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在那“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之间的古道上,缓缓驰来一匹瘦马。
马瘦,人更瘦,马上人穿着一袭黄衫,无精打采地低垂着头,任由瘦马驮着他缓缓走去。
古道边有一间酒楼,楼中客人还不少。
这时有三个大汉正坐在靠窗边的一张桌旁,在低谈浅酌。
他们看到那一骑瘦马缓缓踱过,左首那虬髯大汉禁不住笑道:“许大哥,你看那一人一骑,马瘦、人更瘦得可怜……”
那被称为许大哥的答道:“戚二弟,你别看他人瘦,他可不是好惹的!”
虬髯大汉笑道:“他不好惹,我戚春雷也不好惹!”
那许大哥道:“二弟,休要卖狂,你戚春雷虽不好惹,我许大昌又岂是好惹之人?你知……”
戚春雷仍然不服地皱眉叫道:“我知道他是谁?他总是人,不会是天王老子!”
许大昌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含笑问道:“戚二弟,你知不知道‘十二金刚’?”
戚春雷连连点头,一挑拇指,目闪神光地答道:“当然知道,‘十二金刚’之中,虽然有邪有正,但论起武功造诣,却均是些傲视江湖,罕遇敌手的顶尖儿人物!”
许大昌点头笑道:“对了,我们这等整日刀头舔血,剑底惊魂,把脑袋拴在裤带上的江湖人,并不怕什么‘天王老子’!
但对‘十二金刚’,却谁都得顾忌三分!“
戚春雷恍然有悟地,神情一震,失声叫道:“许大哥,你……你是说方才那骑瘦马的奇瘦黄衫老者,就是‘十二金刚’中的‘瘦金刚’孙一尘?”
许大昌方一点头,他们邻桌上的一位年轻书生,突然站起身形,抱拳笑道:“三位仁兄,可许小弟移座同饮,以便请教厂这书生年龄仅约二十,身穿一件宝蓝儒衫,面如冠玉,相貌美得惊人,在英朗挺拔中,并深深流露出潇洒俊秀之致!
仅凭这份风神,已令人乐于结交,何况又是彬彬有礼地笑颜相向?
许大昌因身为三人之长,遂起立拱手笑道:“仁兄不弃,自然欢迎!小弟许大昌,这是我结盟二弟戚春雷,三弟樊振,请教仁兄怎么称谓?”
蓝衣书生招呼酒保把酒菜座位,一齐移过,含笑答道:“小弟姓朱,单名一个楠字。”
许大昌觉得这“朱楠”的姓名颇生,装束也不似武林中人,但那出群风采,却又极所罕见,遂一面斟酒相敬,一面问道:“朱兄适才曾称有事见教……”
朱楠摆手笑道:“许兄莫谦,小弟不是见教,只是求教,因我非江湖中人,却极愿与江湖人物交友,并渴爱见闻各种痛快淋漓的豪迈江湖事迹。”
戚春雷掀髯举杯,扬眉叫道:“朱兄有话,尽管请问,我弟兄是知无不答,答无不尽!”
朱楠举起杯来,与戚春雷相互饮干,微笑说道:“适才小弟听得戚兄提起‘十二金刚’,但不知这‘十二金刚’,都是些什么人物?”
戚春雷“哈哈”大笑说道:“这问题不难答复,所谓‘十二金刚’,就是业已在武林中成名甚久的‘病金刚焦建、瘦金刚孙一尘、矮金刚欧阳高、八臂金刚龙啸天、神力金刚孟邦、毒金刚申屠豹、白发金刚伏五娘、风流金刚伏少陵、瞽目金刚阎亮、醉金刚方古骧’等十人,再加上新近才在江湖中走动的‘粉黛金刚’诸葛兰、和‘玉金刚’司马-两位。”
朱楠眼皮连眨,仿佛把戚春雷所说,一一记在心中,微轩双眉,又复问道:“这‘十二金刚’之中正邪如何分判?”
戚春雷正待答话,他三弟樊振,在一旁低声叫道:“二哥,你于评骘人物之间,说话要谨慎一点!”
戚春雷豪笑说道:“我是依照武林公论而言,并非个人私见,纵有‘十二金刚’之中人物,在这酒馆之内,我也不怕!”
朱楠举杯笑道:“戚兄豪放得很,请抒高论!”
戚春雷饮了一杯,摇头说道:“不是‘高论’,是‘公论’!
武林人物由于‘十二金刚’所行所为,公认‘玉金刚’司马-、‘粉黛金刚’诸葛兰、‘醉金刚’方古骧三人为‘正’,‘瘦金刚’孙一尘、‘毒金刚’申屠豹、‘白发金刚’伏五娘、‘风流金刚’伏少陵四人为‘邪’,其余五人,则性情怪异,所为正邪,要看当时好恶而定。“朱楠又道:“这‘十二金刚,之间的功力上下如何?”
许大昌一旁接道:“都是出类拔萃的顶尖人物,自然各有所长,但根据一般公论,似要以新出道的‘玉金刚’司马-与成名最久的‘白发金刚’伏五娘,为强中强手!”
朱楠剑眉微挑,目注许大昌问道:“那‘粉黛金刚’诸葛兰呢?”
许大昌笑道:“诸葛兰比司马-更晚,事迹不多,功力深浅,尚无定论!但毕竟是个年轻女子,不会太强,能够列名于‘十二金刚’之中,也就蛮不错了!”
朱楠“哦”了一声,眼珠微转说道:“那‘瘦金刚’孙一尘在此出现,又复那等策骑而去,不知为了何事?”
樊振笑道:“朱兄难道不晓得这‘怀五山’的‘百宝崖,头,今夜有桩武林盛事?”
朱楠问道:“什么武林盛事?尚请樊兄明教!”
樊振微笑说道:“朱兄大概不知武林中有位‘姜夫人’……”
话犹未了,朱楠即大出樊振意料地,点头接口说道:“我知道,那‘姜夫人’武功并不太高,但却擅于淬炼铸制各种精巧锋利的兵刃暗器!”
樊振向朱楠深深看了一眼,扬眉笑道:“朱兄既知姜夫人之名,便免我一番介述,这姜夫人一来年老思隐,二来厌烦于武林人物,纷纷向她请求代铸兵刃暗器等情,遂定于今夜,在所居‘怀玉山百宝崖’头,举行一场‘封炉赠宝大会’!”
朱楠赞道:“这名称相当新颖,但不知含意为何?”
樊振答道:“姜夫人从今夜,也就是她六十九岁的生辰开始,永远封炉,不再铸制任何刀剑暗器!但却愿把她生平珍爱的几件东西,极为公平地赠送今夜与会之人,故而命名为‘封炉赠宝’四字。”
朱楠问道:“樊兄可知姜夫人今夜准备赠人的,共有几件宝物?”
樊振想了一想,摇头答道:“详情不知,只听说有一件精巧暗器、一柄锋利匕首,和一张药方。”
朱楠听得一怔,皱眉问道:“仅仅三样物件,分赠与会诸人,能公平吗?”
樊振笑道:“据闻姜夫人定有考试方法,谁在她这考试中名列前茅,谁就会获得赠宝!”
朱楠一闪秋水双瞳,向许大昌、戚春雷、樊振三人,略为扫视,轩眉笑道:“这样说来,三位是打算前往‘百宝崖’头,参与考试的了。”
许大昌笑道:“本来确有此想,但如今我已改变初衷,却要劝阻我戚二弟、樊三弟,不必去趟这场浑水的了!”
朱楠凝目问道:“许兄是否为了那‘瘦金刚’孙一尘由此出现,才淡却雄心?”
许大昌点了点头,苦笑说道:“孙一尘多半是为了此事而来,这魔头倘若参与,姜夫人的几件宝物,抢也被他抢光,哪里还会落到别人手上?万一互相起了冲突,更复祸多福少……”
戚春雷怪吼一声,截口叫道:“大哥莫要如此说法,我们最多不存贪得之念,难道前去看看热闹,开开眼界,也不行吗?”
