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后的时日中,杨立群和刘丽玲曾外出旅行了很多次,有一年,他们俩人,几乎大半年的时间,是在外面的。他们两个人的感情,似乎越来越好。有几次,我和白素遇到他们那种亲热的程度,几乎谁都会兴起一种妒忌之感。
一年之后,我和白素的担心,已越来越少,因为照他们两人这样的情形,实在是不可能发生什么悲剧的。一直到了将近两年之后,一个午后,电话突然响起来,我和白素在梦中惊醒,我先拿起电话来,听到了杨立群的声音,道:“嗨,卫斯理,来不来喝酒?”
我呆了一下,看看钟,时间是凌晨三时四十三分。我不禁呻吟了一声,道:“老兄,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我没有听到杨立群的回答,却立时听到了刘丽玲的声音,显然是她抢了电话听筒来,她道:“别管时间,快来,我们想你们!”
杨立群和刘丽玲俩人都十分大声,在一旁的白素也听到了他们的话。白素在我耳际低声道:“看来他们俩人都喝醉了。”
我点了点头,对着电话道:“真对不起,我没有凌晨喝酒的习惯,祝你们尽兴。”
我说着,已经准备放下电话了,可是电话那边却传来了刘丽玲的尖叫声音,道:“你们一定要来,立群说,他曾经对你讲过我们一个最大的秘密。”
我又呆了一呆,不知道刘丽玲是指什么而言,杨立群有太多的秘密是我所知道的。我还没来得及问,刘丽玲在电话那边的声音,已变得十分低沉,充满了神秘,道:“就是他杀胡协成,我给假口供的事。”
我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可不必再提。”
刘丽玲道:“这证明你是我们最好的朋友,你不来,我们会很伤心。”
我还想推却,在一旁的白素,已经自我手中,接过了电话听筒,大声道:“好,我们立刻来。”
她说了一句之后,立时放下听筒。我嚷叫起来,道:“你疯了!这时候,陪俩个已经喝醉的人再去喝酒1”
白素瞪了我一眼,道:“你怎么啦?我们不是曾经决定过要尽量关注他们的生活吗?当然要去。”
我无可奈何,咕哝着道:“包括凌晨四时去陪他们喝酒?这太过分了。”
虽然我十二分不愿,但是在白素的催促下,我还是穿好了衣服。我和白素一起,驾车到刘丽玲的住所去。我们到达时,大约是在接到电话的半小时之后,按铃之后,刘丽玲来开门。一身盛装,当然盛装已经十分凌乱,看来他们从一个什么宴会回来之后,一直在喝酒,没有停过。我一进去,开门的刘丽玲,脚步倾斜,指着客厅上的一幅地毯,道:“他就倒在这里!”
白素过去扶住她,道:“谁倒在那里?”
杨立群哈哈大笑了起来,说道:“还有谁?当然是胡协成倒在这里!”
我不禁听得气往上冲,道:“杨立群,你虽然逃脱了法律的制裁,但这并不是一件光荣快乐的事。”
杨立群一听,向我冲了过来,瞪着眼,道:“怎么不快乐?太快乐了,一刀,两刀,三刀,太快乐了,太……”
我看他简直已到了不可理喻的程度,对付这种酒醉的人,最好的办法,是使他清醒过来。所以我也不再说什么,抓住了他的手臂,直拖他进浴室去,扭开了水喉,向他的头上便淋。
杨立群在开始的时候,拼命挣扎,但是我用力按着他的头,他叫了起来,叫了半晌之后,忽然他道:“你们淹死我,我也不说。”
突然之间,他讲了这样一句话,令我更吓了一跳,忙松了手,杨立群直起身子,眨着眼,望着我。他的那种眼光,看得我有点发毛,唯恐在他眼中看出来,我不是我,是一个什么古怪的人,如“老梁”之类。我不由自主问道:“你认得我是谁?”
杨立群虽然讲话仍然大着舌头,可是经过冷水一淋之下,显然已清醒了许多,道:“当然认得,你是卫斯理。”
我听得他这样讲,才算大大松了一口气,我一面摇着他,说道:“你醉了,快上床睡吧!”
杨立群不理会我的摇晃,大叫了起来,道:“丽玲!丽玲!”
刘丽玲在客厅中大声应着,杨立群叫着要向外走去,我只好扶他出去。到了客厅,我将他推倒在沙发上,他立时弹立起来,我再将推倒,如是者三四次,他才算安份点,坐了下来,伸手指着刘丽玲,道:“将今天我们听来的故事,向他们说。”
刘丽玲叫道:“别……说!”
杨立群道:“我要说:今天我们参加一个宴会,有人讲了一个故事,真有趣。”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相视苦笑。听喝醉了酒的人讲故事,那真是无趣之极了。
正在我要想法子,如何把这件事推辞掉,早一点离开他们之际,刘丽玲忽然尖声叫了起来,道:“别说,一点也没有趣,根本不是什么故事。”
刘丽玲的神态,极其认真,好象杨立群要讲的故事,对她有莫大的关系一样。
刘丽玲的神态,不但认真,而且有一种极度的紧张。我感到很奇怪,白素也觉得刘丽玲的神态,十分异样,忙道:“好,不说,人家的事,有什么好听的!”
