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涎血蜴身长五尺,尾长近丈,绝似一只全身长了鳞甲的极大的红色壁虎,神态凶毒无比,令人心悸。
灵猿小白却又瘦又小,绝不起眼,尤其与毒涎血蜴距仅三尺,两相比较之下,夏天翔不禁好生担心,向仲孙飞琼问道:“琼姊,小白真有把握斗得过这条看来极凶的毒涎血蜴吗?”
语音刚了,灵猿小白忽然回头向仲孙飞琼叫了几声。
仲孙飞琼向夏天翔笑道:“翔弟不要替它担心,小白说不仅准保得胜,还要我与班姑娘多加一些赌注!”
这几句话儿,说得颇高,“百毒美人奴”听在耳中,怎甘示弱,遂淡笑几声,向仲孙飞琼说道:“仲孙姑娘,你若认为真有把握,我们加些赌注,倒也有趣!”
仲孙飞琼笑道:“班姑娘,你想加些什么赌注?”
“百毒美人奴”班碧玉媚笑流波,看了夏天翔一眼说道:“倘若毒涎血蜴得胜,你让夏天翔与我单独相处三日!”
夏天翔听得俊脸一红,正要发话斥责,仲孙飞琼却已点头说道:“使得,使得,但万一是我这灵猿小白获胜,班姑娘打算付出什么代价?”
班碧玉眼珠连转,想了一想,微笑说道:“倘若毒涎血蜴落败,我不仅立率禽兽虫蛇走去,不管此间之事,并答应异日必帮夏天翔一次大忙!”
仲孙飞琼点头笑道:“我同意这种赌注……”
话方至此,灵猿小白又复回头叫了几声。
“百毒美人奴”班碧玉赞道:“这只白猴子确实灵慧,它在说些什么?”
仲孙飞琼笑道:“它要我与你约好,倘若毒涎血蜴不敢上前,退回本阵,也应该作为败论。”
班碧玉闻言,失笑说道:“我这只毒涎血蜴的口中毒涎,喷人立死,那条长尾更是鞭石立碎,怎会惧怕你这只小小的猴子?我答应如此判定,双方若有一方怯逃后退,立作败论!”
仲孙飞琼听完话后,向灵猿小白含笑叫道:“小白听见没有,你若能使那只毒涎血蜴胆怯后退,便算得到胜利!”
“百毒美人奴”班碧玉口中也自连连长吟,命令那只毒涎血蜴务须尽展所能,对灵猿小白全力攻击。
毒涎血蜴听得主人号令以后,血红长尾左右连摇,刮起大片石粉,随风四散,并蓄气发劲,两片阔腮越来越鼓,仿佛即将把那中人立死的口中毒涎,觑准灵猿小白,怒喷而出。
夏天翔看出这只毒涎血蜴分明是极毒极凶的罕见怪物,正为灵猿小白悬忧颇甚之际,小白突然以一种奇异的声音,“呜呜呜”的哭了三声,然后发出一阵难听透顶的“杰杰”大笑。
说也奇怪,那只毒涎血蜴本在蓄威待发,但灵猿小白的哭声一起,便使它委顿在地,全身颤抖,仿佛极为恐惧。
“百毒美人奴”班碧玉看得诧异万分,正欲发令催促毒涎血蜴发威攻敌,灵猿小自的“呜呜”哭声,业已转为“喈喈”大笑。
这种极为难听的“喈喈”笑声一起,毒涎血蜴更是亡魂皆冒,掉转头来,便自逃到班碧玉足旁,全身皮鳞,一齐急颤。
夏天翔莫名其妙,惊讶万分,向仲孙飞琼诧然问道:“琼姊……”
二字才出,仲孙飞琼便自白他一眼说道:“翔弟不要多问,少时再说!”
“百毒美人奴”班碧玉自视绝高,狂傲透顶,除了“八莫妖王”轩辕烈、“金花圣母”二人以外,向不把任何武林好手看在眼里。如今遭遇这等奇异挫折,不禁窘得玉颊通红,紧咬银牙,既羞且怒,扬手一掌,又复把只毒涎血蜴活生生的震死在地。
仲孙飞琼见她如此心狠手辣,方自呀了一声,班碧玉长吟起处,那只形若猫鹰的硕大怪鸟便在飞魔壁顶出现,向谷下垂空疾降。
夏天翔以为班碧玉要倚仗这只怪鸟挽回颜面,遂暗自凝聚“乾天指力”,准备加以迎头痛击。
哪知怪鸟犹在半空,班碧玉衣袖一挥,人便平升五丈,纵向鸟背。
仲孙飞琼虽然觉得班碧玉手下太辣,却也颇钦佩她能遵守信约,说走就走,遂向空中含笑叫道:“班姑娘不要介意,胜负本是常事,何况灵猿小白所以得胜之故,只不过是知道怎样克制那只毒涎血蜴而已!”
班碧玉闻言,命鸟飞回,在空中笑道:“我对‘胜负’二字倒不太计较,但对于仲孙姑娘却有一项忠告!”
仲孙飞琼笑道:“班姑娘有话请讲!”
班碧玉指着夏天翔笑道:“你这位翔弟委实过于英俊,使我情不自禁对他起了爱慕之情!”
夏天翔听得耳根发热,俊脸通红,仲孙飞琼却毫不在意地含笑说道:“班姑娘既然喜欢他,大可加以争取!”
班碧玉一面命那只形若猫鹰的硕大怪鸟在低空盘旋,一面摇头笑道:“我在南荒一带颇以姿色自负,但今日与你见面以后,却又自叹弗如,故而只要有你在夏天翔身旁,我便决不下手,否则……”“否则”二字以下的话儿,“百毒美人奴”班碧玉却缩口不说,代之以一阵隐含神秘意味的“咯咯”娇笑。
娇笑声中,一拍鸟背,那只形似猫鹰的硕大怪鸟,立即冲天而起,飞入云层之内。
夏天翔目注“百毒美人奴”的去处,蹙眉凝视。
仲孙飞琼笑道:“翔弟想些什么,美人已乘猫鹰去,此地空留怪物尸!”
夏天翔脸上微红,失笑说道:“这位‘百毒美人奴’如此心狠手辣,谁会想她?与她交友,万一略有不称意时,被她把人也当作蓝星狒及毒涎血蜴一般的收拾起来,那还了得?”
仲孙飞琼叹道:”翔弟不要对她过于贬抑,此女虽然手下甚毒,目有淫光,但通晓那多异域语言,善降禽兽蛇虫,又复身怀上乘武学,确也是位不可多得的绝代奇材,翔弟若能利用她对你的倾慕之心,加以感化.使其弃邪归正,倒是一桩莫大功德!”