朱楠抚掌笑道:“对,我赞同戚兄之议!”
许大昌诧然问道:“朱兄莫非也见猎心喜?”
朱楠双眉一扬,含笑答道:“三位若肯携带,小弟颇愿附骥同行,以广见识!万一那位姜夫人所出考试题目之中,竟有诗词歌赋之类,说不定我还可以获得一件宝物呢!”
许大吕略一寻思,点头笑道:“好,朱兄既然有此雅兴,我等奉陪就是,如今天已黄昏,‘百宝崖’离此尚有一段路程,要去也该走了!”
朱楠笑道:“既承三位携带,无以为谢,这馆中酒菜,就由我作个小东道吧!”
说完,便即站起身形,抢往柜台付帐。
许大昌等也不谦逊,樊振乘此机会,压低语音叫道:“大哥,据小弟看来,这位朱兄……”
许大昌不等樊振再往下说,便自点了点头,悄悄说道:“真人不露相,这位朱兄,年岁尚轻,但却英华内敛,宝相外宣,定是出奇高手!我们且佯作未曾看破,听任他在适当时机,自行揭露便了!”
戚春雷、樊振二人,闻言点头,等朱楠结完酒帐,遂一同向山深之处走去。
人山未久,雁唳当空。
斜阳影中一行鸿雁,约有五六十只,排成“人”字队形飞来。
雁群飞得并不太高,但在那将飞近朱楠等人头顶上空之际,其中一只,突然敛翼下坠!
戚春雷“咦”了一声愕然自语说道:“怪事,既未听得弓弦之声,这只大雁,怎会凌空自……”
凌空自“坠”的最后一个“坠”字,尚未出口,“噗”地一声,又出了更惊人的怪事!
原来这只大雁,不像一般禽鸟的坠落情形,它是把头项伸得直直的,以嘴尖向下坠落!
“噗”地一声,嘴尖着地,但却啄石如粉,把整个长长颈项,都陷入地面之下!
换句话说,如今这只大雁,成了“拿大顶”的情状,双足朝天,身躯倒立,头颈则深埋地下!
饶是许大昌、戚春雷、樊振三人,久走江湖,阅历甚广,也从来不曾见过这等怪事!
戚春雷比较心直性急,首先怪叫说道:“这是一只什么怪雁?我到要好好看它一看!”
一面说话,一面大踏步地走近前去,便待伸手把那只大雁从地上取起!
朱楠眼珠一转,剑眉微挑,陡然沉声喝道:“戚兄,且慢!”
戚春雷闻声住手,方一愕然回头,朱楠含笑说道:“这件事儿,着实奇怪,我们应该研究研究!”
戚春雷苦笑说道:“我也是想研究,才打算取起雁儿,察看它究竟是怎样死的?”
朱楠目闪神光,摇头笑道:“我们不必研究大雁死因,却要研究它怎能垂头坠落,并能啄石如粉,把整个颈项都深陷地下?”
说完随手折根树枝,递向戚春雷道:“戚兄极为雄健,功力定强,请你用这树皮,向地面猛插一下试试!”
戚春雷接过树枝,凝劲一插,发现地面石土极硬,不过插入了六七寸的光景!
朱楠微微一笑,目光电扫四外,向许大昌扬眉叫道:“许兄看见了吧?一只死雁的颈项之上居然会凝聚了比戚兄如此雄健汉子的更强内力,你……你总该明白其中奥妙的了!”
他说许大昌应该明白,许大昌不禁愧然生惭,向朱楠拱手说道:“小弟愚蒙,尚乞朱兄明教!”
朱楠笑道:“简单得很,这是人为,也是故炫怪异,用意便在诱人对那只倒栽葱的陷地死雁,发生兴趣!”
许大昌等三人,听得似懂不懂,一齐以诧然目光,向朱楠凝视。
朱楠继续笑道:“既然发生兴趣,多半定要将雁儿取起,察看死因?故而据小弟推断,对方如此作为的目的所在,就是要我们以手触雁!”
许大昌恍然有悟地失声叫道:“要我们以手触雁,莫非雁上有毒?”
朱楠颔首说道:“许兄不妨试试!”
许大昌尚未伸手,他那位相当性急的结盟二弟戚春雷,业已探怀取出一根江湖人物经常随身携带的试毒银针,触向地上死雁。
果然不出朱楠所料,那根亮晶晶的试毒银针,才一与死雁相触,前半段针身,便立呈紫黑色泽!
戚春雷看得悚然心惊,知道若非朱楠看破危机,出声相阻,自己业已粗心大意地进入“枉死城”内!
朱楠微轩双眉,朗声笑道:“空中杀雁不难,难在要故示神奇,暗把内家真气,无形贯注于死雁颈间!由于这等举措,无法遥远施为,周围又别无可以藏身之处,故而小弟认为这位神秘人物,定必尚在我们左侧方七八丈外的那株参天古木以上,未曾离去!”
朱楠这样一说,许大昌、戚春雷、樊振等六道炯炯目光,便一齐盯向那株参天古木!
古木以上,一声冷哼,衣角微飘,分明有人意欲下树!
朱楠摇手叫道:“尊驾不必现身,我也猜得出你是什么人物厂树上人果然不动,似乎不相信朱楠有如此高明的推断能力?
朱楠宛如一株临风玉树,卓立斜阳影里,双眉微轩,朗然说道:“尊驾能向七丈高空,飞针毙雁,而针上毒力,又如此之强,更具相当高明的玄功真气,显然太不寻常,定是当世武林中的一流人物!”
树上人稳坐在参天古木的密集丛中,只垂下一角玄色长衫,随风微拂,默然不语。
朱楠笑道:“一流人物中,擅于用毒者不多。据我所断,尊驾大概是‘十二金刚’中的‘毒金刚’申屠豹,也就是适才在酒馆西窗下,独自饮酒的那位玄衣老人!”
许大昌、戚春雷、樊振等三人听得吸了一口冷气,那株参天古木之上,却飘下一声叹息!
朱楠冷笑一声,侃然说道:“我不单猜得出尊驾身份,并猜得出尊驾如此作为的原因,你多半为了戚春雷兄,把‘毒金刚’列为邪人,遂动了偏狭报复意念?”
树影中人,又发出幽幽一叹!
朱楠微抱双拳,扬眉叫道:“如今尊驾身份,暨寻仇原因既明,在下有一言请教!”
树上人冷冷答道:“说!”
朱楠满面湛然神光,朗朗说道:“尊驾倘若认为戚兄所持‘十二金刚’正邪之语欠当,即应悚然自悟,从此洁身明德,不难于武林公论中,恢复盛誉!倘若认为戚兄之语不当,亦可公然驳斥,只要情直言正,戚兄必会谢罪,断无桀骜不服,再加顶撞之理……”
许大昌听得暗暗点头,隐身于参天古木之上的那位“毒金刚”申屠豹,却仍默默不语。
朱楠继续说道:“即令尊驾心胸狭隘,认为‘邪人’之论,有所渎犯,必须加以报复,也应明面叫阵,以武林人物本份,凭借功力交锋,戚春雷兄纵或艺业不敌,死在你手,亦将毫无遗憾,瞑目九泉!”
戚春雷听至此处,虎目圆睁,一掀虬髯,“哈哈”大笑说道:“朱兄说得对,阁下如若赐教,戚某纵明知非敌,也愿以鸡肋,奉当尊拳,彼此拼死一搏!”
朱楠语音虽颇柔和,神情却颇严肃地,扬眉说道:“如今,尊驾名足以震人,艺足以胜人,却偏偏不行光明之路,专效鬼蜮之流,自炫神奇,夸张毒技!雁为义鸟,雄雌失偶以后,必致死亡,武林人不戒寻仇,最戒妄杀,那雁儿何辜……”
“毒金刚”申屠豹在参天古木的密叶丛中,“嘿嘿”怪笑地,接口说道:“小娃儿莫作酸腐之论,老夫又非无辜杀人,我杀只雁儿,算得什么?”
