人不能无疑。
可是颠憎石上留言,偏偏郑重交代:“九龙中亦有一二善良者,不必尽行诛绝,余遇害于坐关末期,昏厥中亦不悉凶手为谁;毒龙心仪金佛,极尽孝驯之能事,未获金佛前,下手之可能不大,愿不以汝之坠谷而忽略元凶,至要……”
毒龙虽非留言所指之“善良者”,但颠僧却强调毒龙不可能为元凶,知徒莫若师,为师者既具此见自属可信。
另外,在毒龙书房中,各派武学,无不齐备,由此亦见此龙当年获宠之深,颠憎活着一天,对此龙可谓有百利而无一弊,想来想去,这位毒龙好像的确没有加害恩师之理由。
那么,当年推颠僧下谷者,究竟是谁呢?
这,实在是个使人困扰的问题。
不过,朱元峰已立定心愿,无论如何,得将当年这名凶手找出来,因为这是颠僧一生最大之遗恨,他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再业恩师死不瞑目。
他想,今后他似乎该改变一下侦查方略。不以个人观感,以及对方之品行为主;而应进一步在动机方面着眼。
那就是说,当年,假如颠僧继续活着,将对何人有着重大不利……
这时约摸巳未午初光景,行经之处,为潘冢山北麓,正前行间,忽听前面淫妇春凳娘一声轻咦,旋将马车夏然捏缰停下。
一串清越的马蹄声,由迎面山路上,得得而来。
朱元峰暗忖:时下这条山路不算太仄,且来者似乎只有一人一骑,照说应无停车之必要,难道来的竟是一名武林人物不成?
是的,这一点,不无可能。
不过,他对来人,并不存有多大期望。第一,来的纵为武林人物,却不一定就是正派中人,亦不一定就是正派中人。纵为正派中人,亦不一定就能认识这位春凳娘,就算认识而有剪除之心,也不一定就会是这位春凳娘之敌手。
来骑愈行愈近,终于在来至马车前面不远处停定。
接着,一声沙哑,但却充满欢悦的招呼传了过来:“是席大姐么?”
朱元峰暗暗狠啐一口,于心底骂道:奶奶的,原来是一丘之貉!
只听春凳娘冷冷喝道:“滚开!”
朱元峰这下可给听傻了!一个那么样亲热,一个却如此冷淡,双方之间到底是敌是友?
是亲是仇?
那人接着大声嚷道:“席大姐怎么……”
春凳娘峻声截断对方话头道:“姓苟的,你少罗嗦!就算你姓苟的再年轻个三十岁,我席娇娇都不可能看中你;是个识趣的,最好趁早息了这份念头!”
天啦!这岂非千古奇闻?武林中人,不论正邪,提及这位春凳娘,几乎无不谈虎色变;如今居然还有自甘“投火”之“飞蛾”?
那人发出深深一叹,未再开腔,接着,蹄声复起,果然带马让去一边。
朱元峰受看好奇心之驱使,忍不住撩起篷布一角,悄悄向外张目望去。他看清马上那人大约五十出头年纪,脸孔狭长,肤色白中泛红,颔下无须,从眼神中显示一身武功不弱,可惜他没有南宫华那种本领,无法认出此人是谁。他只知道:此人属奸诈贪欲一型,但外貌却并不如何惹人憎嫌。
两下里于道中错过后,那人继续单骑向东,马车则继续向阳平关方面进发。
未牌时分,车至宁强县城,一行一起下车人店打尖。
朱元峰于进食时问道:“刚才路上遇着的那人是谁?”
春凳娘淡淡回答道:“姓苟。”
朱元峰微微一笑道:“谢谢,不过我想问的,是指我所不知道的那一部分!”
春凳娘接着道:“苟步青!”
朱元峰点头道:“是的,这是他的名字!”
春凳娘皱眉道:“他跟你,风牛马,毫不相关,说出来你也不认识,你做什么要这样穷问到底?”
朱元峰微笑道:“因为这人武功太高了。可以想见的,提起他的名号来,在江湖上,定然不是泛泛之辈。”
春凳娘侧目道:“何以见得?”
朱元峰笑笑道:“想当然耳!”
春凳娘接着道:“‘当然’之义何指?”
朱元峰剖析道:“这还不简单么?刚才,向你纠缠的,如果换上另外一个人,也许早化成一团肉酱了;何以此人却独能仅受一顿训责了事?无他,盖因此人虽然惹你这位春凳娘不起,而你这位春凳娘,显然对此人也有着莫大之顾忌!怎么样,在下分析得对不对?”
春凳娘移目望向别处,没有接口。
朱元峰微微一笑道:“没有话说了么?”
