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掌教弘法真人见霍秀芸手中所托的银丸,首先咦了一声,讶然说道:“这粒银丸,好像是传说中三百年前武林第一剑客‘大别散人’所遗留的‘柳叶绵丝剑’?”
霍秀芸螓首一偏,向弘法真人恭身说道:“掌教真人见识渊博,霍秀芸钦佩无已。”
话完,微凝真气,内力暗达四肢,未见她丝毫动作,掌中所托的银丸便即倏然展开,变成一柄宽如柳叶、长才二尺一二、精光闪闪的奇形小剑。
“大别散人”所遗的“柳叶绵丝剑”,暨霍秀芸有意无意施展的一手内家上乘功力,震惊了峰顶群雄,一齐静看这场点苍第三剑对峨嵋第四秀的剑术比赛,究竟胜负谁属?
“龙飞剑客”司徒畏想不到霍秀芸也有这等罕世名剑,心中未免微自估,但因“柳叶绵丝剑”剑刃太狭,剑锋太短,遂仍复信心十足地傲然开式,剑交左手,右手挽诀齐眉,双目炯炯精光,笼注霍秀芸,向左盘旋,活开步眼。
霍秀芸则手执“柳叶绵丝剑”,斜举当胸,侧身右走,刹那间盘旋三匝,两人身形往中一合,惊神泣鬼的剑斗遂开,三数招过后,便自剑风飒飒,剑影飘飘,剑气重重,剑光灼灼。
点苍剑术胜在迅疾诡辣,峨嵋剑术胜在神妙轻灵,两人互展所长,竭力施展之下,看得另一派用剑名家,那位武当掌教弘法真人,也自点头暗赞不已。
“凌波玉女”柴无垢因心头别有所虑,一双妙目始终盯在“龙飞剑客”司徒畏身上,注意这位点苍第三剑的一切细微动作,并暗地疑诧夏天翔何以如此迟到?且二来便将赛韩康匆匆引走,究竟是请这一代神医去替何人疗伤治病?
柴无垢疑思未竟,场中互相交手的两名武林好手业已到了各为本派护名惜誉、全力以赴、生死相搏的紧张阶段。
司徒畏手中的青芒剑,一寸长,一寸强,精光腾彩,锐响摄魂,那虎虎剑风,几乎每一阵都是擦着霍秀芸头顶青丝拂过。
霍秀芸的“柳叶绵丝剑”则一寸短,一寸险,再配合那神奇轻灵的招术身法,也几乎剑剑不离司徒畏心窝,处处指向要害。
动手的霍秀芸、司徒畏二人,虽然时时均在生死呼吸的奇险之中,倒还心神不乱,攻守缜密。但观战的点苍、峨嵋两派掌门,反倒有些透不过气来。铁冠道长及玄玄仙姥,谁都想招呼自己方面住手停战,却谁也都想再候片刻,等对方先行发话。
就在他们两位掌门人既担忧师弟师妹安危,又顾惜本派威望,首尾两端,犹豫难决之际,霍秀芸银牙暗咬,真力全聚丹田、一招“天龙卷尾”,手中“柳叶绵丝剑”化成大片急旋疾闪的夺目精光,照准司徒畏,迎头劈落。
“龙飞剑客”久战霍秀芸不下,也早就蓄意一拼,长啸起处,一招“乱推彩云”,青芒剑剑影如山排空涌出。
司徒畏这声长啸,听得柴无垢内心一惊,但眼前的紧张局势,不容许她在此时分神旁视,目光仍被那两片即将迎合的森森剑影,吸引得一动不动。
精芒迎精芒,剑气幂剑气,猛然一合之下,脆响惊魂,龙吟不绝,点苍派掌门人铁冠道长暨峨嵋派掌门人玄玄仙姥,各自面带惊容,抢前半步,霍秀芸及司徒畏则同时眉峰深聚,佛然后退三尺。
霍秀芸右臂被震得剧烈酸麻,几乎把握不住“柳叶绵丝剑”剑柄,使这柄“大别散人”
遗宝,脱手飞去。
司徒畏则目光凝注青芒剑剑锋之上,被对方“柳叶绵丝剑”截缺的一个米粒缺口,满面惊怒痛惜的神色。
铁冠道长浓眉剔处,亲自走下场中,怒容满面地傲然叫道:“昆仑、峨嵋两派掌门人,哪位下场?或者干脆二位齐上!”
铁冠道长这两句话儿,说得过份狂妄,不但使玄玄仙姥、知非子无法再加忍耐,连罗浮掌门人冰心神尼及武当掌教弘法真人也听得微微摇头,表示出不屑的神色。
峨嵋、昆仑两派掌门人中,究竟是谁出面接受点苍第一剑铁冠道长挑战,以及这一场龙争虎斗的结果如何,容笔者暂时按下慢提,且先表叙那位迟迟而来、匆匆而去的小侠夏天翔,暨被他自天都峰顶拉走的当代神医赛韩康方面。
“商山隐叟”赛韩康被夏天翔匆匆拉下天都绝峰,遂一面随同他举步飘身,一面含笑问道:“夏老弟,你所说的‘看热闹总没有救命要紧’之话虽然不错,但要救的是谁?是伤是病?可以告诉我么?”
夏天翔神情异常急这地大展轻功,加急往峰下纵落,闻言应声答道:“老前辈请走快些,迟了恐怕来不及。我要你去救的,是罕世奇……”
赛韩康听到此处,暗地足下加功,并自作聪明地接口笑道:“夏老弟,你便不说,我也能猜得出来的。”
夏天翔在疾驰之中侧脸看了这位当代神医一眼,意似不信地摇头说道:“老前辈的外号是叫赛韩康,不是赛鬼谷,我不相信你能未卜先知,猜得丝毫不错。”
赛韩康根据天都峰顶所见所闻加以判断,认为自己所猜,应该十拿九稳,遂得意笑道:
“老弟这回可能要大出意外,我虽无鬼谷之处,却有鬼谷之能。你把我匆匆拉走,意欲对其施救之人,是不是雪山派掌门人‘冰魄神君’申屠亥及‘冰魄神妃’茅玉清?”
夏天翔大笑说道:“不对,不对,老前辈猜得完全不对……”
笑声未了,忽地倏然而止,面露惊容地向赛韩康讶然问道:“雪山派掌门人‘冰魄神君’及‘冰魄神妃’,那高一身奇异武学,怎会突受伤害?”
赛韩康简单扼要地一,说究里,并反向夏天翔问道:“夏老弟,你既说我猜错,难道在这天都峰左近受伤之人,除了申屠神君夫妇以外,还有其他罕世奇客?”
夏天翔本来听得双眉深蹩,但听到最后,却突然展颜微笑,异常神秘地向右前方一指说道:“前面转过峰角,便到地头,老前辈何必定在中途追问?我请你往救的,‘罕世’二字必然当之无愧,但是否可以加上‘奇客’的称呼,则需老前辈到后自行研究的了。”
夏天翔越是这等吞吞吐吐,赛韩康便越是好奇心切,估计距离峰角仅为五丈有余,遂索性一式“长虹贯日”,凌空纵过。
峰角之后,有块平坦大石,但赛韩康身形落处,看清石上之物,不禁啼笑皆非地手指夏天翔摇头道:“夏老弟,你把我作弄得好苦?放着天都峰顶举世英雄勾心斗角的好戏不看,却跑来此处作甚?”
原来在石上仰卧的只是一只身长不满二尺的雪白小猿,哪里是什么名满天下的罕世奇客?
夏天翔听完赛韩康的话后,正色说道:“老前辈所炼的灵丹何在?请赶快救这白猿一命。等老前辈看清它所受的伤势以后,或许知道此事关系不浅,何尝不是武林各派群雄勾心斗角的余波所及?”