夏天翔忽然想起一事,跳将起来叫道:“琼姊,我们只顾在此讨论‘百毒美人奴’班碧玉,却忘了注意‘东瀛三矮’及‘身毒双怪’,他们逃到哪里去了?”
仲孙飞琼闪目一看,这飞魔壁下除了自己与夏天翔以外,果然别无人踪。
她正在四处打量,夏天翔却手指飞魔壁上,含笑说道:“琼姊,这干觌颜无耻的域外凶邪虽已悄悄逃走,但那件‘护穴龙鳞’所织的软甲,倒还在飞魔壁上。”
仲孙飞琼抬头见“护穴龙鳞”所织的软甲果然仍在飞魔壁上,遂向灵猿小白微笑说道:“小白,大黄新受重伤,你在此陪它,由我们上壁取回软甲便了!”
说完又向夏天翔笑道:“翔弟,放制‘护穴龙鳞软甲’的那块突石离地约莫十三四丈,我们近来各有进境,不如以此一试彼此功力?”
夏天翔笑道:“琼姊是要与我比赛谁先取得那件‘护穴龙鳞软甲’吗?”
仲孙飞琼笑道:“不必说是比赛,我们借此练练轻功也好!”
夏天翔点头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便请小白发个号令,一同纵身!”
灵猿小白颇会凑趣,闻言之下,便即发出一声怪啸。
啸声刚出,仲孙飞琼与夏天翔便自化成一青一玄两缕轻烟,平飘而起,向飞魔壁上抢去。
他们两人资质相若,功力相若,严格比较起来,虽数仲孙飞琼稍高半筹,但在这十三四丈的飞魔壁间却难分出上下。
故而他们既是同时纵身,自是同时抢到放置“护穴龙鳞软甲”的突出大石左近。
但就在两人身形均距离突石约莫尚有五尺之际,石上的“护穴龙鳞软甲”竟自动上升,向飞魔壁顶飞去。
夏天翔看见“护穴龙鳞软甲”之上还绑有一根细细的山藤,不由顿悟对方早有安排,无耻已极,遂怒声叱道:“壁上潜伏的是哪个无耻鼠辈?”
飞魔壁顶一阵纵声狂笑,现出五个人来。
三个矮身奇服之人,正是“东瀛三矮”。
其他两个黑肤怪汉,则是“身毒双怪”。
仲孙飞琼见这五名域外凶邪全在飞魔壁顶现身,知道中人算计,算境危殆,遂赶紧向夏天翔叫道:“翔弟小心,他们居高临下……”话方至此,“东瀛三矮”同声狞笑,每人洒下两把黑色细砂,合成一片隐挟奇异腥味的玄云密幕,向夏天翔及仲孙飞琼迎头盖下。
夏天翔刚想取用“红云珠丝网”护身,耳边一阵惊天动地的隆隆巨响,“身毒双怪”又在飞魔壁顶推下事先布置的无数斗大山石。
这种情势,险恶无伦,眼看夏天翔、仲孙飞琼及小白大黄等两人两兽均将同遭浩劫!情势既然险恶,便让它暂时延搁。
原来仲孙飞琼所料不差,那在“寂灭之宫”内盗走鹿玉如所生婴儿的“寂寞掌门”,果然便是“昆仑逸土”向飘然!
向飘然当日虽被夏天翔及仲孙飞琼困在昆仑绝巅,并向昆仑宫中投掷长函,说明他的恶毒作为,但这封长函恰巧是被向飘然的心腹拾得,赶上绝巅,把他救下。
遇救以后,加上机缘凑巧,遂进入“寂灭之宫”,苦心研练两种恶毒功力。
“寂灭之宫”内,人人垂着一副深厚面纱,除了那位控制全宫、别有居心的“埋忧居士”之外,大都心如枯木死灰,彼此不大交谈,甚至谁也不知谁的姓名来历。
但向飘然是有心人,时日略久之后,向飘然竟认出鹿玉如来,并探知她腹中所怀的婴儿,便是夏天翔的骨血。遂在鹿玉如满月以后,伺机盗走婴儿,谁知向飘然下手盗婴之时,鹿玉如虽然暂时不在眼前:却被称为“寂寞老农”的“万梅老农”秦乐圃撞破。
当日在问天峰顶,秦乐圃不是无故失踪,而是好奇心切,半被诱半自动地投入“埋忧居士”依着天然形势、再加巧妙修筑、极难发现的隐秘暗洞之内。
既入“寂灭之宫”,秦乐圃反倒安心下来,准备代替夏天翔向如今身为“寂寞公主”的鹿玉如一诉相思之苦。
这日秦乐圃见“埋忧居土”因埋忧谷内又有人来,正从寂灭之宫的地道进谷,遂匆匆赶往鹿玉如所居之处,意欲借机与她一倾肺腑。
谁知未曾遇见鹿玉如,却撞见了“寂寞掌门”抱着鹿玉如所生的婴儿仓促遁走。
秦乐圃也不知道“寂寞掌门”究竟是谁?但既见鹿玉如的婴儿被劫,自然随后疾追而去。
追出百里以外,两人恶斗一场,向飘然挨了几记“般禅掌力”,秦乐圃也被向飘然用新练成的“黑煞玄阴手”打中一掌,左小腿上又中了三根“天戮神针”。
“天戳神针”太以厉害,使他不得不以毒蛇啮手、壮士断腕的决心,自行把左褪齐膝断去,眼看着“昆仑逸土”向飘然抱婴儿,狂笑遁走。
鹿玉如自进“寂灭之宫”,本已身如枯木,心若死灰,但生产婴儿之后,却又使她渐渐恢复了生存之趣。
如今突然发现爱子被劫,简直宛如万丈高崖失足一般,惊怒得神智全昏,厉啸一声,也自追出“寂灭之宫”。
但她不知爱子是谁所劫,无处追踪,只得形如疯狂地到处奔驰,并在遇见别人抱有婴儿之时,便抱过手中看上一看。
向飘然回到昆仑,立刻宣称云游归来,并派遣一班弟子四出修积外功,只把心腹之人留在昆仑宫内。
所劫的婴儿,则雇了一名乳母抚养,并把乳母婴儿一齐送上昆仑绝巅,设下几桩厉害埋伏。
正值此时,追兵也到。
第一批追兵,便是知道他本来面目的“埋忧居士”以及三名“寂灭之宫”的超绝好手。
彼此在昆仑之宫见面以后,“昆仑逸士”向飘然便即“呵呵”大笑道:“‘埋忧居士’,你知道我的本来面目,我也知道你的真实来历,你便是恶迹多端、为黑白两道均不能容的‘五毒飞尸’莫子京!”
莫子京冷笑一声,尚未答话,向飘然又复指着与他同来的三名蒙面好手说道:“慢说是你,便连他们三位的姓名来历,我也知晓!”
