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幼梅默然点首,身形微闪,已进入室内,古若梅冷冷一笑,也起身向室内走去。
夜幕业已深垂,外面的人,自然没法瞧到竹林中的动静,所以这师徒二人的行动,不致被敌人察觉。
少顷之后,火光一闪,木屋内已亮起灯光,但古若梅却已由后门悄然而出,隐身在木屋一角的阴影中,凝神倾听着。
以古若梅功力之高,微一凝神之下,对周围箭远内的一切动静,自然是了如指掌。
她已默察到,这竹林周围,至少有五十名以上的敌人在窥伺着,当她俏脸上掠过一丝轻微冷笑时,竹林正前面已传来低微的悄语声:“奇怪?”
“什么事啊?”
前者语声颇为尖锐,后者却有若破锣。
那两人,尽管显然是以极近距离,在低声交谈着,但在古若梅听来,却有如近在耳边。
那尖锐语声道:“他们竟然敢燃灯?”
那破锣似的语声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天黑了,当然要燃灯呀。”
那尖锐语声道:“我不是这意思,老王,你想想看,据咱们上头所说,他们的功力,高得不得了,所以才一再严令不许轻举妄动……”
那破锣似的浯声截口笑道:“这与他们燃灯,有啥关系?”
“当然有关系,”那尖锐语声接道:“试想,如果真如咱们上头所说,他们应该早已察觉到咱们,既已察觉到被强敌包围,还要燃灯,岂非是不可思议!”
那破锣似的语声道:“这叫做令人莫测高深呀!”
那尖锐语声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是故意如此做的?”
“我这判断,大有可能。”
那尖锐语声的人,似乎心头一惊道:“那么,咱们的谈话,是否会被他们听去?”
那破锣似的语声说道:“不会吧!距离这么远,咱们的谈话,又如此低,在此种情形之下,谁要能听到咱们的谈话,那他就成了大罗神仙啦!”
那尖锐语声道:“这可不一定,你老兄没瞧到那位黑衣怪客的身手,今天天亮之前,我是亲眼瞧到的……”
那破锣似的语声截口笑道:“我虽然没亲眼看到,却也听说过,像那位黑衣怪客所表现的那几手,咱们这位即将赶来的令主,也照样可以做到……”
听到这里,古若梅美目中,异彩连闪,唇角却出现一道满含嘲弄意味的弧线,同时,也将放在身边的一个长方形布包解开,现出一具外貌不扬,也看不出是甚质料的古琴,并徐徐地坐了下去。
那尖锐语声忽然“哦”地一声道:“对了,那位黑衣怪客,是否真在这竹林之中?”
那破锣似的语声道:“管他在不在,咱们只管听命行事就是……”
忽然,一阵“叮叮咚咚”的琴音,划破夜空,清幽之极,也悦耳已极。
那尖锐语声“咦”地一声道:“这琴声多美!”
那破锣似的语声道:“不错!委实美妙得很。”
接着,又低声笑道:“莫非他们效法诸葛亮摆‘空城计,,想以一曲琴音将咱们吓退?”
那尖锐语声也低声笑道:“有此可能,咦!不对,这琴音并非来自竹林中。”
那破锣似的语声道:“唔!委实奇怪,我也听不出它来自何处?”
接着,似乎是苦笑了一声道:“莫非是九天仙乐不成?”
那尖锐语声忽然打了个呵欠道:“啊!好困!我真想躺下来,舒舒服服地睡它一觉。”
破锣语音道:“对了,我也是的。”
“不好!”那尖锐语声接道:“莫非是这琴音在作怪……”
说到这里,那语声已经是有气无力,并接连打了几个呵欠。
同时,那有若九天仙乐似的琴音,也嘎然而止。
这时,周幼梅已恍然出现在古若梅身前,低声笑道:“师父,您这一手真妙,四周呵欠连传,都快睡倒啦!”
古若梅淡淡地一笑道:“还有强敌没来,不过,看情形,今宵也许不需我出手。”
周幼梅欣然而喜道:“师父,您的意思,是要我去对付他们?”
“唔……”
“师父,您真好!”
古若梅哼了一声道:“你以为这是好玩的,我不过是要你借机历练一番而已。”
“我知道。”周幼梅含笑接道:“师父,我要几时才能使用这个?”
说着,朝古若梅手中的那具古琴指了指。
古若梅笑了笑道:“丫头,你还早得很哩!……”
接着,又以真气传音指示了一阵之后,周幼梅才满脸兴奋地离去。
周幼梅进入木屋不久,竹林正前面,传来“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一个阴沉语声低声怒叱:“该死的蠢才!”
那破锣似的语声,含含糊糊地道:“人家正好睡嘛……”
另一个急促语声说道:“禀令主,大事不好……”
那阴沉语声怒喝道:“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那急促语声结结巴巴地答道:“禀令主,咱们设在这竹林周围的暗桩,都睡着了。”
那阴沉语声的人,显然是愣了一愣,才沉声问道:“有无伤亡?”
那急促语声道:“回令主,伤亡倒没发现。”
那阴沉语声道:“去周围巡视一圈,快!”
“是!”
这时,另一个苍劲语声接道:“令主,这事情可邪门得很!”
那阴沉语声冷笑道:“事情并不邪门,只是咱们低估了敌人的力量。”
那苍劲语声道:“难道那小子,真是咱们上头那对头的传人?”
“绝对错不了!”那阴沉语声道:“方兄,请将李香主弄醒,问问经过情形。”
“是!”
“噼啪”两声脆响过处,那位“李香主”醒了过来,拉着破锣似的嗓音,怒喝道:“妈的……”
“李香主”仅仅骂了这么两个字,就被两记更重的耳光止住了,这回,他也算是真的清醒了。
“方兄”问完了经过情形之后,那位奉命去周围巡视的人也完成任务回来,向“令主”恭声禀报着:“禀令主,并无伤亡,但却是一个个睡得像死猪一样。”
那阴沉语声接道:“好,你退过一旁。”
接着,才显然是向着“李香主”问道:“李香主,现在你身上,是否还有甚异样感觉?”
那位“李香主”,似乎是试行运气之后,才苦笑着答道:“回令主,别的倒没什么,只是真气不能凝聚,浑身乏力。”
那苍劲语声的人,似乎是吃了一惊道:“令主,武林中,竞有如此厉害的琴音?”
