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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群豪毕集

  月到中秋分外明。

  梅庄座落在襄阳城之东南十多里处,背靠汉水。

  梅庄并不是一座村庄,他是名震江北的“赛孟尝”梅任放的私人庄院,虽说只是梅任放的私人产物,但占地逾百亩,里边房屋鳞次栉比,院庭重叠,布置却颇朴实。

  曾经有人向梅任放建议请些巧手名匠回来装饰布置一下,梅任放闻言笑道:“那笔钱不如拿来帮助有困难的朋友。”

  自此之后,梅任放之名头更盛了,几乎众xx交誉,武林中人鲜有对他稍存不敬的。

  江北的朋友如果发生争执,即使一些帮派的掌门人化解不来,但只要梅任放一到,立即迎刃而解。

  这些年来,即使是一方之雄、一门之主,亦对他尊敬三分。

  梅任放祖父及父亲都长袖善舞,挣下了堆积如山的金银,让他四处慷慨解囊也不虑会有山崩之日。

  何况,他们留下的店铺生意交到梅任放手下仍然门庭若市。

  梅任放今年已六十出头,现在他已把生意交给儿子梅百侣掌管了。

  他一妻一妾住在这偌大的庄院内却绝不感寂寡。因为除了数十名家仆及丫环之外,尚有不少食客以及各地闻名而来拜访的英雄好汉。

  这些人之多,往往令梅庄的房舍都几不敷用,也令梅任放的妻妾感到十分心烦。

  为此,梅花庄便不停扩建,十年前的一次大动土木,不但把庄园扩建至汉水河畔,并且在四周建了一堵高逾一丈的围墙,墙厚逾两尺,有如城墙。

  工程完毕之后,“及时雨”应阳天送了一个牌匾,上书“天下第一庄”,从此梅庄之名更加响亮。

  梅任放感于武林同道平时各散东西,难得一见,于是他每年中秋节必发出请帖,广邀江北各地英雄前来梅庄欢度佳节,甚至江南的一些成名英雄也不远千里而来。

  人人都以能被他邀请而感到自豪。

  今年的中秋节亦不例外。

  故此,从八月初十起,各地英豪都纷集梅庄。

  秦雪岭刚离开明月园不远,便从一位梅庄的家丁手中接到被邀的请帖。

  这是他第一次被邀,秦雪岭除了受宠若惊之外,心中那种得意自非笔墨所能形容。

  不过,他自知只属叨陪末座,因此不敢过早到梅庄去叨扰人家,直至今夜才入庄。

  银白的天空有如挂了一匹素色的绸缎,没有一丝云彩。月色姣洁,嫦娥披着盛装正向世人洒下她那无限的妩媚。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占地二十多亩的庭院,摆下无数的椅桌。

  月上柳梢头后,群豪已开始豪饮,豪迈的欢笑声及猜拳行令的吆喝声此起彼落,形成了一个欢乐的大海。

  江湖上的好汉,他们的英雄本色本是如此,连天上之嫦娥也仿佛受到感染,把她千百年来的魅力一下都向着梅庄倾泻下去。

  秦雪岭刚一踏入,见此场面不禁一怔。他目光自场上一扫过,却没有一个是自己所熟悉的人。

  正在犹豫间,一个淘面酡红,身材高大的壮汉,手持两杯酒,歪斜着身子,摇摇晃晃走前来道:“老弟,来喝一杯!”塞了一杯酒给秦雪岭。

  那大汉扯着他的衣袖,道:“老弟,我看你也没有好朋友在场,就让我们一块喝吧!”硬把他拉到自己席上。

  “尚未请教这位大哥之大名!”秦雪岭不很习惯这种场面。

  那大汉夹了块肥肉塞入口中,道:“我是‘大力’鲁丁,兄弟你呢?”他一边咀嚼一边含糊地说,声音颇模糊。

  不过,秦雪岭总算听得出他说什么。

  “在下秦雪岭,末学不如鲁兄名头之响亮!”

  鲁丁的武功虽不很高,但他为人颇有义气,又是个直性子的人,因此他的名头秦雪岭亦有所闻。鲁丁又替他斟了杯酒,“秦兄弟这两年的名头不小,咦,你们江北四秀怎地只你一个人来?喂,你别客气,吃点东西吧!不吃那是对梅大侠不敬,喝酒吧!”他又自己当先喝了满满一杯!