“五毒飞尸”意似不信地目注向飘然问道:“你说说看!”
向飘然笑道:“他们是你昔年至交,‘毒佛’空空和尚、‘矮脚驼龙’鲍一飞及‘七手夜叉’牛朗源!”
“五毒飞尸”莫子京等闻言,不禁大吃一惊,暗想这位“昆仑逸士”向飘然果富心机,居然把自己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
他们正在惊奇,向飘然又自笑道:“我不但深知你们的来历,连你们利用‘寂灾之宫’之名,招聚举世怀有伤心恨事的武林好手,渐渐使其变为羽翼,再作雄图的心意,也已知晓!”
“五毒飞尸”莫子京冷然说道:“你倒真有心机,但请先答复我一句话儿,就是为何要把‘寂寞公主’鹿玉如所生的婴儿盗走?”
“昆仑逸士”向飘然双目一张,凶光四射,咬牙说道:“我要报仇!”
莫子京讶然问道:“你与鹿玉如有何仇恨?”
向飘然摇头答道:“我与鹿玉如无仇,但和夏天翔却结怨甚重,你可能尚不知道,鹿玉如所生的婴儿,便是夏天翔的骨肉!”
莫子京等均自摇头,向飘然因心中另有打算,遂毫不隐讳地把自己谋夺昆仑掌门名位的一段经过详述一遍。
“毒佛”空空和尚听完,怪笑道:“这样说来,我们还是敌忾同仇,均与夏天翔结怨不满!”
话完,也将终南死谷的经过说出,并失笑空自取得足以威震武林的“乾天霹雳”,却忘了询问用法.竟成了一颗无用废物。
“昆仑逸士”向飘然听得高兴已极,大笑说道:“你们来到昆仑,我便起了彼此合作之心,如今越听越觉非要合作不可了!”
“五毒飞尸”莫子京轩眉问道:“你不妨讲得详细一点!”
向飘然手指高矗云中的昆仑绝巅,异常得意、眉飞色舞地说道:“夏天翔之子被我藏在这昆仑绝顶作钓饵,并设下厉害埋伏,只要放出风声,夏天翔不久定会寻来,我们要挟他说出‘乾天霹雳’的用法,再把他父子一同杀死,然后乘着明年八月中秋,海内外武林高手齐聚终南绝顶太白峰头之际,暗地施放‘乾天霹雳’,来个一网打尽,则你我岂非便可傲视江湖、独霸寰宇了吗?”
莫子京瞿然动色,点头说道:“你这种打算确实有点道理!”
“昆仑逸士”向飘然继续笑道:“诸兄若肯精诚合作,则不必再回‘寂灭之宫’啃嚼寂寞,就在这昆仑留居,一面研练神功,一面等夏天翔自来送死!”
“五毒飞尸”莫子京想了一想,点头说道:“我倒同意向兄这等说法,但彼此留居昆仑,在各方都得……”
向飘然不等莫子京话完,便自接口大笑说道:“向飘然哪敢慢待诸兄,我与莫兄不分正副,同掌昆仑门户,其余三位,则聘为昆仑护法!”
“五毒飞尸”莫子京等对于“昆仑逸士”向飘然这样安排均无甚异议,遂即留居昆仑,彼此研练恶毒功力,并由向飘然派遣心腹门人,在江湖间寻觅夏天翔,诱他前来昆仑寻子。
昆仑之事交代完毕,故事又复回到在六诏山飞魔壁下,遭遇奇险的夏天翔、仲孙飞琼及灵猿小白、异兽大黄等两人两兽身上。
原来“东瀛三矮”所发的毒砂化成一片玄雾密幕罩向当头之际,夏天翔便打算以“红云蛛丝风”来防护。
仲孙飞琼比较细心,知道“红云蛛丝网”的威力虽然极为神妙,但却非用以防御这等无孔不入的毒砂之属。
何况一片玄云密雾挡住视线,看不见“东瀛三矮”、“身毒双怪”的动作,也许对方在洒落毒砂以后,继续还有其他毒手。
故而仲孙飞琼一面制止夏天翔取用“红云蛛丝网”,一面拉着他施展“横渡天河”的绝顶轻功,半空中吸气平飘,藏到置放“护穴龙鳞软甲”的那块突石之下。
二人刚把身躯贴向突石以下的峭壁之上,头顶一片隆隆巨响,已有无数斗大巨石凌空飞坠。
夏天翔见状好不惊心,暗想若非仲孙姊姊应变机警,此时必然万石当头,从空翻跌,纵不身为肉酱,也将骨断筋折。
仲孙飞琼则在暗唤侥幸之下,心悬爱兽大黄、小白的安危,闪眼往下看去。目光到处,不由一惊,因为飞魔壁底全是震耳欲聋的滚滚乱石,哪里还看得见大黄小白的丝毫踪影?
仲孙飞琼以为变起仓促,爱兽不及走避,大黄、小白业已双双惨遭劫数,不由心内一酸,泪珠簌簌落地。
夏天翔因身躯略斜,所见角度不同,遂轻轻一拉仲孙飞琼,用“蚁语传声”向她说道:“琼姊不要伤心,小白、大黄未曾遇难,它们也像我们一般,藏在右斜下方一块突石以下!”
仲孙飞琼照夏天翔所说方向,偏头看去,果然瞥见一团白影及一点黄色皮毛,知道爱兽无恙,不禁破涕为喜。
这时壁顶石雨已停,“东瀛三矮”与“身毒双怪”以为恶计得售,又个个相与纵声狂笑!
夏天翔真气一提,与仲孙飞琼飘落飞魔壁下,抬头叱道:“你们这干化外凶邪,虽然腆颜无耻,暗箭伤人,但冥冥中天道无亏……”话犹未了,壁顶群凶业已大感意外,呼啸一声,散得无踪无影。
灵猿小白、异兽大黄也安然无恙,双双自壁上飞落。
仲孙飞琼问起小白、大黄怎能及时躲避?方知“东瀛三矮”、“身毒双怪”在壁顶现身狂笑之际,小白、大黄便恐主人受伤,双双纵身赴援,飞魔壁上又有无数突石砸下,才在千钧一发的危险关头,得能及时藏入石后。
这场惊险过后,夏天翔一面与仲孙飞琼携手缓步出谷,一面问道:“琼姊,有件事儿,我要向你请教请教!”
仲孙飞琼看他一眼,失笑说道:“翔弟怎的这般客气起来?用了‘请教’二字。”
夏天翔笑道:“小白与‘百毒美人奴’班碧玉那只毒涎血蜴互相对峙之时,为何只哭了三声、怪笑一阵,便把那看来极恶极毒的毒涎血蜴吓得胆战心寒地逃回本阵,不敢对敌?”