那阴沉语声的人,自语似地接道:“难道咱们找错了对象?”
那苍劲语声道:“令主此话怎讲?”
那阴沉语声道:“根据李香主所描述的情形,那该是属于道家的‘魔魔天韵’……”
那苍劲语声道:“何谓‘魔魔天韵’?”
那阴沉语声道:“‘天韵’二字毋须解释,所谓‘魔魔’,就是‘魔中之魔’,换句话说,就是魔道的克星。”
那苍劲语声道:“令主,‘魔魔天韵’与佛门的‘天龙禅唱’,是哪一种厉害?”
那阴沉语声道:“这可难下断语,须视使用者本身的修为而定。”
那苍劲语声道:“令主,您方才说咱们找错了对象,是……”
那阴沉语声接道:“有此可能,因为咱们想象中的敌人,也是本门中人,而本门中,并无‘魔魔天韵’这一种神功。”
那苍劲语声道:“那么,咱们该怎么办?”
那阴沉语声道:“方兄陪我去里面走一遭,见机而行……”
那两人的对话,并不太低,因而连静立木屋门口的周幼梅在凝神倾听之下也听得清清楚楚。
这时,周幼梅耳中听到乃师以真气传音说道:“那两个就快进来了,记好,照我方才所吩咐的,妥为应付……”
周幼梅方自默然点了点头,一阵“沙沙”脚步声,已由远而近。
接着,两道人影,昂然直*木屋前,一直到由门口透出灯光照射处,也就是距大门约三丈处,才并肩停了下来。
蒙蒙灯光下,隐身于室内暗影中的周幼梅,已能清楚地看出,那是两个显然都戴着人皮面具的黑衣人。
左边一个,身材瘦高,年纪约在三至四旬之间,因其戴着人皮面具,不能做正确的估计。
右边的一个,身材矮胖,由那一头华发推测,年纪当在五旬以上。
周幼梅方自目光一瞥之间,那高个子已目凝冷电,凝注室内扬声说道:“本令主专程拜访,那位在柳庄主别府中出现过的黑衣少侠,敬请现身一见。”
周幼梅冷冷一笑道:“阁下先报姓名来历。”
高个子一蹙眉峰道:“这个,本令主非常抱歉……”
周幼梅截口接道:“阁下连个姓名来历都不肯说出,我知道你是什么组织的令主?”
高个子笑道:“尊驾昨宵,也好像并没报过姓名来历?”
周幼梅反问道:“昨宵,阁下也在场?”
高个子摇了摇头,道:“不!但有我的手下在场。”
周幼梅冷然接道:“不错,昨宵,我没报过姓名来历,但那时情况不同,我并没专程去拜访谁,也没率着一批酒囊饭袋,去将柳庄主的别府包围……”
高个子截口笑道:“尊驾别得理不饶人了,咱们之间,可能有某种误会。”
“误会?”周幼梅由暗影中缓步而出,傲然当门而立,冷笑一声道:“你说得多轻松!”
高个子淡淡地一笑道:“真是见面胜似闻名,尊驾堂堂一表,不愧是人中之龙!”
“少来这一套!”周幼梅冷笑着接道:“我已经出来了,阁下如何一个‘拜访’法?”
“以尊驾功力之深,当已听到本令主方才与这位方兄的谈话了?”
周幼梅冷然点首道:“不错!”
高个子道:“那么,尊驾当明白,方才本令主所说,咱们之间可能出于误会的话,决非信口开河。”
周幼梅“唔”一声道:“我姑妄信之。”
高个子神色一整道:“现在,本令主敬谨请教尊驾尊姓大名?”
“梅小民。”
“梅小民?那么,令师是?……”
周幼梅接道:“家师佛门弟子,姓氏不用已久。”
高个子注目接道:“据本令主调查所悉,这儿住的是一位俗家人。”
“不错。”周幼梅点首接道:“那是家慈,老人家是带发修行,也算是半个佛门弟子。”
高个子接问道:“令堂也会武功?”
周幼梅笑道:“阁下既然调查得那么清楚,又何必多此一问?”
高个子讪然一笑道:“阁下,你也该知道,江湖上很多身怀绝艺的奇人,是不肯轻易炫耀的。”
周幼梅冷然一哂道:“那就由你怎么想吧!”
高个子笑了笑道:“如果本令主请教令堂的尊姓大名,当是不会获得答复的了?”
周幼梅淡淡地一笑道:“你并不太糊涂。”
高个子注目问道:“梅少侠,本令主能否请见令堂一面?”
“很抱歉!”周幼梅笑道:“家慈已经安寝。”
高个子苦笑道:“如此说来,咱们之间的误会,可没法消除了。”
周幼梅冷笑道:“我正等着你划道。”
高个子精目中寒芒一闪道:“梅少侠如此咄咄*人,以为本令主是怕了你?”
周幼梅披唇一哂,道:“怕不怕,那是你自己的事了!”
高个子冷然接道:“高明当面,本令主自不会放弃拜领绝艺的机会,但师出无名,打起来也不够劲,所以,在咱们放手一搏之前,本令主还得先问几句话。”
微顿话锋,才注目接问道:“阁下同林志强是何渊源?”
周幼梅笑了笑,道:“还不是‘翡翠船’的渊源?……”
高个子截口问道:“翡翠船?”
“不错!”周幼梅正容接道:“人家都说林志强跟‘翡翠船’有关,才引起江湖三大中人,争相追逐,区区见猎心喜,横里插上一手,又有何不可?”
高个子愣了愣道:“有道理,只是,梅少侠年纪轻轻,却为何要戴上人皮面具?”
周幼梅是背光而立,高个子居然能瞧出她是戴着人皮面具,高个子这一份目力之佳,所显示的精湛功力,不由使周幼梅心头一懔,但她表面上,却神态自若地,微微一笑道:“咱们彼此彼此,是吗?”
高个子微一沉吟道:“少侠,你的答话,都是不着边际,本令主上命在身,却不能不弄个明白……”
周幼梅截口笑道:“那与我不相干啊!”
高个子神色一整道:“看来,本令主是非得拜领高招不可了。”
周幼梅披了披嘴唇道:“我正等着哩!”
高个子眉梢一扬,冷笑声中,已亮出一把有若一泓秋水的长剑。
“好剑!”周幼梅抿唇一哂道:“只是以阁下的身份,还要舞刀弄剑的,不嫌太俗气了一点?”