以杨立群和刘丽玲两人的感情而论,本来是绝无理由为这些小事而吵起来的,可是这时的情形,正是异特到了极点,我处身其间,只觉得有一股极其妖异的气氛,真是文字所难以形容于万一的,只觉得所有完全不应该发生的事,都发生了,而且,发生得那么突然,那么迅雪不及掩耳,根本无法去阻止,明知道这种事是不应该发生的,可是当时,就没有人有力量阻止这种事发生。
杨立群本来已被我按得安安份份坐了下来,这时,一听得刘丽玲这样讲,他又霍地站了起来,样子不但固执,而且十分凶恶,道:“我一定要说!”
他在说那句话的时候,声音十分尖利,盯着刘丽玲,象是年头一个仇人一样。
刘丽玲的身子,忽然剧烈地发起抖来,道:“你敢说?你敢说!”
杨立群笑了起来,道:“为什么不敢?非但敢,而且非说不可。”
我和白素看到情形越来越不对,我先说道:“算了,我根本不想听。”
杨立群的态度更是怪异之极,盯着我,厉声道:“你一定要听,而且,你一定有兴趣听。”
白素道:“不,我们没有兴趣听,丽玲也不想你讲,你快去睡吧,你醉了。”
白素一面说,一面向我使了一个眼色,又作了一个手势。我明白白素这个手势的意思,她是要我一拳将杨立群打昏过去,好让这场争吵结束,等到明天酒醒之后,自然不会有事了。
我立时会意,而且也已经扬起手来。我是一个武术家,要一下重击,将一个人打得昏过去几小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就在我扬起手来之际,杨立群陡地叫了起来,道:“那个女人,从山东来到本地,带了一些钱来,开始经营生意,眼光独到……”
本来,他讲到这里时,我已经可以一掌向他的脑后击下去了,但是他的话,却令得我的手,僵在半空中。杨立群急速讲的话,提及了“一个女人”,“从山东来”,带了一些钱”,这些话,都令得我感到震动。他说的那个女人是什么人呢?
我立时向白素望去,白素也现出极其疑惑的神情来。我暂时不打下去,刘丽玲却在这时,陡地冲了过来,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向杨立群。
我刚才已经说过,发生的事,全有一种妖异之极的气氛,没有一件是人所能料到的,而且,来得疾如狂风骤雨,迅雪疾电,令人连防范的念头都不容起。
刘丽玲忽然会恶狠狠跳起来,打杨立群一个耳光,这样的事,怎能想得到?
我就在杨立群的身边,可是我想格开刘丽玲的手,已经慢了一步,“拍”地一声,杨立群已经重重地挨了一掌,杨立群挨了掌之后,大叫了一声,身子向后退了一步,叫了起来,道:“我要说,我要说,就算你打死我,我也要说!那个女人做地产生意,发了财,她来历不明,根本不知道她姓什么,从来也没有嫁人,只是收了几个干儿子,她就是出名的翠老太太。”
杨立群一口气讲到这里,才停了下来。我和白素,也不禁呆了一呆。“翠老太太”这个名字,我们倒一点也不陌生。她是本市一个传奇人物,死了已好多年,有许多地产,全属于她的。她的几个干儿子,在本市是十分有名的富翁,有的也已死了,有的还存在,不过年事也相当老了。
杨立群何以忽然之间,讲起了“翠老太太”的故事来了?真叫人莫名其妙。
刘丽玲历声道:“你再说!”
杨立群笑着,笑容诡异到了极点,道:“我当然要说,因为我认识这个翠老太太。”
刘丽玲转向我们,尖声道:“你听听,他在胡言乱语什么?这老太婆死的时候,他还没有出世,可是他却说认识她!”
杨立群陡地吼叫了起来,道:“我认识她。”
我忙道:“你认识她,也不必吼叫,不过,你真的不可能认识她的。”
杨立群向我凑过脸来,酒气冲天,压低了声音,神情更是诡异绝伦,道:“我认识她!她带了四百两黄金和一些珠宝,离开了山东,来到本市,竟然发了财,人人都尊敬她,叫她翠老太太,谁知道她原来是一个破鞋!”
杨立群的这几句话,讲得十分急骤,简直无法打断他的话头。
而我听到一半,已经完全呆住了。
杨立群说的是翠莲!“翠老太太”就是翠莲。
我也明白了刘丽玲为什么一定不让杨立群说,因为她也知道了“翠老太太”就是翠莲。翠莲当年,离开了家乡之际,不知所终,原来她一直南下,来到了这里,经营地产,成了显赫的人物。
刘丽玲当然知道自己的前生是翠莲,所以她才不让杨立群说。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和白素真的怔呆了,我忙道:“这没有什么有趣,本市这种传奇人物多得很,有一个巨富,就是摆渡出身的。”
杨立群“咯咯”地笑了起来,道:“这个翠老太太,发了财,人人都对她十分尊敬,有谁知道她原来竟是一个妓女?”
