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豹刚刚挪了一步,坐在地下的大胡子已努力挣扎站立起来,冲着杨豹当头一拜,却又差点摔跌回去,杨豹伸手扶了对方一把,不咸不淡的阴着声道:“我们不来虚套,朋友,这是怎么回子事?”
对方的脸孔肌肉约莫是因为伤势的痛楚而抽搐着,但双眼中却充满了感激涕零的神色,他吸着气,显得颇为吃力的道:“多谢……多谢各位兄台的救命之恩,萍水相逢,竟赐我这再生之德,今生今世,不知如何来报答各位……”
杨豹淡淡的道:“救人一命,不是胜造七级浮屠吗?我们也是为自己积攒阴功,不过呢,希望没救错了人才好,你要明白,你一条命,可是拿三条命换来的!”
那人不断点头,于干的咽着唾沫道:“我省得,这位仁兄,我省得,这件事,我没有错,至少,我的错值得原谅,但凡是个有心有肝的人,就不会对我下这样的辣手……”
杨豹道:“这话怎么说?”
呛咳了一声,大胡子手抚着胸口道:“兄台,我叫霍春泉,在‘白麒麟帮’的帮口里,管的是两百多兄弟的粮款,七八年来,我忠心任事,从来也没出过纰漏……只缘今年开春以后,因为我的老爹害了一场喘病,求医抓药耗费了不少钱,我一个帮里的管事,每月能拿几文银响?经过这阵折腾,不免就花豁了边,闹了饥荒,向弟兄借,借不了多少钱,无奈何,暗里把所管的粮款挪用了些,也不知是谁嘴内长疮,满口嚼蛆的横着心肠朝执法红棍那里告了我一状,红棍下来一查,漏子就出来了……”
旁边,汪来喜慢吞吞的道:“那么,你总共是挪用了多少粮款呢?”
霍春泉苦着脸道:“二百七十多两银子,约莫是我大半年的响份子……”
汪来喜“嗤”了一声道:“才二百多两银子,就要你拿命来抵?这算什么严刑律法?你们那鸟操的‘白麒麟’帮,亦未免过于苛酷了点吧?”
霍春泉容颜晦暗的道:“我原本也以为至多关几天黑牢,或是挨一顿板子之后扣炯抵数算完,却做梦都不曾想到他们居然会要我的命……帮里的规矩可不是这么订的,后来我才知道,其中有人搞鬼,加重了我的罪名,硬是不叫我活下去……”
杨豹接口道:“莫非你和你们帮口里什么人结得有梁子?节骨眼上才向你暗下毒手?”
霍春泉沉重的道:“不错,那是三个多月以前的事了:‘仙霞山’下有个小镇甸,叫‘枣庄’,‘枣庄’直街尾有家妓院,名唤‘满香楼’,三个月前,‘满香楼’新进买一个姑娘,葱白水净的不但人长得秀气,举手投足间亦中规中矩,透着十分的娇怜模样,这花名叫做‘竹音’的姑娘,运道可不怎么好,才进场干的第二天,就碰上了我们那位花花太岁裴三当家,而一朝吃裴三当家看上的粉头,可就完了……”
杨豹皱着眉道:“你提的‘裴三当家’,可是‘角蛇’裴四明?”看得出霍春泉对裴四明的恨意极深,他咬着牙道:“正是这个昧天良的——姓裴的不但阴狠凶残,更且贪淫好色,自己蓄着几个侍妾不算,还三天两头跑到外面另找鲜货,无论是明妾暗娼、良家妇女,他是大小通吃,老少不拘,这犹不说,只要他中意的女人,非独必须与他押戏,外头做半掩门活计的姑娘尚收不得一文卖身钱;‘竹音’被姓裴的看上,实在倒媚,可怜那时节人家姑娘犹是个未曾破身的清信人!”
杨豹道:“这档子驴事,又与你何关?”
霍春泉有些尴尬的道:“本来是没有什么牵连,活该我时运不济,就在裴四明那晚上乘着酒意,待要对‘竹音’行强的当口,我正好也在隔间同几个兄弟饮酒,事情便扯到我身上来了!”