仲孙飞琼笑道:“小白昔年在蛮荒之地,见过一只比这更大的毒涎血蜴,活生生地被哭笑金猿抓死,不敢丝毫抵抗,今天遂故意学那哭笑金猿的声音,来上一阵怪笑,三声大哭,果然竟把对方吓得骨软筋酥,掉头便跑!”
夏天翔闻言叹道:“天生一物,必有一克,造化之巧,委实奥妙无比,这班域外凶邪的克星,却不知是谁?今日眼看到手的‘护穴龙鳞软甲’又复失去,令我好不愤恨!”
仲孙飞琼含笑说道:“凶邪之辈的克星便是天理正义,一件‘护穴龙鳞软甲’的得失不算什么大事,翔弟不必系怀,我们如今应该全神贯注地设法搜索鹿玉如及她所生之子的去向,赶紧加以援救才好!”
夏天翔听仲孙飞琼提到往事,不禁又觉羞惭,又复忧急,剑眉深蹙说道:“琼姊既然猜测那盗走鹿玉如所生婴儿的‘寂寞掌门’便是‘昆仑逸士’向飘然,则我们不妨便上昆仑走走!”
仲孙飞琼笑道:“我这种判断不过仅从‘寂寞掌门’的‘掌门’二字之上胡乱猜测而已,昆仑路途甚远,倘若白跑一趟,反而耽误了其他方面!”
夏天翔也觉仲孙飞琼说得不错,不禁扼腕叹道:“可惜琼姊已把青风骥借给花如雪姊姊乘坐,眼前若有此驹,则跑趟昆仑,碰碰运气,也不会耽误什么事了!。”
仲孙飞琼见夏天翔颇为着急,遂想了一想,含笑说道:“翔弟,依我看来,我们只有分头寻找,才能比较容易获得结果。”
夏天翔皱眉同道:“琼姊打算怎样分法?”
仲孙飞琼笑道:“我料定那‘寂寞掌门’劫走鹿玉如所生的婴儿之后,定不携往东南人烟稠密之区,足迹必在云、贵、康、藏、川、陇、青、新等地!”
夏天翔点头说道:“琼姊猜得不错,但就这八个地区,若要详细搜索,已经够使我们头昏眼花的了!”
仲孙飞琼眉头微蹙说道:“不仅鹿玉如与你有了夫妻之实,她所生的婴儿更是你的骨血,既已失踪,但非找不可,既地区太大,寻找费时,只有分头进行,才能事半功倍,我打算由你搜查云、贵、康、藏,由我搜查川、陇、青、新。”
夏天翔问道:“为什么这样分法?”
仲孙飞琼笑道:“因为云、贵、康、藏的路近一点!”
夏天翔摇头苦笑说道:“追源朔始而论,这是我所闯的祸事,自然应该由我去搜远路!”
仲孙飞琼听他自承闯祸,不禁有点忍俊不禁,想了一想,含笑点头道:“翔弟,你既然想搜远路,便由你搜查川、陇、青、新四地便了!”
纵或古之圣贤,有时亦难免微有私心,仲孙飞琼如今便是想起云贵两地距离八莫甚近,夏天翔倘若在此密事搜查,不仅容易涉险,并可能与“百毒美人奴”班碧玉单独相处,生出其他事端,故而才答应让他搜查路程较远的川、陇、青、新等地!
夏天翔见仲孙飞琼赞同自己所说之后,遂又复问道:“琼姊,我们既然分头搜索,总该约定一个互相见面的时间地点!”
仲孙飞琼笑道:“如今是四月初一,我们定于今年八月中秋,在峨嵋金顶相见便了!”
夏天翔黯然说道:“这样一来,我与琼姊又要分别一百余日之久!””
仲孙飞琼看他几眼,目光中蕴含无限深情,嫣然笑道:“翔弟,男女之情,贵真贵淡,切忌过浓过痴,百余日的小别,算得了什么?何况你也有伴侣,不会过分寂寞!”
夏天翔咦了一声道:“姊姊和我分道而行,哪里还有伴侣?”
仲孙飞琼笑道:“我命小白作你的伴侣,我带大黄,你带小白,因为小白比较乖些,并多少会说几句人话!”
夏天翔也颇喜受灵猿小白,两人遂就此分袂。
仲孙飞琼在六诏山中与夏天翔、灵猿小白分别以后,心中也自微觉怅惘,携着异兽大黄,信步西行。
她西行之故,是想走趟高黎贡山凝翠谷,看看“风尘狂客”厉清狂、“绛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双双等三位武林前辈,已否被一钵神僧劝出莫愁石室,以及一钵神僧为何一去不返,但尚未走到高黎贡山,在无量山中即遇上岔事。
仲孙飞琼正行至无量山的一条幽谷之中,突然发觉“百毒美人奴”班碧玉六诏山飞魔壁下所乘的那只形若猫鹰的绝大怪鸟,突于当空出现,宛如陨电飞星般急急下扑!
仲孙飞琼秀眉微皱,凝聚罗浮派镇派绝学“般禅掌力”,准备给这凶禽来一个当头痛击。但到距离头顶丈许之时,仲孙飞琼便看出鸟目无光,鸟头已垂,不像是自行飞降的模样。遂暂时不发“般禅掌力”,拉着异兽大黄闪出丈许。
果然不出所料,这只形如猫鹰的绝大怪鸟,”咕咚”一声,摔在山石之间,毛羽凌乱,四散分飞,显系在空中便已死去。
仲孙飞琼暗想这等凶禽厉害无比,灵活异常,究竟是碰到什么对头,才会突然遇难?疑思之下,抬头往上空一看,却见还有一条丈来长的白布,飘飘而落,布上仿佛写有字迹。
仲孙飞琼等布落下,展开一看,只见布上写着十个大字是:“轩辕无敌手,夏侯在何方”
见字之后,仲孙飞琼想起夏天翔所告与“八莫妖王”轩辕烈在太白峰顶交谈的情节,才知这只形若猫鹰的绝大怪鸟,是被派往各处找寻夏侯巽与轩辕妖王相会。
如今此鸟忽然死去,必系绝世高人所为,难道夏侯巽就住在这无量山内?念犹未了,突见一位黄衣老人,疾如星驰电掣一般,神速无伦地在衍崖峭壁之间飞降谷底。
仲孙飞琼目光略注,但知来人果是夏侯巽,遂赶紧嘱咐大黄不要乱动,千万不可触怒此老。
夏侯巽降到谷底,看见仲孙飞琼,不由一愕。
仲孙飞琼含笑施礼叫道:“夏侯老前辈一向可好?”
夏侯巽指着地下死鸟,向仲孙飞琼问道:“仲孙姑娘,这只鸟儿是你豢养的吗?”