刘丽玲尖声道:“你怎么知道她是一个妓女?”
杨立群道:“我知道!我就是知道,我认识她,我知道她是一个不要脸的妓女……”
我不等他再说下去,就强力将他拉过一边,在他耳际道:“杨立群,你再说下去,刘丽玲就会以为你是神经病了。你在透露自己的前生,这是你要严守的秘密,不然,刘丽玲会离开你。”
我的话十分有力,杨立群陡地一震,神智象是清醒了不少,但是他立即又问我,道:“为什么丽玲不让我说?为什么当席间有人提起这个翠老太太的时候,她也失态地不让人说下去?”
我知道这事,十分难以解释,我绝不能告诉他刘丽玲的行动。看到她在大口喝酒,白素想阻止她狂饮,但不成功。刘丽玲已经醉得不堪了,用力抛出酒杯之后,人已向沙发上倒了下去。
我拉起杨立群来,杨立群喃喃地道:“我认识她,她就是那婊子,就是她!就是她!”
我推着杨立群进卧室,将他放在床上,杨立群又咕哝了片刻,也不出声了。我回到客厅,和白素相视苦笑,道:“我们怎么样?”
白素道:“我看,要留在这里陪他们。”
这时,我做了一个决定,道:“由得他们去。”
我不知道如果照白素的意见,我们留下来陪他们,以后事情的结果会怎样,那是无法预测的。当时的结果是白素依从了我的意见,以致第二天发生了可怕的事。是不是我们留下来,就可以免得发生这可怕的事呢?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就算我们留下来,这种可怕的事还是一样会发生。
将来的事,是全然无法预测的,将来的事,受着各种各样千变万化的因素影响,全然是一个无法追求答案的求知数。
事后,我和白素再讨论事情的发展和结果时,我和白素的见解都是一样的。
而且,当时,杨立群和刘丽玲两人,醉得这样子,我们就算留下来,又有什么作用?当然只好离去。
在我和白素离开刘丽玲的住所之际,才关上门,又听得杨立群发出了一下愤怒的怪叫声,接着,又是一下重物撞击的声音。
白素立时向我望来,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用她的眼色,作了一个征询的神情。我伸手指着升降机,神情坚决,表示离去。
白素在看了我的神态之后,略有惊讶的神色,但是她并没有表示什么,就和我一起走进了升降机。
事后,我们也曾讨论过我当晚的态度。
我自己也认为,当时坚决要离去,不肯留下来,这种情形,和我的个性不十分相合,白素在当时就感到奇怪。
白素是当时感到奇怪,我却只是在事后对自己的行动感到奇怪,在当时,我觉得理所当然,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也全然没有考虑到后果如何。
当时这种自然而然的感觉是基于什么而产生的,我到现在,事情过去很久以后,还不明白。只是在很久很久以后,我和简云又提起了杨立群的事,这个心理学家才提出了一个解释来。我也只好抱着姑妄听之的态度,不敢相信。
至于简云的解释是什么,我会在后面详细复述我的对话,在这里,就算说出来,也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在事件发生的先后次序而言,先要叙述了我们离去之后,在刘丽玲和杨立群之间,究竟又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才好。
我和白素离开了刘丽玲的住所之后,由白素驾车回家。照白素的说法,我在回家途中,神情十分轻松,在车中,不住抖着腿,吹着口哨,甚至哼着歌,象是忽然之间,了却了一桩多年未了的心事一样。白素曾一面开车,一面频频以奇讶的目光望向我,但是我却未曾注意。
到了家,我也一点睡意都没有。虽然躺在床上,可是双手反托着头,睁大了眼,直到白素大声喝问:“你究竟在想什么!”(据她说,喝问到了三遍,我才有反应。)我才陡地如梦初醒,道:“没什么,我没想什么。”
我一面回答,一面看到白素的神情十分疑惑,我笑了一下,道:“真的,我没想什么。”
白素叹了一声,道:“我倒有点担心……”
我挥着手,道:“担心什么?怕杨立群和刘丽玲吵起来,然后会……”
白素的神情更是担忧,道:“如果两个人起了冲突,那……照他们前生的种种纠缠来看,可能……可能……”
我苦笑道:“我们无法二十四小时在他们身边监视的,对不?那就只好由得他们去。”
白素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就躺了下去,熄了灯,我也在朦胧中睡去。我不知道睡了多久,在感觉上,只是极短暂的一时间,床头的那具电话,突然又象被人踩到尾巴一样地叫了起来。
我弹坐了起来,睁大眼,忍不住骂了一句粗话。白素自然也被吵醒,揉着眼,我注意到窗缝中,略有曙光,大概是天才亮。
我一面骂着,一面拿起电话来,向白素道:“如果又是那两个王八蛋打来的,我不和他们客气!”