赛韩康既听夏天翔如此说法,遂走近大石细看,只见那只白猿全身抖颤不休,业已奄奄一息,右臂之上,却插着一枚体作三棱、色呈紫黑的小小毒刺。
这枚毒刺人目,赛韩康果然立即惊讶变色,赶紧取出一只铁镊,夹去三棱紫黑毒刺,并以一粒奇香丹药,塞入白猿口中。
一面施救,一面喃喃自语说道:“又是‘天荆毒刺’作怪,昆仑赴会三人,全在天都峰顶,这枚毒刺却是何人所放?‘冰魄神君’夫妇所中的暗算,可能也是此物!”
夏天翔冷笑一声说道:“这场天都大会可能复杂透顶,我本拟昨夜赶到,但途中居然连遇袭击,加以阻挠,尤其最后在天都峰下,若不是这只白猿先我一步遭难,大概我也难免要挨上一枚这暗中淬发、杀人于无形无声、阴损狠辣已极的‘天荆毒刺’。”
赛韩康是今日凌晨才到,对于昨夜发生的许多纠纷,均所不知,闻言遂向夏天翔探询,夏天翔也就悻悻于色地告知究竟。
原来夏天翔自在大别山中远远瞥见仲孙飞琼一眼以后,心神越发仿佛被这位姑娘吸引牵系,暗想自己九疑山所见之人,最好就是这位仲孙姑娘,倘若竟是昆仑传人鹿玉如,岂不又将多生许多风波曲折?
一面情思恍惚,一面直奔黄山,他素来胆大喜事,自想在会期前夜便赶到天都绝顶,谁知刚刚走到距离天都峰尚有数十里山路之处,崖角林中,各处阴黑幽森所在,居然时有暗器不声不响发出,似乎意图阻止夏天翔,不使他继续前进。
夏天翔起初万想不到在这各派群雄齐集黄山之际,会发生这等事情,若非他轻功极好,身法灵妙,真个险为所伤,但两次过后,见对方所发暗器均极歹毒,知晓不是偶然,遂加深戒意。
这一小心谨慎,前进速度自然立即慢了下来,夏天翔在月光朗照之下,见前面形势甚险,两峰如削,一径通入,左侧方并有三四十株古树,簇成一团暗影。
一面缓步而行,一面暗忖,这丛树影之中,是个极好埋伏的所在,自己何如装作不觉,扬长前进,等到对方一有动作,便立即扑去,非搜查出是什么魑魅魍魉在暗地捣鬼不可。
主意既定,夏天翔遂仍以一副毫无戒意的高傲神情,信步而前,并不时眺望四外变幻烟云及中天皓月,显得十分暇豫。
那丛阴暗的树影,距离小径约莫三丈有余,夏天翔知道只要自己一走过,背后即会有七孔黄蜂针、五云捧日摄魂针之类厉害绝伦的暗器急袭而至,遂未雨绸缪地伸手入怀,把那面“巫山仙子”花如雪所赠的“红云蛛丝网”取出,藏在掌内备用。
果然夏天翔又复走了几步,背后立有三缕劲疾尖风,破空袭至。
夏天翔眼角微瞟,看见树影中向自己射出的三缕暗蓝寒光,竟是只能躲闪,不能硬接,并不宜用兵刃磕碰,火毒兼具,霸道无伦的阴磷白羽箭,遂暗幸自己应变得然,真力倏聚,右手挥处,“红云蛛丝网”蓦然展开,化成一片红云,把三枚阴磷白羽箭凌空卷去。
夏天翔存心要看是哪路人物对自己暗下毒手,遂一面施展“红云蛛丝网”收去阴磷白羽箭,一面却毫不停留地向那丛树影之中纵身飞扑。
哪知对方有意避免与人朝相,阴磷白羽箭出手以后,根本不问中或不中,便即隐形飞遁。
故而烧你夏天翔应变迅疾,飞扑及时,也仅仅瞥见一条矫捷的人影,闪没于绝峰怪石之间,无从追及。
夏天翔方自恨得一挫钢牙,突然听得西北方远远传来怒叱及一声惨哼。
夜静山空,传音易远,夏天翔知道这怒叱惨哼来处,至少也在数十丈外,遂足下加功,循声赶往,心中兀自不解,时值天都大会前夕,为何黄山之中会发生这多难明用意的怪事?
夏天翔赶到那怒叱惨哼发生之处,已离天都峰脚不远,但空山寂寂,又已早无人踪,不过在一大堆森森矗立的嗟峨怪石之间,却有一些奇异物件,引人瞩目。
这些奇异物件,是十来粒大如黄豆,深嵌入石,仿佛碎冰形状的银白奇砂。
赛韩康听夏天翔说到此处,恍然顿司地插口说道:“老弟所闻怒叱之声,定是雪山派掌门人‘冰魄神君’申屠亥及‘冰魄神妃’茅玉清误中暗算所发。那声惨哼,则可能是对他们暗算之人。被申屠神君夫妇反击受伤。因为老弟所见那深嵌石内、形著碎冰的银白奇砂,就是雪山派独门暗器‘冰魄银光霰’。”
夏天翔哦了一声,正待说话,石上那只中了“天荆毒刺”的小小白猿,服食了赛韩康用千年芝液所炼的灵丹以后,果然神效异常,片刻工夫,便告解毒复原,蓦然一纵而起,像条脱弦银箭般的,直扑峭立千寻的危崖绝壁。
夏天翔闻声惊顾,白猿业已援登二三十丈,只剩下一点银星,不住在藤萝树石之间往上移动。
赛韩康失声赞道:“这只小小的白猿,好生矫捷,是不是老弟师门所豢的灵物?”
夏天翅摇头笑道:“它岂但身手矫捷,灵慧可爱?并还会施展‘猿公剑法’,懂得武功,不过它的主人老前辈听了可能不悦,就是跑到商山天心坪去,用打赌之术赢走你那匹宝马青风骥的仲孙飞琼。”
赛韩康闻言“哈哈”笑道:“夏老弟不要把我看得太过小气,那位仲孙姑娘虽然赢走我一匹罕世神驹,但我对她那绝代风华,仍然颇有好感。何况红粉赠美女,龙马配天人,由仲孙飞琼乘骑青风骥,倒也相得益彰,珠联壁合。只不过他日若有机缘,我还要向这位姑娘请教请教,为何青风骥会甘心追随她这陌生人之故。”
夏天翔微笑说道:“这个问题,老前辈不必再问仲孙飞琼,我已参详透彻,可以代为答复。”
赛韩康急急问道:“老弟请讲,这个闷葫芦我已憋了多时,亟欲一破为快。”
夏天翔笑道:“那位仲孙姑娘,除了适才那只灵慧已极的小小白猿以外,还豢养了一头威猛无比的金毛异兽,指挥如意已极,故而我猜她定然精通兽语……”
赛韩康听得不住点头,夏天翔继续笑道:“仲孙姑娘既通兽语,则当日商山天心坪上,对青风骥附耳所说,必然是宝马龙驹之属最爱听的话儿。也就等于老前辈精通歧黄,替人疗疾,回春妙手一施之下,无疑药到病除。那匹通灵宝马,怎会不乖乖随她而去?”
赛韩康知道夏天翔判断之语大致不差,不由深深觉得这位“天外情魔”仲孙圣独生爱女的生活方式,必然极富情趣。
微微神往之下,又向夏天翔问道:“这只灵猿既是仲孙姑娘所豢,怎会独自跑来黄山,并身中“天荆毒刺’?”