仲孙飞琼摇头道:“我未豢养此鸟,但却知道养鸟之人的姓名来历。”
夏候巽大喜说道:“快说,快说!”
但话完似觉失态,又复微笑说道:“你告诉我养鸟之人是谁?我给你一点好处!”
仲孙飞琼笑道:“老前辈要打听此人来历,晚辈自应奉告,些许小事,好处却不敢领!”
夏侯巽摇手说道:“仲孙姑娘不必客气,请先说出这养鸟之人到底是谁?”
仲孙飞琼微笑说道:“他叫‘八莫妖王’轩辕烈!”
夏侯巽点头记住,继续问道:“这‘八莫妖王’轩辕烈的功力如何?”
仲孙飞琼应声答道:“他被域外群邪奉为魁首,连震天派中的‘白骨羽士’、‘白骨仙子’等人也均钦服,武功之高,可称绝世无双!”
夏侯巽双眼一翻,诧然问道:“绝世无双,难道这‘八莫妖王’轩辕烈的一身武学竟能在我之上?”
仲孙飞琼知道夏天翔到处想寻找这位黄衣老人夏侯巽,以便激他出来克制‘八莫妖王’轩辕烈,如今既被自己无心巧遇,千万不可放过这等绝世良机,遂故意略作沉吟,看了看夏侯巽两眼,缓缓说道:“老前辈的功力虽已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但比起‘八莫妖王’轩辕烈来,恐怕还……”
夏侯巽气极叫道:“仲孙姑娘不要说了,我去搏杀‘八莫妖王’轩辕烈给你看看!”
说完,微一提气,便自平升五丈,纵向飞壁。
仲孙飞琼暗暗好笑,高声叫道:“夏侯老前辈慢走,你知道‘八莫妖王’轩辕烈住在何处吗?”
夏侯巽耳根一热,又复降落谷底,失笑道:“我不但忘了询问‘八莫妖王’轩辕烈的居住所在,并也忘了适才答应给你的好处!”
仲孙飞琼恭身施礼,含笑说道:“晚辈有句异常率直的无礼之言,尚请老前辈不要见怪才好!”
夏侯巽笑道:“仲孙姑娘但说不妨。”
仲孙飞琼正色说道:“武林人物交手,倘若功力相当,则心静气平者胜,心浮气躁者败!‘八莫妖王’轩辕烈武功绝世,一代霸才,老前辈与之相遇,务请释躁静矜,万勿轻敌!”
夏侯巽这次不但耳根发热,并且脸上发红,愧然点头说道:“多谢仲孙姑娘的金玉良言,我想托你一件事儿!”
仲孙飞琼笑道:“老前辈请讲,仲孙飞琼无不遵命!”
夏侯巽笑道:“上次我们在高黎贡山分别以后,我终于极为凑巧地找到一名资质绝好的年轻少女,传以绝艺。”
仲孙飞琼笑道:“老前辈得获传人,恭喜,恭喜!”
夏侯巽微笑说道:“我因生性过于好胜,传了她上乘心法之后,便把她禁制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古洞之内,使其毫无外扰,一意潜修!”
仲孙飞琼抬头四瞩,含笑问道:“这座古洞却在何处?”
夏侯巽笑道:“这洞不在无量山,是在大巴山内!”
仲孙飞琼咦了一声问道:“大巴山离此不近,老前辈所收爱徒既与世隔绝,她的饮食问题却如何解决?”
夏侯巽点头笑道:“仲孙姑娘问得不错,我想奉托你的就是此事!”
仲孙飞琼嫣然笑道:“老前辈是要我为令徒送饮食吗?”
夏侯巽点头说道:“洞中有泉,可以饮用,但食粮却最多只能维持到今年年底,故而请仲孙姑娘务于今年年底之前,到那古洞之内,把我徒儿放出!”
仲孙飞琼听出夏侯巽话意,愕然问道:“老前辈你自己……”
夏侯巽凄然一笑,接口说道:“‘八莫妖王’轩辕烈自诩无敌,我也奔驰数十年,找不到一名对手,这次互相较量,必然各出全力,极可能并骨南荒,同归大化,自然应把身后未了之事奉托一下!”
仲孙飞琼虽见夏侯巽神情悲凄,却也无法安慰,只好恭身答道:“晚辈遵命,老前辈尽管放心。”
夏侯巽伸手在崖壁间把大巴古洞的形势,向仲孙飞琼描绘一遍,然后苦笑道:“仲孙姑娘,我那徒儿姓甚名谁,连我也不知道!”
仲孙飞琼心想哪有师傅不知徒儿姓名之理,不由向夏侯巽看了几眼。
夏侯巽笑道:“仲孙姑娘不要疑诧,我这徒儿因曾遭遇绝世奇险,受惊过度,虽然被我救活,却把以前各事完全忘却,不知自己姓名,不知师门来历!”
仲孙飞琼恍然笑道:“老前辈命我把令徒放出,难道不要她潜修了吗?”
夏侯巽长叹一声说道:“当初我因苦寻‘天羽大师’唐一梦数十年不得,好容易找到之时,却又所愿成虚,故而才与夏天翔老弟订下了五年后的泰山之约,如今既有‘八莫妖王’轩辕烈作为对手,何必再把这争奇斗胜之心,寄托在下一代的身上?”
仲孙飞琼笑道:“这样说来,老前辈是取消了五年后的泰山之约?”
夏侯巽点头笑道:“烦请仲孙姑娘转告夏天翔老弟,把高黎贡山的那场约会取消了吧!”
话完,伸手入怀,取出昔日在高黎贡山收去的三根“天禽五色短羽”,递与仲孙飞琼,微笑说道:“这三根‘天禽五色短羽’也请仲孙姑娘奉还夏天翔老弟,并请二位今后对我那徒儿多加照应!”
仲孙飞琼听这黄衣老人夏侯巽满口都是身后之语,颇为不祥,遂接过“天禽短羽”,含笑说道:“老前辈不必这等说法,我等仰仗老前辈教迪扶植之处还多得很呢!”
夏侯巽摇头一笑,目注仲孙飞琼问道:“仲孙姑娘,请你告诉我,‘八莫妖王’轩辕烈住在何处?”
仲孙飞琼笑道:“轩辕烈住在八莫万盘山的接天宫内,此人不仅本身武学绝世,其妻‘金花圣母’亦颇不弱,更豢有不少怪蛇毒虫、奇禽猛兽,老前辈单独前去,确实应该特别小心!”
夏侯巽笑道:“多谢仲孙姑娘关怀,我送你一样谈不上酬报的小小玩意儿!”
语音了后,递过一粒色呈暗绿、看来不甚起眼的龙眼大小的珠儿。
仲孙飞琼知道以夏侯巽这等身份,既然出手,决非常物,遂恭身称谢收下。
夏侯巽笑道:“此珠的用途我不深晓,但知决非寻常,仲孙姑娘若遇精于鉴赏之人,不妨请教!”