我所指的“那两个王八蛋”自然是指杨立群和刘丽玲而言。
白素向我作了一个“快听电话”的手势。我对着电话听筒,大声道:“喂!”
电话那面传来的声音,却不属于“那两个王八蛋”里的任何一个,而是一急促的男人的声音,先是连声道歉,然后才道:“卫先生,我是黄堂!”
我呆了一呆,黄堂,那高级警务人员!我吸了一口气,道:“黄堂,现在几点钟?”
黄堂道:“清晨六点十二分,对不起,我非找你不可,请你来一下,本来,这是一件不应该由我处理的事,更不应该麻烦你,可是事情的当事人之一,是我们的熟人……”
他说之不已,我已急得大吼一声,道:“快点说,别绕弯子!”
黄堂一连答了几声“是”,才道:“是这样,杨立群驾车,撞死了人。”
我一听,“啊”地一声叫了出来,白素也听到了,她双手掩住了脸。
在那一刹间,我和白素的想法全是一样的。不幸的事终于发生了。杨立群报了前生的仇,他不是用刀子刺死刘丽玲,而是用车子撞死了她。
想到这一点之际,我张大了口,除了发出“啊啊”声之外,讲不出别的话来。
黄堂继续道:“怪的是,被杨立群撞死的……那位女士……”
我呻吟了一声,说道:“刘丽玲!”
黄堂听得我说出了“刘丽玲”的名字,象是陡地呆了一呆,才道:“为什么会是刘小姐?不,不是她。”
我使劲摇了摇头,拉下白素掩住脸的手来,道:“不是刘丽玲,是谁?”
黄堂道:“是孔玉贞,杨立群的太太。”
当我听说杨立群杀了人(用车撞死了人,也是杀人),而且被杀的又是一个女人之际,我第一个念头想到的,就是被杀的女人一定是刘丽玲。我的心情,是一种预知的,期待已久的悲剧终于发生了的心情,虽然惊讶,难过,但还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可是这时,黄堂说出了被撞死的女人的名字,竟然是杨立群的太太孔玉贞!那真是令我感到意外到了极点。我惊讶到了连“啊”的一声,都发不出来的地步。
黄堂在电话中又接连地“喂”了几声,道:“你听到了没有?”
我象是一个刚跑完了马拉松的运动员一样,一面喘着气,一面用软弱无力的声音道:“是,我听到了,杨立群用车子撞死了他的太太孔玉贞。”
黄堂又象是被我的话震动了一下,道:“卫先生,照你的说法,倒象是杨立群有意谋杀他的太太一样。”
我的声音仍然一样软弱,道:“不是么?”
黄堂略为迟疑了一下,才道:“有目击证人,据证人的叙述,很难达成是谋杀的结论,应该是意外。”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一时之间,思绪极其紊乱。我和杨立群分手并不久,最多两小时,分手之际,杨立群已经醉得不堪,他是怎么会驾车出去,撞死了孔玉贞的?孔玉贞在凌晨时分,又为什么会不在睡觉,而在马路上面逛?真是难以令人相信!
我勉力定了定神,道:“如果是一件普通的车祸,虽然丈夫撞死了妻子,令人感到疑惑,又何必来通知我?也不必你来管!”
黄堂道:“本来是,可是在出事之后,杨立群将自己锁在车子里,不肯出来。”
我有点生气,道:“可以撬开车门,拉他出来。”
黄堂苦笑了一下,道:“他用的那种车子,无法撬开车门,要弄他出来,只好动用电切锯,我们又不想那样做,所以才想起了你。”
我已经一面在穿衣服,道:“好,在哪里?我立刻来。”
黄堂立时告诉了我一个地址。我一听之下,就又呆了一呆,那地方,是一处相当热闹的市区,临近一间戏院,离刘丽玲的住所,和杨立群原来的家都相当远。我不但想不出杨立群何以会到那地方去,也想不出孔玉贞何以在清晨会在那里出现。
我又说了一句立刻就来,放下电话,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然后,向白素做了一个要她在家等我的手势,就匆匆离家而去。
当我驾车驶近出事地点之际,由于那里是交通要道,虽然时间还早,交通已相当繁忙,更因为出了事,有一截道路被封闭,所以车辆挤成一堆,相当混乱。几个维护的秩序的警员,在叫其他车辆改道。我的车子驶近前,一个警官迎了出来,俯下身,大声道:“黄主任等得很急,卫先生请快来。”
我点着头,驾车驶向前,转了一个弯,就看到了杨立群的车子。
那辆车子,我有很深刻的印象。那应该说是刘丽玲的车子。当日,刘丽玲就是驾这辆车,才和杨立群勾搭上手的。
我也看到车中有一个人,双手抱着头,蜷缩在驾驶位上,而在车旁,有几个警方人员,正在用各种工具,想将车门弄开来。
黄堂也看到了我,向我急急迎了过来。我先向那些车旁的人指了一指,道:“你可以令他们不必再浪费时间了,这种跑车的特点之一,就是它的门锁,是不能用钥匙以外的东西打得开的。”
黄堂苦笑着,向车旁的各人挥了挥手,那些人都带着愤然的神色,退了开去。
我来到了车边,看着地上的血迹,车头有一盏灯被撞得粉碎,碎玻璃上,也有血迹,可知当时那一撞之力,极其猛烈。我也注意到,车子停的地方,在过了一个红绿灯位后不多远,大约是二十公尺左右。
自红绿灯位起,到车子停止处,有着极明显的煞车痕,由此可知,车子撞到人的正确地点,就是在交通灯的位置上!