夏天翔遂先把霍秀芸大别山寻宝,巧遇仲孙飞琼分赠“柳叶绵丝剑”一事,略微叙述,然后再接续适才未竟之语,告知赛韩康,白猿遇害,身中“天荆毒刺”,自己为它特往天都峰顶求医的经过。
原来夏天翔不认识石中所嵌、形似碎冰的银白奇砂,便是雪山派独门暗器冰魄银光霰,心头好奇,微凝指力,想自石中取出一看。
谁知指尖刚刚触及一粒银白奇砂,便觉冰寒彻骨,不由大惊缩手,却又听得远远崖壁之间,有人发出“嗤”的一声怪笑。
夏天翔愕然抬头,只见十来丈外一片峭壁之上的十来丈高处,影影绰绰地站着一条身材极为矮小的白衣人影。
到处寻人未得之下,夏天翔怎肯再对此人放松?心中正在暗想自己是否应该赶上峭壁之际,那条白影已由十来丈高处,向夏天翔身前凌空扑落。
这时恰好月光为浓云所遮,眼前甚为黑暗,夏天翔虽穷极目力,亦无法辨清那条白影的详细身材打扮,只觉得此人敢自这高扑落,一纵并是十丈远近,轻功之高,当世武林中几乎无人能望其项背。
但白影扑至身前五六丈处,突然发出低啸,夏天翔这才知道是兽非人,脸上不由哄的一热,立时联想到大别山所见的那只会施展“猿公剑法”的异种白猿身上。
思念方起,白影已然落到身前,果是那只小小白猿,闪烁着一对朱睛,向夏天翔脸上炯炯注视。
夏天翔见白猿至此,以为它主人仲孙飞琼也在近处,遂抬头目注白猿来处。这只小小白猿委实通灵,仿佛猜透夏天翔的心意,向他不住连摇前爪。
夏天翔当日在大别山便已看出它主人能通兽语,灵兽能解人言,遂向白猿笑问道:“你向我摇手之意,是不是你主人不在近处?”
白猿闻言,微微点头,口中并“叽叽咕咕”地低声连叫。
夏天翔见状失笑说道:“我不像你主人能通兽语,你这样对我叽叽咕咕的,未免等于对牛弹琴,白费气力。”
白猿果然不再低叫,改用两只前爪,一阵比划。
这次夏天翔倒看出几分意思,向白猿含笑问道:“你是不是说你主人有事不及前来,要等明后日才会赶到?”
白猿一声欢啸,连连点头,夏天翔简直对它喜爱已极,遂试探着微张双臂,白猿居然善伺人意,纵入夏天翔怀中,把白毛茸茸的猿脸,凑在夏天翔颊上,摩挲不已。
夏天翔喜心翻倒,把白猿抱得紧紧的,不住抚摸它那一身银白猿毛,但正在人猿互相亲热之时,突然三五丈外,长几过人的丰草之中,又复微有奇异声息。
人是内家好手,猿是罕世灵物,耳力自均聪敏异常,声息才一入耳,便齐向丰草凝目注视,白猿并由夏天翔怀中悄悄溜下。
果然丰草中伏有奸人,夏天翔刚一凝神注目,对方便已发难,“飕飕飕”,又是三条暗蓝的寒光迎面射到。
白猿一声怒啸,凌空纵起四五丈高下,双伸长臂,照准那三条暗蓝的寒光,便自抓去。
夏天翔认出这三条暗蓝的寒光,仍是曾在前途暗算自己的阴磷白羽箭,遂急得高声叫道:“小白不能抓它,这东西沾惹不得。”
白猿纵得太疾,虽然听见夏天翔急喊之声,但已去势难收,两只前爪,将三根阴磷白羽箭一齐抓住。
夏天翔因这阴磷白羽箭的箭身之上涂满毒磷,皮肉万不能沾,否则便将溃烂见骨。如今眼见白猿双爪均已抓上,正自焦急颇甚,偏又无法可想之际,耳边“格登”一声,崩簧脆响,六点银星,五小一大,复自草丛发出,向白猿横飞而至。
这五小一大六点银星,夏天翔到眼便即认出是暗器中霸道绝伦的五云捧日摄魂钉,不由越发急得咬碎钢牙,暗想这只灵慧可爱的异种白猿任凭身手如何矫捷,却怎能逃得过暗器猬集的奸谋之下,恐怕难免生生断送?
夏天翔正在愁急无奈,白猿怒声长啸起处,周身银毛蓦地根根倒竖,五小一大六点五云捧日摄魂钉全被震飞,然后双爪再扬,三根阴磷白羽箭,又复齐齐折断,甩出四五丈远。
夏天翔这才知道这白猿真是罕见异种,居然皮骨如钢,不畏刀兵水火。
但高兴未毕,又转愁颜,那只连五云捧日摄魂钉均不能伤的异种白猿,正在发威作势,意欲扑向草丛搜索敌人之际,突然低哼一声,翻身栽倒,一动不动。
夏天翔惊急交迸,不顾一切危险地飞身赶过,耳中听得“嘶嘶”两声破空微响,仿佛有什么小小暗器,向自己当胸射到。
他自从白猿纵出以后,便又把那面“红云蛛丝网”取在手中,如今既有暗器偷袭,遂又洒出一片红云,加以卷落收去。
丰草丛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夏天翔举掌连向草丛劈空遥击,均未见有丝毫回响,遂弯腰抱起白猿,暂时离却这容易四面受敌之地。
找了一块平坦大石,放下白猿,只见这只通灵异兽,双睛紧闭,全身剧烈抖颤不已。
夏天翔本来不知白猿怎会受伤及所中何物?但忽然想起它这等全身剧烈抖颤的光景,正与终南死谷中所见的铁冠道长及冰心神尼遇害的情形完全相同,遂在白猿全身仔细观察,果于左臂之上,寻着一根长才寸许、色呈紫黑、体作三棱的“天荆毒刺”。
白猿皮骨那等坚逾精钢,却仍抵御不了这种“天荆毒刺”,不由使夏天翔惊心怵胆,暗自摇头,不敢轻易拔那毒刺,并思索怎样才能救得这白猿一条小命?
由终南死谷,想到千年芝液,想到如今应该已在天都绝顶观光盛会的当代神医“商山隐叟”赛韩康,夏天翔遂急往天都绝顶赶去。
途中抖开“红云蛛丝网”一看,网中坠落的,赫然也是两枚“天荆毒刺”。
夏天翔起身之际,已是黎明,等他赶到天都绝顶,武当掌教弘法真人业与昆仑派掌门人知非子交代了不少言语。
夏天翔一来心急白猿安危,二来听说天都大会有延期重开之说,遂急急拉着“商山隐叟”赛韩康赶回,连与“凌波玉女”柴无垢都未及招呼,互诉别来经过。
赛韩康听夏天翔细细叙完,含笑说道:“夏老弟,如今白猿已走,我这作医生的,总算倚仗你所赠那一滴千年芝液炼成的灵药之力,未曾辱命。目前既无别事,不如仍返天都,看看这场大会究竟是否延期及有甚结果?”
白猿已走,仲孙飞琼未来,夏天翔自然因牵挂天都大会,及自己那位“凌波玉女”柴姑姑在伏牛山突然失踪,究竟是何缘故?遂点头同意赛韩康之语。
两人身形展处,风驰电掣般直奔天都,但等他们赶到这座黄山名峰的绝顶之时,只见白云茫茫,空山寂寂,那些各门各派的武林名手,一齐踪迹沓然,仅剩下“三手鲁班”尉迟巧一人,倚松望云,似是等待赛韩康及夏天翔回转。
赛韩康一登峰头,便向尉迟巧问道:“老化子,这场除了少林掌教方丈之外,聚集七派掌门的天都大会,难道业已匆匆结束,不曾留下些雪泥鸿爪?”