汪来喜插嘴道:“这可透着玄,朋友,窑子里卖的就是人肉,哪个雌儿进了这秦楼楚馆还图修座贞节牌坊的?要干那等营生,何须用强?招招手不就上了床啦!”
霍春泉忙道:“话是不错,问题是姓裴的不肯拿钱呀,人家竹音姑娘还是个清馆人,这头一夜的xx瓜银子可不是笔小数目,姓裴的乐意,窑子里的老鸨儿可不答应,眼瞅着一大票挂红钱财长了翅膀,老鸨儿就急了——”
还来喜若有所悟的道:“难不成你和这家窑子的主儿有交情?”
霍春泉一张望须丛绕的脸盘上浮起一抹紫赧,有几分不自然道:“常去嘛,算起来是熟人,所以裴四明这一开闹,‘满香楼’管事的就立时央我出面替他们说合,他们以为我和姓裴的同在一个旗盘,身份也说得过去,我当这个解人一定扮得光头净面,殊不知这一来是害了我……”
杨豹道:“姓裴的不卖帐?”
霍春泉哑着嗓门道:“当时也是我多喝了几杯老酒,没有考虑到事情轻重,‘满香楼’的人前来央我解围,我一拍胸脯就答应下来,出门上了竹青房口,冲着性裴的便拿了言语,姓裴的只是愣了愣,倒没说别的,朝我露牙一笑,披了衣裳就走,我却不曾想到,这一下竟种了祸根,姓裴的明着好像忘了这码事,暗里却恨透了我,认为我扫他的颜面,损他的威风,无时无地不想对付我;几个月后,出了这桩纰漏,恰好吃他捏住小辫子,便在大当家跟前烧我的野火,说我心存贪婪、行为卑劣,说我罔顾帮规,故意克扣弟兄的粮款而中饱私囊,怂恿大当家严行厉典、杀一做百……各位想想,他好歹总是帮里带头的人物,这般阴着算计我又如何抗他得过?三堂不经二审,执法竟判了我一个自绝的处分!”
摇摇头,汪来喜又发表高见:“简直是胡闹,二三百两银子便要人一条命,这算哪条律法?”
杨豹道:“所以你就三十六计,走为上招了?”
霍春泉笑得像哭:“不定还行?各位兄台,我这条性命虽说是贱,却也不止这点银子,他们判我一个死罪,我自是不甘不服,也亏得是我命大,帮口里还有几个交心的弟兄,他们暗里得到这个消息后,立时设法从黑牢里把我救了出来,叫我赶紧逃走,只因为我过于慌张,手脚不够利落,才又惊动了哨卡,差一点就被刑堂的人截杀在此……”
汪来喜似笑非笑的道:“不是‘差一点’,朋友,你已经被截住了,若非我们到得及时,恐怕你现下的情况就够瞧啦,说不定,呃,二十年后才又是一条好汉呐!”
霍春泉再次抱拳作着罗圈揖:“各位兄台的救命之恩,我是至死不忘,有生之日,皆载德之时——”
汪来喜看了看杨豹,杨豹会意的微微颔首,不急不缓的开口道:“也用不着说这些空话,朋友,你要真是有心谢我们一谢呢,现成就有这条路子给你走,但看你有没有这个诚意罢了。”
霍春泉不禁有些惶恐,神色间流露着忐忑与疑虑:“是,是,不知各位有什么事需要在下效劳?只有一端,若是银线方面,在下一时半刻怕还凑不出个数目……”
杨豹不悦的哼了一声:“你也未免低看我们了,霍朋友,人命何价?岂能以银钱来称量?我们救你,决非为了赏酬,而实际上,你也没有钱,大概比我们更穷!”
霍春泉窘迫的道:“兄台,我没有别的意思,千祈各位不要误会才好,因为……因为我实在想不出力之所及,有什么可以回报各位的地方……”
杨豹低声道:“如果我给你点了出来,你是不是答应全心全意帮我们这个忙?”
霍春泉坚定的道:“一句话,我的命都是承各位救下,还有什么我能办而不办的事?”