我略看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就略低下身,去看车子中的杨立群。杨立群一动也不动地蜷缩在驾驶位上,至少我到了之后,他没有动过,双手抱着头,将头藏在手背中,根本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
我一面看他,一面用力拍着玻璃窗。可是杨立群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我冷笑了下,转身向黄堂道:“我有一个最简单的方法,可以打开车门了。”
黄堂道:“我知道,打碎一块玻璃,就可以打开车门了。但是,他究竟不是犯了法,我们的动作,如果一不小心,会令他受伤。”
我叫了起来,道:“他还不算犯法?他撞死了一个人!撞死了他的妻子,你也很清楚他的婚姻生活,那简直……简直……”
我本来想说“简直是谋杀”的,可是黄堂却止住了我。我在刹那之间,情绪会如此激动,当然是有道理的。杨立群和刘丽玲的恋情,早已公开,孔玉贞和他没有感情,也是尽人皆知。在这样微妙的关系下,如果说杨立群驾着车,“凑巧”撞死了孔玉贞,那无论如何是太过凑巧一点了。
我瞪着黄堂,怪他阻止我说下去,黄堂忙道:“有几个目击人证明,当时行人红灯,车子绿灯,那几个人在等着,可是在他们身边的孔玉贞,却向前直冲。虽然那时并没有别的车辆,可是你看,那里有一个弯角,杨立群的车子,自那疾转过来,速度相当高,但也没有超过限速,一转过来,恰好撞向闯红灯的孔玉贞,撞力十分猛烈……”
黄堂道:“有各种不同的身份,有的是报贩,有的是公司经理,也有一个是某大亨的司机……等等,杨立群全然不认识他们。”
黄堂象是猜到了我想说杨立群可能收买证人一样,所以先解释给我听。我呆了一呆,照这样看来,那纯粹是孔玉贞不遵守交通规则,而造成的一项交通意外。
但是我却不相信那是意外。
因为我所知太多了。我知道杨立群的前生是展大义。这个前生是展大义的杨立群,曾经用十分狡猾的方法谋杀了前生是王成的胡协成。
而孔玉贞的前生,从杨立群看到她拿起烟斗,就忽然大失常态这一点看来,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在南义油坊中毒打小展的人中的那个拿烟袋的梁柏宗。
杨立群撞死了孔玉贞,我不相信那是意外。
我一面想着,一面拍着车窗,同时大声叫着。可是车中的杨立群,仍然没有反应。我已经顺手拿起一个工具来,要向车窗砸去。
这时,我心中所想的,只有一点。我想到,杨立群的行为,必需制止。
杨立群的行动,几乎是疯狂的。
胡协成是死在他的冷血谋杀之下的,而杨立群所以要杀胡协成,是因为胡协成的前生是王成。
胡协成的前生是王成,这是一件极其玄妙的事。虽然胡协成在临死之前,也曾提及这一点,但根本没有确实的证明。何况,就算有了证明,难道杨立群就有权杀死胡协成?当然不能。
杨立群向我坦白他如何冷血谋杀胡协成之际,我已有忍无可忍的感觉,只不过在法律上,已无奈他何,我也只好忍了下来。
可是这时,他又杀了孔玉贞,而且在表面上看来,他又不需要负任何责任。
这种事情如果发展下去,下一个被害者是谁?多半是刘丽玲,因为在前生,翠莲一刀刺进了小展的心口。
在刘丽玲之后,又是什么人?王成、梁柏宗之外,还有一个曾祖尧!
这种情形,必需停了,不能再任由杨立群去杀人,去报他前生的仇。
所以,我的心情与黄堂不同,我一定要将杨立群先弄出车子来,并好好教训他一顿,再努力制止他继续那种疯狂的行动。
我抓在手中的那工具,是一个小型的起重器,足够可以打破玻璃。我扬起了起重器来,黄堂连忙叫道:“卫先生,等一等。”
我略停了一停。就在那时,车中的杨立群,忽然抬起了头。杨立群抬起了头之后,双眼之中,充满了茫然的神色。
他的那种神情,我熟悉得很。当日,胡协成死后,他在警局的口供中,就一直维持着这种神情。所以,此际看到他又现出这样的神情来,更令得我吃惊和厌恶。我不顾黄堂的阻止,还是用力将起得器挥了下来,击在玻璃上。我用的力十分十分大,一下打下去,将玻璃打得粉碎,破玻璃溅了开来,有不少溅在杨立群的脸上,立时造成了不少的小伤口。
血自那些小伤口流下来,一丝丝,令得他的脸,看来变得十分可怖了。
而这一来,他已陡然自梦中惊醒一样,叫了起来,声音十分尖厉,然后又急促地问道:“我撞倒了一个人,撞倒了一个人,是不是?那人呢?那人呢?”