“三手鲁班”尉迟巧怪笑几声,随口吟道:“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印雪泥,雪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东坡居士此诗,哲意极高,喏喏喏,那不就是今日这场天都盛会所留的雪泥鸿爪么?”
说完,伸手往天都绝顶的东南角上一指。
赛韩康、夏天翔随着尉迟巧的手指看去,只见峰顶东南,下临万丈深渊之处,有五六块重逾千斤的大石,其中三块之上,果然各有异状。
一块大石之上,印着一双纤美的人掌,深约寸许。另一块大石,似被甚极端锋利之物所劈,几乎从中分裂,还有一块大石,则已整个为人震碎,化为满地斗大的石块。
赛韩康看得眉头深蹙,向尉迟巧问道:“老花子不要卖弄玄虚,赶快实说,天都会上,有人交手了么?”
尉迟巧点头笑道:“你们走后,点苍派气焰太高,逼着昆仑硬要动手。知非子百般忍让,尚未下场,却激恼了‘峨嵋四秀’中的霍秀芸,与点苍第三剑‘龙飞剑客’司徒畏,互相狠斗。”
夏天翔因在岷山回头峰前尝过司徒畏的滋味,遂颇替霍秀芸担忧地失声说道:“司徒畏功力颇深,霍秀芸恐怕非他之敌?……”
后方至此,尉迟巧怪笑连声,接口说道:“夏老弟,你几乎完全猜错,‘峨嵋四秀’本就难缠,而‘未秀为最’之语更不虚传,两人狠斗百余回合,霍秀芸不但未在剑术上输却半分,并把‘龙飞剑客’司徒畏掌中那柄削铁如泥的青芒剑砍缺了一个小口。”
夏天翔看了赛韩康一眼,又向尉迟巧问道:“霍秀芸用的是不是当年武林第一剑客‘大别散人’所遗的绝世仙兵‘柳叶绵丝剑’?”
尉迟巧点头答道:“夏老弟怎会猜对?霍秀芸若无此剑,恐怕在三五百合之内,尚与司徒畏难分胜负。”
夏天翔听说霍秀丢剑法如此之妙,不由心内一惊,暗想自己应该刻苦用功,否则明年五月二十的峨嵋金顶之约,难免在她手下去人现眼。
赛韩康在一旁听得微笑说道:“原来天都大会匆匆了结之中,还有这么一场精彩剑斗!
我被夏老弟拉走,失此眼福,委实可惜。”
夏天翔脸上微红,手指峰顶东南那三块留痕的大石,向尉迟巧继续问道,“尉迟老前辈,这石上留痕从何而来?那两只陷石寸许的纤美掌印,有点像是罗浮派掌门人冰心神尼的佛门绝学‘般禅掌’呢?”
尉迟巧笑道:“老弟确实渊博,司徒畏青芒剑一缺,点苍铁冠道长便亲自下场,指名邀约峨嵋、昆仑两派掌门一斗。”
赛韩康蹙眉说道:“事情越闹越大,武林危机也就越来越深。铁冠道长既出大言,峨嵋玄玄仙姥及昆仑知非子大概不会容他张狂,这两位掌门人是哪一位先行动手?”
尉迟巧答道:“玄玄仙姥首先应战,但知非子因事由昆仑而起,不肯诿过卸责,遂抢先下场,与铁冠道长来了一番精彩绝伦的龙争虎斗。”
夏天翔听得简直心痒难搔,暗恨自己失去这场眼福,委实太以可惜,只好向尉迟巧急急问道:“他们两位这番恶战,究竟谁胜谁负?”
尉迟巧笑道:“武功到了他们那种火候,要想骤分上下,着实太难。‘天荆杖’对‘回风舞柳剑’,昆仑‘云龙八式’对点苍飞花掌’,再加上几记内家神功硬拼,依然是秋色平分,半斤八两。”
赛韩康听到此处,插口说道:“既然彼此胜负未分,岂不正好趁势收场,遵从武当掌教弘法真人之语延期一年,责成昆仑查明究竟,再作交代。”
尉迟巧点头说道:“弘法真人就在此时出面劝止,但远来观光的‘九首飞鹏’戚大招及他师姊‘白头罗刹’鲍三姑,却唯恐天下不乱,在一旁冷嘲热讽,推波助澜,僵得点苍、昆仑两派无法下台,眼见立将发生一场流血祸变。”。
夏天翔惊道:“怪不得祁连派倾巢远出,万里赶来,这‘九首飞鹏’戚大招果然不怀善意。”
尉迟巧继续说道:“昆仑派掌门人知非子的两位师弟、‘昆仑逸士’向飘然、‘白衣昆仑’萧惕,早就嫌掌门师兄过份忍让,如今越发按捺不住,双双抢出,向戚大招、鲍三姑发话质询……”
赛韩康惊然说道:“戚大招、鲍三姑均不是省油灯,这一来必然闹得祸变立生,无法收拾。”
尉迟巧又似赞美又似感慨地叹息一声,说道:“祸变一成,便难收拾。但就在这千钧一发,危机瞬刻之际,武当、罗浮两派掌门及来此观光的少林护法净觉禅师,各以绝世神功,纷纷出手。“
赛韩康、夏天翔均觉精神一振,倾耳聆听尉迟巧继续说道:“罗浮掌门人冰心神尼,以佛门绝学‘般禅掌’,印石留痕;武当掌教弘法真人,默运武当心法,以木剑劈石;少林护法净觉禅师,则以少林‘大力金钢手’,把一块千斤大石,震成粉碎。”
赛韩康、夏天翔听到此处,不由齐自目注东南天都绝顶,显得一片寂静。
尉迟巧语音微停,沉默片刻,又复说道:“这三种武林绝学出手,也就代表了武当、少林、罗浮等三派同心。饶你点苍、祁连何等嚣张,亦因深知众怒难犯,只得但旗息鼓,遵从弘法真人延期一年的原议,而各自风流云散。”
“三手鲁班”尉迟巧把天都大会暂时结束,延期再开的一段经过讲完,又向夏天翔笑道:“‘凌波玉女’柴无垢临行之时,知道我要在此等待你与赛老怪物转来,遂托我传言,怪老弟迟迟而来,匆匆而去,未曾将身边的有力证据现出,使她可以揭破一桩为祸整个武林的莫大阴谋……”
夏天翔莫明其妙地瞠目说道:“柴姑姑怎的这等说法?我身边有什么足以揭破为祸整个武林阴谋的有力证据?”
尉迟巧见夏天翔这等神情,亦颇觉惊奇,咦了一声说道:“老弟身有证据,竟不自知,倒确是怪事。可惜柴女侠临去匆匆,来不及说明这有力证据究属何物。”
夏天翔又复听出疑点,蹙眉问道:“我柴姑姑走得如此匆促则甚?”
尉迟巧笑道:“她说她要追踪‘龙飞剑客’司徒畏,揭开一桩武林阴谋,及了断一桩私人恩怨。”
夏天翔苦笑说道:“左也阴谋,右也阴谋,向来讲究光明磊落的武林之中,怎的成了阴谋世界?”
这几句话,与赛韩康及尉迟巧的感慨相同,三人相顾无言,心头的沉重与四周的静然,织成一片愁网。
山风劲拂,白云狂飞,夏天翔越想越觉离奇难解,急于寻觅“凌波玉女”柴无垢一询究竟。遂剑眉双轩,打破沉寂,向尉迟巧问道:“我柴姑姑难道不曾与我约时约地相见?”