高个子一愣道:“依尊驾之见呢?”
周幼梅漫应道:“咱们应该出点别出心裁的花样才对……”
高个子摇头截口接道:“不!尊驾也带着宝剑,本令主不想出什么花样,还是在剑法上拜领高招吧!”
周幼梅问道:“是想由剑法上,查出我的来历?”
高个子正容笑道:“不错!”
周幼梅冷冷笑道:“这如意算盘,恐怕打不通!”
“铮”地一声,清越龙吟过处,周幼梅已亮出肩头宝剑,脸色一沉道:“阁下,在动手之前,我郑重警告你,你必须严格约束手下,如想趁机妄图进入室内者,可别怪我下手不留情!”
说完缓步而出,卓立高个子身前丈远处,沉声说道:“请!”
高个子一挑双眉道:“恭敬不如从命,本令主有僭了!”
“了”字尾音未落,人已进步欺身,寒闪电掣劲风刺耳中,已“刷、刷、刷”,攻出了三剑。
这三剑,其实应该说是三招,但在高个子手中使来,快如电光石火,一气呵成,在旁人瞧来,那高个子好像仅仅攻出一剑似地。
一串金铁交鸣声中,周幼梅被迫退三步,但她口中却朗声笑道:“好剑法!
怪不得你狂的……”
高个子长剑挥洒,绝招绵绵而出,一面却讶问道:“梅少侠,你这是什么剑法?”
原来古若梅因避仇而不愿泄漏本来身份,自然也不愿泄漏本门武功,因而除了严命乃徒不得违背之外,更特别研创出一套类似“乱披风剑法”和“醉八仙掌法”的剑法和掌法,以收困扰敌人之效。
古若梅这一套别出心裁的剑法和掌法,虽然是脱脱于原来普通的“乱披风剑法”和“醉八仙掌法”,但经她去芜存菁,并精心改进之后,已比原来的“乱披风剑法”和“醉八仙掌法”不知要高明了多少倍,尤其是在她本人手中使来,更有化腐朽为神奇之妙。
但眼前施展这套剑法的,是她的徒弟,使将起来,自然要逊色多多。
何况眼前这位强敌,已由其对话中,确定就是他们本门中的叛徒的手下,身手也比周幼梅只强不差。
周幼梅以其次要的武功,来对付那身手可能还要高过她的强敌,其一经交手,就被迫退三步,也就难怪了。
那高个子问话当中,又“刷、刷、刷”地攻出了三记绝招。
这回,周幼梅可没再被迫退。
她本冰雪聪明,起手三招被迫退三步之后,心头一急之下,急出了灵感来,竟将本门剑法,化整为零地杂在那奇特的“乱披风剑法”中使出,因而也轻松地接下了对方的第二次三招抢攻。
她那剑法,外表看来,东一下,西一下地,好像杂乱无章,也像是手忙脚乱,不可开交,但每一招一式,都是恰到好处,尤其是她将本门剑法,化整为零地杂在其中施展之后,更有画龙点睛之妙,令人莫测高深。
周幼梅一见自己的应急办法,居然有此意想不到的效果,不由心神大定,朗声笑道:“阁下贵为令主,连我这最最普通的剑法都看不出来,不嫌太过孤陋寡闻了吗!”
高个子冷笑一声道:“我不信你这经过改良的‘乱披风剑法’,能在本令主手下再撑过百招!”
周幼梅呵呵大笑道:“经过改良的‘乱披风剑法’?阁下这名字,可取得真够新鲜……”
高个子一愣道:“难道你这剑法,还另有名称?”
“不错”周幼梅一本正经地接道:“这剑法名为‘纵横捭阉荡群魔’……”
高个子怒叱一声:“你敢消遣本令主!”
“刷、刷、刷”一连三剑,居然又将周幼梅迫退三步。
周幼梅呵呵大笑道:“令主大人,非常抱歉,如果这剑法名称,冒犯了你的忌讳,可得请多多包涵……”她只顾消遣对方,无形中,脚下又被迫退两步。
高个子冷笑一声道:“嘴皮硬,不算本事。”
周幼梅笑道:“阁下也并不见得怎么高明啊!”
高个子怒喝一声:“你再接我这连环三绝招!”
话声中,精虹暴长,有若游龙天骄似地,将周幼梅圈入一片绵密的剑幕之中。
一阵金铁交鸣与火星四溅中,传出高个子的呵呵狂笑道:“阁下终于现出原形来啦!”
原来高个子方才所使的连环三绝招,委实太过神奇,迫得周幼梅不自觉地施展出本门剑法来对抗,才勉强撑住,也因而泄了底。
既然泄了底,也就无甚顾忌了,周幼梅一横心,怒叱一声:“匹夫!你也接我三招试试!”
“锵”的一串金铁交鸣声中,两人的身形,都已腾射而起,以快得目不暇接的速度,凌空对拆三招之后,才一触而分,同时被震落地面。
两人足尖一点地面,又同时振剑飞扑,霎时之间,杀得难解难分。
剑气冲霄,罡风激荡中,传出高个子的怒喝道:“方兄,你还呆着干吗?”
那位“方兄”,似乎被这武林中难得一见的精彩恶斗吸引了全部注意力,闻言之后才如梦初醒地一愣道:“令主之意,是……”
高个子沉声接道:“先进入室内,将那姓林的小子抓出来!”
“是!”
“发出信号,缩小包围,不许一人漏网!”
“遵命!”
紧接着,一声清啸过处,竹林四周,传出一串震天杀声。
那位“方兄”,手挽剑花,大喝一声,腾身向木屋大门飞扑。
木屋内,平静如水,灯光如昼,不见一丝反应。
但当那位“方兄”的身形射入门内时,室内突然传出一声清叱:“狂徒找死!”
随着这清叱声,一声惨号,那位“方兄”那本来以剑护身,向前激射的身形,竞像是受到重大反震之力,突然以更劲疾之势,倒射而回,“叭”地一声,直挺挺地躺在地面,显然已报销了。
周幼梅的功力,本来略逊于那高个子,这时,她正被高个子的疯狂攻势,迫得改取守势。
高个子目睹同伴一招毙命,心头一懔,手上剑招,也极为自然地为之一滞。
周幼梅把握住这难得的一瞬,“刷、刷、刷”,一连三剑,争回了主动,并将对方迫退三步。
就这当口,一声沉喝,划空传来:“住手!”