他一面说,一面直起身,探头向外望来,象是想看被他撞倒的人在哪里。黄堂冷冷地道:“不必看了,被你撞倒的一个人,在救伤车到达之前,已经死了。”
杨立群张大了口,现出极其吃惊的神情来。
我一直盯着他看,看到他这样的神情,不禁苦笑,心想如果杨立群是假装出来的话,那么,他真是世上最好的演员了。
杨立群一面极吃惊,一面结结巴巴地道:“我……那人……是个女人?她突然……突然奔过马路,那时,分明是绿灯,我完全没有想到减速,也来不及,我撞上了她,立即停止,我……事情发生了多久?我是不是……昏了过去?”
杨立群反而向我们发出了一连串的问题。我已经伸手进去,打开了车门,同时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拉了出来,摇晃着他的身子,厉声问道:“我和你分手的时候,你已经喝醉了酒,你为什么还要驾车出来?”
我的话,当然立即可以得到证明,因为杨立群直到此际,还是满身酒气,人人可以闻得到。
杨立群被我摇得叫了起来,道:“是的,我是喝了不少酒,可是我还能驾车,我一点没有违反交通规则,是她突然冲出来的,那是一个女人,是不是?”
他一再问及,被撞倒的是不是一个女人,这一点,令我十分起疑,但是又抓不到他什么破绽,我只好大声道:“不错,是一个女人,你可知道被你撞倒的是什么人?”
我这样一问,杨立群陡地震动了一下,立时转过头去。虽然他立即又转回头来,可是他刚才那一刹间他吃惊神情是如此之甚,那是绝瞒不过我的。
为什么当我提及他撞倒的是什么人时,他会这样吃惊呢?他刚才不是一再表示,他撞倒的是不是一个女人,他也不能肯定?
对于杨立群这样的神态,我心中的疑惑,真是增加到了顶点,可是我又无法盘问人。我只好盯着他,他象是有意在回避我的目光。我不肯放过他,用极严厉的声音说道:“被你的车子撞倒,立即死亡的人,是你的太太,孔玉贞!”
杨立群一听得我这样说,所受的震动之剧烈,真是难以形容,我从来也未曾见过一个人因为一句话震惊到如此程度的。
刹那之间,他的脸色变得如此难看,在他的脸上,找不到一丝生气,他的眼中现出如何可怕的神情,口张得极大,急速地喘着气,简直就象是一条离了水的鱼一样,身子剧烈发着抖,非但身子在发抖,甚至连他的头发,也因为颤抖而在起伏。
这时,他仍坐在驾驶座上,他的双手,紧紧握住驾驶盘,他的样子,令得黄堂也吃了一惊,道:“你怎么了?”
杨立群的喉际,发出一种“荷荷”的声音来,道:“是真的,是真的!”
黄堂道:“是真的!”
在这里,我必需说明一下的是,杨立群连说了两下“是真的”,在黄堂听来,象是他在问我,刚才我所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在黄堂听来,“是真的”三个字之后,是一个问号。
这三个字,听在我耳中,却有全然不同的感觉,在我听来,杨立群所说“是真的”三个字之后,是个惊叹号!那分明是他本来对某一件事,在心中还有所怀疑,但是在听了我的话之后,他心中的怀疑得到证实,所以才会这样讲的。
他本来在怀疑什么?在我的话中,又证实了什么呢?我实在忍不住,大声道:“杨立群,你究竟……”
他不等我讲完,就用一种哀求的目光望定了我,道:“别急,我会和你详细说的”
虽然他的神情和语气,充满了哀求的意味,但我还是不肯就此算数,我探头进车厢,用低沉而恶狠狠的声音道:“记住,你已经杀了两个人了!”
杨立群听得我这样说,身子又剧烈发起抖来。在一旁的黄堂,显然不知道我和杨立群之间在办什么交涉,他道:“杨先生,请你出来,你已经阻塞了交通要道三小时,不能再阻塞下去了。”
杨立群一听得黄堂叫他,如逢大赦似的,连声答应着。由于我始终堵着一边车门,所以他时打开了另一边车门,走了出去。
我挺直了身子,问黄堂道:“没有我的事了?”
