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云阁委实是好地方,它位于“珞珈山”山麓的林荫深处,右侧却与“东湖”湖滨接壤,倚窗闲眺,湖光山色,尽收眼底,令人尘念尽消。
由于夜幕已逐渐下垂,当他们一行四人,登上飞云阁时,室内已点燃了灯火,美酒佳肴,也都已经摆好。
座位与杯筷都是四付,双方分宾主坐定之后,身为主人的古飞琼才向朱四娘歉笑道:“很抱歉!这位姑娘是令主的大小姐还是二小姐?”
朱四娘淡然一笑道:“是次女朱亚男。”
古飞琼道:“原来是二小姐。”
接着,目光投向朱亚男笑道:“二小姐长得好美!”
朱亚男也是淡然一笑,学着大人的口气道:“多承夸奖!”
白世杰满脸堆笑地接道:“令主与二小姐走在一起,不明内情的人,准会以为是姐妹俩哩!”
朱四娘脸色一整道:“咱们该说正经的了。”
古飞琼含笑举杯道:“小妹先敬令主和二小姐一杯,然后,我们边吃边谈。
朱亚男仅仅是碰了碰杯,其余三人都是举杯一饮而尽。
朱四娘笑了笑道:“好酒!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贵堡自酿的‘百花露’?”
白世杰连连点首道:“正是、正是。”
朱四娘目注古飞琼,神色一整道:“堡主夫人专柬相邀,不知有何见教?现在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古飞琼讪然一笑之间,朱四娘又注目问道:“堡主夫人,有一件事情,我要先弄明白,那就是,我曾于一个月之前,命戈永平断臂代首,给淳于老贼传下‘七杀令”戈永平是否已经给我办到?”
古飞琼点首接道:“是的,有这回事。”
朱四娘接道:“好了,现在说你的本意吧!”
古飞琼苦苦笑了一下道:“不瞒令主说,小妹对令主当年的往事,也曾听堡主说过。”
朱四娘冷然截口道:“你相信那老贼的一面之词?”
“是的。”古飞琼正容接道:“我相信他所说的‘深深对不起你’的话。”
不等对方开口,又立即接道:“对于堡主,我同他也是五年多的夫妻,对于他的了解,我自信不会比令主差到哪里去,由他对我所说的一面之词中,尚且有‘深深对不起你’的话去推测,则当年事实真相,也就不言可知了。”
朱四娘一口银牙,咬得“格格”作响,但他一时之间,却是说不出话来。
古飞琼意味深长地一叹道:“令主,在以男人为中心的社会里,女人永远是被虐待的一群,你我不幸生为女儿身……”
她的话,被朱四娘的手势止住了:“你是在替淳于老贼作说服工作?”
古飞琼苦笑道:“小妹不敢!我不过是站在同是女人的立场上,奉劝令主两句成语,那就是‘冤家宜解不宜结’、‘得饶人处且饶人’。”
朱四娘冷哼一声道:“你自然可以乐得说风凉话,想当年,当我上天无路,人地无门时,谁会饶过我来?”
古飞琼蹙眉接道:“令主,请再听我一言……”
朱四娘接道:“不必说了,十几年的忍辱负重与生聚教训,所为何来,如今,我不但必须杀淳于老贼而甘心,也必须为普天之下,千千万万被虐待与被压迫的女人们,出一口怨气。”
古飞琼正容接道:“令主是绝对不接受我的劝告?”
朱四娘笑了笑道:“这一点,我很抱歉!”
古飞琼长叹一声道:“令主既然一意孤行,我也只好长话短说的了。”
朱四娘截口笑道:“本该如此。”
古飞琼注目接道:“令主到达夏口,已将近一个月,对本堡的情形,已不致太陌生了吧?”
朱四娘道:“这一点,我不否认,但却不知道淳于老贼,究竟何往?”
古飞琼道:“那么,我可以坦白告诉你,堡主是接到你的‘七杀令’后的第三天,就自动避开了,一直到昨天才回来一次.要我出面邀请你,希望能加以化解,他说,只要化仇气为祥和。
在可能范围之内,他愿接受任何条件。”
朱四娘笑问道:“我要他的脑袋,他也答应?”
“令主。”古飞琼正容接道:“请恕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堡主之所以自动离开,可并不是怕你。”
朱四娘冷笑道:“我也不要他怕我,要的只是那老贼的脑袋。”
古飞琼俏脸微变之间,白世杰含笑说道:“令主,能否容我这个也算是老部下的说几句……”
朱四娘冷然截口道:“白堂主,如果你要说的,还是老问题,我却觉得你有点面目可憎了?”
白世杰苦笑道:“令主,在下的出发点是善意的,不论如何,如果大家拉开脸来,对令主可是弊多利少。”
朱四娘冷笑道:“你这是威胁?”
白世杰连忙接道:“在下怎敢。”
一直不曾开口的朱亚男,忽然插口笑道:“娘!来此之前,大姐曾说过,这是鸿门宴,看情形,那舞剑的项庄该出场了吧?”
朱四娘“唔”了一声道:“不错!应该是时候了。”
接着那冷厉的目光,分别在对方二人脸上一扫,冷笑一声道:“你们两个,还等什么?”
古飞琼声容俱庄地说道:“令主天聪英明,一切情况,早在预料之中,但不能不再进最后一次忠告……”
朱四娘截口说道:“免了!”
霍然起立,扭头向朱亚男沉声喝道:“亚男,咱们走!”
一声娇笑,门口已出现一位红衣少妇,向着朱四娘嫣然一笑道:“朱令主,有道是,既来之,则安之,此刻,桌上酒菜,等于是原封未动,鸿门宴还没开始,怎可急急言去哩!”
红衣少妇年约花信,既美且媚,算得上是绮年玉貌的天生尤物,她一面说着,一面已扭着水蛇腰进入室内。
朱四娘同朱亚男又重新坐下,冷然注目问道:“你是谁?”
红衣少妇反问道:“令主知道淳于堡主有一位师傅?”
朱四娘“唔”了一声道:“我听说过。”
红衣少妇含笑接道:“那么,我就是淳于堡主的师母,复姓呼延,单名一个美字。”
朱四娘“哦”了一声道:“也算是这鸿门宴上的项庄?”
