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姑婆道:“现在还可以走。”
赶车的道:“最多只有十来里路好走。”
蛇姑婆失声笑道:“你就走完尽头路,老婆子家也就到了。”
马车在林边停了下来。
蛇姑婆探首问道:“到了么?”
赶车的抹抹汗水,说道:“老婆婆,你还是下车吧,前面实在不能走了。”
蛇姑婆两腮颤动,摸出一锭银子,递了过来,笑道:“这锭银子,够了吧?”
赶车的看看那锭银子,足有三五两重,忙道:“太多了,咱们讲好是……”
蛇姑婆道:“别说了,老婆子没时间,你快点拿去吧。”
赶车的心头一阵感激,伸手来接,白花花的银子,入手冰凉,但到了手上,银子忽然会动,一口咬在脉门上。
银子居然会吃人,那是一条银白色的小蛇!
赶车的口中起了惊呼,赶紧挥着手腕,但他没挥了两下,一个身子已经软软地往地上倒去。
片刻工夫,蛇姑婆已翻过几座峻崖危壁,如今正踏着高高低低的乱石,朝一条干涸的山洞下走去。
蛇姑婆脚下走得极快,她好像回到了娘家,哪里应该左转,哪里应该右转,在乱石堆中穿行,就像小鱼游行石孔一般。
不多一回,已经穿过石阵,到了壑底尽头处,那是一堵光滑如镜的大石壁。
壁间雕刻了一个圆形的洞门。
不,那不是真的有洞门,只是壁间雕刻着的洞门而已。
这圆形洞门中间,还刻着尺许见方的篆书“龙门”二字,苍劲古朴。不知出自何人手笔?
蛇姑婆走近壁前,放下江寒青,从地上拾起一块鹅卵石,举手在那圆形洞门上,连叩了五下。
说也奇怪,那卵石在石壁上,居然发出“当”“当”之声!
就在响声甫落,那雕刻的洞门,居然像真的门户一般,缓缓朝里开启,原来这壁上竟是两扇厚重的铁门。
铁门乍启,走出两个五旬左右、身穿黄衫的老人,一眼看到蛇姑婆,立即双手抱拳,躬躬身道:“原来是老护法来了。”
蛇姑婆早已抱起江寒青,一面含笑道:“两位不可多礼。”正待举步往里走去。
左首一个问道:“老护法手中这姑娘是什么人?”
蛇姑婆道:“是太上要的人。”
左首一个面有难色,沉吟了下,陪笑道:“老护法原谅,龙门石府,禁令森严,这位姑娘纵是太上要的人,但在下兄弟未曾奉谕,不敢擅作主张,老护法能否稍待,容在下向统领请示?”
蛇姑婆点头道:“两位不用客气,这是禁令,老婆子岂敢不遵?”
左首那人忙道:“老护法多多包涵,在下失陪。”
话声一落,匆匆往里行去。
一回工夫,但见从里面大步走出一个两鬓花白、秃顶驼背、面目冷竣的老者。
他身上同样穿着一袭黄衫,步履沉稳,两边太阳穴高高竖起,一望就知是位内外兼修的高手。
蛇姑婆自然认识,这黄衫老者正是当年黑道上大名鼎鼎的飞驼庞公元,龙门石府黄衣卫统领。
只听他一路呵呵笑道:“老护法去而复来,必有重要事故,兄弟这看门的,有失远迎了。”
说完,边朝蛇姑婆连连拱手道:“老护法请进,有话到里面再说。”
蛇姑婆道:“统领好说,这样进去,方便么?”
飞驼庞公元鹞目之中,隐射金光,呵呵笑道:“老护法是太上的左右手,你带来的人,还会有问题么?”
说着,连连抬手肃客。
蛇姑婆也不客气,抱着江寒青,举步往里行去。
这山腹之中,是一条宽敞的隧道,左右两边,各有一排数十间石室,那是黄衣卫住的房间。
隧道洞顶,每隔一丈,都有一盏玻璃灯,灯光柔和,照得隧道上如同白昼。庞公元陪同蛇姑婆进入山腹,两名黄衣老者立即关上了铁门。
庞公元边走边道:“老护法可要到兄弟客室稍歇,喝杯茶水?”
他这话虽没明说,但话中含意,已极明显,那是说:“你带来的人,是否能进去?兄弟也无法作主,你还是先到兄弟那里稍待,等兄弟向里面请个示再说。”
蛇姑婆那会听不出来?尖笑道:“统领不用客气了,这人是太上指定要的,老婆子立时就得送进去。”
庞公元听的一呆,问道:“此人不知是何来历?值得太上如此重视?”