“嗯”了一声,杨豹道:“很好,霍朋友,这里不是说话的所在,待我们换个地方,再做详谈。”
于是,一行人在杨豹的带领下,匆匆离开这片干涸的河床,移向山坡中腰的一处洼拗之所,缪千祥和潘一心更加殷勤,一边一个,搀扶着霍春泉直到地头。
等大家坐定歇息的当口,汪来喜已到控马处取来了他的药包,开始仔细的为霍春泉敷药治伤,他一面轻缓细致的工作,一面温言低语的连声呵慰,而霍春泉的感动不必经过任何有形有声的表达,光由他含泪的双目中,业已显示无遗。
“巧班才”汪来喜果然有他的一套,至少,他明白“攻心为上”的道理,眼下可不是功效立见了么?便是铁打的汉子,亦据不住那一缕温情哪。
杨豹坐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他望着霍春泉,先是清了清嗓子,然后才形色肃穆的开口道:“霍朋友,我先请问,最近你们组合是否发了一笔横财?”
霍春泉毫不犹豫的道:“不错,当家的他们前几日掳劫了‘归德县’富豪黄三裕的姨太太,勒索赎银五万两,听说钱已到手了,兄台说的约莫就是此事?”
杨豹又道:“‘马前镇’上有家当铺,铺子名叫‘聚丰泰’,掌柜的人名叫朱端,不知霍朋友你对这些有没有个印象?”
脸孔上闪过一抹惊异之色,霍春泉道:“兄台指的大概是那条翠玉龙的事?各位的消息来得真快,连我也是昨天才晓得,各位竟然已经扣准了出处更且找上门来了……”
这时,缪千祥有些沉不住气的道:“豹哥,朱胖子的臆测设有错,东西果然是裴四明的人抢去的!”
霍春泉道:“据我所知,指挥这次行动的人不错是姓裴的,但真正授意者还是我们大当家庄有寿,他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从头吃到尾,连汤带面一口吞!”
杨豹平静的道:“黄三花受到你们的勒索,一时凑不齐五万两银子的数目,这才拿了他的那件宝物到‘马前镇’朱胖子的当铺去质押,我想,这个消息是从黄家那边泄露的,对是不对?”
霍春泉道:“错不了,否则我们当家的从何知晓赎银的来源,又怎会找上姓朱的门?”
杨豹道:“霍朋友,东西现在置放何处?”
霍春泉沙哑的一笑,道:“见台你把我高看了,我不过是堂口中的一名粮裤管事,像这种大买卖,如何能够参与机密?东西放置何处,我想除了三位当家的之外,谁也不会晓得——”
汪来喜替霍春泉包扎妥当,在打最后一个条结,一边淡淡的道:“平素里,你们组合都把些值钱的玩意置于什么所在?你是否有个耳闻?”
沉吟了片刻,霍春泉道:“大约都摆在大当家洞室里的成份大,我听说大当家住的地方有几处密窝,藏了好些奇珍异宝,像黄家那件宝物,更是宝中之宝,大当家决计不放心置于别处,他一向吝啬刻薄,私念极重,有关值钱的物事,他从来都是亲自检点,当仁不让的!”
杨豹望了望汪来喜,道:“你怎么说,来喜?”
汪来喜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面向霍春泉道:“你们‘仙霞山’‘七转洞’里,有没有什么特设的机关埋伏?”
摇摇头,霍春泉道:“机关埋伏好像没有,但桩卡不少,禁卫相当森严,尤其是洞口第一转到洞尾出口第七转的中间,都设有暗哨,大当家的洞室外面,更是一天到晚不离人,要想摸进去而不引起惊扰,只怕不容易。”
汪来喜道:“等一下你把‘七转洞’内的形势给我描一张简图,最好将暗哨隐桩的位置也给标明,以便我们模进去以后有个防范。”
霍春泉疑惑的道:“各位莫不是……呕,订算去抢夺黄家那件宝物?”汪来喜笑了笑:“你说黑吃黑?不,我们不是黑吃黑,我们只是受人所托,想法子使物归原主罢了,霍朋友,我们都不算富有,但我们却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霍春泉呐呐的道:“兄台请勿误解,我只是问问而已。”
汪来喜的眉梢子一扬:“没有关系,我也只不过向你说明,天下之大,谋生的法子不少,用不着强取豪夺、勒索敲诈,亦一样能够活下去!”