呼延美摇头娇笑道:“错了!朱令主,鸿门宴上的项庄,是什么身份,我呼延美固然不敢夜郎自大,却也不致于妄自菲薄到如此地步呀!
朱四娘冷哼一声道:“你的废话说完了没有?”
呼延美笑道:“暂且算是完了。”
紧接着,沉声喝道:“鸿门宴已正式开始,项庄何在?”
门外传来一个清朗语声:“项庄在此!”
随着话声,一位年约二十四五,长得颇为俊秀的白衫书生。
已缓步而入,向着朱四娘淡然一笑,说道:“小可不自量力,愿向令主讨教几手不传绝艺。”
朱亚男抢先一哂道:“凭你还不配向我娘递爪子!”
说话间,霍然起立,“锵”的一声,已亮出肩头长剑,戟指清叱道:“狂徒!亮兵刃进招!”
白衫书生亮剑朗笑道:“有道是,恭敬不如从命,在下有僭了……”
朱四娘截口清叱道:“慢着!”
白衫书生讶然问道:“令主有何见教?”
朱四娘注目问道:“你,是淳于老贼的什么人?”
白衫书生笑道:“令主说话,客气一点,行不行?”
朱四娘冷笑道:“少废话!惹火了我,我可不管你是什么人先一掌毙了你!”
白衫书生双眉一挑间,呼延美却抢先笑道:“柏文,既承令主不耻下问,你就将自己的身份告诉她吧!”
白衫书生笑了笑道:“师母,不是柏文不肯告诉她,是她说话太不客气啊……”呼延美含笑接道:“那么,由我代你说明吧!”
接着,才扭头向朱四娘笑道:“令主,这年轻人是拙夫的关门徒弟,当然也是淳于堡主的师弟,名为呼延柏文。”
朱四娘笑道:“你丈夫名叫呼延奇,你叫呼延美,此刻,又钻出一个姓呼延的徒弟来,你们对这呼延二字,好像特别感兴趣似的。”
呼延美娇笑道:“令主言外之意,是讽刺我们同姓不能成婚?”
朱四娘冷笑道:“我才没工夫管你这些哩!”
接着,又淡淡地一笑道:“宰了小的,不怕老的不出来。”
一顿话锋,抬头向朱亚男沉声喝道:“亚男,下手不必留情!”
“是!”朱亚男娇应一声:“刷”地一声,一剑劈向呼延柏文的左肩。
呼延柏文冷冷一笑:“来得好!”
话声中,右手挥剑硬架,左手骈指点向朱亚男的“乳根”重穴。
江湖上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与妇女交手时,通常不攻向“乳根”与“会阴”这两个部位的。
如果有人甘冒大不韪而犯此规矩,则此人品格,也就不难想见了。
此时的呼延柏文,一出手就硬接硬架,而且是剑指兼施地,有守有攻,足见他的身手相当高明。
但他不该以轻浮得近于下流的招式,去招惹这位小煞星。
须知朱亚男虽然比起乃姐朱胜男来,要温婉得多,但即为一母所生,多少也秉承了一点乃母的偏激个性。
如今,呼延柏文自恃武功超绝,没将这位小姑娘放在眼中,而以下流招式去激怒她,却没想到这位看来并不起眼的小姑娘,即是朱四娘以下的第一位高手。
她十几年,一直服食“天心谷”中的千年石菌,因而内家真力,也特别高人一筹。
方才,朱四娘叫她下手不必留情时,那一剑,本已使出了九成真功,但当她看到对方那下流招式时,不由怒火重烧,将剑上真力加到十二成,并冷笑一声:“撒手!”
“当”的一声,呼延柏文手中的长剑,应声飞起,钉入天花板上,那只使出下流招式的左臂,也被朱亚男同时一掌横切,有如被刀切似的,齐着手腕断去。
朱亚男这石破天惊的一势,不但使得呼延柏文心胆俱寒,连手腕被切断,也没发出痛呼之声,即使近在咫尺的呼延美与古飞琼,也来不及采取救助行动。
因为,眼前的变化,实在太意外了。
呼延柏文既然是呼延奇的关门徒弟,武功方面,自然比淳于坤的那些徒弟们要高明得多,谁会料到他,一招之下就受此重创!
而且,朱亚男因心愤对方的下流,尽管已经给予对方重创,却仍然不肯放过。
她紧接着震飞对方的长剑,与切断对方的手腕后,疾如电光石火地,挥剑横扫。
这一剑,既狠且快,眼看呼延柏文即将遭到腰斩的厄运之瞬间。
“锵”地一串金铁交呜之声过处,朱亚男的长剑,被架住了。
这及时将呼延柏文由鬼门关抢救回来的,是两位年约三十出头的壮年人。
这两人,虽是出其不意地,以两枝长剑架住朱亚男的一枝剑,但由于他们的脸色同时一变的情况之下,显然并没有占到便宜.有这刹那之间的缓冲,呼延柏文才被呼延美飞身拉了开去。
一面示意侍应人员替呼延柏文包札伤口,一面向朱四娘冷笑道:“令媛好高明的身手!”
朱四娘淡然一笑道:“多承夸奖。”
呼延柏文这才算回过神来。
他强忍着痛人心脾的痛楚,切齿说道:“师母,你要替徒儿出这口气。”
呼延美笑道:“你尽管放心,我一定将那丫头生擒活捉,并完整无损地交给你,任凭你去自由处置。”
呼延柏文痛得牙齿都在捉对儿厮打着,颤声说道:“多谢师母,:…”
就这几句话的工夫,朱亚男已与那两个壮年人,迅速地交手了十五招。
别瞧两个身材高大,而且是二对一,却是一点也没占到便宜。
而且,朱亚男一面杀手连施,将对方迫得有点手忙脚乱,一面并冷笑道:“原来你们两个,只有偷袭的本领……”
这鸿门宴的房间虽然宽敞,但却摆下一桌酒席,再加上三个人的龙争虎斗,可就显得有点碍手碍脚。
因此,那两个壮年汉子之一,沉声说道:“不行!这儿施展不开,咱们到外间去。”
朱亚男冷笑道:“真正有本领的人,纵然是方寸之地,也能回旋自如,我看,你们两个就在这儿认命了吧!”