蛇姑婆尖笑一声道:“你大概不好意思问老婆子要通行符令吧?喏,统领请看清楚了,这不是老婆子伪造的吧?”
探怀摸出一条玉鱼,摊在掌心,朝庞公元面前送了过去。
这是太上的信物,那还有假?
飞驼庞公元目光一瞥,立即呵呵笑道:“老护法快请收起,兄弟责职攸关,不得不问个清楚,老护法既然持有太上密令,那就快请进去吧,兄弟不打扰了。”
说完,连连拱手,便自退去。
蛇姑婆也不多说,抱着江寒青,一路朝里行去。
这条隧道,足有一里来长,隔上一段路,就有两名黄衫老者,对面站立。
这些老人,一个个面目森冷,站着有如泥塑木雕一般,看到蛇姑婆恍如不见,蛇姑婆也不和他们招呼,自顾自往里赶去。
眨眼工夫,便已走完丙道,跨出圆门,眼前天光大亮,豁然开朗。
原来穿过山腹,这里是百亩大小的一片幽谷,四面高峰插天,直像个天井!
不,幽谷中竟是一个大花园,但见花林如锦,到处都是奇花异卉,小桥流水,朱栏曲折,亭台楼阁,布置得宜。
没有到过这里的人,真会怀疑自己进入了蓬莱仙境;但蛇姑婆并不觉得稀奇,手中抱了江寒青,循着白石小路,穿林而行。
片刻工夫,便已走到谷底。
这是一座上削下陡的刺天峻峰,从山脚而上,白石为阶,行约百级,便是一片平台。
山腰间出现了一排白石雕栏的长廊,十几间石屋都有雕花长窗。
隐约可见宫装美女,手捧玉盆,衣袂飘飘地从长廊上经过,使人几疑仙灵。
蛇姑婆抬级而登,上得平台,就看到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瘦高老妪,穿着一身青布衣裙,含笑而立。
虽说含笑而立,其实是挡住了蛇姑婆的去路。
蛇姑婆一见此人,立刻招呼道:“桂大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这瘦高老妪,正是龙门石府的总管桂姑婆。
只见她双目炯炯,落到蛇姑婆抱着的江寒青身上,冷冷说道:“余大姐,你怎么忘了太上的禁令,抱着一个外人进来?”
原来蛇姑婆本来姓余,大家因她饲养毒蛇,才叫她蛇姑,那是余和蛇声音相似之故。
蛇姑婆忽然尖笑一声,道:“你知道什么?这人非同小可!”
桂姑婆问道:“她是什么人?”
蛇姑婆一阵谄笑,凑过头去,低低地说道:“她是太上要的人。”
桂姑婆奇道:“是太上要的人?我怎没有听太上说过?”
敢情她是太上身边的红人!
蛇姑婆神秘一笑道:“这人的血可治太上右臂。”
桂姑婆“哦”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就把她留下来好了。”
蛇姑婆道:“太上……”
桂姑婆道:“太上近日正在闭关静修,一日之中,只有一二时辰,可以晋见。”
蛇姑婆连连点头道:“没关系,等太上醒来,再去请安好了。”
桂姑婆举手轻击了一掌。
只见一名宫装少女迅快走出,朝桂姑婆躬身道:“总管有何吩咐?”
桂姑婆伸手一指江寒青,道:“你把她送到底下石屋里去。”
宫装使女应了声“是”,抬头道:“只是底下两间石屋,都已有人……”
桂姑婆道:“我知道了,你把她送到二号房去吧。”
宫装使女又应了声“是”,朝蛇姑婆道:“老护法,你把她交给小婢好了。”
蛇姑婆迟疑了下,望望桂姑婆道:“桂大姐,这人非同小可,最好是让她一个人住一间。”
桂姑婆笑了笑道:“本来这里是太上修真之地,并没有囚人的石室;那两间石屋,原是堆置杂物的,外面有锁,正好大宫主着人押来的人犯,太上要亲自问话,临时就把他们送到底下石屋里去,人到了龙宫,你还怕她飞上天去?”
蛇姑婆道:“桂大姐话是不错,只是此人关系着太上,咱们还是小心些的好。”
桂姑婆道:“怎么余大姐连我都不相信么?”
蛇姑婆陪笑道:“桂大姐这是误会……”
桂姑婆冷声道:“余大姐把此女看得如此重要,那也不妨,你就抱着她在这里等吧!太上大概要戍时过后,才会醒来。”
蛇姑婆连连谄笑道:“桂大姐这不是多起老妹子的心来了么?咱们几十年老姐妹了,还有什么说的了?”
一面把手中抱着的江寒青,朝宫装使女手上递去,笑道:“小姑娘,麻烦你把她送到底下石屋里去吧!”