仲孙飞琼含笑点头,夏侯巽便即再度施展绝世轻功,飞身踏壁,隐入白云而去。
仲孙飞琼目送这位盖代奇人的身影,心头倒也感慨万千,暗想夏侯巽此去若能除掉“八莫妖王”轩辕烈夫妇,则明年八月中秋的终南大会,定能尽诛群邪,使茫茫武林清平个二三十年!
但若连这位武林奇客也不敌轩辕妖王夫妇,断送在接天宫内,则定然来日大难,行见武林中正气消沉,群魔乱舞!
仲孙飞琼心中感慨无穷地带着异兽大黄继续西行,注意搜查那“寂寞掌门”、“寂寞老农”及“寂寞公主”的踪迹。
一直搜查到了高黎贡山,仍未有丝毫可疑情事发生。
仲孙飞琼行到山深之处,想起这座高黎贡山对于自己,关系颇为密切。正在独立斜阳,低徊往事,蓦然间,异兽大黄在身后发出一声欢啸。
跟着便从极远极远之处,传来一声马嘶。马嘶之声太以熟悉,仲孙飞琼入耳更知正是自己那匹青风骥所发。
但细辨马行方向,似乎斜往西南,井非直奔自己,仲孙飞琼遂提足真气,施展内家“传音及远”神功道:“花如雪姊姊,小妹飞琼在此!”
片刻以后,青风骥便自折回,老远便可看出马上坐的正是“巫山仙子”花如雪!
仲孙飞琼迎上前去,含笑问道:“雪姊找到一钵神僧了吗?”
花如雪摇头笑道:“我借了你这匹青风骥,倚仗它的绝世脚程,几乎寻遍西南,也未发现他的丝毫踪影!”
仲孙飞琼听说花如雪未曾寻见一钵神僧,不由颇为惊讶,又复问道:“雪姊适才纵马奔向西南,却是为了何事?”
花如雪笑道:“我是追寻一名可疑人物!是一位面垂黑纱的黑衣少女,她每遇山民的初生婴儿,都要抢将过去看上一看。我闻讯以后,觉得此女极为神秘,遂勾起兴趣,追踪至此。”
仲孙飞琼“哎呀”一声,急急说道:“我怀疑这到处抢人婴儿观看的黑衣少女,便是替夏天翔生了一个儿子的‘寂寞公主’鹿玉如!”
这回轮到花如雪惊奇起来,哦了一声问道:“鹿玉如既替夏天翔生了一个儿子,怎不在‘寂寞之宫’内育婴,却这样形似疯狂地到处乱跑作甚?”
仲孙飞琼应声答道:“因为她所生的婴儿被人抢去了!”
花如雪听得越发惊奇,正待发问,仲孙飞琼已将别来一切经过,向她详细叙述了一遍。
仲孙飞琼说完,花如雪点头笑道:“照琼妹如此说法,这黑衣女子十有八九,准是鹿玉如了!”
仲孙飞琼说道:“既然是她,我们应该赶快把她寻着,加以保护,不能再让她这等飘零寂寞!”
话方至此,远远听得一声悲号,宛如巫猿哀啼、孤舟嫠妇哭泣般的凄侧无比!
仲孙飞琼失惊说道:“这悲号之人,大概便是鹿玉如了!”
说完,正待即行扑往悲号传来的方向,花如雪却伸手把她拉住,含笑说道:“琼妹别急,发声悲号之人就在这高峰背后,我们倘若疾行,难免略有声息,反会把她掠走,不如悄悄掩去比较妥当!”
仲孙飞琼深觉花如雪所言有理,遂吩咐大黄与青风骥在此等候,自己则施展轻功,随同花如雪,蹑足潜踪地往那峰后赶去。
峰后是山壑,壑中云蓊雾郁,仿佛深不可测。
壑边果有一个身材窈窕的黑衣女子,呆然独立。
这女子背对花如雪、仲孙飞琼,无法看清面貌,但可看出确实带有一副黑色面纱,完全是“寂寞之宫”的人物打扮。
仲孙飞琼心中怦然微跳,飘身闪出,纵落在耶黑衣女子身后六七尺处!
黑衣女子似有所觉,霍然转身,目光自面纱之后森森射出,在花如雪、仲孙飞琼身上来回一扫。
仲孙飞琼知道对方所受刺激太重,可能业已神智不清,遂特意放低声音,笑靥微开地霭然问道:“姑娘可是鹿玉如?”
黑衣女子闻言一愕,又向花如雪、仲孙飞琼打量几眼,方自点头说道:“你们是谁?怎么知道我叫鹿玉如?我儿子呢?”
这话之中,反问三句,问到最后“我儿子呢”一语时,语音幽哽,神情越发凄绝。
仲孙飞琼心中恻然生怜,含笑答道:“我叫仲孙飞琼,这位是我师姊……”
话犹未了,鹿玉如突然目注仲孙飞琼,发出一阵凄声惨笑。
这笑声极为悲凄,但又满含愤毒的意味,听得仲孙飞琼有点不寒而栗。
花如雪蹙眉问道:“鹿姑娘为何这等发笑?”
鹿玉如手指仲孙飞琼,咬牙说道:“你美得宛如瑶台玉女,月殿嫦娥,怪不得我丈夫不要我了!”
这几句话儿,听得仲孙飞琼满面飞红,简直哭笑不得。
花如雪也只有连连苦笑,想不出应该怎样解释。
就在这奇窘无比之中,鹿玉如突又厉声叫道:“抢我丈夫的是你,抢我儿子的定也是你!”
随着话音,衣袖一扬,三枚天荆毒刺,疾如电掣地照准仲孙飞琼的面门射去。
仲孙飞琼想不到自己一团好意,竟招来了这大麻烦。只得一面施展“七星幻步”身法,向右微旋,闪开三枚天荆毒刺,一面对花如雪高声叫道:“雪姊,你看我该怎么办呢?”
花如雪略一沉吟,尚未及答,鹿玉如又复厉声喝道:“你该怎样?你该活活被我抓死?”
人随声起,十指箕张,凶猛无伦地纵起半空,照准仲孙飞琼疾抓而去。
仲孙飞琼见鹿玉如好好一位红妆侠女,因受刺激过重,几已变成一个凶恶女魔,不由又觉怜惜,又觉尴尬地吸气飘身,再度避开来势。
鹿玉如十指虽然抓空,但毫不停留地立即跟踪扑来,奇招迭发,招招挟着凌厉劲风,硬把仲孙飞琼圈入漫天掌影之内。
仲孙飞琼既不便还击,又难于解释,只得倚仗绝世身法,在鹿玉如掌风指影之间,奇险万分地飘来闪去。
花如雪看出鹿玉如武功不弱,仲孙飞琼近来进境虽高,但只守不攻,自也异常惊险,遂眉头深蹙,扬言问道:“琼妹还手,先把她打败再说!”