另一个壮年汉子怒叱道:“臭丫头!你以为咱们怕了你!”
朱亚男笑道:“我还没问你们两个的身份哩!”
原先说的壮年人冷笑道:“到阎王殿那边去问吧!”
“刷、刷、刷”一连三剑,居然与同伴配合着,将朱亚男逼退了三步。
朱亚男“格格”地娇笑道:“对了,这才有点像是无敌堡的人,像方才那样,我还以为你们是一群土鸡瓦狗哩!”
她,口中说着,手上长剑翻飞,不但挣回到了原地,而且还将对方两人迫得连连后退,而失去了还手之力,接着并冷笑道:“嗨!你们两个,有什么压箱的本领,赶快抖出来,十招之后,就没机会啦!”
这话意已很明显,就是说,十招之内,就要宰掉他们两个人了。
呼延美,古飞琼二人,俏脸上掠过一片焦急神情,朱四娘却淡然一笑道:“堡主夫人,那两个是什么人?”
古飞琼一怔道:“令主问谁啊?”
朱四娘漫应道:“我问的是那两个与小女交手的人。”
古飞琼“哦”了一声道:“那是堡主的两位师弟。”
朱四娘道:“呼延奇究竟有几个徒弟?”
古飞琼道:“一共是四位。”
朱四娘笑了笑道:“这两个,好像比方才那个要强一点……”
“不!”古飞琼接道:“方才那位小师弟,是轻敌大意所致……”
话没说完,已脸色一变,促声喝道:“二小姐剑下留情……”
原来古飞琼虽然在与朱四娘交谈着,一双美目,即一直盯着斗场。
这时,刚好朱亚男已震飞一个壮年人的长剑,顺手飞剑向对方腰际斩去。
别瞧朱亚男年纪轻轻,但她的武功,即已达到收发由心的境界。
就当那壮年人生死间毫不容发之际,她听到古飞琼的话声之后,居然将剑势由斜斩改为平拍,使那壮年人能死里逃生。
不过,仅仅是这一下平拍,也够那壮年人受了,只见他那庞大身躯,被拍得“呼”然倒地之后,还接连滚了几滚,才停下来。
两个壮年人,既已倒下一个,剩下的一个不由心头一惊,但朱亚男对那已被她击倒的一个,看也不看一眼。
顺后一剑,将对方的长剑荡开,左手骈指凌空连点,那壮年人已呆立当场,然后以剑尖抵着对方的咽喉,扭头向古飞琼说道:“堡主夫人,我已经手下留情了,你怎么说?”
朱亚男所表现的这一手,可算得上是干净利落之至。
使得古飞琼、呼延美二人,也禁不住在心头嘀咕着:“这丫头的身手,可与她的年龄,实在配合不起来啊!”
古飞琼听到朱亚男的话后,才禁不住俏脸一红地,讪然一笑道:“多谢二小姐!”
朱亚男冷笑道:“我可不是为了要你谢我,才手下留情的。”
古飞琼又是讪然一笑道:“二小姐之意,是……”
朱四娘含笑接道:“小女的意思是,堡主夫人还要不要你们的这位师弟?”
古飞琼不由俏脸一变道:“要,要……当然要……”
朱四娘语气一沉道:“我是冲着你这位堡主夫人的金面而来,既然你还要你这位师弟,就该拿出一句像做堡主夫人的话来。”
古飞琼有点讷讷地说道:“这个……”
她显然有点为难地,将目光转向呼延美,呼延美淡然一笑道:“你是堡主夫人,自然有权行事。”
古飞琼神色一整道:“那么,今宵的宴会,到此为止,由我亲送朱令主母女离堡,我希望不要再发生什么枝节!”
呼延美脸色微变地道:“古夫人,你竟打算就此罢了?”
“不错。”古飞琼正容接道:“我完全是秉承堡主的意旨。”
呼延美俏脸再度一变:“你的意思,是认为我不该强行出头?”
古飞琼淡然一笑道:“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古飞琼似乎是顾忌呼延美的身份,话虽然说得不太客气,但也不能算是顶撞。
这情形,可使得朱四娘心头忖思着:“这两个,可能是在演双簧,借机下台,也可能果然是呼延美自恃师母身份,越权强行出头。”
她念转未毕,呼延美又冷然说道:“好!你是这儿的女主人,有权便宜行事,现在,就如你所说的,到此为止,但我得请问你这位女主人一声:你们四师弟的断腕之仇,你打算如何处置?”
古飞琼一挑秀眉道:“由我在恩师与堡主面前,自请处分,你总该满意了吧?”
呼延美怒声叱道:“古飞琼,你敢在我面前如此说话!”
古飞琼笑道:“呼延夫人,我不能不提醒你一声,我已经代人家背上黑锅了,总不能要我在你面前,也自请处分吧?”
呼延美俏脸一变之间,人影一闪,水银姑已飘入室内,含笑着说道:“二位夫人,怎么抬起杠来了?”
古飞琼抢先笑道:“三姨来得正好,你且给我评评理看……”
水银姑截口笑道:“不必了,都是一家人,偶然言语之间有点冲突,也用不着那么认真呀!”
朱四娘一撇樱唇道:“亚男,咱们走!”
呼延美连忙接口冷笑道:“想走,至少得留下一条手臂来!”
朱四娘冷笑一声:“手臂是现成的,我谅准你没这个胆量,也没这个本领来拿。”
这两句话的份量,可相当重。
显然是,朱四娘已激发起她那偏激的本性,不计一切后果地,准备狠狠地厮杀一番了。
而且,她随着话声,人也霍地站起,并向朱亚男沉声喝道:“亚男,你身为‘七杀令主”之女,如果想借重人质突围,难免贻笑大方,现在……”
她,一顿话锋,特别加重语气接道:“先宰了这匹夫,咱们闯!”
这当口,水银姑已将呼延美劝阻下来,闻言之后,连忙促声喝道:“二小姐剑下留情!”