尉迟巧摇头说道:“柴女侠说此去风波难测,无法预约时地。只叫我转告老弟,倘若身无要事,不妨以点苍山步虚道观作为目的,走趟西南,彼此方向既同,总可相会。”
夏天翔目光微注“商山隐叟”赛韩康及“三手鲁班”尉迟巧等两位武林奇侠,问道:
“两位老前辈今后行踪可有定向?”
尉迟巧怪眼一翻,“哈哈”笑道:“我与赛老怪物,向来宛如空中云荡,水上萍飘,随兴所之,毫无定见。既然西南有事,便去西南,瞻仰瞻仰‘点苍三剑’的步虚道观也好。”
赛韩康微笑点头,赞同尉迟巧所说,夏天翔闻言,眉梢略展,方待发话,突然远远传来几声奇异的兽啸。兽啸之声才一人耳,夏天翔神色又转紧张,起身走到崖边,回头向赛韩康、尉迟巧二人恭身一礼,说道:“夏天翔尚有急事,暂需告别,两位老前辈且请先行,西南路上,再行相见。”
话完,真气提处,便往峰下飘身,捷如陨电飞星,刹那不见。
“商山隐叟”赛韩康叫了一声:“夏老弟。”根本未见回答,“三手鲁班”尉迟巧怪笑说道:“老怪物你唤他作甚?难道不曾看出这娃儿神色匆忙,必有急事?”
赛韩康微微一叹答道:“我何尝看不出他身有急事?但因目前‘天荆毒刺’到处为祸,又非寻常药物可以治疗,想令他把我含有千年芝液的新炼灵丹,带几粒去。”
尉迟巧听得点头笑道:“老怪物确实细心,此事颇关重要……”语音至此微顿,想了一想,又说道:“但我适才见夏天翔印堂华盖之间,喜煞双冲,惊险虽然难免、关系性命的奇灾大厄,却未必有,且等前途相逢,再作计较便了。”
赛韩康闻言,点头笑道:“老化子江湖流转,进益颇多,如今居然又学会了麻衣相法,任何人的吉凶祸福,全系于方寸一念之间,昔人说得好:‘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夏天翔无论人品、武功、心胸、机智,均属上选,确系近年来武林中罕见的奇葩,但‘玉不琢,不成器’,让他受些无关紧要的磨折,也未尝不是对他的一种成全之举。”
这两位武林奇侠一面谈笑,一面替“凌波玉女”柴无垢遥作接应,奔向西南。
夏天翔因在天都绝顶,听得远远传来奇异的兽啸,颇似大别山所见那只金毛异兽的啸声,以为仲孙飞琼已然赶到,遂匆匆辞别赛韩康、尉迟巧二老,往啸声方向,如飞驰去。
但兽啸之声,一发即止,夏天翔下得天都峰后,又经两三转折,便不知应往何处寻找。
他目前所立之处,恰好距离赛韩康救治白猿的所在不远,夏天翔茫然片刻,正拟随意举步,漫游黄山之际,忽然听得远远的松林之中,有人说道:“这位老弟,能否慢走,我们谈谈好么?”
这语音宏亮异常,显非流俗。夏天翔愕然循声看去,只见松林之中缓步走出一人,是位狮鼻海口,环眼豹头,虬须猖集,长发披垂,年龄约莫五六十岁的白衣老者。
夏天翔一见来人这般异相,便立即想起赛韩康对自己所说的雪山派中那位特出奇人,功力并不在掌门人申屠神君之下,但因身受重恩,遂毕生甘为奴仆以报的“雪山冰奴”冷白石。
他刚把对方来历想起,那位“雪山冰奴”冷白石业已走到面前,夏天翔遂抱拳笑间道:
“老人家是不是,雪山冰……”
语音至此,倏然而住。因为想起“奴”字似有不敬,倘若贸然出口,可能引起无谓误会。
冷自石猜出夏天翔心意,微笑说道:“冷白石身受我主人重恩难报,甘为奴仆,故而‘奴’字对我并无不敬、老弟既然识我来历,叫我冷白石也好,‘雪山冰奴’也好,尽管随意称呼。但不知老弟的姓名宗派,可否见告?”
夏天翔觉得这位“雪山冰奴”冷白石的坦率豪迈神情,颇对自己脾胃,遂含笑说道:
“我叫夏天翔,是北溟门下,我不但知道冷老前辈来历,可能还猜得出老前辈唤我之意呢?”
冷白石目光凝注夏天翔,上下细一打量,点头微笑说道:“老弟原来是北溟神山皇甫神婆门下,难怪器字轩昂,不同凡俗。但你叫我冷老前辈,却不敢当,倘若执意不肯称呼‘雪山冰奴’或冷白石,便索性叫我一声冷大哥,显得亲近一些好么?”
夏天翔毫不犹疑地应声笑道:“叫你大哥,原自无妨,但你身受重恩,甘为人奴,我却无此义务,他年若见雪山派掌门人申屠神君,我只能尊称他一声老前辈呢!”
冷白石听得大笑说道:“有趣,有趣,老弟确实是位妙人儿,但请尽管放心,你我兄弟相称,只属你我之事,不涉其他,老弟固然不必向我主人申屠神君称奴,我也不必向你师傅皇甫神婆自称后辈。”
夏天翔闻言,立即改口,叫了一声:“冷大哥!”。
冷白石乐得“哈哈”大笑说道:“老弟既然真个叫我大哥,我这做大哥的,却给你一些什么见面礼呢?”
夏天翔深知这位“雪山冰奴”功力绝世,遂接口笑道:“大哥若给凡俗之物,我也不要,珍贵之物,又颇难寻。不如暂且记上一笔帐儿,他日再算。”
冷白石点头笑道:“记帐也好,老弟方才说是能猜出我寻你之意……”
夏天翔不等冷白石话完,便即笑道:”大哥是不是想打听打听,左近有无可疑人物,会涉及对雪山派掌门人‘冰魄神君’申屠亥、‘冰魄神妃’茅玉清夫妇暗算之事?”
冷白石环眼一睁,神光四射,诧然问道:“老弟怎会猜得这般准确?又怎知道我主人夫妇遭受无耻好徒暗算?”
夏天翔笑道:“这不是大哥自己跑到天都绝顶,当着举世群豪宣布的么?”
冷白石眼中精光又射,重新在夏天翔身上打量几遍,蓦然以一种异样的神色狂笑说道:
“老弟怎的言不由衷?我认得出你当时不在天都峰顶的济济群雄之中。”
夏天翔暗惊这位“雪山冰奴”冷白石的眼力好生厉害,赶紧含笑说道:“大哥不要起疑,我当时确实不在天都峰头,此事是由‘商山隐叟’赛韩康转告,并猜出申屠神君夫妇昨夜三更遇伏受伤之处,就在这左近不远。”
冷白石听得两道浓眉又自一挑,夏天翔摇手笑道:“大哥大概又要问我怎会连时带地说得丝毫不错吧?”
冷白石委实被夏天翔弄得疑云满腹,浓眉双皱,低低嗯了一声,默然不语。
夏天翔笑道:“昨夜我于三更左右驰赴天都,曾远远听得此处有怒叱惨哼声息发出,等我赶来看时人踪已无,只见十来粒雪山派独门暗器冰魄银光霰嵌在乱石丛中,赫然夺目。”
冷白石这才明白夏天翔对时间、地点均猜得丝毫不错之故,长叹一声说道:“究竟是何奸徒?因甚原因?要对我主人夫妇暗算?冷白石必须弄个水落石出,才好转回雪山复命。但我在此细查半日,几乎毫无线索可寻。老弟对此有无明教?”