恶斗中的周幼梅与高个子二人,闻声各自虚晃一招,纵出战圈,但那些由竹林四周蜂涌而来的人,却仍然是一个劲地向前冲。
那暗中语声怒喝道:“谁敢再进一步,那姓方的,就是榜样!”
语声如天鼓齐鸣,震人耳鼓。
但那些人,根本不知道那位“方兄”的下场,因而愣得一愣之后,又继续向前冲。
暗中语声怒喝一声:“不知死活的东西!”
紧接着,“咚”地一声琴音过处,那些蜂涌前冲的人,竟像是如受雷击似地,一齐呆立当地,一个个有若泄了气的皮球,连手中的刀剑,也不自觉地掉落地面。
而且,功力高如那高个子,也不由地为之打了一个寒噤。
那暗中语声沉声说道:“老身已皈依我佛,不愿多造杀孽,那位高个子,你吩咐他们,通通滚回去!”
“是!”高个子恭应一声,转身挥手大喝道:“通通退下!”
暗中语声接道:“将那具尸体也带走,你暂时留下。”
“是!”
高个子目送他的手下人,垂头丧气地离去之后,才目注木屋,恭身问道:
“前辈能否请现身一见?”
暗中语声道:“无此必要。”
“那么,”高个子接口探问道:“敬请前辈赐示名号?”
暗中语声冷笑道:“你该已猜想到,我就是你奉命搜寻的古若梅。”
高个子神态更恭谨了,肃容“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古师伯。”
古若梅的语声笑道:“叫得真够亲切,可是你不曾想到,如果我这位‘古师伯’的功力差一点,现在还能活着同你说话吗?”
高个子连忙接道:“古师伯请莫误会,弟子奉命搜寻的,可不是您老人家。”
“我且姑妄信之。”古若梅的语声接道:“那么,你所奉命搜寻,不许有一人漏网的,又是什么人?”
高个子正容答道:“那是家师的一个朋友,由家师处,窃取武功秘笈潜逃,所以……”
古若梅的语声接问道:“你姓什名谁?这令主是何职称?”
高个子道:“弟子吴化文,关于职位,家师曾有严命,在未公开活动之前不许向外……”
古若梅截口道:“那你就不必为难了!”
吴化文谄笑道:“古师伯不是外人,弟子当……”
古若梅的语声再度截口道:“你是百里源、还是公冶如玉的徒弟?”
“回师伯,”吴化文恭声答道:“弟子是两位老人家所合传。”
古若梅的语声沉声喝道:“记好:我与你师父,师门情谊早已断绝,由现在起,不许再称我师伯。”
吴化文诚恳地接道:“师……”
“住口!站在江湖礼数上,你尊我一声前辈,也就够了!”
“是厂吴化文恭声接道:“古前辈,家师两位老人家,都很想念您,也时常提起您。”
古若梅语声冷笑道:“只想念和提起我一个人?”
吴化文连忙接道:“是……不是……两位老人家,也很想念邵师伯……”
“是了”古若梅的语声冷冷地一笑道:“他们是应该想念我的,只要我古若梅和邵友梅夫妇一天不死,他们会寝食难安。”
吴化文苦笑道:“古……前辈,您误会了……”
古若梅的语声沉喝道:“少废话!”
一顿话锋,才幽幽地一叹道:“古若梅夫妇,一个遁迹荒山,一个皈依我佛,早已心灰意冷,不再过问江湖中事,这点,你是否信得过?”
吴化文恭应道:“弟子自然信得过。”
“那么”古若梅的语声接道:“烦请转告令师:如果他们还有一点同门之谊,就该让我夫妇安心终老林泉,莫再‘想念’我们了!”
吴化文点首恭诺道:“弟子记下了。”
沉寂少顷之后,古若梅的语声才长叹一声道:“好!你走吧!”
吴化文恭声应“是”,朝着木屋恭敬地一礼,并向周幼梅微微点首之后,才倒退三步,转身疾驰而去。
周幼梅目送吴化文的背影,消失于竹林外的沉沉夜色之中后,才转身走向室内,一面并蹙眉问道:“师父,您不该把那姓吴的放走了的。”
古若梅幽幽地一叹道:“该来的,终归要来,杀一个吴化文,解决不了问题,而且,我也不忍下手。”
周幼梅自行拉过一张椅子,倚坐乃师身边,娇声问道:“师父,今后,咱们怎么办?”
古若梅忍不住笑道:“丫头,穿着男人衣服,说话却是嗲声嗲气的,羞也不羞?”
周幼梅索性不依地撒起娇来:“师父,在您面前,有甚要紧嘛!”
周幼梅沉思少顷之后,才一整神色道:“小梅,现在你去休息,明天,咱们该暂时分手了!”
“分手?”周幼梅截口讶道:“师父要去哪儿?”
古若梅笑道:“傻丫头!看你急成这样子,你又不是不曾离开过我。”
周幼梅道:“可是,现在情况不同啊!”
占若梅道:“正因为情况不同,不得不暂时分手。”
周幼梅注目问道:“师父,您要去哪儿?”
古若梅沉思着接道:“明天,我同林公子去巫山,你前往赴金大侠的约会,也许他们正需要你协助哩!”
周幼梅道:“咱们几时见面?”
古若梅道:“这个,明天我会告诉你的。”
周幼梅蹙眉接问道:“师父,明天咱们离开时,能逃过人家耳目吗?”
“这些,你不用担心,为师自有道理。”古若梅挥手接道:“你还是早点去歇息吧。”
“不!”周幼梅接道:“师父,方才那故事,还没说完呢。”
“什么故事啊?”
“就是那有关本门的故事……”
古若梅截口道:“那些,以后再谈。”
周幼梅又撒起娇来,道:“不嘛!师父,您不说完,今晚我睡觉也睡不好的,而且,现在时间还不到二更哩!”
古若梅只好苦笑道:“你这丫头,真会磨人。”
一顿话锋,才注目问道:“方才,我说到什么地方了?”
周幼梅接道:“方才,您说到公冶如玉已成为师祖有实无名的如夫人,我说:‘那简直是作孽。’您说:‘作孽的还在后头哩!’……刚说到这里,就被吴化文那批人打断了。”
古若梅笑道:“你倒记得真够清楚……”
周幼梅摇着乃师手臂,央求着说道:“师父,您快点说吧!”