如果是别人再叫“剑下留情”朱亚男是不会听的了。
但水银姑有她的特殊身份,朱亚男不能不听,而事实上,朱亚男对仍母要杀人质突围的话,心中也不赞成……
在此两种情况之下,那位在她剑下的壮年人,才能幸逃一死。
水银姑一见朱亚男给了她的面子,立即向她福了一福道:“多谢二小姐手下留情!”
紧接着,又向朱四娘含笑说道:“令主请息雷霆之怒,容我水银姑以过去相识的私人身份,说几句话可以吗?”
水银姑口中在说,她的一双美目,也同时在说话,不过,她那美目中的表情,只有朱四娘一人能领会到而已。
朱四娘虽然领会到对方的心意,但外表上却仍是故意笑一声道:“很抱歉!‘无敌堡’中,我认识的人,虽然很多,却是没有谁能谈得上私交!”
这,等于是给水银姑碰了一个硬钉子。
水银姑讪然一笑之间,朱四娘又冷然接道:“而且,退一步说,纵然有人与我有一点私交,目前也不是谈私交的时候!”
水银姑又是讪然一笑道:“公谊私交都不谈,令主可容许我以第三者的立场说几句话呢?”
朱四娘架子已经搭足,做作得也够了,于是,微微一哂道:“没人阻止你说话。”
水银姑神色一整道:“令主以霸王之才,创非常之事业,算得上是心雄万丈,气吞河岳,身份是何等尊荣,此刻,纵然二位夫人有所开罪,在正主儿并未在场,也可能不知情的情况之下,尽可一笑置之,又何必同她们一般见识哩!”
朱四娘绽颜一笑道:“你很会说话,也很会奉承人。”
水银姑笑道:“哪里,我说的可是由衷之言。”
接着,才一整神色道:“令主能否给我薄面,今宵之事,就此拉倒了呢?”
朱四娘“唔”了一声道:“我同意暂时放过,且等见到淳于老贼时,再行结算。”
水银姑连忙接道:“多谢令主!”
朱四娘向朱亚男沉声说道:“亚男,放掉那厮。”
“是!”朱亚男娇应声中,水银姑又含笑接道:“水银姑先敬令主同二小姐一杯水酒,然后偕同古夫人恭送令主出堡。”
朱四娘连忙接道:“不必了,我们母女自己会走。”
接着,又冷笑一声道:“不过,我警告你们少玩花枪!谁要是在暗中拦截,算是他活腻了!”
也不等对方开口,立即向朱亚男沉声喝道:“亚男,随我闯!”
“闯”字的尾音未落,两道人影飞身而起,径自穿窗而出,闪得一闪,即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
朱亚男母女离去之后,呼延美才向水银姑蹙眉问道:“水夫人,你说是淳于堡主改变了主意?”
水银姑点点头道:“正是。”
呼延美接问道:“为什么?”
水银姑道:“堡主已在暗中看到朱亚男所表现的身手,认为我们要想留下她们母女,须要付出很高的代价,太不划算。”
古飞琼接说道:“难道堡主已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良策?”
水银姑道:“这个,我可不清楚,不过,堡主很自信,他另有安排。”
呼延美冷然接道:“淳于堡主在哪儿?”
水银姑笑了笑道:“他说,很快就会到这儿来的。”
朱四娘、朱亚男母女俩,倒是没受到任何阻拦,通行无阻地出了“无敌堡”。
但当她们到达武昌城的码头上时,朱胜男却率同护驾双将林忠、林勇,金狒小黄、獒犬十头、黄衣女剑士二十名,包括一艘楼船,也刚好驶到码头边。
朱亚男人目之下,首先笑问道:“大姐,你们来干吗呀?”
朱胜男笑道:“替娘和你打接应啊!”
朱四娘已当先登上楼船,一面回答她手下人的敬礼,一面蹙眉说道:“怎么,你对娘和你妹妹,都失去信心了?”
朱胜男笑道:“话不是这么说,娘,我们再强煞,也只有两个人啊……”
朱四娘接道:“你看,我们不是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吗?”
朱亚男笑道:“娘,方才,如果我们继续打下去,大姐等人及时赶来,倒是够热闹的。”
朱胜男一怔道:“你们果然已经厮杀过一场了?”朱四娘点点头道:“不错丫头,目前这情形,咱们等于已倾巢而出,万一……”
朱胜男截口笑道:“娘,你忘了行宫中还有追魂、夺命两使者、正副总管、百多位女剑,外加大黄和獒犬们,这些,足抵上十万甲兵哩!”
朱亚男附和着道:“是啊!谅他们也没这一份狗胆。”
朱四娘脸色一沉道:“不行!以后,谁也不许擅自行动!”
朱亚男蹙自接道:“娘,未出山之前,您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现在反而变得胆小起来了?”
朱四娘长叹一声道:“不是娘变得胆小起来,而是因为事与愿违,一切都变出意料之外,兼以我们所面对的敌人,又是这么顽强而阴险,稍一不慎,即将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说到这里,忽然一阵嘈杂的呼喝声,由码头上传来,朱四娘话锋一转道:“码头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还不开船?”
船舷边担任警戒的一个黄衣女剑士,扬声答道:“回令主,码头上工人打架。”
朱四娘扬声说道:“不许多管事,立即开船!”
“是!”一串暴诺之后,继之是一阵忙乱,这艘楼船,就在这一阵忙乱中,缓缓地离开了码头。
就当此时,码头边忽然奔来一位工人装束的年轻人,扬声急促地道:“嗨!慢一点,我要见令主啊。”
船边轮值的,是黄衣十二号,她微微一怔之后,扬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年轻人扬声答道:“我是追魂使者吕正英的朋友。”
黄衣十二号道:“你总该有个姓名啊!”
朱亚男心头一动地,抢先说话:“黄衣十二号,吩咐船老大重行靠岸,接他上船。”
那年轻人道:“不必了,我自己可以上来。”
这可,楼船离岸已三丈以上,并且距离仍在逐渐增大中。
这情形,对一个轻功没有高深造诣的人来说,是不敢轻易尝试的,何况又是夜晚,掉下去了,有人想救你,也是爱莫能助了。
但是这位年轻人,却是话出身随,一式“黄莺穿柳”,已轻轻云曼妙地跃过那将近四丈的距离,卓立甲板之上,使得一向眼高于顶的朱胜男,也禁不住脱口赞了一声:“好啊!”