宫装使女抬头望桂姑婆,只见桂姑婆微微点了点头,才敢伸手接过,转身往里行去。
桂姑婆、蛇姑婆也相偕朝长廊上走去。
这是一间黝黑的石室!
地方不大,室中只有一张木榻,和一张茶几,几上放着一个磁盘,还泡了一壶茶。
榻上躺卧着一个女子,一直双目紧闭,昏睡不醒。
木榻的另一头,坐着一个淡装少女,粉颈低垂,睫间还隐有泪痕。
在她双手、双脚上,拖着一条银色细练,敢情行动还受着限制。
时间渐渐过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光?
江寒青突然从睡梦中醒过来!
原来他胡里胡涂地喝了一肚子蟒鳝血,若是换了别人,就非活活胀死不可!
但江寒青经鄢飞琼给他服了鱼姥精制的“天机运功丹”,他本人虽已昏迷不醒,但体内真气,藉药力推动,依然运动不息。
蟒鳝血得“天机运功丹”之助,很快就向全身发散开去。
“天机运功丹”,是载在“飞凤剑法”那册秘签中的运功疗伤奇方,鱼姥把它视作奇珍,据说练武的人服下一颗。足可抵得若干年苦练。
蟒鳝血不用说更是练武人增强功力的至宝。
这两种灵异神药,在他体内不住的运行,本身功力,既无法控制,自然就昏睡不醒。
写到这里,也许读者要问,蛇姑婆当时怕他喝下去的蟒蟮血随血行散,曾一度点了他身上十几处大穴。
点穴的原理,就是点了某处要害,使这一经络气血肌肉,悉数陷于麻痹,失去活动能力。江寒青身上,既被蛇姑婆制住十几处要穴,全身气血,如何还能运行?
但蛇姑婆哪里知道,在她未来之前,江寒青喝下的蟒鳝血,早经“天机运功丹”引发,随血运散。
蛇姑婆那时刚一发现,江寒青扑卧潭边之时,她曾用力踢了他两脚,但江寒青扑卧如故,恍如不觉。
试想她这两脚,心头愤怒已极,用力何等沉猛?江寒青竟会一无所觉,凭她几个手指的力量,又如何能点闭得江寒青的穴道?
这就是说,江寒青一直昏迷不醒,只是蟒鳝血在体内并未完全运化之故,并非是被蛇姑婆点了穴道。
闲言表过,却说江家青一觉醒来,发觉自己仰睡在一张木床之中,身外还裹着一条棉被,心中不禁大奇,一时想不起是什么地方?
双手一掀,翻身坐起,但沉四壁幽,似是在地室之中!
他目光这一转动,瞥见床边背着身子,坐了一个素衣女子,心头一怔,不觉脱口问道:“姑娘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素衣女子听到江寒青说话的声音,竟然是个男子,不由得大吃一惊,霍地站起,柳眉挑动,娇叱道:“你是男的?”
她这一站起,响起了一阵铁练拖地之声。
江寒青听的好不奇怪,暗想:“我不是男的?还会是女的么?”
他心念转动,急急一跃下床,目光和素衣女子一接,不觉又是一怔,拱拱手,道:“你是三宫主!”
两人四目交投,江寒青已然认出孙飞鸾来了,但孙飞鸾看到的,只是一个眉目娇好,身穿花布衣衫,紫红裙子的村姑。
孙飞鸾眼看那村姑居然一眼认出自己,而且还拱手作揖,装作男人模样。
尤其这声“三宫主”,听来极熟,心头更觉蹊跷,身不由主的后退了一步,问道:“你是什么人?”
江寒青呆了一呆,道:“三宫主怎么连在下不认识了?”
孙飞鸾同样一呆,目光直睑,道:“你……你……”
看她神情大是激动,感情已经听出他的声音来了。
江寒青道:“在下江寒青。”
孙飞鸾一双凤目之中,突然涌出满眶泪水,哭道:“果然是你来向我显灵,寒青,江郎,你……你死得好苦……”
一下抱住江寒青头颈,忍不住放声大哭!
好在地下石室,外面听不到声音,你就放声哭吧!
“显灵?”
“死得好苦?”
江寒青听她口气,好像自己已经死了,向她显魂来的!
江寒青心头一阵迷糊,他因自己躺在床上,身外还裹着棉被,三宫主孙飞鸾就守在他床边,不觉暗暗忖道:“莫非自己方才真地死了?”
孙飞鸾娇躯抖抖,呜咽道:“江郎,我也不想活了,你把我带了去吧……”
语声呜咽,一字一泪!