古若梅沉思少顷之后,才幽幽地一叹道:“公冶如玉成为你师祖的如夫人之后,立即暗中与百里源狼狈为奸,把持本门中的大小事宜,并‘挟天子以令诸侯’,将所有同门,都没放在眼中。”
周幼梅忍不住接问道:“难道师祖他老人家,就睁着眼睛不管?”
“管?”古若梅苦笑道:“太阿倒持,他还能管得了吗?”
周幼梅眼睛睁得大大的,讶然问道:“那是为了什么呢?”
古若梅轻轻一叹道:“俗语说得好:色不迷人人自迷,你师祖在公冶如玉的狐媚手段之下,连心肝五脏,也恨不得奉献出来,至于那‘翡翠船’中的武学,自然是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的了。”
周幼梅道:“纵然如此,也不至于管不了呀!”
古若梅笑了笑道:“丫头,你太年轻了,有关男女之间的事,还在一知半解中。”
周幼梅方自“俊”脸一红,古若梅又神色一整说道:“起初,你师祖是溺爱过分,明知公冶如玉飞扬跋扈,为所欲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制止,以后,当他老人家也觉得太不像话,而要加以制止时,却已经是无能为力了。”
周幼梅蹙眉问道:“难道说,公冶如玉夫妇的武功,还高过了师祖不成?”
“那倒不是,”古若梅接道:“只是,那一对人面兽心的东西,已在你师祖的饮食中下了慢性毒药,以致你师祖的功力,于不自觉中,已减低了一半……”
周幼梅忍不住一挫银牙道:“这一对狗彘不如的东西,有朝一日,犯在我手中,我……”
古若梅截口一叹道:“孩子,以目前的情况而论,除非你能另有奇遇,否则,你这愿望恐怕没法完成。”
“是的。”周幼梅喟然一叹道:“目前,我连他们的徒弟都打不过,还能谈其他!”
古若梅神色一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有道是:天道好还,报应不爽,邪恶势力是不能久存的,所以,我们也不用灰心,只要能找到你师公,好好将你们这一对加以培植,事情还大有可为。”说着,向那躺在床上,好梦方酣的林志强指了指。
周幼梅讪然一笑道:“师父,他目前还远不如我哩……”
古若梅笑道:“我敢保证,他今后必然是后来居上,而且成就必能远超于你。”
周幼梅禁不住芳心窃喜,但表面上,却故装漫不经意地岔开话题道:“师父,话题越扯越远了哩!”
“是你自己要打岔嘛!”古若梅笑了笑道:“方才,我说到哪儿了?”
周幼梅道:“已说到师祖中了慢性毒药,功力减低一半……”
古若梅截口一叹道:“对了,方才,我还遗漏了一点没说明,那就是其余四位同门,也同样的受了暗算,不过,他们所服毒药性质不同,分量也不太重而已。”
周幼梅接问道:“那是我的四位师叔?”
“是的。”
“他们的结果如何呢?”
古若梅沉思着接道:“当时,他们四位,自己还不知道已中暗算,是公冶如玉夫妇,因挟持你师祖的目的已达,大权在握,已不必顾忌了,才自动宣布,要他们四位宣誓效命,才给予解药,否则,即行处死。”
接着,轻叹着反问道:“你想,他们四位,会甘心接受吗?”
周幼梅苦笑道:“如果换我,我也不会接受。”
古若梅道:“不接受,就得死,拼的结果:你那四位师叔,是二死二伤,那带伤逃走的二位,至今生死下落不明。”
周幼梅道:“当时,师祖不在场?”
“在场。”古若梅接说道:“当时,如非你师祖出手,你那负伤的两位师叔,还逃不了命。”
周幼梅道:“事后,那公冶如玉夫妇,岂非要迁怒于师祖?”
古若梅点点头,说道:“那是必然的,但你师祖虽已将自己的武功倾囊相授,却并未交出‘翡翠船’来,那一对狗男女,为了要获得‘翡翠船’,当不致对你师祖有更进一步的不利行动。”
周幼梅接问道:“师父,师祖他老人家,是否还健在?”
古若梅说道:“只要他老人家不交出‘翡翠船’,当不致有生命危险,但真实情况,目前,恐怕只有那一对狗男女才知道。”
周幼梅忍不住一叹道:“但愿那‘翡翠船’还没落入那一对狗男女手中。”
“但愿如此,”古若梅神色一整道:“小梅,有一件事,你必须记好:你那两位中毒带伤而逃的师叔,可能仍然健在,以后行道江湖时,要多多注意。”
周幼梅恭应道:“徒儿记下了。”
接着,又注目接道:“只是徒儿并未见过那两位师叔……”
古若梅截口道:“如果他们二位仍然健在,也不会以本来面目出现,所以,见未见过,都无关紧要,只要记住他们的姓氏和特征就行了,这些,以后,我再详细地告诉你。”
周幼梅点了点头后,又接问道:“师父,当时您和师公又是怎么失散的?”
古若梅长叹一声说道:“这事情,又得从头说起。当你师祖被公冶如玉迷惑得神魂颠倒时,我与你师公,曾暗地向你师祖提出警告,但忠言逆耳,换来的,却是一顿训叱,不久,这消息传人公冶如玉耳中,于是假传圣旨命令我与你师公出外行道,并且,半年之内,不许回来!”
顿住话锋,微一沉思之后,才轻轻一叹道:“当时,我与你师公,是分别被派住两个不同的地区,想不到这一分离,竟几乎成了永诀,一直到今天,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生死下落。”
周幼梅接口问道:“师父是于行道途中,遭受暗算的吗?”
古若梅道:“是的,而且不止一次,如非我命不该绝,早就身遭惨死尸接着,又一挫银牙道:“当时,我还不知道暗算我的敌人是谁,也不知道本门中已出了空前浩劫,以后当我明白事实真象时,才感到自己已陷入孤立无援,随时随地,都有杀身之祸的危险。”
周幼梅注目接问道:“当时,您也不知道师公的遭遇?”
“是的。”古若梅心有余恨地接道:“当时,我一方面为本门的不幸而悲哀,又心悬你师公的安全,还得随时提防那一对狗男女的暗算……此刻回想起,我真不知那一段日子,是怎样挨过来的。”
周幼梅道:“师父,您当时没找过师公?”