那年轻人却含笑接道:“大小姐谬赞了!”
朱胜男一怔道:“你认识我?”
那年轻人低声笑道:“有人认识‘七杀令”令主的大小姐,不算奇闻,如果有人能一口叫出我的姓名来,才算是奇闻哩!”
朱亚男含笑接道:“我能叫出你的姓名来,你相信吗?”
那年轻人笑了笑道:“二小姐也许有此可能。”
朱亚男娇笑道:“不是可能,我有绝对把握,你就是……”
接着,以真气传音说道:“你就是水夫人的义女,水湘云。”
那年轻人含笑接道:“二小姐神目如电,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
朱亚男传音接道:“水姐姐过奖了,其实,我不过是胡乱猜中而已。”
朱胜男蹙眉问道:“你们在搞什么鬼啊?”
朱亚男含笑传音道:“姐姐,这年轻人就是水湘云。”
朱胜男微微一怔之后,才“哦”了一声道:“快请到里面坐吧!”
进入里面官舱,经过例行的客套之后,朱四娘注目问道:“水姑娘此行,是否替令堂带来口信呢?”
水湘云点点头道:“是的,因为无敌堡眼线太多,我才不得不乔装前来。”
朱四娘接问道:“令堂是怎么说的?”
水湘云道:“我义母说,到目前为止,淳于坤的行踪,还是一大秘密。”
朱亚男插口问道:“难道说,连代理堡主职务的古飞琼,也不知道?”
水湘云道:“古飞琼是应该知道的,但她不会告诉我义母。”
朱四娘沉思着接道:“淳于坤果然于昨天回来过?”
“是的。”水湘云点首接道:“事实上,方才二小姐在无敌堡中大显神威时,淳于坤也正在暗中窥探……”
朱四娘忍不住一“哦”道:“这老贼倒是沉得住气。”
水湘云笑了笑道:“本来,他们的预定计划中,是还有不少名堂的,只因淳于坤亲自看到二小姐的绝代神功之后,才临时取消,同时,令主与二小姐二人,也才能毫无阻挠地走出无敌堡。”
朱四娘沉思着接道:“淳于老贼即能随时在堡内出现,保证他并未离开无敌堡……”
水湘云点头接道:“是的,我义母也是这么想。”
朱四娘注目问道:“令堂对淳于老贼的神秘行藏,有何推测呢?”
水湘云道:“她老人家推想淳于坤,可能正与呼延奇,共同闭关研练某种歹毒武功。”
朱四娘“唔”了一声道:“这推测颇有道理。”
她一顿话锋,又注目接问道:“淳于坤老贼,是接到我的‘七杀令’之后,才正式闭关的?”
水湘云道:“是的……”
朱四娘一挫折牙道:“那个神机堂堂主衣明礼,也是于坤老贼,同时神秘失踪的?”
不湘云又点点头道:“大致差不多。”
朱四娘沉思着接道:“令堂是否也认识,以前代我传下‘七杀令’的‘大漠神雕’戈永平?”
水湘云笑问道:“就是被令主断臂代首的那一位?”
朱四娘点首接道:“不错。”
水湘云笑了笑道:“戈永平在无敌堡中,是客卿地位,而且,那厮到无敌堡的时间也不久,所以我娘可能没同他交谈过,但我却同他相处得不错,我还坐过他的青雕哩!”
朱四娘沉思着问道:“戈永平代我传下‘七杀令’之后,也是一直没出现过?”
“是的。”
“他,是否也随同淳于老贼闭关了呢?”
水湘云“唔”了一声道:“有此可能。”
朱四娘略一沉思,才正容接道:“湘云,我把你当做自己人,才告诉你一个大秘密,但你知道后,除了可以转告令堂之外,可得特别当心守密。”
水湘云接道:“好的,我一定保守秘密。”
朱四娘这才以最低的语声接道:“戈永平承诺替我工作,所以,也应该算是自己人。”
水湘云“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所以。”朱四娘含笑接道:“如果确定戈永平是同淳于坤在一起闭关,只要能设法将戈永平找出来,则个中情况就会全部明朗了。”
水湘云连连点首道:“不错,这倒是好办法……”
朱胜男截口接道:“娘,有一点,我们不能不慎重考虑。”
朱四娘一怔道:“什么事啊?”
朱胜男接道:“戈永平的一条手臂,是被您废掉的……”
朱四娘“哦”了一声道:“你是怕他记恨而变心?”
朱胜男道:“俗语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当时,戈永平迫于娘的神威,为了保全性命,不得不百依百顺,一旦脱离掌握,就难保他不变心,何况,论实力,他目前的靠山,也并不比我们差!”
朱四娘“唔”了一声道:“你这分析,颇有道理。”
接着,又淡然一笑道:“不过,我谅他也不敢背叛我。”
朱胜男道:“话是不错,但谨慎一点总是好的,至少,关于水夫人与湘云妹子的事,还是暂时别让他知道为是。”
朱四娘连连点首道:“有理,有理。”
接着,目光移注水湘云问道:“方才,我们母女俩的话,你都听懂了?”
水湘云含笑接道:“是的。”
“那么。”朱四娘正容接道:“有关与戈永平的联络之事,暂时作罢,一切另候通知。”
水湘云正容接道:“是的,湘云记下了。”
朱四娘接问道:“令堂是否还另有交代?”
水湘云沉思着说道:“我义母说,在尚未明了淳于坤等人的全部实力与动静之前,请令主暂时按兵不动。”
朱四娘点头道:“这个我知道:好在我限定他们明年元旦前来听候差遣的日期,还有三个多月,一切见机行事吧!”