朱楠双眉一挑,高声叫道:“什么叫酸腐之论?慢说一只雁儿,便是一草、一木、一虫、一豸,也无非上应天心的可爱生物!武林人挟技行侠,匡国法之不逮,铲人世之不平,顺于道,无妨舍生取义,杀身成仁,堆骨如山,流血五步!逆于道,必当赎过以改,忏罪以诚,唾面白干批颊弗怒!至于缩步怜蚁,留饭爱鼠等仁心义念,更是每个人所应有的人性根本,倘蔑视公正仁义,专事暴酷杀戮,则枉称万物之灵,与虎豹豺狼,枭鹫鹰隼等禽兽何异?”
一席话儿,教训得树上那位“毒金刚”申屠豹,哑口无言,沉默片刻之后,方发出一连串的“嘿嘿”阴笑!
许大昌叹息一声说道:“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那‘毒金刚’申屠豹恶孽极深,朱兄虽然义肝侠胆,苦口婆心,但仅凭一片正言,哪里能把申屠老魔,劝得彻底悔悟?”
语音略顿,转过面来,目注朱楠笑道:“故而小弟认为申屠豹屈于正义之下,必会恼羞成怒,索性逞凶!他是否假意用‘嘿嘿’阴笑,引诱朱兄分神,再暗以无形毒物相袭?”
朱楠连连颔首,微笑说道:“许兄相当高明,推断得丝毫不错!我深知老魔阴毒绝伦,一发笑声,必非善义,遂赶紧以内家罡气,化为无形气网,挡向当空,果然发觉申屠老魔于不动声色之中,洒来了无形毒粉!三位请看,距离我们身前三尺以外的那片草色,已全告枯黄了呢!”
就在许大昌、戚春雷、樊振等三人,注目惊心,暗呼侥幸之际,陡闻“当当”几声,从远方传来了悠然钟韵!朱楠向钟声来处,看了一眼,扬眉笑道:“是时候了,姜夫人的”封炉赠宝大会“将开,我们去赶赶这场热闹!”
他此时业已不再掩饰身有绝顶武功,语音了处,遂与许大昌一同展开轻功身法,扑奔“百宝崖”顶!
朱楠等人,刚刚驰去,申屠豹便飘身下树,一闪而逝。接着,那株参天古木的近梢头处,突又如坠叶轻飘,落下了两条人影。一个是面如冠玉,剑眉星目,风神秀绝,年约二十三、四的青衫书生,一个是鹑衣百结的白发老年乞丐。
白发老丐一下树来,便自“呵呵”大笑。
青衫书生问道:“老人家笑些什么?”
白发者丐笑道:“一来,我们与‘毒金刚’申屠豹,同藏一树,那老毒物枉负盛名,却根本毫无所觉……”
青衫书生微微摇了摇头,接口说道:“这倒不是申屠豹枉负盛名,因为他既未想到我们比他来得更早,又未想到我们比他藏得更高,遂未曾对近树梢处的那一丛浓枝密叶,加以注意!何况……”
白发老丐向这青衫书生看了一眼,扬眉问道:“老弟何况什么?怎不说将下去?”
青衫书生一双星目之中,闪动着炯炯神光,含笑说道:“何况我们异常小心,除了互用‘龟息之法’,不出丝毫声息外,在下暗运‘无相神功’,把近树梢处,完全护住,使不受邪毒侵袭,也暂与诸人隔断!”
白发老丐“哦”了一声,点头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慢说‘毒金刚’申屠豹,连那仿佛比申屠豹老毒物更厉害的朱楠,也自毫无发觉!”
青衫书生笑道:“这是老人家发笑原因之一,还有之二呢?”
白发老丐神情极为高兴地,又打了一个“哈哈”说道:“申屠豹老毒物一向凶狠毒辣,何等骄狂?今日竟被人骂得狗血淋头,恼羞成怒暗施毒技之下,又碰了一个大大钉子,当时若能饮酒,我老花子真要为之连浮三大白呢!”
青衫书生连连颔首,含笑说道:“那一篇‘剑道天心’的堂堂之论,着实高明,难怪把申屠老毒物,骂得无法还口!”
白发老丐笑嘻嘻地双翘拇指赞道:“那位朱楠老弟,真是可爱,胆识豪迈,风神高华,更有一身极上乘的武功,如今虽然声望未彰,据我老花子看来,他日必与老弟齐名,成为一时瑜亮的呢!”
青衫书生笑道:“老人家看走眼了!”
白发老丐闻言一愕,目注青衫书生诧声问道:“老弟此话怎讲?莫非你认为那朱楠的人品不美,胸襟不高,技艺不优,日后没有威震江湖之望?”
青衫书生微笑答道:“何必日后,人家如今便已威震江湖,与我齐名,也是‘十二金刚’人物!”
白发老丐骇然叫道:“老弟,你……你说什么?那朱楠也是‘十二金刚’之一?”
青衫书生“嗯”了一声,剑眉双扬,点头说道:“据我猜测,她定是位易钗而弁的巾帼英雄,也就是‘十二金刚’之中的‘粉黛金刚’诸葛兰!”
白发老丐先是满面惊容,但微合双目,略加思索之后,向青衫书生点头笑道:“司马老弟,你这位‘玉金刚’,果然心思细密,如今,我也觉得你所猜不错!”
原来这青衫书生便是曾被许大昌在酒店中,誉为“十二金刚”中,品正技高,出类拔萃的“玉金刚”司马-!
司马-谦笑说道:“老人家莫要捧我,你这‘风尘酒丐’熊华龙的名头,虽然不列‘十二金刚’,也还是足震八方四海!”
熊华龙笑道:“我这‘风尘酒丐’四字,算得什么?更不敢与你们被武林人物群推为泰山北斗的‘十二金刚’,相提并论!但我却有桩心愿……”
司马-见他语音忽顿,含笑问道:“老人家有什么心愿,怎不说出?”
熊华龙呵呵笑道:“我这心愿是与‘醉金刚’方古骧互相结识,各倾佳酿百斤,一比酒量!”
司马-笑道:“老人家这桩心愿,不难完成,在下若是见到‘醉金刚’方古骧时,一定转达此意……”
说至此处,忽又轩眉问道:“熊老人家,你是从何同意我所作猜测,认为朱楠就是‘粉黛金刚’诸葛兰呢?”
熊华龙目注远方笑道:“适才钟韵已鸣,姜夫人的‘封炉赠宝大会’将开,我们莫要错过这场热闹,还是一面走一面谈吧!”
司马-点了点头,与那位“风尘酒丐”熊华龙,一同飘然举步。
熊华龙边行边自笑道:“一来,朱楠以内家罡气,化为无形气网,护住她本身,暨许大昌兄弟之举,显见武学极高,绝非常人所能及……”
司马-微笑道:“确实高明,不愧‘粉黛金刚’四字!”
熊华龙从身边摸出一只扁扁酒壶,继续笑道:“二来,‘朱楠’二字,恰好是‘诸葛兰’的首尾两字谐音!”
司马-笑道:“我也是由此启发,但这位姑娘易钗而弁之后,居然英气勃勃,不带丝毫脂粉娇态,着实难得!”
熊华龙举袖抹抹嘴唇,又复说道:“三来,许大昌在酒店之中,推崇老弟与‘白发金刚’伏五娘,为‘十二金刚’的强中强手之际,朱楠曾微露不服神色,曾向许大昌向了一句:‘那粉黛金刚诸葛兰’呢?”
司马-神情一震,向熊华龙拱手笑道:“多谢老人家,你提醒我一桩大事!”
熊华龙侧顾司马-讶然问道:“司马老弟,我提醒了你什么事儿?”
司马-笑而不答,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瓶,倾出两粒丹药,到崖边接点泉水化开,在脸上、颈上、和双手之上,仔细涂匀。
刹那之间,这位风神秀绝,潇洒无俦的“玉金刚”司马-,业已变得面庞肌瘦,满脸病容,相当猥琐,根本不是适才模样!