古若梅道:“当然找过,当我改装易容,赶到你师公行道的地方时,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我也曾在你师公行道的邻近地区暗访过将近一年之久,也没获得一点消息。
最后,我又潜返本门,想由那一对狗男女的手下口中获得一点线索,但这些,都等于白费。
之后,我怀着沉重的心情,在江湖上流浪了五年,才遇上你,也才在这儿定居下来。”
周幼梅注目接问道:“师父,这些年来,您还经常外出,目的就是为了寻访师公的下落吗?”
“是的。”古若梅点着一叹道:“总算皇天有眼,今天,我已获得了你师公的消息……”
周幼梅截口笑道:“对了,师父,我还没向您恭喜哩!”
古若梅佯嗔地道:“丫头讨打!”
周幼梅娇笑道:“这本来是天大的喜事嘛!”
古若梅笑了笑之后,又正容挥手道:“快去歇息,说不定还有敌人会来哩!”
周幼梅也正容接问道:“师父,您呢?”
古若梅道:“我,调息一会儿就行……”
第二天天亮之后,周幼梅替林志强解开睡穴,并除掉伤口处的包扎,果然,仅仅过一夜工夫,林志强身上的外伤,已完全痊愈,而且也没留一丝疤痕。
三人共进早点时,古若梅将昨宵所发生的事,以及向周幼梅所说的一切,又择要向林志强说了一遍。
林志强于感慨万千中,当然也禁不住对未来有着美丽的憧憬。
不过,此刻的林志强,却还不知道目前这位“梅小民”,事实上就是他的未婚妻周幼梅。
古若梅于说完往事,又对今后行踪略为商讨之后,立即各自带了一个小行囊,相偕向荆州城赶去。
当然,公冶如玉的手下人,必然在暗中监视和跟踪,但一则因古若梅功力太高,二则是大白天,那些跟踪监视的人,自然不敢迫近,而只能远远地暗中注意着,这情形,也自然逃不过古若梅的耳目,但她却故装毫无察觉地坦然奔向荆州城。
他们三位,沿着官道,直奔荆州城,在码头上,雇了一艘中型楼船,言明直放“洞庭湖”后,立即解缆扬帆,顺流东下。
这艘中型楼船离岸不久,码头边又驶出一艘乌篷小船,以半里距离,遥遥地跟了下去。
顺风顺水,中午稍过后,已到达“石首”县境的“新厂”。
说来也真令人费解,时间那么早,这艘中型楼船,竟在“新厂”停靠下来,而且也并无一人登过岸。
那艘追踪而下的乌篷小船,也在离楼船三丈外靠岸,让一位灰衫文士匆匆登岸之后,又立即解缆向下游驶去,那情形,就像是顺便送一个人登岸似的。
一直到薄暮时分,古若梅所乘的中型楼船,才继续他们的航程。
同在荆州一样,他们那楼船离岸不久,码头上也驶出一艘小船,不过,这回不是乌篷小船,而是一艘小型渔船。
渔船乘夜作业,那自然是很平常的事嘛!
当然,中型楼船中的古若梅等人,也明知道这一艘小渔船,决不是平常的渔船,但他们却故意装聋作哑,根本不予理会。
那艘小渔船上的人,也显然是只在跟踪,而并未采取任何行动,始终以箭远距离,遥遥地跟着。
由“新厂”入“洞庭湖”的水路,首先是一段约莫二十里的广阔江面,然后才进入一段狭窄的水域。
当这一段宽阔的水程过了一半时候,古若梅首先向林志强和周幼梅二人说道:“林公子、小民,再前行十里,就进入咱们预定登陆的地点了,现在,你们先行准备好。”
周幼梅眉峰一蹙道:“师父咱们为何要走这些冤枉路,于脆将那些跟踪的人宰掉,不就得了?”
古若梅神色一整道:“你以为跟踪的,就只有一艘小船?”
周幼梅一愣道:“难道师父还另有发现?”
古若梅点点头道:“不错,陆路上,也有两批人马,在不即不离地跟着,咱们能同时一举将其消灭吗?”
接着,又正容说道:“咱们此行目的是避仇,所以才不得不故意走这段冤枉路,以使敌人摸不准咱们的去向,小民、林公子,你们两人必须记好:在咱们羽翼未丰之前,应尽量避免与敌人发生冲突!”
林志强、周幼梅二人,同时正容恭喏着。
古若梅向窗外探望了一下之后,目光一掠林志强等二人道:“快到了,将东西背起来。”
接着,三人都背上一个用油布层层密封的包裹,蛇行着由舱面上爬到船头,沿着船舷,悄然落人江中。
时当黑夜,那些跟踪的人,距离又远,也根本没防备到对方会来上这一手,因而这三位算是神不知鬼不觉地,顺利进人江中。
这三位。都有上乘的水上功夫,入水之后,立即潜入水面下,向右岸潜游过去。
前文中已说过,这段水域,江面较窄,由江心到右岸,也不过里许水程,因而不到袋烟工夫,这三位已到达右岸,进入一片高可及人的杂草丛中。
首先由古若梅凝神微一默察之后,才点点头道:“这附近三里范围之内,绝无行人,咱们赶快换过衣衫,立即赶路……”
接着,三人分别进入较隐蔽的杂草中,将身上湿衣脱下,包上石头扔入江中,开始改装易容。
不久,古若梅变成了一位白发苍苍,短须如戟的精悍老者,林志强则成了一位面色黝黑的中年商人,至于周幼梅,则仍然躲在草丛中不肯出来,只是低声说道:“师父、林少侠,你们二位先走。”
傻不楞登的林志强,一面向周幼梅藏身的草丛中走去,一面笑道:“梅兄弟,我来帮你易容……”
“不!不!”周幼梅一迭声地阻止道:“我还没穿好衣服……”
古若梅也连忙接道:“林公子,别管他了,咱们先走。”
林志强只好折了回来,并讪然一笑道:“又不是大姑娘,没穿衣服,也不要紧嘛!”
古若梅心中暗笑道:“真是一个傻小子……”
但她口中却向周幼梅低声吩咐道:“小民,你得多加小心!”
周幼梅恭应道:“徒儿记下了。”
古若梅向林志强挥挥手道:“走吧!”