水湘云连连点头道:“是的,我义母也正是这意思。”
朱四娘沉思少顷之后,才正容接道:“湘云,你们母女,也请特别当心,如果觉得情况不对时,不妨索性住到我这边来。”
水湘云诚恳一笑道:“多谢令主!我会将令主的盛情转达给我义母的。”
接着,她们又磋商了一些今后联络的细节之后,船也到达夏口码头上了,于是,易钗而弁的水湘云就乘着朱四娘等人下船时的纷乱之际,独个儿悄然离去。
第二天晨曦微中,吕正英在朱亚男的陪同下,共乘一只青雕,飞向“天心谷”。
于当天傍晚时分到达。
“天心谷”中,景物依旧,只是由于“人去楼空”,显得有点儿清冷凄寂而已。
尽管吕正英、朱亚男二人,离开这儿才不过月余工夫,但抚今思昔,却也不由感慨万千。
目前,这偌大的天心谷,就只有这一对小情人,尽管他们单独相处,已不是第一次了,但像目前这种,好像整个天地之间,就只有他们这一对儿似的环境,却还是第一遭儿。
这应该算是澹泊名利的情侣们的世外桃源,洞天福地。
可惜的是,目前的这一对,还不到领会这种意境的年龄,后时,朱娘对乃女的时间限制,也非常严格,于是,朱亚男只在谷中匆匆巡视一匝,并交代一切自己当心之后,又立即乘雕赶回复命了。
对于一个才不过十八足岁的大孩子,独个儿住在荒山绝谷之十,如果是在九个月之前,吕正英一定会惊惶失措,甚至会哭的。
但目前,他却仅仅是纵纵向,自我解嘲地,苦笑了一下,就在那万年温玉作成的长凳上,和衣躺下了。
他双手枕着后脑,凝注洞顶那柔美的珠光,良久,良久之后,才低声自语道:“我必须好好把握住这三个月的时间,勤修苦练,以便为死难的父母复仇雪恨,并作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来……”
他的眼皮,逐渐地阖上了,但口中却仍然在喃喃自语道:“我……已经有点儿名气了,但也仅仅是在‘恶虎沟’时,稍为出了一点恶气,以后,却……一直都窝囊得很,当我下次下山时,应该是我真正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语声逐渐低微,显然也是进入梦乡了。
第二天早晨,当吕正英起来洗脸时,却为一件奇异的事情愣住了。
原来他此行,本来带了一个小行囊,内储换洗衣衫和一些日用品的,可是,当他拿起面巾,准备向温泉处走去时,突然觉得这行曩的位置,有点不对。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就寝之前,那行囊是不会解开的,此刻’却分明解开了,而且,显然是有人翻弄过。
他蹙眉自语道:却是半晌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最后,他自我解嘲地笑了笑:“一定是自己解开的,要不,就是亚男曾经动过它……”
在平静中,过了三天。
在这三天当中,他除了打坐、练剑、以及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之外,可说是刻板而又单调之至,尤其是只有一个人,闲下来时,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但在第四天的早晨,奇事又出现了。
那天当他由温泉旁回来之后,他的起居室中,居然出现一盘热腾腾的馒头,盘子底下,还压着一张写着狂草的字条:试试看,是否比你自己做的,味道较佳?
吕正英却仅仅是最初入目之下,微微一怔之外,旋即自我解嘲地一笑道:“小时候听人说鬼说狐的,我能在这荒山绝谷之中,一瞻鬼狐丰采,倒也算得上是人生一大快事。”
说着,.伸手取过一个馒头,咬了一口,道:“啊!还是刚出笼的,既香又软,比区区自己作的,可高明得多啦!”
忽然,一个粗冷语声,哼了一声道:“娃儿好大胆!”
语声粗冷而飘忽,不像是出自活人之口,也不像是武林人物的“六合传音”。
吕正英生长于武林世家,他是不信鬼神的,但目前情况,却不由他不暗中发毛。
但他心中尽管有点惊疑,外表上却是泰然自若地一笑道:“阁下谬奖了!”
一顿话锋之后,又淡笑着接道:“区区是无鬼论者,退一步说,纵然阁不是孤魂野鬼、或山精海怪,区区行得稳,坐得正,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又何惧于一个鬼物呢!”
那阴冷语声道:“你真的不怕鬼?”
吕正英道:“我根本不相信有鬼。”
那阴冷语声道:“可希望瞻仰我的丰采?”
吕正英点点头道:“不错!”
那阴冷语声道:“吓破了苦胆,可没法补救的。”
吕正英一挑剑眉道:“姑且算你是鬼吧!俗语说得好:人有三分怕鬼,鬼有七分怕人,吕正英年纪轻轻,见过的稀奇古怪的事情,可委实不少了,你不妨走出来试试看,究竟是你吓破了我的苦胆,还是我有本事剥下你的鬼皮来!”
那阴冷语声哈哈一笑道:“娃儿的牛皮,是越吹越大了……”
那阴冷声音笑后截口道:“也许你小于说得是真话,但你我之间,无怨无仇,为免万一吓坏了你,我想咱们之间,还是暂不见面为妙。”
吕正英冷然接道:“既然你也认为你我之间,无怨无仇,那你为何要来打扰我的清修?”
“打扰你的清修?”那阴冷语声哈哈大笑道:“你小子真是大言不惭,你认为,像你这样‘清修’下去,就能出人头地吗?”
不等吕正英接腔,又冷笑一声道:“我不妨老实告诉你,凭你目前这点鬼门道:别说三个月之内不会有多大长进,纵然有所长进,而能与那个什么‘七杀令主’并驾齐驱,甚至于还超过那个怪癖的女人,也不能算是真正的顶尖儿的高手。”
吕正英也哈哈一笑道:“阁下这小子,可露出狐狸尾巴来了吧!”
那阴冷语声似乎一怔道:“你认为,我哪一点说错了?”
吕正英笑道:“鬼物也能知道人世间武林中的事情?”
阴冷语音“哦”了一声道:“原来你指的这个。”
一顿话锋之后,又沉声接道:“为什么不能哩!有道是:生而为英,死而为灵,我生为武林中的绝顶高人,死后,自然也成为阴间的一代灵鬼。”
吕正英笑道:“灵鬼居然还能作出热馒头来,倒也算得上是天下奇闻。”
那阴冷语声道:“既然是灵鬼,那自然是无所不能,我不妨老实告诉你,我不但能作出热馒头和美味佳肴来,而且还能指出你武功的缺点哩!”