脸上不禁又是一热,霍春泉期期艾艾的一时不知该怎么回话才好,杨豹拍了拍手,双目环顾四周,一派老谋深算的模样:“各位兄弟,话已问到这里,各位是皆有所长,每个人亦必须独当一方,哪一位心里有问题不妨现在敞开来向霍朋友请教,过了这一阵,就没有机会啦!”
缪千祥咳了一声,第一个发言道:“豹哥,我想知道一下,‘白麒麟帮’那三个头儿的功夫如何,以及他们还有什么其他高手隐藏着?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杨豹道:“霍朋友,我兄弟的话你听到啦,还请点拨点拨。”霍春泉道:“若论到我们三位当家的本事高低,首屈一指的自然是大当家,他号称‘活斧’,那两把‘矛尖斧’运用得出神入化,真像变活了一样;二当家‘飞棍’齐灵川的棍上功夫亦非等闲,他那一根齐眉棍施展起来,能在一眨眼里点熄九枝分布四周的烛火,旋个身,便将胸前拥着棉垫的十条汉子戳翻,不但根出如飞,更似打闪般的快法;至于‘角蛇’裴四明,擅使一对大铁钩,论本事不见得强,可就占住一个狠字,交起手来活脱拚命,不怕人家流血,亦不惜自己卖肉,最最是个泼皮角色!”
缪千祥吸了口气,道:“除了这三号人物,你们帮口里还有什么上得了台盘的好手?”
思索了一会,霍春泉道:“再朝下数,就算上‘落泪枪’梁英奇了,以外还有几个大头目,身手也不过和赵元、孟坤他们差不多,有几成斤两,却是不重……”
缪千祥不再说话,他在估量自己这边与对方的实力间有多少差距;杨豹、汪来喜及姜福根、潘一心几个人却各有所思,神色不一,约莫是,每个人都由自家的观点出发而有不同的看法吧?“仙霞山”不怎么高耸,也不算怎么险峻,就和寻常所见过的很多山峦一样,只是一座山罢了;说它间或有云雾缥缈,烟岚浮沉,稍稍有点高度与形势峻峨的峰岭亦大都会有如此的景观,为什么叫做“仙霞山”呢?可能是发生过某一种传说、某一种神奇的附会吧?总之,现在来到“仙霞山”的这一伙人,是没有兴致去做考据了。
五匹马便找了处隐蔽的所在拴住,五个人在提早进过一顿于粮之后,各自就地养神,他们在等待天黑,黑暗中比较容易行事。
一片沉静里,杨豹凑近了汪来喜,压着嗓门问:“姓霍的昨日画的那张草图,你都记住没有?无论内外地形的转折、桩卡的标注,千万不能搅混,否则动起手来就免不了捅漏子!”
双眼微合,汪来喜指了指自己脑门,大马金刀的道:“别说这么一张乌图,再复杂的东西也难不住我,你放心,那图里头的一笔一画,一圈一点,都存在我脑子里了。”
杨豹点头道:“希望今晚上出师顺利,马到成功,早拿回那件宝物早回家。我说来喜,咱们可得尽量避免来硬的。这场戏,端看你怎么挑大梁啦。”
汪来喜形态安详的道:“照我们路上商议的法子做,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有极大的得手比算才是。”
望着远处沉沉的暮霭,杨豹感喟的道:“这多年来,江湖跑得少,大场面更是不多见,像今天这种血淋淋的阵仗,倒觉得不习惯了,想想晚间还有更辣手的情况要应付,心里总有些麻凉凉的,来喜,我看我们是太平日子过久了,经不过大风大浪啦。”
汪来喜睁开眼睛笑笑:“老实说,豹哥,我们都不是适合闯道混世的角儿,那些人全学得心狠手辣、恶胆毒肠,拿溅血夺命当吃白菜,将伤天害理看做惯常,别说你憎厌,我一样生嫌,但是这一遭的事,却由不得我们随着性子挑拣,不管怎么烦,也只有硬着头皮去干,便拿鸭子上架吧,看在桩儿的份上,好歹亦得挺下来……”
杨豹苦笑道:“原是这么说,要不然,我们大老远巴巴来到这里,却是干什么吃的?”