夏天翔笑道:“这件怪事不但大哥要查,我也要查。因为我昨夜自入黄山,便即连遭袭击,一路之上。挨了不少五云捧日摄魂钉、七孔黄蜂针、阴磷白羽箭等恶毒暗器。”
冷白石哼了一声说道:“这些东西,只能对付寻常江湖俗客,若在我们眼中,并算不得是什么恶毒暗器。”
夏天翔道:“更恶毒的不是没有,大哥请看,昨夜我有一位朋友,便险些死在这种小小毒刺之下,”
说完,便将自己用“红云蛛丝网”收来的那两根“天荆毒刺”取出,托在掌上递与“雪山冰奴”冷白石观看。
冷白石一见这两根长才寸许、体作三棱、色呈紫黑的“天荆毒刺”,不禁双目厉芒暴射,钢牙紧挫。
夏天翔看出端倪,讶然问道:“冷大哥怎的这般神色?莫非申屠神君夫妇所中,也是此物?”
冷白石点头示意,并向夏天翔问道:“老弟那位朋友是谁?这种毒刺所含毒力甚剧,受伤以后,极为难活,要不要我送他一粒用百年朱红雪莲所炼的灵……”
夏天翔摇头笑道:“多谢大哥好意,但我那朋友,已被当代神医赛韩康治好,它是一……”
冷白石见状,瘦眉问道:“老弟颇为豪迈,为何突然吞吞吐吐起来?”
说到此处。突似有悟,看了夏天翔一眼,微笑说道:“我猜出来了,老弟这位好友,大概是位红妆侠女?”
夏天翔俊脸飞红,摇头说道:“大哥猜得不对,它是一只猴子。”
冷白石闻言,不禁愕然凝视夏天翔半晌以后,摹地手抚虬髯,纵声狂笑。
夏天翔急声叫道:“大哥别笑,这猴子与一般猴子大不相同,和我交朋友的这只猴子,大概可以说得上是天下难寻,人间罕睹。”
冷白石听出兴趣,笑声一收,目注夏天翔问道:“这是一只什么猴子?当得‘天下难寻,人间罕睹’八字。”
夏天翔双眉一轩,朗声说道:“它的奇处大多,我和它又是新交朋友,了解不够,故而只能略举几桩荦荦大著,第一,它善解人言。第二,它一身铜筋铁骨,绝非寻常刀兵可以伤害。第三,它姻习武功,会施展‘猿公剑法’。”
冷白石听得意似不信地骇然问道:”老弟是否言过其辞?哪里有如此聪明,并这等厉害的猴子?”
夏天翔摇头说道:“难怪大哥怀疑,这只猴子的灵异之处,若非亲见,谁肯相信?但也就因为它太过聪明,及太过厉害,昨夜才在倚仗一身铜筋铁骨,轻敌大意之下,中了无耻好徒所发的阴恶无比的‘天荆毒刺’。”
这“天荆毒刺”四字,又听得“雪山冰奴”冷白石浓眉倒剔,环眼圆睁,指着夏天翔掌上所托的紫黑三棱毒刺说道:“老弟你说这种紫黑三棱毒刺,名叫‘天荆毒刺,?”
夏天翔方一点头,冷白石又复问道:“我仿佛听说过,这‘天荆毒刺’只在昆仑绝顶才有生长。”
夏天翔点头说道:“不错,不错,我曾亲眼看见昆仑门下施展这种‘天荆毒刺’。”
他大叫“不错,不错”,冷白石却大叫“不对,不对”,说道:“昆仑派掌门人知非于是我主人申屠神君好友,我主人夫妇这次与我万里远来,便是特为昆仑助阵,昆仑门下怎会反而用这极为歹毒的‘天荆毒刺’暗加算计?”
夏天翔苦笑说道:“此事确实令人难解,无怪我那‘凌波玉女’柴无垢姑姑,称之为贻祸整个武林的莫大阴谋。而武当、少林、罗浮三派主脑合演神功,压服点苍、祁连,使天都大会延期一年,俾昆仑派能在此期间,查明真象,洗刷清白,用意亦复在此。”
冷白石愕然说道:“原来天都峰顶尚有这些热闹情事?可笑我在这左近空忙半日,既未查出头绪,又不知大会延期,业已暂告结束。”
夏天翔遂将“三手鲁班”尉迟巧所说各事,转对冷白石叙述一遍。
冷白石听完以后,向夏天翔暨然说道:“既然如此,我似应赶回大雪山向主人申屠神君夫妇报知一切,雪山派也该为这饵劫消灾之举,略尽绵力。”
夏天翔闻言知道彼此即将分袂,不由目注这位新交的忘年好友,面带恋恋不舍的神色。
冷白石见他这等神情,遂轻拍夏天翔肩头,微笑说道:“老弟确是性情中人,但人生何处不相逢?何况我回转大雪山,向申屠神君报告经过以后,立将再入江湖,协助昆仑派人物查究这桩疑案。彼此目的既同,随处皆可重聚,老弟善自珍重。”
话完,神功潜提,白衣飘处,平飞七丈有余,身形渐渐隐入烟云草树之中。
夏天翔目送这位忘年好友、武林怪客、“雪山冰奴”冷白石的背影,心中颇觉怅惆若失。
就在夏天翔借别伤离、神思迷惘之际,一声低沉的兽啸,又自十来丈外的峰角之后,传入耳底。
这声兽啸太熟,夏天翔精神一振,发话叫道:“小白,你在哪里?”
兽啸又是一鸣即歇,但峰角之后却起了“的答”蹄声,慢慢转出一匹神骏绝伦的青色龙驹,青马背上坐的正是那位身披玄色大氅、容光美得令人不敢逼视的仲孙飞琼。
金毛异兽随在马后,灵猿小白却被仲孙飞琼抱在怀中,但身上黄澄澄的,似是披了一层金甲。
仲孙飞琼这一露面,夏天翔心头除了“腾腾”乱跳以外,只有一个感觉,就是这位姑娘姿容太以美好,风度太以高华,令人对之难免自惭形秽。
夏天翔方勉强镇摄心神,压制住胸头那种不由自主的“腾腾”乱跳,但疑问又起脑中,暗想自己九疑山所遇的骑青马披玄衣的姑娘,究竟是不是眼前这位绝代美女?
思潮起伏未了,青马业已走到夏天翔身前丈许之处,停蹄止步。
仲孙飞琼见夏天翔这等痴呆呆的木然神情,不由微噫一声,抱着那只身披金甲的灵猿小白,飘身下马。
由于对方这种动作,夏天翔才倏然惊觉,面红过耳,一抱双拳,嗫嚅着笑道:“仲孙姑娘真是信人……,
言犹未了,银铃似的语音已自仲孙飞琼贝齿樱唇之间脆生生地飞迸而出,笑着问道:
“我因事来迟半日,你怎么还说我是信人?”
夏天翔一向口齿伶俐,辩才无碍,谁知如今才一开口,便被仲孙飞琼说得俊脸发烧,无法作答。
仲孙飞琼微微一笑,又复说道:“小白高傲逞强,以致误蹈危机,多蒙你救它一命,我着实感谢不尽呢!”
夏天翔见仲孙飞琼业已晓得昨夜之事,知道定是灵猿小白所告,暗想自己所料不差,这位姑娘果然精通兽语。
一面思索,一面口中略为逊谢,但目光注处,看出灵猿小白所穿的那身金甲隐蕴奇光,不由诧然问道:“小白这身金甲……”
仲孙飞琼不等夏天翔话完,便即笑道:“这就是用‘大别散人’所遗的武林至宝‘护穴龙鳞’所制,此物本是小白在大别山刺天峰上辛辛苦苦得来,做件衣服给它穿穿,免得再为好人暗害,岂不是很合理么?”