吕正英笑了笑道:“也许我应该相信你的话,但我仍然希望你能拿出事实来。”
“行!”那阴冷声接道:“你先将馒头吃下,然后,我把你这三天来所练的武功招式,演练一遍给你开开眼界。”
吕正英笑道:“有道是,恭敬不如从命。”
说完,将盘中的四个馒头,风掷残雪似的,一扫而光。
那阴冷语声接问道:“娃儿,你觉得这热馒头,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吕正英道:“是的,这里面,好像还有点千年石菌的味道?”
那阴冷语声道:“对了,这馒头,正是以千年石菌混合着制成的……”
吕正英截口笑道:“这未免有点暴殄天物吧?”
那阴冷语声道:“话不能这么说,千年石菌生吃的功效,固然是优于熟吃,但偶然之间,换换胃口,不也算是蛮有意思嘛!”
吕正英“唔”了一声道:“阁下言之有理。”
那阴冷语气道:“好了,现在该我来表演一下了,娃儿,将你的长剑借我一用。”
“可以。”吕正英苦笑道:“可是,我不知你阁下人在何处这枝长剑,可要怎样才能交到你手中呢?”
“这好办得很,娃儿,我要现出身来了,你可得壮壮胆子,莫吓破了苦胆。”
吕正英笑道:“阁下尽管显示身法吧!我自信还不致于如此不中用。”
那阴冷语声道:“好!你瞧着!”
随着这话声,一阵阴风轻拂,就在吕正英身前三丈远处,就像是地底下冒出来似的,出现一道幽灵似的人影。
在那淡淡珠光的清辉之下,那道人影,隐隐约约,似有若无,仅仅可以约略地分辨出身躯和四肢而已。
此情此景,饶是吕正英勉强镇静着没有变脸色,但暗中禁不住全身发毛,而倒抽一口凉气。
那奇异的人影,似乎已看出了吕正英心中的秘密,以较温衣的语气说道:“娃儿不用害怕,我虽然是鬼物,但对你而言,却是有益无害的。”
说来也真邪门,这奇异的人影,虽然看起来似有若无,但议起话来,却与活人没多大差别,只是语气较为阴冷而已。
也因为如此,使得吕正英的胆子又壮大了起来,一轩剑眉道:“阁下莫将我吕正英看扁了……”
那奇人影截口笑道:“不怕,那是再好不过的了,现在,仿将宝剑仍过来吧!”
吕正英心头暗忖道:“我倒要看看你这似有若无的怪人如伺能接得住我的宝剑……”
他心思电转着,一面拔出自己的青钢长剑,扔了过去道:“接剑!”
寒芒一闪,青钢长剑居然被那奇异的人影接住了。
只听他发出一串干笑,挥舞了一下手中长剑之后,才沉声问道:“娃儿,你所练的剑法,是否名为‘灵蛇剑法’?”
吕正英点点头道:“不错。阁下是怎会知道的?”
那奇异人影接道:“这有什么稀奇,因为我是一个灵鬼呀!”
吕正英苦笑道:“好啦!我不同你扯了,还是快点表演你的绝艺吧!”
那奇异人影道:“好!那么,你看清楚了……”
接着,他拉开架势,将吕正英所练的灵蛇剑法,一招一式的演练起来。
对于这一套由劫余生所创的“灵蛇剑法”,在起初的八个月中,吕正英仅仅学得其中的一部分,由于以后情况的演变,朱四娘才决定将自己的全部武学,倾囊相授.也因为这原因,吕正英对于整套“灵蛇剑法”,除了原先学会的一小部分,已算是得心应手之外其余却是还在初学阶段,自然显得很生疏。
但目前这奇异的人影,对这套“灵蛇剑法”的熟练,却使吕正英看得目瞪口呆。
一直等对方全部练完之后,才禁不住脱口赞道:“阁下对这套剑法的熟练程度,比起我们的令主来,可只强不差呀!”
那奇异人影道:“你说的可能是实情,但这种话,只能在这儿说话,如果给朱四娘听到了,她会发脾气的。”
吕正英讪然一笑道:“这情形,我知道。”
那奇异人影忽然叹了一声道:“说来你娃儿可能不相信,目前这套剑法,已经算不了什么盖世绝艺了。”
吕正英一怔道:“难道阁下还有更高明的剑法?”
那奇异人影道:“可以这么说,你注意看看。”
接着,他又使出一套更玄妙的剑法来。
在吕正英的默察之下,如果以自己的“灵蛇剑法”来与这套神奇剑法对抗,不但没法进攻,连防守也有问题。
因此,当对方的剑法使完之后,吕正英禁不住脱口长叹道:“这才真算是旷代绝艺,今宵,小可算是大开眼界了。”
那奇异人形忽然长叹一声道:“你娃儿真是少见多怪。”
吕正英一怔道:“怎么?难道当代武林中,还有比这更高明的剑法?”
那奇异人影点点头道:“不错。”
吕正英却苦笑道:“其实,小可只要能学到这套剑法,也就心满意足的了。”
那奇异人影道:“这套剑法,我会传给你的,但你必须先将整套‘灵蛇剑法’练好,因为我这套剑法,就是根据‘灵蛇剑法’的缺点,加以改进后浓缩成,你练成了整套‘灵蛇剑法’之后,研练这套剑法时,才能收事半功倍之效。同时,我也要趁你练习‘灵蛇剑法’的这段时间,将这一套剑法,再加以改进。”
吕正英连连点首道:“好、好,我会一切听从你的安排。”
吕正英话也客气得多了,而且,紧接着并注目问道:“我可以请教您的姓氏吗?”
那奇异人影笑道:“既已成为鬼物,过去的姓氏,不谈也罢。”
吕正英蹙眉接道:“那以后,我该怎样称呼您呢?”
那奇异人影笑了笑道:“我是鬼物,也该算是你的前辈,我看,你就叫我鬼前辈吧!”