江寒青看她对自己如此痴情,心中又怜又爱,双臂一环,紧紧地楼着她纤腰,感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是在她耳边,低低的道:“三宫主,在下并没有死。”
孙飞鸾抽抽噎噎的道:“你还说没有死,你是借尸和我相会来的。江郎,你带我走,带我走,我心里只有你,你死了,我活着也没有意思。我要和你一起去,一起到阴间去……”
她双手紧抓着江寒青肩头,好像怕他会弃她而去一般!
江寒青缓缓扳过她的头来,急道:“三宫主,你仔细看看,在下真的没有死。”
孙飞鸾流着泪道:“你英魂附在一个女子身上,还说没死?”
江寒青听她说的奇怪,急忙低头看去。
谁说不是?自己若非借尸还魂,脚上会穿绣花鞋?会穿大红裙?
再往头上一摸,鬓边还插着一朵红花,头发梳的又光又滑,还结了两条大辫子!
江寒青心头一阵猛凛,呆呆道:“难道我是真的死了?”
孙飞鸾只是垂泪,呜咽的道:“你中了‘天己针’,无药可救,五师妹虽然出卖了我,但我看得出来,她还是爱着你的,她说她亲手把你埋葬的,这话我相信她不假……”
江寒青愈听愈像自己真的死了,心中猛然一动,举起手指,咬了一口,觉得仍有疼痛感觉。
这下他证实了自己并没有死,那是有人给自己改扮了女装。
心念转动,一面说道:“我没有死,我还是好好地活着。”
孙飞鸾扑在他身上,确也渐渐发觉眼前的村姑,不象是个女子。
闻言不觉抬起头来,一双妙目,泪光盈盈,望着他惊喜的道:“你真的是江二公子?真的还没有死?”
江寒青一手还搅着她腰肢,一手轻抚着她秀发,低笑道:“三宫主,你且定神看看,我不是好好的活着?只不知是谁给我换了这身女装?”
孙飞鸾原也只是听鄢飞琼说江寒青已经死了,是她亲手把他埋葬的。
她一直信以为真,因此一见村姑打扮的女子,霍然坐起,说的话,竟是江寒青的口音,一时还当他英灵不昧,和自己来见上一面,这才纵身投怀,尽情一哭。
此刻听说他依然好好活着,并不是鬼魂附体,芳心骤喜,蓦地触发了她少女的羞涩,口中“嘤咛”一声,娇躯立时挣脱江寒青的怀抱,后退一步。
一张粉险也泛起了一层红云,低低的道:“你身中‘天己针’,无药可救,又如何好的呢?”
江寒青摇摇头道:“这个在下一点也记不起来了,好像昏睡了很久很久……”
他一边思索,一边接道:“中间好像醒过来一次,那是在一个地窟之中,幽暗、森寒,在下摸索走去,一脚跨空,跌入一个深潭之中,被一条大蛇缠住了身子。”
“在下一时情急,一口咬在那大蛇的七寸上,喝了不少蛇血。最后那蛇死,在下攀着潭岸爬了起来,后来好像又昏迷了,直到此刻才醒过来。”
孙飞鸾抿抿嘴,嫣然笑道:“大概是你做了一场恶梦吧!”
原来蛇姑婆在地底石窟饲养蟒鳝之事,除了鱼姥和蛇姑婆,只有桂姑婆和大宫主二人知道,就是二宫主刑飞霜也并不知道,孙飞鸾自然更不知道了。
江寒青道:“不,那不是梦,在下后来的昏迷不醒,就是喝了那蛇血之故。在下当时只觉全身血液沸腾,不住的在体内膨胀,另有一股强大气流,也像脱缰野马,不住的在体内奔腾乱窜。
在下就因一口真气无法控驭,才昏胶的,但虽在昏睡之中,仍可感觉到全身气血,犹如平时运功一般,运行不息。”
孙飞鸾似是极为注意,问道:“现在那两股强大的气流如何了?”
江寒青道:“直到后来,气血渐渐归经,终算平静下来,在下也酣然入睡,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孙飞鸾奇道:“五丫头给你眼了‘天机运功丹’!这也不对。她身边没有‘天机运功丹’,就是有,‘天机丹’也只能运功疗伤,不能治毒……”
目光一抬,又道:“莫非你真的掉入一处深潭,无意中喝了毒蛇的血,以毒攻毒,把你体内剧毒,一齐消解了。”
江寒青依然摇摇头道:“不,在下第一次醒来之对,虽然头脑还有些昏胀,但在下的体内剧毒早已消解,也差不多恢复了几成功力,否则掉入深潭,早已被大蛇吞了,哪里还有力气和蛇搏斗?”
孙飞鸾道:“这真是奇事。唉,只要你不死就好。”
她眼看江寒青身穿一身女装,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又道:“那你连什么人把你扮成女的,都一点也不知道了?”