  秦雪岭受了他感染,逐渐无拘无束起来,陪他喝了好几杯。他年纪虽小,酒量却甚豪,同席的几个大汉都如遇知己般纷纷劝饮起来。

  不一会儿,几个人已喝光了一坛酒。

  同席有个姓樊的大汉又去场中捧来了一坛。

  秦雪岭目光投向场中,只见黑黝黝的酒坛堆放在那里,好像一座小山丘,看来怕有三四百坛吧。

  樊姓大汉打了个酒呃,道:“秦兄弟,听说楚英南也算是一条好汉,怎地没有同你一齐来呢?”

  秦雪岭四处找不到自己的结拜兄弟,也是有点奇怪,“小弟也不知道是何原因,大概他们没有接到帖子吧!”

  鲁丁哈哈笑道:“那是秦兄弟你有口福的了!来,我再敬你一杯!”

  秦雪岭举杯而起,倏地一只手掌按在他臂上。“哼,主人请你来,你未曾敬过他一杯,却坐在这里豪饮!”声音娇嫩。

  秦雪岭一呆之下抬头一望,只见一个十九二十左右的少女娇面鲜红欲滴,两只大眼睛好像蒙上一层水芒,高鼻挺直,嘴角翘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而胸前的双峰把衣服箍得紧紧的,像要爆炸的火山叫人看了直咽口水。

  秦雪岭觉得有点面熟,一时却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鲁丁已大声道:“嘿,秦兄弟你好艳福,她是‘霹雳明珠’江三妹呀!”

  秦雪岭见她一身红衣似火,蓦地想起了她是一年前在洛阳醉香楼对店小二大发脾气,而因自己看不过眼出头调解,反而糊里糊涂跟她打了一架的那个不讲理的姑娘。

  想到这里,他不觉露出一丝笑意。

  江三妹放下手,道:“记起了吗?”

  “记起了。”秦雪岭微笑道:“你是那个不讲理的丫头吧!”

  当日他正是以此称呼她。

  江三妹脸色一变,柳眉倒竖嗔道:“姑娘我如何不讲理?你才是多管闲事!”

  鲁丁又道:“秦兄弟,她是梅大侠的外甥女,你……”

  秦雪岭道:“小弟交朋友一向不看对方的身份,只要是气味相投,即使是贩夫走卒又何妨呢?”

  江三妹怒道:“那你是说我连贩夫走卒也不如了?秦雪岭,你好狂!”

  秦雪岭一愕,苦笑道:“在下绝无此意,姑娘又不讲理了!”

  “我怎样不讲理?”江三妹更怒,尖声道:“刚才你那句话人人听到,大丈夫敢说敢为,说了怎么不敢承认?”

  秦雪岭啼笑皆非,此刻场中颇多人听见江三妹之话,都把头转向这边来,秦雪岭大窘,用求助的眼色望着鲁丁。

  鲁丁道:“江姑娘,秦兄弟的确没有这个意思。”

  “住嘴,姑娘不是跟你说!秦雪岭,你快把话说清楚!”

  鲁丁对秦雪岭苦笑一下,表示无能为力。

  秦雪岭不禁有点生气,“在下的意思是,朋友相交,但求肝胆相照,而不计较身份门弟。这也是在下交友的原则。”

  “那么你认为我是个怎样的人?”

  “在下不便妄评。”

  “你是看不起本姑娘?”

  “岂敢,在下先后才见过姑娘两次,对姑娘毫无认识,怎敢置评?”

  “既然不了解本姑娘,怎样又叫我是不讲理的丫头?”

  秦雪岭不禁有点语塞,半晌,苦笑道:“姑娘执意如此,在下亦无话可说。”

  “我不理你,反正你今天就得给我一个公道。”

  秦雪岭冷笑一声,道:“姑娘虽是梅大侠的外甥女,在下依然不会奉承你,姑娘若是讲理,只怕天下间再没有不讲理的了!”

  江三妹看了他一眼,道:“算你有骨气,姑娘就饶你一次!”

  秦雪岭连声冷笑,道:“姑娘两下子,在下早已领教过,秦某何需你饶恕!”

  江三妹怒火重新升起,道:“我已不与你计较了,你竟得寸进尺?”