仲孙飞琼闻言,也知只有如此,遂在闪过一招凌厉攻势以后,探身发掌,一式“渴骥奔泉”,向鹿玉如胸前拍去。
哪知鹿玉如神智已昏,宁甘拼死,竟对仲孙飞琼这招“渴骥奔泉”毫不理会,反而乘着她探身发招,距离甚近之际,一式昆仑重手“神龙翻爪”,右掌急翻,带着呼呼劲响,狂推而出。
仲孙飞琼大出意料,立蹈危机,几乎无法自保。
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施展新近才蒙爹爹传授、火候尚未十分精纯的“太乙天玄神功”,衣袖微翻,轻轻一拂。
这“太乙天玄神功”岂同小可?仲孙飞琼虽然尚欠几分火候,但已非鹿玉如所能禁受,硬被袖风拂得“嘤咛”一声,踉跄数步,险些儿裁下那郁郁云蓊的百丈深壑。
仲孙飞琼心中一阵歉然,赶紧收手,含笑说道:“鹿姑娘,不要误会,你听我解释……”
话犹未了,竟自行蹙眉住口,说不下去!
原来鹿玉如踉跄几步之间,脸上面罩已落,只见她银牙紧咬,满面怨毒神情,一双妙目之内,更是充满了熊熊仇火,分明对自己愤恨透顶,哪里还是用言语可以解释?
仲孙飞琼的语音中断,鹿玉如的语音却发,恶狠狠地狞视仲孙飞琼说道:“仲孙飞琼,我丈夫被你抢走,儿子被你偷走,打又打你不过,却要怎样才能报仇泄恨?”
仲孙飞琼-向辨才无碍,擅于言词,但如今却涨红双颊,不知对鹿玉如这种问话究竟如何作答。
鹿玉如目光如电,在仲孙飞琼及花如雪身上来回一扫,阴森森地厉声狂笑道:“我做人无法报仇,变成厉鬼或许倒能如愿!”
说罢招发,右手一招“金鹃剔羽”,攻向仲孙飞琼,左手也以一招“手挥五弦”,照准花如雪的腰胁之间力划而出!
仲孙飞琼与花如雪均听出鹿玉如已有厌世之念,准备力加防护,但却未曾想到她会出手攻敌!
鹿玉如这一手使得仲孙飞琼与花如雪均误认她是意图拼命力战,自然不肯硬接,双双退出七八尺以外!
谁知鹿玉如此举完全以进为退,两招才发,便立即极为凄厉地仰天悲号一声,向后倒纵丈余,坠入百丈绝壑!
仲孙飞琼惊叫一声,赶紧不顾一切地纵身飞扑,伸手往鹿玉如腰间抓去。
这一抓,虽是抓个正着,但惜已稍迟,只听“哧啦”一声裂帛脆响,仲孙飞琼手中仅仅抓着半幅玄衣,鹿玉如的身形却如陨电飞星,直向壑下坠落。
鹿玉如衣裂坠壑,仲孙飞琼亦难幸免,因为她也全身凌空,再把力量用虚,怎会不追步后尘,一同失足?
尚幸花如雪来得及时,一式“云飘运岫”,掠过当空,拉着仲孙飞琼一只手儿,携带她横越四丈有余,到达对壑落足。
仲孙飞琼根本未曾觉得自己是在万分惊险之中捡回了一条性命,目注壑下云雾,哪里还见得着鹿玉如的半点身形,不由猛一顿足,把山石顿得四分五裂,泪珠儿扑簌簌地垂腮而落。
花如雪也长叹一声.手抚仲孙飞琼的如云秀发,安慰道:“琼妹不要难过,事已至此,便是大罗金仙也无回天之力的了!”
仲孙飞琼泪落如雨,抽噎说道:“雪……姊,鹿玉如太以……可……怜,子入魔掌,己又遭难,叫我怎……怎样向翔弟交待?”
花如雪摇头叹道:“此事非人力所能挽救,夏天翔定会对你谅解,我且下壑一看,是否还能有万一之望,救回鹿玉如的一条性命?”
话罢便自双掌附壁,施展“游龙术”,向云雾之中缓缓降去。
仲孙飞琼抱着无限希望,在壑上凝目观看。
约莫过了顿饭光阴,花如雪自云雾之中出现,上得绝壑,向仲孙飞琼摇头苦笑。
仲孙飞琼又是一阵伤心,凄然凄泪,悲声问道:“雪姊,可曾见到鹿玉如遗尸”?
花如雪叹道:“我下了二十余丈,便已发现无路通行,只得折回,未曾看见鹿玉如的尸身何在。”
仲孙飞琼顿足呜咽道:“我们好容易才找到鹿玉如,谁知竟把她逼得跳下深墼,连尸骨都无法寻找!”
花如雪蹙眉说道:“事情既到这般地步,我们只有赶紧去找夏天翔,帮助他救回鹿玉如所生之子,也好使她在九泉之下,略有安慰!”
仲孙飞琼点头说道:“雪姊所说虽是急务,但我想在赶往昆仑之前,先去一趟凝翠谷莫愁石室!”
花如雪问道:“琼妹是要去寻厉清狂老前辈等人吗?”
仲孙飞琼微一点头,花如雪又复说道:“凝翠谷莫愁石室我已去过,洞口密封,无法得入,不仅厉老前辈等人踪迹毫无,连去寻找他们的一钵神僧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仲孙飞琼苦笑道:“我虽知厉老前辈等人难以寻找,但鹿玉如是他女儿,我们总该在他所居附近留话,告知鹿玉如遭难的原因及坠身的地点!”
花如雪点头一叹道:“这倒应该,好在凝翠谷离此不远,转道右侧高峰便到,去走一道,也不至于延误了赴援昆仑之事!”
商议既定,两人遂带着异兽大黄、青风骥,向凝翠谷内走去。谁知走到莫愁石室的那片峭壁之下,却使“巫山仙子”花如雪与仲孙飞琼大吃一惊,颇感错愕。
原来峭壁之上本来光滑滑的令人无法寻觅莫愁石室的门户所在,如今却突然现出了一个深遽的洞穴。
花如雪以为是“风尘狂客”厉清狂、“绛雪仙人”凌妙妙、“九天魔女”董双双等有意出洞,并深知这三位前辈均具绝世功力,回天手段,不由心头狂喜地纵登峭壁,在洞口恭身禀道:“弟子花如雪、仲孙飞琼,有急事求见‘风尘狂客’、“绛雪仙人’及‘九天魔女’等三位前辈!”