江寒青道:“在下一直在昏睡之中,怎会知道?”
孙飞鸾道:“那你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江寒青道:“这是什么地方?”
孙飞鸾低下头去,黯然道:“龙宫。”
江寒青奇道:“龙宫是什么地方?”
孙飞鸾幽幽的道:“是我师父修真的地方。”
江寒青吃了一惊,脱口叫道:“这里是鱼姥清道之处?”
孙飞鸾口中“嗯”了一声。
江寒青突然跨上一步,双手握住了孙飞鸾的柔荑,问道:“你是被你师父囚禁在这里的么?”
孙飞鸾任由他握住自己的双手,眼圈一红,低声道:“我是被五丫头出卖了,现在还未见到师父。”
江寒青道:“那是什么人把你锁起来的?”
孙飞鸾双良之中,缓缓流下两行清泪,说道:“二师姐,她说我背师叛帮。”
江寒青道:“就凭二宫主说你背师叛帮,令师会相信?”
孙飞鸾道:“五丫头就是人证。”
当下就把经过说出:“自己接到金甲神郭延寿的密报,说已发现五师妹和你回转蛇谷,自己怕二师姐知道了赶去,便独自赶往蛇谷。当时之意,认为五师妹既然爱上了你,而且为你不惜违抗金凤令,打算成全五师妹,放你们二人逃走,就杀了郭廷寿和朱鸟七使。那知五师妹因爱成妒,说你中毒身死,自己问她把你埋在何处,想看看你最后一面。因而中了五师妹的狡计,把自己制住,历数自己罪状,正好二师姐赶到,听了五师妹之言,就把自己押来龙宫,听候师父发落。”
说到这里,轻轻挣脱江寒青的双手,一面拭泪,一面哭道:“我没想到你还好好的活着。只是你被他们擒来龙宫,关在这里,那也是凶多吉少了,我们大概是注定了要死在一起的。”
她说到伤心之处,忍不住又扑到江寒青杯里呜咽不止。
江寒青一把楼住她娇躯,柔声安慰道:“姑娘……飞鸾,快别哭了,就算见了令师,她也总得讲理……”
孙飞鸾脸色剧变,慌忙举起纤掌,一下堵住了江寒青的嘴唇,低声道:“你不可这么说,师父面前,如果低头认罪,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你想和她老人家论理,那是死的更快。”
江寒青心头暗道:“难道她是不讲理的人?”
但他嘴上被她纤掌堵住,说不出话来。
鼻中闻到她掌心散发出来的一股淡淡的幽香,眼中看到她惊恐失色的模样,心头不禁一软!
暗想:“看她说到师父就怕成这副模祥,鱼姥大概是个不好说话的人。”
孙飞鸾缓缓缩回手去,一双清澈大眼,望着江寒青,脸上一红,幽幽的道:“待会见了师父,你一定要记住,只有软求。”
江寒青道:“求他放了我们么?”
孙飞鸾点点头道:“师父最喜欢英俊斯文的年轻人,因此咱们五姐妹,平日在师父面前,都扮作年轻书生,你若肯求她老人家,成全我们……也许会蒙师父恩准的……”
江寒青道:“我们不能逃走么?”
孙飞鸾臻首连摇,道:“逃不了的。龙宫之中由桂姑婆总管其事,桂姑婆追随师父已有四十多年,一身武功,就是大师兄,也不能望她项背;就算能够逃得过桂姑婆这一关,也逃不出龙门。”
江寒青道:“逃不出龙门?龙门大概是龙宫的大门,莫非大门上按装了什么机关布置?”
孙飞鸾道:“师父修真的地方,还用得着机关埋伏吗?”
江寒青道:“那么龙门是什么呢?”
孙飞鸾道:“龙门是一座山腹隧道,由黄衣卫统领飞鸵庞公元和三十六名黄衣卫镇守。”
江寒青道:“飞鸵庞公元武功很高么?”
孙飞鸾道:“庞公元在三十年前,已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物。他手下三十六名黄衣卫,也都是当年被师父收服的一流高手,经师父亲手训练,编为黄衣卫。师父常说:‘就凭这三十六名黄衣士,足可横扫江湖。’
平日进出龙门,除了我们五姐妹之外,任何人都要有桂姑婆的允许,传出令去,始能放行。你想想看,凭你我二人,能闯得出去么?”