“夏天翔听得简直对灵猿小白艳羡不已,暗叹这只猴子运气委实太好,镇日被仲孙飞琼这等绝代佳人抱在怀中,并把武林人物梦寐难求的罕世至宝“护穴龙鳞”给它作衣服穿,说将出去,恐怕无人能信?
仲孙飞琼见夏天翔目注灵猿小白所穿的金甲,听得出神,不由微微一笑,向他问道:
“你的那位霍秀芸霍姑娘呢?”
这句话问得平素极为庸洒调搅的夏天翔,俊脸上第三次满布红云,耳根发热,急声辩道:“那位霍秀姜姑娘与我不是深交,我们还有些意气之争,互相约定于明年五月二十去往峨嵋金顶,好好打一架。”
仲孙飞琼见自己每问一句,便把夏天翔窘得脸红一次,不由颇觉有趣,嫣然一笑,又复问道:“你不是和人定约打架,便是和人定约打赌,足见自恃才华,极不安份。我记得你在大别山中对我说,曾与我师姊‘巫山仙子’花如雪打过赌,是么?”
夏天翔这回却未脸红,剑眉微挑,傲然答道:“这种事怎会有假?你看这不是你师姊花如雪赌输后,送给我的‘红云蛛丝网’么?”
说完,便把“红云蛛丝网”取出,给仲孙飞琼观看。
仲孙飞琼对于“红云蛛丝网”自然到眼便即认出,也自好生诧异,不懂师姊花如雪怎会把这等师门至宝输却?
惊疑之下,向夏天翔问道:“我师姊怎样和你打赌?”
夏天翔此时那种紧张局促的情绪业已渐渐放松,神色也显得略微潇洒,微笑答道:“你们是师姊妹,路道总差不多。花仙子与我打赌的法儿,恰好和你与‘商山隐叟’赛韩康打赌的法儿完全相同,由她随意问上三句话儿让我答复。”
仲孙飞琼两条柳眉微微一蹙,又复问道:“我花师姐问你三句什么话儿,可以告诉我么?”
这时两人相距只数尺,夏天翔不仅觉得仲孙飞琼身上幽香暗传,吹气如兰,并感到这位姑娘无论是一颦一笑,都隐含一种不可抗拒的魔力。
遂想了一想,应声答道:“我和你师姊花如雪打赌之时,正好是去年的五月月圆之夜,花仙子即景生情,对我所发出的第一句问话,便是长空皓月为什么会有阴?有晴?有圆?有缺?”
仲孙飞琼问道:“你怎么作答?”
夏天翔笑道,“这答案只要稍涉词章之人,多半均能答出。我答的是:‘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又道是:‘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长圆。’……”
仲孙飞琼听得眉梢又是一聚,发话问道:“我花师姊第二句问话,却是什么?”
夏天翔答道:“花仙子就着我所答的那句‘月如无恨月长圆’问道:‘这轮清辉朗照人衰的光明皓月,怎会有恨?’”
仲孙飞琼妙目微注夏天翔,夏天翔会意说道:“我答的是李义山有句:‘媳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赡光桂影,高处清虚,碧海青天,离愁索寞,只怕‘巫山仙子’与媳娥仙子,所恨相同,情怀相若了。”
仲孙飞琼点头说道:“你确实聪明,正好答中我师姊花如雪的心事,难怪她会把师门至宝‘红云蛛丝网’送给你了。第三句她又问的是什么话儿?”
夏天翔笑道,“第三句她问我的是俗语云‘海枯石烂,’请教‘海’要怎样才枯,‘石’要怎样才烂?”
仲孙飞琼说道:“这句话儿不太容易回答。”
夏天翔得意笑道:“我当时确实颇感为难,但正在筹思之际,一只夜鸟冲天飞起,遂使我触动灵机,脱口答出。”
仲孙飞琼咦了一声说道:“一只夜鸟,会带给你什么灵机?你怎样回答,海如何枯?石如何烂?”
夏天翔剑眉微扬,笑吟吟地答道:“世间有鸟皆精卫,天下无人不女蜗。”
仲孙飞琼闻言,点头失笑说道:“你这两句活儿,确实异想天开,答得极妙。”
夏天翔脸上不由再复浮现得意笑容,但仲孙飞琼在对他略加赞美以后,又自若有所悟地点头说道:“我明白了,我师姊花如雪与你打赌落败之故,完全是败在心高气傲,亟欲取胜,题目出得稍难一点。”
夏天翔听不懂仲孙飞琼的语意,眉峰微聚,讶然问道:“仲孙姑娘,你说令师姊花仙子之败,是败在题目出得稍难了一点?”
仲孙飞琼好似春花初绽般微微一笑说道:“对了,倘若能把题目出得容易一点,你就未必答得上来了。”
夏天翔俊目闪光,剑眉微剔,接口间道:“容易一点的问题,会比难的难答?”
仲孙飞琼两道极其美妙,但也极其平和的秋波,凝注夏天翔点头说道:“你要不要试上一试?”
夏天翔满怀不服地大笑说道:“要试,要试,我就以师门至宝‘乾天霹雳’,作为第一个问题的赌注。”
仲孙飞琼闻言,秋波又注夏天翔,微笑说道:“原来你是‘北溟神婆’皇甫翠老前辈的高足,但‘乾天霹雳’虽称武林异宝,威震江湖,我却不要这等煞气太重之物。”
夏天翔听仲孙飞琼的语意,仿佛自己业已输定,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地取出那面“红云蛛丝网”道:“以此作为赌注可好?”
仲孙飞琼看他一眼说道:“你怎么这等性急?我的赌注还未拿出来呢。”
夏天翔摇头笑道:“不必,不必,照你那样讲法,仿佛我已输定、反正我们今日每题一赌,三项问题共赌三次,夏天翔万一侥幸,再随仲孙姑娘意兴,略赐微物点缀点缀便了。”
仲孙飞琼笑道:“你倒颇为识相,也颇为大方,但我身边向无俗物,你若输到拿不出值得我发问的赌注之时,我便中止发问。”
仲孙飞琼越是这等十拿九稳,夏天翔自然越是心头不服。但因对方无论在容光、眼波、语音、姿态等任何方面,均太以引人爱好,遂不便发作自己的高傲本性,只得勉强按捺,含笑说道:“依你,依你,不知这面‘红云蛛丝网’,能不能够作为第一项问题的赌注?”
仲孙飞琼点头笑道:“这是家父所炼的独门异宝,自然能够。你且准备,我所认为极其容易,但你却难答复的问题来了。”
夏天翔面对这位美拟天人的绝代娇娃,虽然难免有些心神飘荡,但戒意仍深,闻言遂赶紧澄心静虑地等待对方发问。
仲孙飞琼玉手轻轻抚摸怀中所抱的通灵白猿,目光凝注夏天翔,微笑说道:“请你回答我,我这只心爱小猿的一身毛色,为什么会是白的?”
夏天翔被仲孙飞琼问得一愕,暗想这种问话,真正有点岂有此理?白猿的毛色不白,难道黑猿的毛色才白不成?
但心中虽然觉得这问题大以简单容易,口中却不知究竟如何作答才算妥当。
仲孙飞琼见他沉吟不答,遂妙目凝光,盯住夏天翔微笑问道:“我说得怎样?这问题容易已极,但你却答不出了。”
夏天翔满心不服地猛一抬头,恰好与仲孙飞琼四目相对。
自从与仲孙飞琼会面以来,夏天翔便深深觉得对方这两道澄澈的秋波,所含魔力最大。
自己每与她眼光相遇,都弄得心头猛跳,意乱情迷,难以自主。如今正待答话,偏偏又遇上这两道秋波,未免越发心神紊乱,想不出怎样措词置答?