当古若梅与林志强二人,进入官道,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后,周幼梅才由草丛中站了起来。
怪不得她要乃师和林志强先走,原来她已恢复了女儿家的装束,不过,她此刻装扮成是一位青布衣裙的中年村妇而已。
她,低首自己检视了一遍之后,也背起行囊,进入官道,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
第三天,申牌时分,地点是长江北岸的“宜昌”。
“宜昌”,位居三峡之口,为人蜀之咽喉,川中货物出入,均以此为转运之所,因而商贾云集,市面也相当繁荣。
“会宾楼”,是“宜昌”城中,首屈一指的酒楼。
这时,华灯初上,“会宾楼”正开始上宾,说得上是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在熙来攘往的人潮中,两位商贾装束的锦袍长髯老者,并肩昂然步上“会宾楼”门前的台阶。
但他们二位刚刚步上台阶,一旁突然闪出一个鹑衣百结的中年花子,迎着二人兜头一揖道:“老爷子,请可怜可怜我吧……”
左边的锦袍老者,一蹙浓眉,探怀取出一块碎银,投向中年花子的破碗中,沉声说道:“年纪轻轻的,怎能不上进,拿去,做点小本生意……”
这当口,那中年花子却是故装满面羞容地默然垂首,但他口中却以真气传音说道:“金大侠,楼上已有不少可疑人物……”
原来这两位商贾装束的锦袍老者竟是“九指神驼”金石坚,和“云梦钓叟”
周一民二人所乔装。
中年花子传音完毕之后,才低声腼腆地一笑道:“多谢老爷子的厚赐和教训!
小的当永铭心底……”
金石坚却于微微一愣之后,才与周一民相偕进入酒楼。
在店小二的殷勤接待下,两人在二楼上拣了一个临窗的,座位,点过酒菜之后,才漫不经意地向全楼打量着。
这“会宾楼”的二楼,面积可相当大,估计足可容纳三百人以上,也就是说,大得可以摆下三十桌以上的全席。
但目前,因时间还早,仅仅上了个五成的座,约莫已有一百四五十人。
这两位,交换过会心的一瞥之后,周一民目注窗外的街头夜景,口中却以真气传音声说道:“那位少侠,还没来。”
金石坚也装作浏览街头夜景,一面传音答道:“这可不一定,如果他改装易容,混在……啊!不!他的纸条上已写明,会以当晚的本来面目相见的,这事情,委实有点奇怪……”
原来周幼梅前宵在柳伯伦别府静楼前,以纸条通知金石坚,就是请他们在这儿相见。
周一民眉峰一蹙道:“可能他因目前情况不同,而临时改变主意,改了装?
或者是咱们来得太早?”
金石坚忽然急声说道:“上官玄来了……”
周一民传音接道:“我已看到,冷无垢也来了!”
金石坚传音苦笑道:“看情形,如果那位少侠爽约不来,今宵,咱们这两副老骨头,就会搁在这儿。”
周一民方自苦笑一声,店小二已送上酒菜,并分别替两人斟满一杯酒后,才哈腰退出。
金石坚一举酒杯,笑了笑,道:“闲话少说,喝酒吧!”
他端起酒杯之后,才发觉杯底,竟压着一个小小的纸团儿。
两人对干了一杯之后,金石坚才漫不经意地将纸团打开,纸条上写着如下的右军狂草:“二位已落了单,今宵除非能与在下合作,否则,势难出此酒楼,柳伯伦敬上。”
金石坚冷冷一笑,将纸条向周一民身前一推道:“周兄你瞧。”
周一民瞧过纸条之后,一叹,传音说道:“尊意如何?”
金石坚笑了笑道:“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周兄,咱们都是入土半截的人了,今宵,真要是将这把老骨头搁在这儿,也该给年轻的一代,起点示范作用。”
“对!对!”周一民一挑双眉,传音接道:“小弟唯金兄马首是瞻……”
说到这里,上官玄已偕同冷无垢二人,缓步走了过来,上官玄并向他们二人含笑点首说道:“二位好高的兴致!”
金石坚漫应道:“阁下的兴致也不差呀!”
上官玄傲立二入座位前,目光向二人一扫道:“二位中,哪一位是金大侠?”
金石坚冷然接道:“区区就是金石坚。”
冷无垢接问道:“那么,这一位该是周大侠了?”
周一民傲然点首道:“不错。”
上官玄哈哈一笑道:“金大侠的功力,是越来越精进了,连背上的驼峰也消失了哩!”
金石坚冷冷一笑道:“多承夸奖!”
接着,目注周一民,敞声笑道:“周兄,咱们也别再小家子气了,还是现出本来面目吧……”
话声中,已抬手揭下头脸上的伪装,同时全身骨节一阵爆响,已恢复他那驼峰高耸的本来面目。
自然,周一民也除下了头脸上的伪装。
上官玄笑道:“二位豪气不减当年,不愧是侠义道中的领袖人物……”
这时,冷无垢却淡淡地一笑道:“二位,是否可以赐个座儿?”
周一民抢先冷笑道:“不敢高攀!”
冷无垢脸色一沉道:“周大侠,冷无垢提醒你一声,今宵,可没有人给你们撑腰!”
周一民双眉一轩,怒声喝道:“冷无垢,周一民可不是给人吓大的……”
话声中,人已霍地站起。
上官玄连忙双手连摇地道:“周大侠莫动无名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周一民冷笑一声道:“有屁快放!”
上官玄讪然一笑道:“周大侠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哩,咱们立场可能有所不同,但同为武林一脉,坐下来谈,总比舞刀弄剑,要容易解决嘛!”
金石坚接口一笑道:“我倒想不起来,咱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
“有!有!”上官玄径自拉过一张椅子,在一旁坐下,才正容接道:“而且,那全是为二位好……”
只听一个清朗语声接道:“这年头,要想混吃骗喝,可真不容易。”
这突如其来的两句话,显然是有所为而发。
正在僵持中的四位,一齐循声注目,只见就在隔邻的一个本来空着的座位上,不知几时,竟出现一个年轻叫化,正大马金刀地坐着。
年轻叫化似乎根本没觉察到有人向他注目,依然自顾自地长叹一声道:“贵为江湖三大的首领,上酒楼还得向人家打秋风,真是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冷无垢方自精目中寒芒一闪,店小二已气急败坏地赶了过来,向着年轻叫化大声叱道:“你这死叫化,怎么跑到楼上来了?”