熊华龙骇然问道:“司马老弟,你好端端的却运用‘易容药’,加上‘变形功’,隐去本来面目则甚?”
司马-笑道:“那位粉黛金刚诸葛兰,人品虽端,但性情方面,显然极为高傲!”
熊华龙点头说道:“女孩儿家,多半性傲,何况她还是身怀上乘武功的绝代巾帼?”
司马-微笑说道:“便因如此,诸葛兰在听了许大昌盛赞我和‘白发金刚’伏五娘,为‘十二金刚’的强中强手之后定会心中不服!”
熊华龙饮了一口酒儿,说道:“这是意料中事!”
司马-笑道:“既然不服,诸葛兰必存争胜之心,今夜相逢,她找不着伏五娘的晦气,岂不是极可能会寻我一斗?”
熊华龙把两道目光,凝注司马-的枯黄双颊之上,扬眉问道:“老弟不想斗她?”
司马-扬眉朗笑说道:“我只会帮她,助她,或暗中欣赏她,哪里会想斗她?老人家应该记得戚春雷在酒店之中说过,武林人物由于‘十二金刚’所行所为,公认能称‘正派’者,只有‘粉黛金刚’诸葛兰、‘醉金刚’方古骧,和区区在下三个!倘若这三人以内,再起意义之争,岂不自消实力,更使群邪猖獗?”
熊华龙好生赞佩地,向司马-点头笑道:“了不起,了不起,老弟如此英年,能有如此胸襟见识,真令我花子佩煞愧煞!无怪能被武林推为‘十二金刚’中的一枝独秀!”
司马-连摇双手,谦谢说道:“老人家千万不要如此,这‘一枝独秀’四字,若是传人那位心高气傲的‘粉黛金刚’耳中,难免又生风波,我也将吃不消而兜着走呢!”
熊华龙失笑说道:“老弟既不欲露本来面目,让那诸葛兰一头,此去参与姜夫人的‘封炉赠宝’大会,却改用什么名字?”
司马-略一寻思,含笑答道:“我也学学那位诸葛姑娘,采取原名首尾两字略加变化,叫做‘施玉介’吧!”
熊华龙点头一笑,忽然目光一注,双眉微剔地,诧声叫道:“老弟你看,那是什么东西?”
司马-顺着熊华龙注目之处看去,只见一条山溪之内,浮满了死鱼死虾,逐流而下,不禁皱眉说道:“申屠豹那厮,真正造孽,这种情况,定是他暗洒毒粉,被诸葛兰的”无形罡气“*散飘坠溪中,以致把无辜鱼虾毒死不少!”
熊华龙指着山溪说道:“这溪水流向前去,若是被人误饮,岂不……”
司马-摇手笑道:“老人家不必忧虑,一来溪流若远,毒力自消!二来水面又有大量死鱼死虾,可使近处山民,见状知戒!但为防万一起见,我再牺牲两粒‘化毒丹’,投入溪中,便算有人误饮,也不妨事了!”
说完,果然取出两粒白色灵丹,投入溪水之内。
等这一位“风尘酒丐”,和一位“玉金刚”,赶到百宝崖头,姜夫人的“封炉赠宝大会”,恰好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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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本是姜夫人的六十九岁生辰,但这白发飘逸的江湖女杰,却并未以甚丰盛酒宴,招待与会豪雄。
她所住之处,是“百宝崖”近崖头的一片广大石坪以上的几间茅屋。
姜夫人便在广大石坪之上,设下二、三十个座位,煮了几壶苦茶,与赴会群豪,互相茗话。
司马-一上石坪,便对熊华龙悄悄说道:“熊老人家,我们找个不引入注目之处,随意落座好了。”
熊华龙点点头,向姜夫人遥遥把手一拱,便在一株古松之下的座位落座。
也不知这位“风尘酒丐”,是有意如此?或是无心巧合?
竟与化名“朱楠”的诸葛兰、许大昌等人,坐在邻近。
许大昌、戚春雷、樊振兄弟,认识这位“风尘酒丐”,赶紧起身招呼,并为诸葛兰引介说道:“朱兄,这位便是‘风尘酒丐’,熊华龙熊老人家!”
诸葛兰知道这“风尘酒丐”,人极风趣,在武林中齿德俱尊,遂也站起身形,抱拳笑道:“在下朱楠,久闻老人家侠名,今日识荆,实为幸事!”
熊华龙呵呵笑道:“朱老弟不必捧我,你那一席正言谠论,把‘毒金刚’申屠豹骂得抱头鼠窜,连此处都无脸前来,才是真正足以誉满江湖的快人快举!”
几句话儿,把诸葛兰听得瞪着两只黑白分明的俊眼,向熊华龙呆呆发怔!
熊华龙笑道:“朱老弟有所不知,我和这位施玉介老弟,比申屠豹到得更早,是藏在那株参天古木的近树顶处,故而才静静欣赏了朱老弟的那桩杰作!”
理由虽已解释清楚,但诸葛兰却玉颊飞红,把两道冷电似的目光,对熊华龙、司马-二人,着实盯了几眼!
确也难怪,以诸葛兰这等功力,当时居然不知树上另外藏的有人,叫她怎不心中惊诧?
司马-弄不懂熊华龙为何如此?暗恨他随口多话惹事生非,遂赶紧岔开话头,向诸葛兰抱拳笑道:“朱兄,那申屠豹老毒物不曾来参与这姜夫人的‘封炉赠宝大会’吗?”
诸葛兰因对方是含笑相问,未便不答,只好点头说道:“申屠豹知道小弟在此,大概不好意思前来,‘十二金刚’中,只有那‘瘦金刚’孙一尘,正坐在姜夫人的身侧!”
说至此处,姜夫人端茶起立,咳嗽一声,目扫群雄,缓缓说道:“老婆子此次因年迈不堪劳累,立意永远封炉,决不再为己为人,铸制任何刀剑暗器,并将手边几件小巧之物,转赠武林友好……”
群豪听得不约而同地,起了一阵掌声!
这阵掌声,代表了他们对姜夫人封炉之举致贺,也代表了他们向姜夫人致谢赠宝之意。
姜夫人饮了一口茶儿,俟掌声停歇以后,又复微笑说道:“这‘封炉赠宝’之举,只是我老婆子的一点私衷,并未具帖相邀,根本谈不上‘大会’二字,谁知江湖人物,辗转传言,今夜竟仍有二十四位武林高朋,到了‘百宝崖’顶……”
司马-趁着姜夫人发话之际,目光电扫全场,见除了主坐姜夫人,和两名青衣侍婢之外,赴会来宾,果是二十四位。
石坪上除了茶座,还陈列着一只巨大火炉,炉上有只铁鼎,但炉中无火,想是姜夫人平时炼剑炼药之用?
这时,姜夫人继续笑道:“老婆子不再涉足江湖,准备赠人之物,只有三样,粥少僧多之下,不得不于赠物之际,略加甄拔,在座宾朋,谁能秀迈群伦,谁就获得老婆子所赠之物……”
群豪又复报以一阵掌声!
姜夫人向炉上铁鼎,看了一眼,面含微笑说道:“我所出甄拔题目,有文有武,诸位不妨尽展所长,但今夜是我老婆子六十九岁生辰,也是我封炉归隐之日,诸位可以逞能夺宝,却不可以有意气相争的血腥场面……”
群豪一片默然,代表了对姜夫人所提不流血原则的无言遵守!
姜夫人转过面来,指着那位“瘦金刚”孙一尘,含笑说道:“今夜更感荣幸,竟有‘十二金刚’中的‘瘦金刚’孙大侠,宠降与会,孙大侠是当代武林的泰山北斗,少时一项文的甄拔,由我主试,两项武的甄拔,便烦请孙大侠的高明法眼,加以评断!”
瘦金刚孙一尘闻言,方自凶睛一闪,电射寒芒,姜夫人却又笑道:“但孙大侠若不嫌我老婆子赠人微物,太以粗贱,也复见猎心喜参与甄拔之际,自然便不敢再劳动他担任评判!”