  秦雪岭酒意上涌,亦怒道:“秦某若是得寸进尺,那也是你迫的!”

  江三妹叱道:“秦雪岭,你好狂!站起来,让姑娘伸量伸量你!”

  秦雪岭放下手中杯,霍地站了起来。

  恰好一个威严的声音顿来,道:“丫头,你那老毛病又发作了!”

  江三妹哼了一声,退后一步。

  梅任放大步走来,“秦少侠莅临寒舍,恕老朽不察,有失远迎。”

  秦雪岭抬头见一个中等身材的六十多岁的老人,精神矍铄,国字口脸,颔下无须,神情自然透出几分豪气,知是主人家出面,忙抱拳道:“末学秦雪岭得梅大侠青睐,实乃三生有幸!梅大侠再如此说,可要折杀晚辈了!”

  梅任放哈哈一笑,道:“秦少侠年少有为,乃当今武林中之青年俊彦,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说着一手握着秦雪岭的手,一手拉着江三妹道:“舍甥女无礼,秦小侠莫怪,丫头,还不向秦少侠道歉!”

  秦雪岭连声不敢。

  江三妹嘴唇一噘,道:“谁叫他故意气我?”

  梅任放笑骂道:“你的德性,难道舅父也不知道?”

  他又转头对秦雪岭道:“这丫头脾气虽不好,但心肠倒不错,秦少侠请看在老朽脸上,原谅她这一次!”

  秦雪岭忙道:“晚辈绝无怪江姑娘之意,刚才一时冲动得罪了江姑娘,在下也是颇感不安的!”

  江三妹气一平,道:“其实是小妹不讲理在先,怪不得你。小妹脾气不好,秦兄请莫怪!”

  秦雪岭对她哭笑不得,不过因她能认错,颇有须眉之概,心中那点芥蒂也就消失了。

  梅任放拉着他们入厅堂去,厅内只有四五张桌子而已,坐着的不是一门之主,便是一方之雄。

  梅任放一直把他俩拉到自己坐的那席上,“秦少侠,反正这里还有位子,你就坐在这里吧!”

  秦雪岭面对一大群大人物,心中不禁有点忐忑。

  “来,老朽介绍一下。”他指着一个身材高大、鹰鼻、薄嘴唇、顶上无发的老者,“这是双鹰神捕的江北总捕头‘神眼秃鹰’李鹰李神捕。”

  李鹰略一欠身,“不敢。”

  秦雪岭心头一震,“李神捕之名,听闻已久。社稷在李前辈等人的打扫下,鬼魅不现,玉宇澄清。晚辈不胜钦佩!”

  李鹰冷冷地说道:“我听不惯这种话!”

  秦雪岭大感尴尬,幸好此时梅任放又介绍了一个老者:“这是‘及时雨’应阳天,应大侠!”

  秦雪岭忙道:“应大侠之名,小可更是如雷贯耳!”

  再下依次是江南霹雳堂堂主秦烈,武当派掌教师弟雪灵子,五虎断魂刀的彭公志,“中州大侠”崔一山,“风云刀”古逸飘,“断魂枪”麦浩等人,无一不是声名显赫之辈。

  秦雪岭能得与他们同席,自然是又惊又喜;而秦烈及彭公志却面有不悦之色。秦雪岭亦难免有几分拘束。

  从黄昏到二更群豪都已喝得半醉。

  梅任放突然宣布今年例外,开放内宅的后花园,众人大声欢叫。

  内宅临汉水,风景幽美,梅任放因为妻妾不喜酬酢及热闹,特别扩建了这个地方使妻妾及媳妇能静居。

  当下众人穿宅过舍,走了好一阵才到达后花园。

  此地建了不少亭阁水榭,水榭直伸入汉水河中二三丈。

  月里欣赏河景,另有一番风味。

  水榭之下停泊了不少快艇,江三妹拉着秦雪岭的衣袖,道:“我们去划艇,在艇上赏月更有风味。”

  秦雪岭道:“多谢江女侠美意,在下约了朋友在宜城相见,迟去怕过了期!”

  江三妹道:“宜城离此不过百里水路,待小妹送你一程,不是小妹自夸,小妹的水上功夫在这一带可有点名气!”

  秦雪岭亦有点意动,道:“麻烦姑娘,在下怎生过意得去?”