仲孙飞琼见夏天翔摹然抬头与自己目光一对,便即满面飞红,又复垂头不语。自然以为对方业已认败,遂伸手笑道:“你既然答不出来,甘心认输,怎么还不把‘红云蛛丝网’拿来给我?”
仲孙飞琼澄如秋水的眼波,能使夏天翔意乱情迷,这脆若银铃的语音,同样也能使他如奉纶旨般无法抗拒。双手捧着“红云蛛丝网”递向对方,心中却自暗想,“岂仅是甘心认输,简直输得有点莫名其妙!”
仲孙飞琼自夏天翔手中接过“红云蛛丝网”来,又向他微笑说道:“你对第一项问题既已认输,第二项还要不要赌?”
夏天翔啼笑皆非地避开仲孙飞琼的眼光,点头答道:“要赌,要赌,这第二项问题,你总不能再问我那匹马儿及那头怪兽的毛色,为什么会是青的?金的?”
仲孙飞琼闻言,也自失笑不禁,美人一笑,倾国倾城,那种绝代风姿,看得夏天翔意乱中加上情迷,情迷中深为意乱。暗想不论九疑山所见的玄衣女于是否这仲孙姑娘,自己也拿定主意,非把她追求作终身伴侣,绝不罢手。
夏天翔绮思未罢,耳边又响起仲孙飞琼娇脆清朗的语音说道:“你既要赌,却拿什么作为赌注?”
夏天翔本想取出自己那对三绝钢环,但又因仲孙飞琼说过不喜带煞的凶物,遂想起可惜“风尘狂客”厉清狂送给自己的那柄湘妃竹折扇,业已落在昆仑派弟子赵钰道人手中,不然岂不恰好合用?
如今身旁比较珍贵之物,只有“蔷薇使者”交给自己持向一钵神僧示信的那片“紫玉蔷薇”,但“蔷薇使者”一再叮咛,不可遗失,究竟应否暂时借用?
仲孙飞琼见夏天翔伸手怀中,意似取物,但却久不作答,不由讶然问道:“你怎的如此沉吟?难道除了自我师姊花如雪处赢来的‘红云蛛丝网’以外,身边竟拿不出第二件比较不俗之物?”
夏天翔被对方僵得脸上又自飞红,遂不顾一切地自怀中取出那片“紫玉蔷薇”,递与仲孙飞琼说道:“你且看看,这片‘紫玉蔷薇’能不能作为赌注?”
仲孙飞琼接过反复略看,便交还夏天翔,点头笑道:“能,能,能、这片紫玉,不但玉质极好,所雕的并是一瓣蔷薇残花。你知道我在百花之中,最喜爱的便是蔷薇花么?”
夏天翔听仲孙飞琼答应自己用这片“紫玉蔷蔽”作赌,不禁心头“腾腾”微跳,暗想这次千万不能再输。否则不但对“蔷薇使者”无法交代,自己身边也再无别物可以用作第三项的赌注。
大敌当前,最忌的便是畏首畏尾,心神不定。夏天翔觉得自己与仲孙飞琼虽非互相过手,也不应犯此大忌,遂静心澄意,等百虑皆忘以后,才向仲孙飞琼微笑说道:“仲孙姑娘,你第二项问题问些什么?可以宣布了。”
仲孙飞琼不知究竟有意,抑或无意,又复充分利用她那比宝刀利剑及内家掌力更为厉害百倍的天然武器,秋波深注夏天翔,声若银铃的缓缓问道:“第二项问题,与第一项截然不同。我要你猜猜为什么在百花之中,我偏爱蔷薇之故?”
夏天翔因为这次委实怕输,遂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与仲孙飞琼的目光相对。但男女之间,往往有许多不可思议的微妙之事,仲孙飞琼妙目凝注那垂头默想的夏天翔,等待答复,仍使这位素来聪明胆大、调悦不群的倔强小侠,感觉出对方那两道热烘烘、软绵绵,并纯洁澄澈无比的秋波之中所含的莫大无形魔力。
她要自己猜她为何在百花之中偏爱蔷薇?这问题本可随意作答,但要想答中间话人的心意,却太以艰难。因为像仲孙飞琼这等温柔的性格,决不会欣赏多刺的蔷薇,然则她把蔷薇置诸品格清高的梅、兰、莲、菊及众所共爱的芍药、牡丹之上,又属何故?重重疑问。尚未推解开来,夏天翔鼻中一阵淡淡幽香,仲孙飞琼业已轻伸素手,取去那片“紫玉蔷薇”,向他微笑说道:“答不出来,便赶快认输,须知能够甘心认输,才能从头作起,并不致遭受更重大的挫折。”
夏天翔见“紫玉蔷薇”又被自己输掉,不由抬头一看仲孙飞琼,但目光业已深含惭愧惶恐交迸的神色。
仲孙飞琼见他这等神情,秀眉微蹙,似乎颇觉不忍,歉然笑道:“你不要灰心,第一次及第二次虽然输掉,但第三次也许你会赢呢。”
夏天翔脸上由红转白地茫然摇头说道:“我不赌第三次了。”
仲孙飞琼早就看出这位年轻英俊的夏天翔,性格极为高傲刚强,文武两途,并均有深厚根基,芳心难免暗暗倾折,故而闻言似出意外,惊讶问道:“你为什么不赌了呢?是不是认为我问得有何不公么?”
夏天翔苦笑答道:“不是我不愿意和你再赌,而是我身无长物,赌不起了。”
仲孙飞琼哦了一声,笑靥微开,似欲发话,但想了一想以后,却对夏天翔点头说道:
“我们第三次的赌约,留待日后再为举行也好。”
说完,怀抱白猿,飘身纵上青风骥,便望来路缓缓驰去。
夏天翔目送伊人背影,忽然自惭惶神色之中,浮现一丝笑容,暗想保留一次赌约也好,否则日后想见这位仲孙姑娘之时,岂不又要另找借口?
思念未毕,仲孙飞琼忽然圈马走回,向夏天翔问道:“你离此以后,回不回北溟神山?”
夏天翔微微摇头,仲孙飞琼又复问道:“假如我要寻你履行第三次赌约,却往何处……”
夏天翔接口说道:“目前我西上祁连、点苍,明年五月,则去峨嵋金顶,腊月十六再到这黄山天都峰头观光盛会。有这许多地头,你总应该寻得着我了吧?”
仲孙飞琼目光向他深深一注,默然勒转马头,但忽然又对夏天翔回眸一笑,素手扬处,三片金光,联翩飞到。
夏天翔看出对方不似有甚恶意,遂把三片金光接在手中,原来是三枚金色鳞片。
仲孙飞琼曼声叫道:“‘大别散人’所遗的‘护穴龙鳞’共是三十六片。我虽替爱猿小白织了一件金甲,但因它身材矮小,尚余六片之多,我和你每人各分三片。”
夏天翔想不到仲孙飞琼在赢走“红云蛛丝网”及“紫玉蔷薇”以后,竟又赠送自己武林至宝“护穴龙鳞”,不由有点茫然失措,不知应否收受。
仲孙飞琼见他这等神情,秋波一转,又复失笑说道:“你怎的还不收起?赌约归赌约,朋友归朋友,彼此风萍得聚,总有前缘。我听你要西上祁连,因祁连人物个个凶毒,才赠你三片‘护穴龙鳞’用作防身,相见匪遥,各自珍重。”
这一番话中,仿佛情意甚深,夏天翔正自听得心头又复思潮起伏,意乱情迷。耳边“希聿聿”一声马嘶,那匹罕世龙驹,带着一黄一白两只异兽,及那位风华绝代的仲孙飞琼,业已消失在苍烟落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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