司马-向熊华龙悄悄笑道:“老人家听见了吗?这位姜夫人相当高明,她先把‘瘦金刚’孙一尘捧得高高,使这著名老魔,为颜面所拘,不好意思再恃技逞凶,横行霸道!”
熊华龙点头笑道:“姜夫人用心虽苦,但少时取出宝物,‘瘦金刚’孙一尘贪念必炽,恐怕顾不得什么武林身份?”
司马-压低语音,扬眉说道:“他敢?这是公平竞技,人人均可参加,若是不顾身份,恃技胡行,恐怕不必等我们出手,那位自称‘朱楠’的‘粉黛金刚’诸葛兰,便不会容他猖獗!”
这时,姜夫人从主座之上,站起身形,缓步走到那巨炉铁鼎之前,伸手在鼎中取出一只径约三寸,人指粗细的精致金环,高高举起,向与会群雄,含笑问道:“诸位武林高朋,有谁认得我老婆子所铸自用,但生平仅仅用过一次的这件暗器?”
赴会群雄,无人答话,包括了“瘦金刚”孙一尘,和“粉黛金刚”诸葛兰在内。
这桩问题,本难答复,因此事不关武功,只是见识,姜夫人生平仅仅用过一次的独门暗器,自难有人能说出来历!
熊华龙见无人答话,便双眉微扬,打了一个“哈哈”。
姜夫人闻得笑声,目注熊华龙,点头叫道:“熊大侠游戏风尘,德高识广,大概认得出我这……”
熊华龙不等姜夫人再往下说,便自起立笑道:“老花子坐得稍远,又复老眼昏花,看不出是不是夫人昔日用来于岱顶降魔的‘红线金环’?”
姜夫人微笑说道:“熊大侠果然见识超人,你既然认出我这‘红线金环’,索性就请你一并代为说明它的构造用法好吗?”
熊华龙怪笑说道:“夫人怎么先考起我老花子来了?我哪里说得出这‘红线金环’妙用,只知道此环是以地煞之数七十二圈‘风磨铜丝’,色作金黄,却有三圈,色作朱赤,故而看将上去,这枚金环的环身中央,似乎镌有三根朱红细线……”
姜夫人接口笑道:“熊大侠解释得差不多了,我只要补充几句!”
说完目扫群雄,朗声又道:“这七十二圈‘风磨铜丝’,虽然看来极细,但却无坚不摧,略贯内家真力,便足断金入石,尤其所杂三根朱红细丝,更具奇毒,见血封喉,中人立死!”
语音至此,略略一顿,回头看着那位“瘦金刚”孙一尘,含笑问道:“孙大侠,你对于老婆子的这只‘红线金环’,有无兴趣?”
孙一尘因姜夫人一口一声“孙大侠”,把自己捧为当代武林的泰山北斗,自然不得不略端身份,摇了摇头,狞笑说道:“我还真没兴趣,因为武功到了老夫这等火候,谈笑皆可却敌,业已不屑于使用暗器!”
诸葛兰听了孙一尘这番话儿,不禁嘴角微撇,哂然不屑地,冷哼一声!
孙一尘闻得哼声,双目凶光顿炽,恶狠狠地投注向诸葛兰所坐之处!
熊华龙悄向司马-道:“司马老弟,好戏快开场了,这位诸葛兰姑娘,大概看不贯孙一尘的卖味骄狂之态,会发发‘金刚脾气’,给他一点颜色!”
姜夫人也看出孙一尘目中凶芒如电,已然杀气腾眉,遂赶紧把那只“红线金环”,向他递去,并含笑叫道:“孙大侠,你既对此毫无兴趣,老婆子便烦你以超然地位,主持甄拔,看看这只‘红线金环’,应该赠送哪位?”
孙一尘凶睛微转,接过“红线金环”,也不起身,仍然大咧咧地,坐在椅上,目光一扫群雄嘿嘿笑道:“来参加今夜盛会的,都是武林人,所谓‘甄拔’,自然离不开一个‘武’字!
老夫秉公而断,谁能在这只‘红线金环’上,表现出超迈群伦的精妙功力,姜夫人的这枚金环,便归他所有!“孙一尘语音方话,立有一人,起立答道:“孙大侠,在下娄方,愿意当场献丑!”
孙一尘知道这娄方号称“妙手飞魔”,是个精于暗器手法的八闽剧寇,遂点头微笑道:“娄朋友,请表演吧!”
边自说话边自把那只“红线金环”,向娄方凌空抛过。
娄方接环在手,向孙一尘略一躬身,并对“红线金环”,看了两眼,觑准石坪边上的一株大树树干,扬手掷去。
金环出手,只是一道金虹,但飞到距离树干,约莫三尺之处,却突然一散!
一道金虹,散成数十个细细寒芒,宛如一蓬光雨,上下左右地,急漩乱飞,其中决无任何一圈寒芒,打中在树干之上。
直等无数寒芒,漫空飘闪,从各个不同角度,转折飞回,才一片“夺夺”连声,完全嵌入树杆!
娄方面有得色,纵到树前,把细细“风磨铜丝”‘一齐起下,仍然合成一只“红线金环”,交还给孙一尘,但那株大树,也就乱叶纷落,仿佛立告枯萎而死!
熊华龙低声叫道:“司老弟看见没有?那三根红细圈上所含毒力,果然厉害无比!”
司马-方一点头,孙一尘已目扫群雄,扬眉说道:“适才娄朋友所表现的‘飞环散聚’手法,相当不弱,不知还有哪位自信能胜过他吗?”
孙一尘话音刚完,有个娇滴滴的女人口音,应声答道:“娄朋友飞环散聚的手法虽高,但却有两个缺点!”
发话之人,是个年约花信,姿容虽美,但却风情极荡的红衣少妇。
孙一尘目光略注,含笑问道:“是‘追魂伽女’戈姑娘吗?”
红衣少妇在座上起立,妙目流波,向孙一尘抱拳为礼,媚笑说道:“戈妙香参见孙老人家侠驾!”
孙一尘点了点头,目注戈妙香道:“戈姑娘不妨指出‘妙手飞魔’娄朋友的手法缺点何在?”
戈妙香仿佛交际手腕相当周到,在答话之前,先向“妙手飞魔”娄方,含笑看了一眼。
娄方笑道:“戈姑娘尽管批评,娄方恭聆芳教!”
戈妙香媚笑一声,扬眉说道:“娄朋友‘散环法’不错,聚环法稍差,因为那七十二圈‘风磨铜丝’,不是分七十二处,分布平均地嵌在树杆之上,大概只有五十八处光景,何况,每只铜圈的入木情况,也略嫌深浅不一!”
娄方闻言之下,不禁骇然,暗惊这“追魂伽女”戈妙香,好敏锐的目力!
孙一尘点头笑道:“戈姑娘的评论颇高,但武功之道,轻在能说,重在能做,你能改进娄朋友的缺点,照样做一遍吗?”
戈妙香嫣然一笑,目闪媚光答道:“戈妙香不必学步娄朋友适才所为,却愿以另一种手法,求教于各位高朋贵友!”
孙一尘含笑举起“红线金环”,戈妙香款摆腰肢,几个春风俏步,走到孙一尘身前,接过“红线金环”,便即向空一掷!
金环才一出手,便告漫空散飞,宛如在夜空之中,撒了一片金网,映着蟾辉月色,端的好看煞人!
七十二圈寒光先是飞向四外,几个漩回飘转之后,四外飞回,仍然整整齐齐地,自动合成一只金环,落在“追魂伽女”
戈妙香的手内!
孙一尘“哈哈”大笑,目注娄方问道:“娄朋友,你服是不服?”
娄方一来确实觉得戈妙香之技,高于自己,二又看出孙一尘似乎惑于美色?有点袒护这“追魂伽女”之意,遂极为识趣地一抱拳,应声答道:“戈姑娘绝艺惊人,娄方心服口服!”
孙一尘偏头目注姜夫人道:“姜夫人,看来你这只‘红线金环’,大概要送给戈姑娘了!”