  “你怎样如此婆婆妈妈!”江三妹瞟了他一眼,“先前看你还像个男子汉!”

  “如此待在下先向令舅辞别!”秦雪岭把情况对梅任放说了。

  梅任放沉吟了一下,道:“老朽邀秦少侠到来,本意招待你几天,不过既然秦少侠有事在身,老朽亦不敢勉强,日后有空希望能携同令友同来,老朽对‘江北四秀’心仪已久,渴望能见上一面!”

  秦雪岭连忙谦虚几句,并与其他几位坐在水榭中谈天的前辈一一辞别,这才同江三妹跃下小艇。

  江三妹解下绳索,双桨一荡,小艇便窜出一丈。

  秦雪岭脱口道:“姑娘果然好功夫!”

  江二妹得意地笑笑,有意卖弄,双桨运劲如飞,眨眼小艇已在江心。

  秦雪岭抬头一望,明月千里,人间一切都似披上银装。

  江边小榭树木倒影在水中,晚风吹来,粼粼的水波,仿佛千万条银蛇钻动。江中升起一层薄薄的水气轻雾,更如置身仙境。

  秦雪岭禁不住脱口赞道:“秦某过了二十四个中秋,以今夜的月色最美!”

  江三妹一笑,道:“是不?我没骗你吧?我们慢慢欣赏一下再放舟南下如何?”

  “好!”秦雪岭心神俱醉,“在下宁愿让朋友骂声失信,也要把这美景品味一下!”

  小艇“款乃”一声,横舟江中。

  秦雪岭及江三妹放舟五六丈之后,其他人亦纷纷下艇,趁着月色漫游江上。

  晚风吹来,令人酒意一醒。

  梅任放道:“可惜老朽已老,否则也学他们……哈哈!”

  再谈笑一阵,“及时雨”应阳天起身辞别。

  彭公志说道:“老应,什么事这样急?”

  应阳天含笑道:“老朽确有事,急欲南下。哈哈,我们这些老家伙身子都还硬朗得很,他日还怕没有相聚之机会?”

  众人都失声笑出来。

  雪灵子道:“应施主越来越乐观了,几时到武当把这窍门教与贫道?”

  应阳天道:“牛鼻子,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老朽一生四处奔波,真不知多羡慕你!”

  “中州大侠”崔一山截口道:“老应,你这奔波可是为别人的,依我看这可比牛马子整天在武当山上打坐静坐好上千万倍!”

  雪灵子脸上一热,苦笑一声,也不以为忤。

  梅任放道:“应老弟若要去,老哥哥也不敢阻止,谁不知你急公好施,此去说不定又可活人无数,老哥哥若阻你,岂非失德!”

  在这些人之中,梅任放与应阳天感情最好。

  笑声中,应阳天飘身上了一只小舟。

  应阳天小舟刚滑出二丈,梅任放道:“老朽也要告罪……咳,嘻嘻嘻,拙荆那里得去敷衍一下!”

  “风云刀”古逸飘又高又瘦,此时一阵大笑,好似风中的竹竿。“想不到你也是有季常之癖的!”

  “断魂枪”麦浩接口道:“莫非你也有此癖?”

  古逸飘老脸一热,讪讪一笑。

  秦烈笑道:“老古是因找到一个知己,才如此高兴!”

  梅任放道:“老朽甚少在家,每年除了中秋之外,其他节日在家的也很少,拙荆颇有意见,故此……”

  古逸飘挥手道:“得啦,多年老友,难道你不在,我们便会客气起来吗?还不是照样的吃喝谈笑!”

  李鹰把在口中咀嚼的月饼咽下,“老古说得对,你自去吧!”他跟他们并不很熟,不过总算过了几面。

  梅任放道:“如此老朽吩咐金总管来相陪!”

  “断魂枪”麦浩忙道:“不必,那小子的嘴脸老朽看了就气,好像是吃他的,喝他的。上次,他陪老朽喝酒,我喝一壶,他就皱一下眉头……”

  秦烈哈哈大笑,“对,那小子我亦颇觉讨厌,你另外吩咐一个小厮来吧,免得酒喝光,我们得自己去取。”

  梅任放连声答应,“如此,明早我们在大厅再相聚。”

  举步走出水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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