春凳娘淡淡说道:“算你猜对一半。”
朱元峰颇感意外道:“一半?那么还有一半呢?”春凳娘缓缓说道:“还有一半便是因为他也是四海帮中的一名副帮主!”
朱元峰怔了怔道:“此人外号……”
春凳娘径接道:“四全客!”
朱元峰眨眨眼皮道:“四全?哪四全?文、武、智、勇?”
春凳娘淡淡道:“酒色财气!”
朱元峰一噢,忍不住笑道:“不管怎么说,至少此人对你,倒是一往情深。他景慕你这位席大姐,大概已经不少年了吧!”
春凳娘呸了一口道:“见鬼!”
朱元峰轻哦道:“怎么呢?”
春凳娘嗤之以鼻道:“问你自己啊!你们男人,谁不是这副调调儿?”
朱元峰笑道:“副帮主言重了!”
春凳娘扬脸道:“不服?”
朱元峰笑道:“副帮主所见到的男人,只是男人中的一部分,这一部分的男人,凑巧同一调调儿,倒是未尝没有可能。若说……咳……我们扯得太远了,还是来谈谈这位四全客吧!你说这位四全客怎么样?他之对你……只是……见鬼?”
春凳娘冷笑道:“除了一份好奇,你以为姓苟的还会为哪桩?”
朱元峰困惑地道:“什么好奇?”
春凳娘恨恨然接着道:“老娘早就把这厮看得清清楚楚,透透彻彻他大概对能以金钱买得的女人,以及能凭暴力占有的女人,日子一久,全都腻了胃口,再加上外面一直传说我春凳娘……在某一方面……因此,这厮更对老娘生出一种畸形的非非之想,每次见了老娘,总是丑态百出,尤其是在没有人的时候哼哼,老娘一生专以玩人为乐,他如今竟想来玩老娘……真亏他会动脑筋!”
朱元峰听得双颊发热,又恶心又好笑,真想接上一句。此迨所谓:玩人者,人恒思以有所玩之乎?
正谈说间,店外忽然走进一人,万万没有想到,来者不是别人,竟是那位四全客苟步青寻踪找来。
四全客抬头之下,先是微微一怔,接着侧目酸溜溜地道:“原来……咳咳……这位少侠是谁啊?”
春凳娘在四全客进门之初,便脸色一变,颇有怒意,这时忽然换成一片笑容,将朱元峰搁在桌面上的一只右手拉过去,合掌紧握着,一面轻轻搓捏,一面娇声笑道:“你猜呢?步青。”
这一声亲呢的“步青”,喊得叫人好不销魂差只差在,场面稍稍有点不对。此刻假使去掉一个朱元峰,这一声娇娇滴滴,亲亲热热的“步青”,将会在四全客面部引起何等的反应,实在不堪想像。
而今,多了一个朱元峰,这一声昵呼所引起四全客的反应,亦很明显,那便是“步青”
一张脸,完全发了青。
朱元峰含笑不语,任由淫妇摆布。
他此刻这样做之用心,明白异常。他当然不反对两位副帮主因此“磨擦”一番。
四全客脸孔发青,眼珠却逐渐呈现血红,不过,可以看得出来,那显然不是因欲火熬煎所致。
春凳娘腾出一只手,拍拍横里那副空座,娇声又笑道:“坐下来啊,步青。刚才奴家之所以那样对你,现在你总该明白了吧?步青,你得谅解,你的事情那样多,奴家事情也不少,大家根本不能经常在一起,与其会少离多步青,你说是么?”
凶全客僵硬地坐了下来,冷冷说道:“席副帮主知不知道本座为什么突然回头?”
春凳娘以怜惜语气,低低接着道:“不要那样,步青,你的心意……”
四全客重重一咳,两眼望天,冷冷打断话头道:“请席副帮主放尊重点,本座现在是以第一副帮主之身份谈公事!”
春凳娘轻轻一哦,眼中虽然飞快地掠过一片怒恼之色,脸上笑容,却未稍减分毫,她顿了顿,方始缓缓问道:“苟副座有何公事交代?”
四全客一张马脸愈拉愈长,冷冷说道:“谈交代可不敢当,因为第一副帮主并无向第三副帮主发令之权。不过,如果谈的是紧急公务,依帮规第七条规定,席副帮主如不能提出正当理由,似尚不便拒绝本座之‘商请’!”
春凳娘温婉地道:“副座好说,‘商请’与‘命令’,不过用语之别而已。有何差遣,副座尽管分派就是了。”
春凳娘一再委曲求全,以使四全客稍稍心回意转,当下又咳了一声,转正面孔,以比较缓和的语气问道:“这次,席副帮主赶回来……”
春凳娘点一点头,接下去说道:“是的,帮主加急鸽书是先发到长安,再由长安分道转发,本座是在汉中接到的。只是帮主命令中,仅有‘速返总舵’数字,究竟总舵这方面发生什么事故,却无从猜测。请问副座这边到底出了什么乱子?”