熊华龙闻言,眉头一皱,对司马-悄然叫道:“司马老弟,赶紧出手……”
司马-笑道:“出手则甚,我又不用暗器?”
熊华龙道:“老弟虽不用暗器,也不能使这‘红线金环’,落人戈妙香的手内!因为这‘追魂伽女’,异常荡淫毒凶,她若获得这厉害暗器,不知将多杀多少人?多造多少孽!”
司马-听熊华龙这样说法,剑眉微轩,正待发话,却见那位姜夫人,向孙一尘含笑说道:“戈姑娘之技,确已惊人,但今日老婆子赠宝之举,首重公平,孙大侠何妨再问问各位高朋中,有没有格外惊人之艺?”
姜夫人这样一说,孙一尘自然不便把那“红线金环”,立即裁定送给戈妙香,只好目扫群雄,冷问道:“有没有哪位自认胜过那戈姑娘……”
一语方出,已有人朗声答道:“有!”
戈妙香本来几乎已欲将那“红线金环”,套上自己手腕,如今听了这个“有”字,不禁银牙微咬,向语声发处,投过一瞥!
她这一瞥眼光,原本含蕴着无穷愤恨仇毒,脸上神色,也颇阴森冷酷!但却在刹那之间,把愤恨眼光,和阴森神色,全化作满面春风笑意!
为什么?因为开口答这“有”字之人,是“粉黛金刚”诸葛兰!
不太难看的女人,扮成男人,便已相当漂亮,何况诸葛兰。
是位落雁沉鱼倾城倾国的绝代佳丽?
她易钗而弁之下,那份美、那份秀、那份朗、那份潇洒、那份俊逸,委实看煞夷光,妒煞卫-,足令任何女子,为之神迷心醉,一见生情,何况这位“追魂伽女”戈妙香,更是风流无比的欲海荡妇?
戈妙香一见诸葛兰傲然卓立的风韵器宇,立时怒念全消,连手中“红线金环”,也忘了交还孙一尘,只把两道水汪汪的眼球,死盯在诸葛兰的脸庞上!
孙一尘目光微注,便看出这答话的蓝衫秀士,正是适才对自己冷哼之人!
他自嘴角间,浮起一丝狞笑,向诸葛兰冷冷问道:“娃儿报名,你也会用暗器吗?”
“娃儿”两字,已显老气横秋,“你也会用暗器吗”一语之中,更是充分流露出对诸葛兰的轻视不屑意味!
诸葛兰暂时忍气,不去理他,只是眉扬答道:“我叫朱楠,一向不用暗器!”
这句答话,听得孙一尘为之一怔,眉头微皱,又向诸葛兰问道:“你说一向不用暗器,怎又自信能强过戈姑娘呢?”
诸葛兰答道:“你方才说谁能在这只‘红线金环’之上,表现出超越群伦的精妙武功,谁就是金环得主,又没有规定非比暗器发放手法不可!”
孙一尘被顶撞得无法答话,心中更气地狞笑问道:“这样说来,你并不精于发放暗器之道,只是擅于收取……”
诸葛兰不等孙一尘话完,便即接口说道:“不必,我既不愿发,也不愿收!”
孙一尘越发惊奇,注目问道:“不发不收,你却如何表现功力?”
诸葛兰异常爽朗干脆地,应声答道:“挨!”
司马-听的出神,忍不住抚掌赞道:“好爽脆的答复,‘粉黛金刚’,委实可爱……”
他是在出神忘形之下,这句话儿,遂忘了压低语音!
诸葛兰秀眉微扬,螓首略偏,向这位形相颇为猥琐的“玉金刚”司马-瞪了一眼!
熊华龙暗中在桌下伸过脚去,把司马-轻轻碰了一下。
司马-这才警觉自己忘形失言,不禁脸上一红,耳根一热!
孙一尘听了那个“挨”字,凶心顿起,目光冷注诸葛兰,阴恻恻地问道:“朱楠,你挨什么?你挨得起‘红线金环’?”
诸葛兰哂然答道:“我若挨不起这‘红线金环’,还会想要这‘红线金环’吗?”
孙一尘目闪厉芒,向那位手持‘红线金环“,两道似水目光,仍盯在诸葛兰身上的”追魂伽女“戈妙香,沉声叫道:”戈姑娘!“一声断喝把戈妙香从神迷心荡中喝醒,玉颊微红地,向孙一尘陪笑说道:“孙老人家,有何吩咐?”
孙-尘道:“这姓朱的娃儿,自诩钢筋铁骨,能挨‘红线金环’,戈姑娘不防尽力施为,掂掂他到底有多少份量?”
戈妙香闻言之下,心中好生为难!
因若不出手,或出手有所保留,自然瞒不过孙一尘,会使这位难缠惹的“瘦金刚”心中不悦!
若是认真出手,则慢说那三枚“赤红毒圈”,见血必死,就是其余六十九枚‘风磨铜圈’,也无坚不摧,自己怎忍心把朱楠这样一位风流绝代的美男子,俏英雄,毙于“红线金环”
之下?
就在“追魂伽女”戈妙香深感为难之下,来了解围之人!
所谓“解围之人”就是诸葛兰自己!
原来孙一尘命令戈妙香出手的话儿刚完,诸葛兰已向他连摇双手说道:“不行,不行,我不要由戈姑娘出手!女孩儿家纵或手法灵巧,真力毕竟稍弱,我纵挨得起时,又有什么光采?”
戈妙香心内一宽,孙一尘又对诸葛兰冷笑问道:“你觉得由谁出手,才有光采?”
诸葛兰毫不迟疑地,应声答道:“你!今日会场之中,大概只有你这威震武林的‘瘦金刚’出手,才可充份发挥‘红线金环’的威力,也才可考验得出我是否有金身不坏之能!”
一番话儿,震惊四座,“瘦金刚”孙一尘更是发出一阵诧怒交进的冷笑!
笑毕,孙一尘面罩寒霜,厉声喝道:“戈姑娘,拿来!”
戈妙香无可奈何,只好抛过“红线金环”,但心中却为诸葛兰捏了一把冷汗!
眼看“红线金环”所化金虹风到,孙一尘并不伸手去接,倏然双眉一挑,挥掌凌空劈出!
掌风到处,硬把一道粗粗金虹,震成七十二道细细金光,挟着摄人心魂的“嘘嘘”锐啸之声,向诸葛兰密罩而落!
金光威势,足足笼罩了丈许方圆,任是诸葛兰身法再快,她也不及躲闪!
戈妙香正自心中一酸,却见诸葛兰宝相外宣,神仪内凝地,面含微笑,巍立如山,仿佛对当空罩落的七十二道金光,完全视如无物?
金光落处,只起了“铮铮铮”三声轻微脆响,然后便一齐收敛!
诸葛兰更漂亮了,因为她那件宝蓝儒衫之上,竟粘挂着精光闪闪的六十九枚细细“风磨铜圈”,绝似绣上了不少美丽花样,!
她缓缓伸手,一枚一枚地,从身上摘下六十九枚‘风磨铜圈’,合成一只金环,并低头向地下三小堆朱红碎粉看了一眼,抬首微扬,对姜夫人含笑叫道:“三枚毒环既碎,夫人万孽皆消!在下以这点施为,权充薄礼,敬祝夫人生辰愉快,百寿康宁!至于所剩六十九枚”风磨铜囤“朱楠却腆颜拜登嘉贶,留待日后,为夫人造福江湖的了!”
说完,把那只“红线”已无的“金环”,徐徐套上右腕!
一片掌声,如雷响起,其中包括了面含微笑舶姜夫人,却不包括那惊的目瞪口呆,气得全身发抖的“瘦金刚”孙一尘在内!
鼓掌赞好之人中,有两人鼓得最是起劲!
一个是对朱楠醉心的“追魂伽女”戈妙香,一个是对诸葛兰倾心的“玉金刚”司马-!