吕正英苦笑道:“鬼前辈?这名称倒是新鲜得很。”
那奇异人影道:“从现在起,只要你肯用功、听话,我这个鬼前辈生平所学,一定倾囊相授。”
吕正英正容说道:“多谢鬼前辈!小可这厢有礼了……”
说着,一整衣衫,即待拜将下去。
那奇异人影连连摇手道:“不行、不行,我活着的时候,都不作兴这一套。现在论为鬼物,哪还有心情讲究这些人间的俗礼。”
吕正英始终不相信对方是鬼,因而心头一动,含笑说道:“那么恭敬不如从命,小可就不行大礼了……”
“本该如此。”那奇异人影接道:“这才是听话的乖孩子。”
吕正英接问道:“鬼前辈,小可有一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
那奇异人影笑道:“小鬼头别动什么小心眼儿,有话就直截了当地问。”
“那么,小可就放肆了。”吕正英向着对方扮了一个鬼脸,道:“鬼前辈,你还认为自己是鬼?”
那奇异人影道:“这无所谓认为,我本来就是鬼嘛!”
吕正英道:“据小可所知,鬼是不敢白天出来的。”
那奇异人影笑道:“因为我是灵鬼,自当例外,何况,这石洞中不见天日,永远都是黑夜。自然便于鬼物活动呀!”
吕正英苦笑道:“好!这问题,我不同您抬杠了。”
那奇异人影“唔”了一声道:“这才不愧是一个聪明的娃儿。”
吕正英忽有所忆地注目问道:“鬼前辈,方才,您说,当代武林,还有比您剑法更高明的人吗?”
那奇异人点首接道:“不错。”
吕正英注目问道:“那是谁呢?”
那奇异人影道:“目前,你不必知道得太多,以免影响用功,至于其他的一切,以后,你会慢慢知道的。”
吕正英点点头,那奇异人影又立即接道:“现在,我也该开始作早课了。”
吕正英连忙接道:“如果我要向您请教什么时,如何找您呢?”
那奇异人影道:“在我正式传你武功之前,你毋须找我,如有必要,只要在这儿扬声大叫三声‘鬼前辈”我就会很快出现在你眼前。”
一顿话锋之后,又立即接道:“对了……再见!”
吕正英但觉眼前一花,那奇异人影,已消失不见,而他那枝青钢长剑,却是好端端地,插在地面上,而且还在抖动着。
吕正英有如从梦境中醒过来似的,揉揉眼睛,喃喃自语道:“世间稀奇古怪的事情,都给我碰上了……”
吕正英在“天心谷”中的进境,是非常惊人的。
由于他自己肯用功,加上千年石菌,和所睡万年温玉等天材地宝的辅助,再加上那位鬼前辈的暗中指点,所以,不论是内家真力,和剑招掌法方面,都说得上是在一日千里的长进中。
同时,由于经常与那鬼前辈接近之故,人鬼之间的感情,也无形中建立起来。
不过,他们人鬼之间的感情,虽然建立起来,但那位鬼前辈对他自己的一切,还是那么讳莫如深。使吕正英所知道的,仍然不过是一个既神秘、又奇异的模糊人影而已。
那位鬼前辈替吕正英所安排的功课,是非常紧凑而繁重的,使得吕正英除了全心全力,加紧研练武功之外,决不会有多余的时间,让他去想别的问题。
那位鬼前辈一再地提醒他说:“三个月的时间,实在太短促了,如果你要浪费了一时半刻的,将来你会后悔不及的。”
在繁忙的生活中,是不会觉得日子过得慢的。
弹指间,已是两个月过去,到了数九寒天的腊月初旬。
在这两个月中,吕正英自己也弄不清楚,他的武功,究竟已精进到什么程度。
唯一能自己觉察出来的,是他已没有寒暑的感觉。
不论是温暖如春的石洞之内,或者是目前洞外那大雪纷飞,北风呼啸着的冰天雪地之中,他的身上始终是一袭白儒衫。
这种寒暑不侵的境界,普通武林中人,纵然是一甲子以上的勤修苦练,也未必能办得到,而吕正英却于短短不及一年的时间,不!”严格说来,应该算是两个月的时间,就完成了。
眼看自己已逐渐进入当代武林中,顶尖儿高手的行列,吕正英内心的这一份欣喜,是不难想见。这天早晨,那位鬼前辈给他安排好七天的功课之后,不禁轻叹一声道:“娃儿,大致说来,我所会的,比较拿手的玩意,全都掏出来了,这七天功课,是我压箱底的玩艺,你练好之后,也该是你启关下山的时候了。”
吕正英禁不住笑问道:“鬼前辈,您呢””
“我?”那奇异人影笑道:“我怎样啊?”
吕正英注目问道:“正英是说,您,是否也要下山了?”
那奇异人影道:“是的,我也要下山,而且是马上就走。”
吕正英一怔道:“马上就走?那是为什么呢?”
那奇异人影笑道:“鬼有鬼的天地,也有鬼的事务,为了成全你这小子,我已耽搁太多的事情,如今,我压箱底的本领都掏了出来,交给你了,还要我留在这儿干吗呀?”
吕正英有点撒娇似的接道:“鬼前辈,再在这儿陪我几天嘛!”
“不行,我必须要走了。”那奇异人影轻叹一声之后,才沉声说道:“娃儿,天下无不散的筵席的,你我人鬼殊途,我又怎能老是陪着你哩!”
“那么。”吕正英有点神色黯然地道:“我们几时再见呢?”
那奇异人影道:“以后,可不能一叫我,就能在你身边出现了。不过,只要时间许可,我一定会主动前来看你的。”
吕正英嘴唇牵动了一下,却是欲言又止。
那奇异人却又接问道:“我前前后后同你所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吕正英点点头道:“都记得。”
那奇异人影道:“记得就好,我走了。”
他倒说走就走,话落人杳,只撇下吕正英独个儿在发愣。
是的,对吕正英而言,这位奇异的鬼前辈,对他影响太大了。
吕正英是感情丰富的热血青年,尽管他还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人还是鬼,但相处两个月,自己又受过对方太多的好处,如今,竟然突然就走了,因而他愣得一愣之后,却是没来由地发出一声幽幽长叹,脸上也是一片黯然神伤的神色。
就当他心头感慨万千,木愣出神之际,洞外人声清越的雕鸣,又将他拉回到现实中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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