朱元峰,这时弄清一件事,同时却生出另一疑问。
他所弄清了的一件事是,春凳娘对这位四全客苟步青的假“公”报“私”,其所以忍让不发之因,并非真的怕了这位第一副帮主,而且顾忌着帮规,以及那位正帮主,深恐对方也许真的在谈一件紧要公事,万一因顶撞翻了脸,正给对方以报复之口实也。
他所感到疑问的则是:既然有紧要公事相商,那么,先前在路上遇到时,这位四全客为什么不提出来?
是这位“四全客”当时“昏了头”?
如果此一猜测不对,那么,很明显的便是:此君赶回头,原想继续努力,不期意外发现另有其人在座,以致醋缸打翻,硬找莫须有之麻烦也!
不过,这位春凳娘亦非易与之辈,何况她位居第三副帮主,论身份她也不逊四全客多少,她业己极尽委屈之能事,底下这位四全客,如果虚弦无矢,提不出什么正经公务来,将也有一顿好瞧的。
所以,朱元峰对两人之勾心斗角,兴趣愈来愈浓厚。他相信两人之间,就凭着那一层微妙之关系,相互纠葛之结果,“情感”只有继续“恶化”,而绝无转好之可能。
四全客绷紧一张马脸,以示严肃,然后缓缓而凝重地道:“你问什么乱子么?老乱子,又给开出三副牌来了!”
春凳娘双目微直,不胜其讶疑道:“真有这等事?”
四全客表情毫无变化,冷冷接着道:“这便是帮主要席副帮主速返总舵的原因。这第二次的三副牌是:一对‘梅十’,一对‘长三’,一对‘板四’;三副牌清一色都是‘长牌’!”
朱元峰听得心头不住突突跳动,同时感到一阵无比的兴奋和快慰。
他没有猜错,骨牌骷髅,果与魔帮有关;南宫华的推断也很正确,前此十六具骷髅中,无疑的没有他师父赌王在内。
南宫华的理由很简单:“如有令师在内,另外十五人会是谁?所以,我敢为令师之安全提出担保。令师性喜独来独往,若是他老人家遭遇不测,应该只有一具骷髅一副牌才对!”
如今,这一点从现下这位四全客口中完全获得证实;骨牌骷髅之出现,相反的,它反是魔方之“严重事件”。
春凳娘双眉紧皱,哺哺道:“如依第一次牌点排列之顺序,我方岂非又给损折三名中级弟子?”
四全客冷冷说道:“三人分别为‘内堂’,‘奖惩司’的颜元会,‘外堂’,‘行动司’的卜晓雷以及‘护法堂’的‘文录’那老头儿!”
春凳娘正待开口要说什么,四全客马脸一寒,径自接了下去又道:“就在刚才不久,本座于黄泥塘附近,为总舵飞骑所追及,新的消息传来:大前天黄昏时分,第四副牌,又告出现!”
春凳娘一啊,忙问道:“这副牌,什……么……点子?”
四全客沉声道:“一对天牌!”
春凳娘失声道:“那么是一名护法了?他……是……护法中的哪一位?”
四全客冷冷回答道:“玉龙古振华!”
朱元峰止不住一阵快慰,心想:好极了,又去掉一位色龙,真是谢天谢地。
春凳娘呆了片刻,方始问道:“古护法是在什么地方遭的毒手?”
玉龙古振华,与欲魔郝云飞,虽同为武林中两大知名淫棍之一,但不同的是,玉龙美丰姿,举止儒雅,衣着讲究,与欲魔之粗犷不文,相去不啻天壤。所以,玉龙与这位春凳娘过去是否有一手,虽然不得而知,然而,毫无疑问的,这位春凳娘显对玉龙有着相当之眷顾。
这种情形看在四全客眼里,自然不是滋味,当下嘿嘿一阵冷笑道:“什么地方?很好的地方是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春凳娘不自觉地脱口问道:“那女人是谁?”
四全客侧目阴阴反问道:“席副帮主是想继续谈公事,还是想将那女人的名字问出来,先去找那女人泄一泄夺情醋火?”