“瘦金刚”孙一尘如今是怒又怒不得,走又走不得,只得面色微赤,带着满怀惊羞,默然坐下。
羞的是自己盛名之下,当着这多武林人物,居然出乖露丑!
惊的是这朱楠是何来历?年岁轻轻,竟具这高武功?练有“护身罡气”,并到了敛放如意的地步!
孙一尘羞容未褪,惊心未定之间,姜夫人又走到铁鼎之旁,取出一柄长才尺二,色若烂银的匕首,向群雄含笑说道:“这柄匕首,是我精心淬炼之物,钢质火候,无不上乘,纵然比不上前古‘鱼肠’,但水斩蛟螭,陆杀狮象,截金断玉,吹毛折发等等,也不会逊色多少!”
说至此处,仍复笑顾孙一尘道:“孙大侠,你对这柄匕首,有无兴趣?”
孙一尘尚未答话,诸葛兰已自朗声笑道:“姜夫人,你这句话儿,多问的了,方才孙大侠已然说过,武功到了他这等火候,谈笑皆可却敌,哪里会看得上这柄小小匕首,而降尊纡贵地,与其他人物,较量争夺?”
孙一尘气得怪叫一声,接口说道:“谁说我看不上?我偏要参与较技,争夺这柄匕首!”
“瘦金刚”一说参与较技,全场人物,个个鸦雀无声!
诸葛兰笑道:“孙大侠这一自贬身份,欲献绝艺,声威服众,无人敢与竞争,看来这柄匕首,是你的了?”
孙一尘咬牙说道:“别人不敢,你大概敢?”
诸葛兰双眉略挑,目闪神光笑道:“孙大侠适才不是叫我小娃儿吗?常言道:”初生之犊不畏虎‘,我就犯犯虎威,敬以鸡肋,一当尊拳如何?“孙一尘勃然起身,姜夫人摇手笑道:“孙大侠暂息雷霆,老婆子想把原定秩序,略为更动一下!”
孙一尘愕然问道:“更动什么?”
姜夫人笑道:“孙大侠是成名俊杰,这位朱楠老弟,也是秀出豪雄,你们较技一事,定然精彩绝伦,应该移作今日盛会的压轴好戏!”
孙一尘本是功力极高的内家好手,如今也觉自己过于激怒,气躁神浮,现在不是与强敌拼斗之际,遂吸了一口长气平静下来,徐归原座,向姜夫人含笑说道:“我明白了,夫人要把另外一项文的甄拔,提前举行,孙一尘敬如尊命!”
司马-看在眼中,向熊华龙悄悄笑道:“熊老人家,这‘瘦金刚’孙一尘分明嗔念大动,气机已现,如今竟能天君又朗,释躁静矜,足见修为甚深,名非虚得,少时真要代那位诸葛姑娘,留神掠阵,莫令有了差错!”
这时,姜夫人命人送给所有赴会群雄每人一份纸笔。
群雄方自莫明其妙,姜夫人已从那只铁鼎之中,取出一个小小信封,向群雄含笑说道:“这信封之中,是张极验药方,功能疗伤祛毒,对于济世活人,大有效用!如今老婆子出一简单对联,请各位随意作对,不书姓名,汇投鼎中,由老婆子审校出意义最佳,文词最工的一位,便以这药方相赠!”
说完,取过一张白纸,在纸上写了“剑道”两字,向群雄略一展视,朗声笑道:“这‘剑道’二宇,便是上联,诸位请随意作对,自行投向铜鼎以内!”
熊华龙笑向司马-道:“司马老弟,这张药方儿,功能疗伤、祛毒,有益于济世活人,你要不要加以争取?”
司马-笑道:“这与毒辣暗器不同,我当然想要,但却未必对得工稳,要到手呢?”
熊华龙取出酒壶,饮了一口笑道:“以老弟经天纬地之才,对于这区区二字‘联语’,无非牛刀小试……”
话犹未了,司马-已提笔写了两个字儿,折叠起来,走向铜鼎。
等他走到鼎边,诸葛兰也已到达。
司马-退后一步,让诸葛兰先把所作对联,投人铜鼎之内!
他虽彬彬有礼,诸葛兰却仍神色冷然,向司马-白了一眼!
熊华龙看在眼中,暗暗好笑,等司马-归座以后,向他低声叫道:“司马老弟,你知不知道那位‘粉黛金刚’,为何对你白眼相加,不垂青眼?”
司马-摸摸自己的面颊,苦笑答道:“大概是嫌我这副猥琐样儿,长得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熊华龙摇头笑道:“不对,堂堂侠女,怎会以貌取人?我觉得她定是听你适才失神喊出‘粉黛金刚’四字,知道被你看破行藏,有点不大高兴!”
司马-脸上微红,皱眉说道:“我承认适才失态,老人家认为此事应如何补救?”
熊华龙想了一想,摇头笑道:“凡事越描越黑,不必设法补救,我们且见机行事便了,最多老弟索性揭明身份。让她看看‘玉金刚’极为英挺俊美,绝非猥琐讨厌的本来面目就是!”
司马-对他瞪了一眼,剑眉双蹙,正要发话,熊华龙手指铜鼎,怪笑说道:“老弟,姜夫人已开始审核鼎中,应答联语,且看老弟能否中选?以及那张济世活人的药方儿,究竟由何人所得?”
司马-默然看去,见姜夫人从鼎中取出两张纸儿,向群雄笑道:“天下事奇巧万分,应答联语中,有两份联语,完全相同,意义文词,更复佳绝,老婆子决定以此论元,请落空诸位,莫要介意才好!”
场中响起一片掌声,表示与会群雄,信任姜夫人所作审核,必然公允!
姜夫人慢慢打开手中两张纸儿,只见纸上书法,一系“瘦金”,一系“章草”,写的全是“天心”二字!
熊华龙喜道:“司马老弟,我认得那‘章草体’的‘天心’二字,是你所书,但‘瘦金体’的‘天心’二字,却不知是谁……”
他的语音未了,姜夫人业已含笑说道:“以‘天心’,对‘剑道,,不单字面工整文词典雅,意义更十分高隽!虽精’剑道‘,莫悖’天心‘,这正是武林人物,于血腥江湖中,济世救人的立身正旨!请问诸位高明,老婆子以此论元,选得可公正吗?”
场中群雄,答以一片如雷掌声!
姜夫人满面欣慰地,扬眉笑道:“如今,我请以‘天心’应答的两位高明,站起身来,接受老婆子的微薄之赠!”
场中缓缓站起两人,一个是化名“施玉介”的“玉金刚”
司马-,一个是化名“朱楠”的“粉黛金刚”诸葛兰。
熊华龙突然“哈哈”大笑地,高声叫道:“二人‘同心’,其利断金,这事委实妙到极处也巧到极处,真是-段足以流传百世的武林佳话!”
诸葛兰似乎觉得“二人同心”暨“武林佳话”等语,有点刺耳,又向这位“风尘酒丐”,投过一瞥白眼!
姜夫人因已知道诸葛兰的化名,遂仅向司马-问道:“这位老弟尊姓大名?”
司马-抱拳笑道:“在下姓施,小字玉介。”
姜夫人笑道:“施老弟既与朱楠老弟答案相同,老婆子想把这张药方,再抄一份……”
司马-连摇双手,截断姜夫人的话头说道:“不必不必,朱兄才思敏捷,答案先成,也比我先投入鼎内,这张药方,让给朱兄……”
诸葛兰双眉一挑,冷笑说道:“我不承情,谁要你让?”
司马-知道女孩儿家情性,多半娇纵,既已对于自己不满,此时再陪小心,也是徒然,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地,轩眉笑道:“朱兄不要我让,可敢和我赌吗?”
诸葛兰怎会对他示弱?接口问道:“怎样赌法?”
司马-指着“瘦金刚”孙一尘,向诸葛兰含笑问道:“少时,朱兄不是要和这位‘瘦金刚’孙一尘,互相较技,争夺姜夫人的那柄罕世匕首吗?”
诸葛兰点头说道:“不错,此事与你何干?”