黄堂连声道:“是,是。”
我指着被我打碎了的玻璃,道:“以后,用这样简单的办法就可以解决的事,别来烦我。”
黄堂又连声道:“是,是。”
我向外走去,在经过杨立群的身边之际,我又压低了声音,狠狠地警告他,道:“别忘了你刚才的诺言。”
杨立群的神情,象是要哭出来一样。我不再理他,迳自上了车。才驶近家门,就看到白素迎了上来。白素的神情有点异样,向着门,指了一指,道:“刘丽玲在里面,她已接到杨立群的电话,杨立群告诉她,闯了祸,撞死了自己的太太。”
我吸了一口气,和白素一起走进去。一进门,刘丽玲脸色苍白,站了起来,道:“怎么样?是不是……警方会不会怀疑他是谋杀他的太太?”
我闷哼了一声,胡协成是死于杨立群的冷血谋杀,刘丽玲虽然不是帮凶,但是却在事后,编造了一套假口供,使杨立群逃过了法律的制裁,这件事,我心中也不很原谅刘丽玲。所以我一听得她这样问我,就忍不住道:“那要看是不是又有人肯替他作假供了。”
刘丽玲一听,脸色变得灰白,坐了下来。白素瞪了我一眼。我问道:“我们走了之后,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他为什么要驾车外出?”
刘丽玲摇头道:“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他出去了。我醉得人事不省,一直到被他的电话吵醒,直到现在,我还觉得天旋地转。”
我看了她一会,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刘丽玲道:“记得一点,那……是我们第一次吵架……是第一次。”
我俯近身去,道:“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我切切实实忠告你,快和他分手!他的神经有点不正常,你和他在一起,会有极大的危险!”
当我在这样讲的时候,白素在我的身后,不住地拉着我的衣服,示意我别讲下去。可是我却不加理会,还是把话说完。
我实在非说不可。当年,在南义油坊中出现过一共五个人,除了小展之外,全是小展的仇人,王成和梁柏宗已经死在杨立群之手,曾祖尧今世变成了什么人,根本不知道,那么,杨立群再要杀人,下一个轮到的,除了刘丽玲,还会是什么人?
我对刘丽玲的警告,简直已经不是“暗示”,而是说得再明白都没有的。
或许是由于我发出的警告的内容太骇人了,刘丽玲用极其吃惊的神色望定了我,道:“不,不,我不能和他分开,他……爱我,我也爱他。”
我不肯就此算数,道:“你明知他是一个冷血的杀人犯,你还爱他?”
刘丽玲尖叫了起来,说道:“他……没有罪!胡协成算是什么东西,这样的人渣,怎么能和立群相比!”
我又狠狠地道:“他又撞死了他的太太!当他凶性再发作的时候,下一个就会轮到你!”
我一面说着,一面伸手直指着刘丽玲。白素在一边,叫了起来,说道:“卫,太过份了!”
我指着刘丽玲的手,仍然不缩回来。她望着我的手指,身子发着抖,过了好半晌,她过渐渐恢复了镇定,道:“不,我不会离开他的,他也决不会离开我。”
我还想再说什么,电话突然响了起来。白素走过去听电话,向刘丽玲招着手。刘丽玲忙起身,接过电话来。我和白素都可以听到电话那边传来杨立群的声音。杨立群大声道:“丽玲,有很多目击证人,证明完全不是我的错,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刘丽玲现出极其激动的神情来,说道:“谢天谢地,我马上来接你。”
她说着,放下电话,就向外冲了出去。
白素叹了一声,道:“你刚才何必那样!”
我只觉得极度疲倦,道:“我只是不想杨立群再杀人。为了虚玄的前生纠缠杀人。”
白素道:“这次事情……”
我不等好心讲完就叫起来,道:“我不相信是意外,绝不相信。这一对狗男女,他们所讲的话,我没有一句相信。”
白素苦笑了一下。我神态的激动,显然有点不寻常,她反问了一句,道:“不相信到何种程度?”
我想也不想,就脱口道:“可能那是早就计划好了的。什么同一的梦,前生的事,便一片胡言!目的就是要杀掉胡协成和孔玉贞,又可以令得他们逍遥法外。”
白素的神情极吃惊,道:“你太武断了。他们两人,是在我们家门口认识的,而杨立群又曾不辞万里,去追寻他的梦。”
我仍然激动地挥着手,道:“谁知道!或许这也是他们早安排好的。”
白素断然道:“绝不会。”
我瞪大了眼,道:“不管怎样,我不相信他们,也要制止杨立群再杀人。”
我一面说,一面已准备向外走去。白素道:“你准备到哪里去?”
我已经走到了门口,回头,大声道:“我去调查一下,孔玉贞为什么一大早会到那地方去杨立群撞死。”
白素叹了一口气,疲乏地道:“卫,似乎不关我们的事,是不是?”
我的声音更大,道:“当然关我们的事。杨立群已经杀了两个人,根据他杀人的理由,至少刘丽玲也会被杀,怎么不关我们我事?”