她口气微顿,接着又道:“就算闯得出龙门,五凤门已经统辖了大半个江湖,到处都有他们耳目,天下虽大,也难以存身……”
江寒青突然俊目放光,笑道:“五凤门野心勃勃,志在一统武林。但目前各大门派和武林四大世家,已经联成一气,对抵五凤门,如今又有一个流香谷广罗武林高手,和五凤门正面作对。你总该知道目前五凤门一再受挫,就是武林同道已经觉醒,共起抗暴。你深明大义,正是弃暗投明的时候。”
孙飞鸾先前还满脸惊惧,但看到江寒青一脸正容,又不忍打断他的话头,只是怔怔地望着他,没有作声。
江寒青口气一顿,续道:“再说,江某就算粉身碎骨,也不向邪恶低头,同样是死中求活,何不冒险一试?总比愣在这里,听凭发落好得多了。”
孙飞鸾急得流下泪来,摇头道:“逃不出去的,江郎,龙宫不是逞强的地方,我不忍看着你去送命……我求求你,千万忍耐。为了你,也为了我,我求你千万不可顶撞师父,她老人家一直只有一个禁条,就是:‘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她扑在江寒青怀里,宛如梨花带雨,哀哀欲绝!
任你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化作绕指柔。
江寒青坚决的道:“不,飞鸾,你该明白,一个人的命运,必须自己掌握,不可掌握在别人手里。所以只要有逃走的机会,必需把握,决不能有半点犹豫。
再说,我傲骨天生,也不是向令师低头求饶的人,你若是不敢跟我走,在下一个人也非闯它一闯不可!”
孙飞鸾点点头,垂泪道:“你说的也对,大丈夫应该有威武不屈的志气,我不该劝你向师父求饶。江郎,孙飞鸾向你剖心示爱,我没有看错人,我生是你的人,死了也是你的人。江郎,你去吧,推门出去,记住了,逢变向右,但愿天保佑你,一路闯出龙宫,闯出龙门,江郎,你不要以我为念,我……我要先走了……”
话声出口,突然举手一掌,朝自己天灵击去。
江寒青听她话声凄楚,正感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之际,心头蓦然一惊,一把抓住孙飞鸾玉腕,急的迸出泪来,说道:“飞鸾,你这是何苦?”
孙飞鸾哭道:“你不用管我,我是走不成的。”
江寒青正容道:“你既有自绝的勇气,难道就没有死中求活的勇气么?”
孙飞鸾双手一伸,苦笑道:“你看我能吗?”
对了,她双手双足,都锁着银链,哪能逃得出去?
江寒青道:“你挣不断!”
孙飞鸾摇摇头道:“我挣得断,二师姐放心让五丫头一个人押我来么?你别看这条银链,虽然不粗,它是缅铁和风磨铜铸成的,武功最高的人,也休想挣得断它。”
江寒青不觉习惯的朝腰间摸去!
这一摸,他俊目之中,突然神采闪动,有了喜色!
原来蛇姑婆虽然替他改扮女子,但只是替他脱下长衫,换了女装,里面短衫裤,并未换去,因此卫太君所赠的软剑,也未被蛇姑婆发现,仍然紧束在腰间。
江寒青大喜过望,迅速翻起红裙,手腕轻轻一振,“锵”的一声,眼前青光一闪,手上已多了一丈细长软剑。含笑道:“此剑削铁如泥,大概可以削得断了。”
话声一落,剑尖挑处,就把孙飞鸾手上铁链削断,然后又替她把脚上的铁链削断。
孙飞鸾一下扑入江寒青怀里,喜极而泣,幽幽的道:“江郎,我从现在起,就永远跟着你了,生是你江家的人,死是你江家的鬼……”
她依在他怀里,仰起一张红得象苹果的玉脸,睁着一双水样清澈的大眼,幽幽诉说。
江寒青玉人在抱,耳中听到的是绵绵情话,鼻中闻到的是
看着她那张宜喷宜喜的娇靥,不由自主地缓缓低下头去。
四片炽热的嘴唇,胶在一起了!
石室纵然幽暗,但教两心相照,不用说话,却胜过了千言万语。
两条人影也渐渐融化成了一个人!
此刻除了两人“砰”“砰”的跳动的心房,石室中听不到半点声息!,
她像一头柔顺的羔羊。偎依在他的怀中,有些透不过气来!
他紧紧搅着她的粉颈,说不出的轻怜蜜爱,意乱情迷!
良久,孙飞鸾在他怀中,轻轻一推,“嗯”了一声,娇羞的道:“原来你也不老实。”
她没待江寒青开口,接着说道:“这时恐怕天快要黑了,要走,就该趁早,等师父醒来,就走不成了。”
江寒青道:“那就快走了。”
孙飞鸾举手掠掠散乱的鬓发,低声道:“你把剑给我。”
江寒青把手中夔龙软剑递了过去。
孙飞鸾接过软剑,一面低声说道:“出了房门,你立即朝右首甬道奔去,记住了,遇弯向右,出了山腹石室,进一座平台,你必须以极快身法,奔下石级,然后在树林间隐身,咱们就在那里会合。”
江寒青奇道:“你不和我一起走么?”