汪来喜道:“虎嘴攫食的营生,本来就不容易.风险特大,豹哥,自然比不得你施展空空妙手时的轻松如意,顺当落实。”
瞪了迁来喜一眼,杨豹道:“少他娘胡扯,我已经有好几年不曾玩这种把戏了,‘马前镇’上,谁不知我杨某人是‘居安老伐’的东家?楼下难货,楼上住客,生意正经得很!”
哧哧一笑,汪来喜促狭的道:“自家哥儿面前,用不着扮演那三是五帝,我说豹哥,你可是三年不发市,发市吃三年哪!”
“呸”了一声,杨豹笑骂道:“那是巧技复习,所谓‘拳不离手,决不离口’,任是什么玩意,丢久了也会生疏,是以总得找机会演练演练,这叫‘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是懂也不懂?”
汪来喜耸耸肩,道:“你反正是一张嘴两片皮,翻云覆雨全是你的话,不过呢,你也犯不着难为情,你这行道沾财不谋命,无伤大雅,至少比杀人放火强持勒赎买慈悲多了。”
杨豹哼了哼不再搭腔,表情深沉却平和,不知他是否正在寻思,他那老行当到底比起“他霞山”的一伙土匪伎俩来要高明上若干?于是,夜色渐渐深浓。
春末夏初的天气,在靠山的这一隅,竟仍然有点轻寒,亦不知是否近山的关系,夜来得比其他平畴之地更为黑暗阴幽。
由杨豹发出信号.五个人开始展开行动,领头带路的,是汪来喜。
如何避开“白湖群帮”设下的拉卡,从哪一条路上山比较安全,霍春泉早有详细的解说,因而此刻一行人攀登起来,就宛若识途老马,不但轻车熟路,还有点踏青郊游的味道——只是时间不对罢了。
没有多久,他们已来到一片树林之外,这片树林并不茂密,从枝隙丫缝间,隐隐透露着细碎的灯影,灯影在微微摇晃,由而可以约略看清,林后是一块台地,台地正对山壁,好宽好大的一个洞口,便在山壁下森然耸张,有如一头巨兽的大嘴。
汪来喜伏下身子,朝树林后的洞口指了指,用喉音发话道:“伙计们,地头到了,陪,那就是那‘麒麟帮’的老窑,‘七转洞’!”
潘一心目光闪动,十分警惕的道:“怎的不见守卫?这四周又一片静荡,只怕另有花巧,大家得多留神了。”
汪来喜轻声道:“有守卫,却不在明处,照霍春泉的说法,守卫乃隐在暗里,洞口左右两边各有凹格,人往中间一缩,外头看不出来,但从他们隐匿的位置,却可以交叉视野,把接近的目标看清楚。此外,正对洞口的一块嵌地石板不能去踏,那是个陷窝,一踩上去石板就会倒翻,更连扯着敲动警钟,引发信号——”
缪千祥忍不住问:“那姓霍的不是说他们堂口里没有布置什么机关埋伏么?这不就是了……”
眼珠子一翻,汪来喜大刺刺的道:“这算什么机关埋伏?纯粹孩子玩的把戏,照我的看法,根本就不值一笑!”
杨豹低低“嘘”了一声,道:“时辰不早了,别在那里闲磕牙了,来喜,照我们预定的步骤办事!”
五个人弓腰俯身,迅速穿过林子,来到洞口前面。汪来喜丰隐在一块山岩之后,先清了清嗓门,才技长声调,含混不清的像是在发酒癫:“兀那‘木家班’的两个狗东西,你们还不赶紧过来扶我一把……莫不成安了心叫我困在外头?风凉露重哪,我要是受了寒,看我饶得了你两个?呃……”
一刹的沉默之后,有半只脑袋从洞侧贴着石壁伸了出来,洞顶上悬挂着的两盏风灯,映着这半只脑袋的影像直在地下打晃:“谁在那里瞎哈喝?可是‘金家班’的何二头儿?”哑着腔调嘿嘿笑,汪来喜打蛇随棍上:“除了你爹我,还有谁敢在外面逛荡到如今?呢,少罗嗦,快来扶我进去,我这边厢两眼发花,双腿透软,许是吹了山风,心口犯呃哪……”
洞里有人低声咒骂,两条人影似乎十分不情愿的走了出来,一面朝这边行近,有一个尚不轻不重的开口咕哝:“何二头儿,你声音放低点,大伙都睡下了,你这一吵一闹,说不定惊动了哪位当家的,我们挨骂不要紧,怕你面子上挂不住……”
汪来喜的姿势仿佛真喝多了一样趴在山岩上,打着酒呃,无力的挥动着手臂:“谁,谁敢说我?娘的,喝两杯酒,也算犯法么?哪一条帮规……不准人喝酒来着?”