语音方了,洞中传出一阵“哈哈”大笑!
花如雪一听笑声,顿时含嗔叫道:“我到处找你不着,原来你始终藏在此处。”
仲孙飞琼听出花如雪语意,方自略感惊奇地咦了一声,洞口人影微飘,果然现出那位风神俊逸的一钵神僧!
一钵神僧目注花如雪微笑说道:“你找我作甚,我在这莫愁石室之内,好处多得很呢!”
仲孙飞琼苦笑说道:“雪姊莫与一钵大师拌嘴,我们还是求见厉清狂等三位老前辈要紧!”
一钵神僧闻言笑道:“仲孙姑娘,你来迟了,厉老前辈等人,早就不住在这莫愁石室之内!”
花如雪讶然问道:“厉老前辈等人既然早就不住此处,你却在莫愁石室之中耽延这久作甚?”
一钵神僧见花如雪神情如此惶急,也自诧道:“你平日颇为从容,如今怎的这等急躁,莫非外间又出了什么大事?”
花如雪皱眉答道:“事情大得不可收拾,你先把你的遭遇说出,我再讲给你听!”
一钵神僧听花如雪这般说法,知道事不在小,遂把自己的遭遇简扼说出。
原来一钵神僧赶到莫愁石室之外,连用“佛家心语”,均未得壁内有丝毫回声,不由心中起疑,认为“风尘狂客”等人,或许业已仙游成道?
他既有此疑.遂在壁上细心察看,竟看出端倪,以“须弥金刚掌力”,震开了莫愁石室的门户。
但一钵神僧进得莫愁石室,方知厉清狂等并未仙游,因自知再有两三年光阴功行始满,不愿再受儿女之情牵扰,业已迁往更为隐僻之处,并将三人合参、数十年心血结晶的“诸天九九兜罗手法”镌在室内石壁之上,留赠将来寻来的鹿玉如、霍秀芸两位爱女及爱婿夏天翔等。
一钵神僧见这三位武林老前辈业已迁居,本想立返巫山,但忽又发现莫愁石室的石壁石质想因日久生变,逐渐剥落,致使“诸天兜罗”的九九八十一式之中,已有三式模糊不清。
他深恐这种集合三位奇侠心血结晶的武林绝学受损绝传,遂只好暂作勾留,把“诸天兜罗”手法一式一式的,描摹在所着的僧袍之上。
武林中人谁不好学?一钵神僧一面描摹,一面自然也就照样练习,并于参悟之中,把那业已毁损模糊的三式补绘而出。
今日刚好大功告成,遂开了门户,准备返回巫山,恰遇见花如雪、仲孙飞琼赶到。
一钵神僧说明经过,花如雪也把鹿玉如在“寂灭之宫”内产子,婴儿被窃,急怒成疯,终于自坠百丈深壑,尸骨无踪之事,向他细说一遍。
一钵神僧听得不住合掌当胸,低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花如雪苦笑说道:“你不要念佛,眼前之事,不能静等阿弥陀佛显灵,总得想个什么办法才好!”
一钵神僧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根据‘寂寞掌门’四字研判,婴儿定在昆仑,夏天翔也必先扑此处,我们赶紧驰援,方是第一要务!”
花如雪点头说道:“驰援固然要紧,但也得有个打算,这样如何?我与琼妹一马双骑.同乘青风骥,疾赴昆仑,你带着大黄随后赶到!”
一钵神僧看了大黄一眼,微笑说道:“我记得大黄性躁异常,它与我同行,能听话吗?”
仲孙飞琼既因鹿玉如遭难之事愧疚不已,又复心悬夏天翔安危,委实急于赶赴昆仑,遂向一钵神僧说道:“大师放心,大黄气质已有变化,较前温顺多多,决不敢有违大师所命!”
说到此处,对花如雪问道:“雪姊,安排既定,我们是否立即赶路!”
花如雪是儿女情场中的过来人,深知仲孙飞琼关怀夏天翔,心情焦急,遂含笑点头,两人双双纵上青风骥,纵辔疾驰。
一钵神僧摇头一叹,关好莫愁石室门户,也自带着异兽大黄,展足脚程,随后策应!
他们三人一兽,虽然来得绝快,但尚未抵达昆仑,夏天翔已陷入无边险厄之中。
原来,“昆仑逸士”向飘然派出心腹门人,企图把夏天翔诱来昆仑的不久之后,夏天翔便已自行赶到昆仑宫外!
这时昆仑派内几乎业已全是向飘然的心腹手下,忽见有人闯宫,遂由值日弟子发话问道:“来人擅闯昆仑,有何要事?”
夏天翔因自己此时尚拿不准婴儿是否藏在昆仑,不要恶言相对,只好含笑抱拳说道:“在下夏天翔,是北溟皇甫神婆门下,有事求见昆仑掌门!”
昆仑值日弟子问道:“本派有两位掌门人,你要见哪一位?”
夏天翔闻言,愕然问道:“贵派怎的突然有了两位掌门?夏天翔想请教一下这两位掌门人的名姓及外号!”
昆仑值日答道:“一位是‘昆仑逸土’向飘然,一位是‘五毒飞尸’莫子京!”
向飘然未死,原在夏天翔的意料之中,但“五毒飞尸莫子京”七字,却把他听得惊愕不已。
因为夏天翔记起“万梅老农”秦乐圃在埋忧谷中与“埋忧居士”动手之时,曾认出对方身法颇与“五毒飞尸”莫子京相似。如今莫子京居然与向飘然狼狈为奸,并做了昆仑掌门,难道这昔年为黑白两道共所不容的“五毒飞尸”,就是那勘透世情、冷透雄心、甘居寂寞的“埋忧居士”?
他正在蹙眉寻思,昆仑值日弟子业已再度问道:“夏朋友,你究竟是求见向掌门人还是莫掌门人?”
夏天翔答道:“我要见‘昆仑逸士’向飘然!”
昆仑值日弟子说道:“向掌门人如今不在昆仑宫中,正在昆仑绝巅调弄婴儿!”
“调弄婴儿”四字,听得夏天翔血脉愤张,也不再多问,便自率领灵猿小白,往昆仑绝巅匆匆赶去。
他身形刚杳,昆仑宫内便即闪出两人,一位是“昆仑逸士”向飘然,另一位则是由“埋忧居士”变成昆仑掌门的“五毒飞尸”莫子京。
向飘然向宫门值日弟子吴琅问道:“夏天翔可是单人来此?”
吴琅恭身答道:“启禀掌门人,夏天翔虽是独自来此,但却携带了一只小小的白猿!”
“五毒飞尸”莫子京冷笑道:“一只小小白猿,能成多大气候?我们还是照预计行事便了!”
向飘然狞笑点头,遂与莫子京同住昆仑宫中,准备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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