孙飞鸾道:“毒叟朱潜和他女儿龙珠,被囚在甬道左首一间石室之中,我去把他们救出来。”
江寒青道:“既是救人,我和你一起去。”
孙飞鸾道:“甬道中的使女,看到我,决不敢出声叫喊,我才能从容出手,制住她们,但看到你,就不同了,只要被她们走脱一个,让桂婆姑赶到,咱们就无法脱身了。”
江寒青道:“你要我逢弯右转,这条路,就没有使女么?”
孙飞鸾道:“你走的这条路,乃是宫中禁地,平常不会有人行走,而且也是一条捷径,很快就可以走出龙宫。”
她说到这里,重又叮咛:“但你莫要忘了逢弯朝右,还有一点,就是走路时,脚步放得愈轻愈好,一路不可停留。”
江寒青道:“在下记住了。”
孙飞鸾道:“好,那么我们就走吧!”
说完,走近门口,举手在壁上按了两按。
石门呀然开启。孙飞鸾当先走了出去。
但见甬道上站着一名宫装使女,看到孙飞鸾启门而出,脸上顿时现出慌张之色,脚下不同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孙飞鸾目光一注,沉喝道:“锦纹,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叫做锦纹的宫装使女不敢违拗,朝前走了几步,连忙躬身道:“小婢叩见三宫主。”
孙飞鸾哼道:“你是来看守我的了?”
那使女道:“小婢不敢。”
孙飞鸾道:“大师兄来了没有?”
那使女道:“没有。”
孙飞鸾道:“二师兄呢?”
那使女道:“二宫主昨晚走了。”
孙飞鸾道:“五丫头呢?”
那使女道:“五宫主还在这里,她要见过了太上才走。”
孙飞鸾听说大师兄、二师兄都不在这里,心头顿觉稍宽,沉着脸道:“很好!”
突然骈指点了过去。
那使女早有戒备,一见孙飞鸾骈指点来。立即往后跃退。
但孙飞鸾这一指,原是诱敌的虚招,哪以容她逃走?口中冷冷一笑,身形倏然飘进,五指连弹,出手如电,落指如风,一下点了她胸前几处大穴,然后把她拖入石室之中。
一面朝江寒青挥挥手道:“你快走吧,记住,在平台底下的树丛里等我。”
江寒青点点头,很快的朝甬道右首奔去。
这条甬道,甚是宽阔。两边石壁,和地下石板,都磨的光滑如镜。
每隔一丈,就是一对银色壁灯,吐着柔和灯光,人行其中,但觉明亮平坦,几乎忘了这里是地底石窟。
这样走了一段路,前面果然有条岔道,江寒青心头记着孙飞鸾的话,“逢弯朝右”,就朝右首甬道走去。
走不多远,前面又有了岔道,他仍然朝右弯去。
这一路上转弯和岔道甚多,他只是记着“逢弯朝右”,果然通行无阴,也没遇上一个使女。
心中暗暗奇怪:“这条路据孙飞鸾说,乃是宫中禁地,而且也是一条捷径、自己怎么走了这一阵工夫,还没有走出龙宫?”
正在思忖之间,曾见甬道尽头,转出两名宫装使女,并肩行来。
双方相距犹远,江寒青一路耳目并用,自然很快就发现了她们。
那两名宫装使女没想到龙宫禁地,还会有外人闯入,她们一路上细声交谈,低着头缓步行来,自然不会注意到江寒青。
恰好前面不远,又有一条岔道。江寒青不加思索,身形一晃,宛如一缕轻烟,飞快的闪入了岔道,贴壁站停。
只听两名宫装使女,莲步细碎,由远而近,边走边说,往甬道中行去,敢情她们未发现自己。
江寒青心中暗道:“差幸这里有一条岔道,否则当面和她们遇上了,自己纵然不怕,也可能会惊动宫里的人。”
心中想着,立即举步朝前走去。
这条甬道并不太长,也没有岔道,江寒青边走边想:“大概快要走出龙宫了。”
转眼工夫,便已到了甬道尽头,迎面果然有着一道门户,珠箔低垂,杳无人声!
闪光是那一道珠,每颗珍珠,都有黄豆大小,映着门前两盏水晶灯,珠光宝气,氤氲生辉!
江寒青脚下略力一停,他怕门外也许有人,右掌当胸,左手掀帘,侧身闪出。
不!这应该说是闪入,并不是闪出,因为这道珠箔里面,乃是一间石室!
一间陈设古朴的宽敞石室!