白素又叹了一声,用很低的声音道:“你不应该否定他们之间,如今的纠缠,是和他们的前生无关的。”
我道:“我不是否定,我只是说,杨立群没有权利杀人,他不能藉着前生的纠缠,而一再杀人。”
我再三强调着杨立群“杀人”,白素向我走了过来,道:“如果昨天晚上,我们不离开,杨立群当然不会驾车外出,也就不会导致孔玉贞的死亡……”
我听得白素这样讲略惊了一惊。接下来,我们所讨论的事,前面已经提及过,在这里也不再重复了。我们的结论是,就算孔玉贞不死在今天早上,也会因为某种“意外”而死亡,而且,她的死亡,也一定会和杨立群有“直接关系”。
“直接关系”是白素的用语。要是照我的说法,我会说,孔玉贞迟早会被杨立群所杀。从胡协成、孔玉贞的遭遇来看,刘丽玲也毫无疑问,会被杨立群所杀,这就是我如今要尽一切力量,阻止发生的事。
白素带着一种极无可奈何的神情,望着我离开,我似乎听到她在喃喃地道:“别硬来,有很多事情,是人力不能挽回的。”
我并没有停下来再和白素争论这个问题,而是迳自向外走去。这时我想做的事,是去调查孔玉贞的真正死因。如果我能够证明,孔玉贞是死于杨立群的刻意安排,那么,就可以将杨立群绳之以法。杨立群要是被证明有罪,刘丽玲不会再爱他,那么,刘丽玲的生命,就有了保障。不然,只怕不论我说什么,刘丽玲都不会相信,她有朝一日,会死在杨立群之手。
我驾着车,来到了杨立群的家……杨立群和刘丽玲同居之后,孔玉贞一直住在那幢小花园洋房之中。我才到门口,就看到屋子外,停着一辆警车,一个人正从屋内走出来。我一看到了他,就叫了起来:“黄堂!”
黄堂转过身来,我已停下车,自车窗中伸出头来望着他。他也望着我,我们两人的神情都显得十分惊讶,但是在对望了片刻之后,又不约而同,一起笑了起来。
我下车,向他走去,道:“你来……”
他几乎同时也这样问我。我指了指屋子,道:“我想来了解一下,孔玉贞为什么会到出事的地方去,你也是为这个目的而来的?”
黄堂点头道:“是,而且,我已经有了结果。”
我忙问:“是杨立群约她出去的?”
黄堂摇着头,道:“不,屋中所有的佣人,还有孔玉贞的一个无房亲戚,他们全说孔玉贞一直有早起散步的习惯,每天都不间断。”
我怔了一怔,道:“散步散到闹市去?”
黄堂道:“对常人来说,可能比较奇特。但是那却是孔玉贞的习惯。她习惯驾车外出,没有目的,停了车,就四处走走,有时,会在菜市附近,顺便买菜回来。我们已找到了孔玉贞的车子,停在出事地点附近的一个停车场中。这件事,看来纯粹是一桩意外。”
我闷哼了一声,道:“是意外,你为什么要来调查?”
黄堂现出一种无可奈何的神色来,道:“由于事情太凑巧了,杨立群杀了胡协成,又撞死了孔玉贞,而这两个人,正是他和刘丽玲结合的大障碍。”
我冷笑道:“不单只为了这个吧。”
黄堂想了一想,又道:“是的。胡协成的死,我们有疑问,现在孔玉贞又死了,所以我才来查的。”
我以前已经说过,黄堂是一个厉害角色。他在那样讲了之后,又望定了我,道:“你知道不少内情,是不是?”
我维持着镇定,道:“内情?有什么内情?我只是和你一样,觉得胡协成和孔玉贞的死亡,对杨立群太有利了,而两个人又恰好一起死在杨立群之手,所以我也一样感到怀疑。”
黄堂叹了一声,道:“以我的第六感而论,这两个人都是被杨立群谋杀的。”
我心中暗暗吃惊,但是表面上不动声色。虽然我觉得黄堂的“第六感”十分接近事实,但是如果要将杨立群、胡协成和孔玉贞之间的纠缠,从头细说起,只怕那不是一个精明能干的警务人员所能接受的,所以我还是不说的好。我也跟着叹了一声,道:“是啊,只可惜第六感不能定罪。”
黄堂现出十分懊丧的神情来,道:“我一定会继续查。”他顿了一顿,才又道:“如果世上有十全十美的犯罪,那么,杨立群这两件案子就是典型的例子了。”
我没有说什么,只好报之以苦笑,呆了片刻,我才又问道:“照你看来,孔玉贞的死,全然是意外么?”
黄堂道:“从所有的证据看来,那是意外,警方甚至不能扣留杨立群。”
我“啊”地声,道:“要是这样……”我的思绪十分紊乱,在讲了一句之后,不知如何说下去才好。我只好干笑着,道:“那我可以立刻找他长谈了。”
黄堂瞪了我一眼,道:“你想在他口中得到什么?想他自己承认杀了孔玉贞,是蓄意谋杀?”
我本来想说“是的”,但是这两个字,在喉咙里打了一个转,又咽了下去。我迳自走了出去。一回家之后,我就开始找杨立群,可是我只知道已经和刘丽玲一起离开了警局。他们家里的电话没有人听,办公室则说他并没有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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