年轻叫化笑道:“小二哥,你这话真够意思,我是用两条腿走上来的呀!”
店小二手口并用地推着年轻叫化道:“快下去!快下去……”
但他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却有如蜻蜓撼石柱似地,那年轻叫化,端坐如故,含笑着问道:“怎么?难道你们这儿不是酒楼?”
店小二急道:“就是因为是酒楼,你叫化才不能上来。”
“为什么?”年轻叫化接着一拍自己的额角,“哦”了一声道:“我想通了,你是狗眼看人低,怕我叫化爷爷没有钱,是不是?”
店小二仍在一个劲地推着,一面结结巴巴地说道:“不!
不!有钱也不卖给你……”
“你敢!”年轻叫化截口一声清叱,“砰”地一震,将一锭足有十两重的银锭子摔在桌上,扭头目注店小二冷笑道:“叫化爷爷有的是银子,快!拣最好的,给小爷送上来!”
这回,可使店小二愣住了,一时之间,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上官玄向店小二挥挥手道:“小二哥,你只管下去,让我来伺候他。”
店小二仍然是一副进退两难的尴尬相,年轻叫化却咧嘴一笑道:“对!惯于受人伺候的人,伺候起人来,一定要周到一点……”
啊!好整齐洁白的一口牙齿!可惜是长在一个叫化子口中,实在太委屈它了。
上官玄冷冷地一笑道:“年轻人,何苦跟一个下人过不去!”
年轻叫化笑道:“这叫作杀鸡吓猢狲呀!”
一顿话锋,又含笑接道:“这位大爷,要伺候就乘早,只要伺候得我叫化爷爷舒服,这十两银子,吃剩下来,全都赏给你……”
上官玄冷笑-声:“放心,我一定伺候得你舒舒服服……”
话没说完,右掌一扬,一缕劲风,带着“嘶嘶”锐啸,射向年轻叫化的前胸。
上官玄的“白骨阴风掌”。号称武林一绝,目前,他是化掌力为指风施展,更显得指风如箭,阴寒急劲之极。
同时,他一上手就施展出他那拿手武功,也足见他有一招毙敌的雄心。
但那年轻叫化,既不还手,也不闪避,仅仅是上身一仰,以毫发之差,避过那既阴寒又急劲的指风,同时,口中还轻蔑地笑道:“当心!别伤了自己的手下……”
这情形,哪还把上官玄看在眼中。
凭上官玄的身份和功力,在施展拿手功夫的情况之下,不但不曾伤着对方,而且连对方的身形也没*开,这情形,尽管他心中暗懔而提高了警觉,但面子上,可实在挂不住。
因此,也顾不得他那指风将那些改装易容分坐一旁的手下人吓得纷纷闪避时,所造成的混乱,趁着目不暇接之间,改指为掌,电疾地向年轻叫化那向后一仰的身躯兜胸下击,口中并大喝一声:“小狗躺下!”
以上官玄的身手,变招之速,与掌力之雄浑,自是不在话下。
何况那年轻叫化,身形虚仰,以常情而论,除了硬接或挨上一掌之外,似已别无他途可循,因而使得一旁的金石坚与周一民二人也不由为之捏上一把冷汗,口中并同时脱口惊呼:“少侠当心!”
但他们却是白担了一场虚惊,话声未落,眼前一花,那年轻叫化,已夷然无损地端坐原地,而那两度出手迫击的上官玄,却已有若泥塑木雕似地,呆立当场。
看官们请莫误会,上官玄并非穴道被制,而是被年轻叫化那种出神入化的身手,震惊得呆住了。
年轻叫化也不管上官玄的反应,更不理会旁观人的那种张口结舌的神情,只是侧目冷冷一笑道:“上官玄,方才这两招不算,小爷端坐这儿,再让你十招,只要你能*得我离开这条板凳,这儿的事,可以撒手不管,让你们为所欲为。”
上官玄脸色铁青,一时之间,不但没采取进一步的行动,连话也答不上来,只是身躯不断轻微颤抖。
是的,年轻叫化身手之高明,使他懔骇已极,而那几句话,更足以使他气炸肚皮,此情此景,他除了气得发抖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年轻叫化侧目一笑道:“上官神君,怎么样啊?”
这时的上官玄,脸色狰狞得有如厉鬼,一袭长衫,也无风自鼓,显然地,他是在下不了台的情况之下,已豁了出去,准备做孤注一掷了。
一旁的冷无垢,连忙跨前一步,以手肘碰了碰上官玄,并急声传音道:“上官兄,不可鲁莽……”
那年轻叫化仰首悠悠地说道:“两位一齐上,也一样。”
上官玄这才冷笑一声道:“小狗,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年轻叫化敞声笑道:“不是我说的,难道你还有种说这种豪语?”
冷无垢又连忙向上官玄附耳说了几句什么,只见上官玄一挑双眉说道:“我情愿自请处分,也不能咽下这口气!”
“自请处分?”年轻叫化呵呵大笑道:“上官玄,你枉为江湖三大中实力最雄厚的首领,还有谁能管得着你呢?居然要自请处分?”
接着,又淡淡地一笑道:“小爷说一不二,二位只管一齐上,有什么不敢泄漏的压箱底的本事,也只管掏出来,贵上处,由小爷代为招呼一声,不予处分就是……”
这时,柳伯伦也以本来面目缓步而出,向着一脸尴尬神色的上官玄、冷无垢二人抱拳一拱道:“上官神君、冷庄主,请稍安勿躁,容柳某人先向这位少侠说几句话如何?”
不等这二位开口,立即转向年轻叫化,正容问道:“如果柳某老眼未花,这位少侠,该是前宵在敝别府中出现过的黑衣少侠了?”
年轻叫化点首笑道:“不错啊!柳庄主真是‘众人皆醉我独醒’……”
原来这年轻叫化,就是周幼梅另一化身。
柳伯伦抱拳一揖道:“少侠,上官神君与冷庄主不知是少侠侠驾光临,方才冒犯虎威,敬请多多包涵。”
“好说,好说。”周幼梅一整神色道:“前宵,我当众交待,不许任何人走向群侠撤退的路上,如今时限已过,我不加深究,但你们三位,却必须老老实实答我一问。”
一顿话锋,才目光深注地接问道:“你们的贵上,是不是公冶如玉与百里源那一对狗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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