那两位仁兄互觑一眼,脸色全不怎么好看,其中一个恼怒的道:“领头的不像领头的,简直在作践人嘛,老是喝得像只醉猫般回来,光我当班就已遇上三次,我们到底是守卫还是专为伺候他来的?”
另一个摆手示意,好像对他们心目中认定的这位“何二头儿”还有所忌惮,只是抢上几步,伸手就待过来搀扶……双方的距离是这么个接近法,汪来喜身子一翻,那柄锋利无比的匕首已毫不费劲的送入对方心窝,而这人的同伴甚至尚未看清是怎么回事之前,潘一心的双腿已绞上他的脖颈,但闻“喀嚎”一声,人已一滩烂泥股颓倒。
杨豹窜身而出,低叱一声:“进去!”
五个人急忙潜入洞中,仍由汪来喜引领,小心翼翼的贴着石壁向内摸进。
这“七转洞”原先似乎是个天然洞穴,石质粗糙却坚硬,凹凸不平的洞顶及壁面,呈现着干燥的青灰色,殊少人工雕凿的痕迹,洞里面弯曲度虽然宽窄不一,但一般而言还算敞阔,尤其两头通风,空气流畅,倒是个别具一格的好所在。
经至第二个转折的当口,压来喜以手示意止步,他自己先搞向前去暗地窥探,发觉果然又有一个汉子在弯角对面守卫,那人似是极端无聊,来回踱个不停,一面还连连打着哈欠。斜支在壁脚的,是一把系着红绸的鬼头刀——许是太平粮吃多了。这家伙居然将兵刃都摆在一旁风凉着啦。
汪来喜又向四周巡视一番,待确定没有复哨,这才回头朝潘一心打了信号.于是,潘一心凌空飞腾.双脚猝剪,那人只见光影倏闪,脖子已经软搭搭的垂到胸前!
第三个转折处没有哨卡,第四个转折处也没有,不过他们却发现有井然相对的多扇木门根列在这段间距内,显然,里面都是分隔的石室了。
等绕过这两处曲折,来到第四个弯角所在,前行的汪来喜悄悄伸头一看,乖乖,在这一段较宽的洞穴甫道里,竟面对面门神也似站立着八名彪形大汉,八个人八柄鬼头刀全提在手上,可是没有半点马虎味道!
由这等森严架势判断,显然“白麒麟帮”的机要重地已在眼前,如果要摸进那机要重地,必须得经过这八名守卫,待解决这八名守卫,亦并不算十分困难,问题只在于——如何解决他们却不至打草惊蛇?杨豹一见江来喜的表情有些发愣,不禁也凑上前去探视究竟,汪来喜退后两步,附在杨豹耳边细语:“娘的,霍春泉不错是点拨过,说这里有哨卡,但却没指明有这么多,豹哥,你看看吧,一共是八员,要怎么收拾才叫妥当?”
杨豹声如故蛇:“最要紧的是不能让他们出声呼救,而且我们行动间亦必须毫无声响……来喜,眼看着就快淌进藏宝所在,可万万不能露了痕迹,功亏一贯呀!”
汪来喜皱着眉直摇头:“一个两个还容易对付,这一家伙竟是八个,谁也没有把握能同时封住他们的嘴!”
紧靠在一边的缪千祥忽然压着嗓门道:“来喜哥,你忘了你的‘陀螺飞蝗箭’了?”
汪来喜凝重的吸着气:“没有忘,怕只怕没有绝对把握,眼前可冒不起险!”
杨豹咬着牙道:“不管了,就用你那宝贝试试看吧,横竖使哪一种方法都没有把握,充其量也不过同一个结果,试了总比不试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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