司马-笑道:“我们便以此事,作为打赌如何?倘若朱兄胜得此阵,这张药方便归你所有,否则,便归我所有!”
诸葛兰以豪气凌云的高傲神色,向“瘦金刚”孙一尘投过不屑一瞥,颔首答道:“我接受这种赌法……”
语音略顿,向姜夫人抱拳笑道:“不知夫人对于此事……”
姜夫人接口笑道:“这张药方儿,已是朱施两位老弟共有之物,你们有权对它作任何安排,不必再征询我老婆子意见的了厂诸葛兰见大会主人,已不表示意见,遂目光微注那位”瘦金刚“孙一尘,轩眉叫道:”孙大侠,你打算如何赐教?如今该唱唱我们这出压轴戏了!“孙一尘双目目光微扬,凝注空中,好似不曾听见诸葛兰叫阵之语,竟未予置答!
熊华龙悄向司马-道:“司马老弟,你认为这‘瘦金刚’孙一尘,是在耍甚花样?他为何不答理诸姑娘的叫阵之语?”
司马-略为寻思,低声答道:“我觉得孙一尘似乎心神旁鹜,也许是正有人运用‘蚁语传声’功力,在对他耳边,悄悄说话?”
熊华龙同意司马-这种见解,瞿然说道:“老弟看法高明,若照这样说来,孙一尘居然还有党羽在侧……”
司马-接口笑道:“故而,我们要特别为那位‘粉黛金刚’,留神掠阵,千万莫使她中了孙一尘的什么阴谋毒计!”
这时,诸葛兰因见孙一尘对自己未加答理,不禁秀眉双挑,又复叫道:“孙大侠,你听见我的话吗?怎的……”
话方至此,那位“瘦金刚”孙一尘突然收回凝注空中的目光,斜睨着诸葛兰,纵声“哈哈”大笑!
诸葛兰被他笑得有点莫明其妙起来,皱眉问道:“你这样笑法,究竟为了什么?”
孙一尘笑声倏收,换了一声仿佛含蕴有无穷感慨的悠长叹息!
叹罢,他方目注诸葛兰,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江湖代有英雄出,各领风云数十年!孙一尘老矣,我何必还与你这样秀发有为的老弟台,起甚争强斗胜之念?”
这几句话儿,说得不像是位恶名卓著的老魔头,竟像是一位颇爱奖掖后进而又胸襟旷达的前辈仁侠!
熊华龙低叫一声,诧道:“奇怪,孙一尘这杀人不眨眼的老魔头,居然悟道……”
司马-冷笑接道:“不然,语气虽颇谦和,目光仍极阴鸷,我认为这位‘瘦金刚’,是在‘笑里藏刀’!”
熊华龙道:“笑已显然,刀却安在?”
司马-笑道:“不到图穷,怎会匕现?我们不必胡猜,且看下去!”
诸葛兰听完话后,也觉大出意外地,目注孙一尘,愕然问道:“孙大侠,照你这样讲来,莫非不愿意和我动手!”
孙一尘表面上笑嘻嘻,实际上阴恻侧地,摇了摇头,扬眉答道:“争胜是一回事,切磋则又是一回事,今夜风萍聚合,定有前缘,我愿意与朱老弟留下百招纪念!”
诸葛兰道:“百招以后呢?”
孙一尘怪笑道:“以后我另有安排,但斗满百招再说……”
说至此处,把语音略为提高,目中精芒如电地,凝注在诸葛兰身上,朗声叫道:“朱楠老弟,你年岁虽轻,身负绝艺,是当代武林中,秀迈群伦的祥麟威风,仙露明珠!孙一尘对你,决不敢倚老卖老,老弟留神,我要先进手了!”
语音未落,掌影业已漫天,“腾蛟舞风”、“起陆龙蛇”、“虎扑鹰扬”等三绝招回环并发,不但变化神奇,所挟掌风,更是呼呼生啸,凄厉无匹!
熊华龙饮了一口酒儿,吐舌笑道:“乖乖,这位‘瘦金刚’,真是嘴甜心辣,一开始便下绝情,幸亏对手是功力比他只高不弱的‘粉黛金刚’,换了我老花子时,就这起手三招便可能弄得灰头土脸地,吃不消而兜着走了!”
说话之间,孙一尘是三招连着三招,再加上三招,一共攻出了九招奇幻掌法!
诸葛兰则倚仗着灵妙身法,一味飘闪躲避。
熊华龙诧道:“诸葛姑娘怎么只守不攻?”
司马-笑道:“这就是侠义人物的吃亏之处,她听了孙一尘方才所说的冠冕堂皇之语,可能起了敬老心情,不好意思在一开始时,便锋芒毕露地,*人太甚?”
熊华龙皱眉说道:“这样不吃了亏吗?”
司马-点头说道:“岂仅吃亏,简直吃亏太甚!因为双方功力强弱,本就相去极微,诸葛姑娘心中,一存礼敬,必失先机,等到她觉出不对,拼力挽回,由落后转为平衡,由平衡发动反击之际,百招之数,便告差不多了!”
熊华龙目注场中,看出司马-判断之语,确实丝毫不错!
瘦金刚孙一尘招招都是进手猛攻,每一招都攻得极凶极厉!
诸葛兰起手几招,确实心存礼让,但后来却连想礼让都不行,身形已被孙一尘的翻飞掌影密密罩住!
她秀眉双蹙,要想反击,但对方掌法诡厉,压力太强,一时之下,实难夺回先机,只好闪展腾挪,等待机会!
转眼间,已有六七十招,诸葛兰情况虽已略见好转,却仍尚未能取得平衡局面!
整个会场之上,鸦雀无声,所有赴会群雄,全自聚精会神地、欣赏这场罕见恶斗!
诸葛兰好胜心切,虽然自保无虑,却不甘就此终场!
她拼冒奇险,对于孙一尘一招“浪拍悬崖”,不予接架,竟反向对方攻出一招“推山填海”!
孙一尘因另有打算,不肯与她硬拼,只得收招闪身,避过来势!
诸葛兰取得平衡,立即抢攻,不再是先前那等一味防守!
诸葛兰在抢攻,孙一尘也不退,这二三十个回合,才是这两位金刚的真打实斗!
掌影幕天,掌风如海,宛若狂涛四卷,威势慑人!
观战群雄中,有功力稍差者,竟站不稳脚,只好自行识趣地避向远处。
司马-与熊华龙均是上乘法眼,自然看出两位“金刚”
中,仍属“粉黛金刚”略高半筹,换句话说,也就是诸葛兰适才由落后转为平衡,如今又由于衡渐趋领先局面!
翻翻掌影之中,突然响起诸葛兰的朗脆语音叫道:“孙大侠好凌厉的掌法,常言道:”货卖识家‘,你再接接我这’小诸天降魔九式‘!“熊华龙听了“小诸天降魔九式”之名,不禁失笑说道:“女孩儿家,毕竟好胜!诸葛姑娘大概要把压箱底的功夫,拿出来了?”
司马-摇头笑道:“这‘小诸天降魔九式’,虽是威力极强的佛门绝学,但孙一尘却未必会容许诸葛姑娘施展!”
果然,诸葛兰语音刚了,尚未施为,孙一尘便虚晃一掌,闪身跳出圈外,和颜悦色地,向诸葛兰摇手笑道:“朱老弟,百招已满,我有事要当众交代,你那‘小诸天降魔九式’,只好保留,且俟异日相遇,再续今宵缘会便了!”
诸葛兰无可奈何,只得目注孙一尘,皱眉问道:“孙大侠,你有何事要当众交代?”
孙一尘先向司马-看了一眼,然后转对诸葛兰道:“朱老弟,你刚才是不是与那位施老弟打了赌,若能赢得匕首,那药方儿也便归你所得?”
诸葛兰弄不懂孙一尘问话之意,点头答道:“不错,正是如此!”
孙一尘目中奇光电闪,扬眉笑道:“好,我如今甘心认败,这柄匕首,就算是朱老弟赢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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