饶得春凳娘妖老成精,这时也禁不住面孔一阵绯红。
春凳娘如今对这位四全客在内心究竟恼恨到什么程度,不难想像而知。然而,这淫妇可真有她的一套,她大概知道四全客亦非一名简单人物,如一旦被对方看出自己之仇视心意,终究不是好事。
所以,这时伸过手去,将四全客狠狠扭了一把,低嗔道:“你这死鬼,奴真恨不得……”
一个“大胆”的“小动作”,顿将一股自然流露出来的“怨毒”,巧妙地化成一股无限“娇羞”。
四全客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两眼望天,只轻轻哼了一声。
他在表面上虽然严肃冷漠如故,实则,全身骨头,早在这一扭之下,应手酥却大半边。
此时此地,别说以四全客之奸刁狡黠,即使换上一个普通人,只要能稍微冷静下来想一想,都应该不难想到,这位春凳娘,在今天这种局面下,说什么也没有突然“心回意转”、“化恨为爱”之可能;可是,男女之间,一方之身心,若已进入某种非非之境,这个,咳咳,话就难说了。
春凳娘媚眼一抛,睨视着又道:“副座究竟有何差使,干脆说了不行么?”
四全客收一收心神,缓缓说道:“说出来也没有什么,就是总舵目前人手短缺,请席副帮主一路别再耽搁,最好能在后天天黑以前赶达!”
春凳娘点点头,答道:“这个不难……”
四全客重重一咳,又道:“另外希望席副帮主能依帮规第十四条之约束,对身份不明之人,最好别带进总舵重地!”
春凳娘点头道:“当然,奴家身为副帮主之一,岂有不守帮规之理,如果要带人进去,奴家自然会依规定先向值坛之副帮主和护法提出申请。”
她顿了一下,接着问道:“这个月是……”
四全客冷冷截断话头:“这个月正好轮到本座值坛,所以尚望席副帮主多多支持;由于近来不断发生事端之故,本座业已公开发出禁令,本月将拒受任何近乎此类之申请!”
春凳娘秋波一转,忽然问道:“副座回不回去?”
四全客仰着面孔道:“当然要回去,不过本座在这附近另外还有一点事。”
春凳娘接着以传音方式问道:“今天晚上,奴家准备歇在阳平关,副座有无意见?”
四全客意外地一怔,连传音亦未采取,脱口反问道:“这个……你……为什么要问我?”
春凳娘避开视线,传音回答道:“后街那家吉祥客栈,相信副座不会不知道,今晚……
奴……奴将一个人单独住一间,假如副座有空,等起更以后,请过座……奴……想……有几句话……须要在没有人的时候,好好地……跟副座……谈上一谈。”
四全客一双眼光,一下子发起直来。舌干唇燥,心头猛跳,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如何接口才好。
春凳娘以带有几分幽怨的口气,传音接着道:“奴家猜到,副座今夜,显然已经……”
四全客如自梦中突然醒转,忙不迭传音答道:“哪里,请大姐千万不可误会……本座……我……苟某人……今晚……到时候……一定去……去陪大姐就是了!”
春凳娘站起身来,向朱元峰及两婢说道:“我们上车吧!”
然后,转过脸去,朝四全客媚眼一飞道:“这里的账,烦副座代为算一算,奴身上忘了带散银,副座,您可不要给忙得忘记才好啊!”
四全客结结巴巴的道:“本座,不,不会忘记!”
朱元峰只知道春凳娘一定使用了一点什么小小的手段,才使得四全客态度大变,由于两人系以传音方式交谈,交谈之内容他自然无法清楚;不过,他对这一部分,并无兴趣,他有他自己更重要的事须要思考。
前此,黄胜关已出现过十六具骷髅,再加上现在的四具,魔帮前后可说已有二十人丧生于不明人物之手。
那位不明人物也许不止一位会是谁呢?
如依每宰一名魔徒,必在尸身双眼中留下一对牙牌之怪异行径看来,似舍师父赌王,别无他人。
但是,他甚为怀疑,师父赌王是否具有这等能力。
照推算:“天牌”代表魔方护法身份的人物,“地牌”即应为魔方一名香堂主:“人牌、和牌”,则无疑为副香堂主,或各堂之首席司事。魔方之护法,系由诸龙担任,赌王会是九龙诸人之敌手?
尤有进者:在第一批的十六具骷髅中,尚有一副“至尊宝”。“天牌”代表“护法”,那么,“至尊宝”至少也该是一名副帮主。
赌王与九龙之间,造诣已差一大截,又怎能与春凳娘、四全客,以及-衣欲魔这些一等一的大魔头相提并论?何况总舵乃魔方头等心腹重地,如系师父赌王之手笔,试问师父凭恃的又是什么?
朱元峰接着又想到本身的问题。
不消说得,淫妇春凳娘对他,将绝无放手之可能,目前虽在安全期中,但是这段安全期并不长,三四天而已。
靠外援,太渺茫。那么,他怎样才能脱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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