穹顶高悬一盏莲花灯!那是石钟乳凝结而成,再经人工修饰,中间嵌着一颗宝光四射的夜明珠,使得顿间石室,都有柔和之感!
正中间,是一张紫檀锦榻,锦榻左右两边,各有一个古藤花架,架上各有一上白玉花盆。
左边一盆,栽的是一支紫色灵芝,右边一盆,翠叶如兰,结着一串米粒大小的朱红果实,不知又是什么异草?
锦榻上端坐着一个身穿锦锻的老妇,闭目垂帘,状若人定!
那老妇发顶已秃,额上包着黑绒包头,生得面长如驴,耳小如鼠,掀着两个朝天鼻,一脸白麻子。
你说她生相奇丑,却也可圈可点!
江寒青一下闪入这间静室之中,心头方自一怔,正待返身退出!
突然耳边传来一缕极细的声音,问道:“女娃儿,你是什么人?”
这声音细若游丝,但传入耳中,听来甚是清晰!
江寒青细心辨听,似是出于奇丑老妇之口,但她却紧闭着阔嘴,连嘴唇也没动上一下。
心中暗暗奇怪,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游丝声音说道:“你是男娃儿?为什么要改扮女子?”
江寒青细听那游丝似的声音,就在耳边,竟然不知来自何处?
但他可以确定,决非锦榻上的奇丑老妇,忍不住道:“你管我是男是女。”
那游丝声音又道:“小娃儿,几十年来,还没有一个人敢在老身面前这般说话,你胆子倒是不小。”
江寒青暗自举目打量,但见这间静室之中,除了榻上的奇丑老妇,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但这游丝似的声音,实在不像出于奇丑老妇之口!
心头疑念丛生,一面答道:“在下又不知道你是谁,有什么不敢?”
那游丝似的声音道:“奇怪,你见了老身,还不知道我是谁么?”
江寒青猛然一惊,脱口道:“你就是鱼姥?”
盘膝坐在锦榻上的奇丑老妇,她那张驴脸上,忽然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来!
江寒青但觉从她眼缝中迸射出两道森森寒芒,宛如冷电一般,几乎令人不敢逼视。
心头暗暗一凛,忖道:“这老妇内功修成,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
奇丑老妇冷冷一晒,道:“小娃儿,鱼姥也是你叫的?”
原来她果然是鱼姥。
江寒青直到此时,才突然想起方才为了躲避迎面而来两名宫装使女,自己一时不察,闪入左首岔道。才误打误撞,闯进了鱼姥的静室!
鱼姥看他没有作声,接着问道:“小娃儿,你是怎么进来的?”
江寒青摇头道:“在下也不知道,醒来之后,就在这座石窟中了,大概是你手下把在下掳来的吧?”
鱼姥道:“你叫什么名字?”
江寒青道:“在下江寒青。”
鱼姥沉吟半晌,忽然点头道:“你就是江寒青?”
江寒青道:“在下行不更姓,坐不改名,难道还会骗你不成?”
鱼姥一双利剑的眼神,一直盯注着江寒青,缓缓说道:“老身听二丫头说过,你先勾引老身门下三丫头,后来又想勾引五丫头,可有此事?”
江寒青俊脸微微一红,冷笑道:“江某堂堂男子,岂是二宫主口中那等轻薄之人?”
鱼姥望望他,忽然抬头道:“来人。”
她虽是随口说着,但江寒青知道她这句话,已可传到外。
果然,没有多久,只听一阵细快脚步声,及门而止,一个女子声音在门外道:“启禀太上,小婢来了。”
鱼姥道:“进来。”
身后珠箔掀动,一名宫装使女朗然走了进来。
她一看到太上的静室中,竟然多了一个女子出来,心下不禁大奇,偷偷地瞧了江寒青一眼,一面屈膝道:“太上有何吩咐?”
鱼姥伸手指指江寒青,说道:“你去打一盆水来,要他洗去脸上脂粉,让我瞧瞧。”
那使女答应一声,领命而去。
一会工夫,那使女手捧银盘走入,把银盘放到下首一张茶几之上,说道:“太上要你洗去脂粉,还不快去洗脸?”
江寒青正因自己堂堂男子,给人扮作了女子,心头甚是别扭,闻言也不多说,立即走上前去,用水把脸孔洗了个干净。
他这一洗去脂粉,登时还他本来面目,那是一张清莹如玉的俊脸,当真说的上唇红齿白,剑眉星目!
鱼姥脸上微有笑容,点点头道:“果然品貌出众,生得不俗!”
她倒真像丈母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如驴麻脸,笑意也愈来愈浓,说道:“小娃儿,看不出你年纪不大,一身内功,却已练到相当境界了。”
江寒青只觉鱼姥并不像传闻中那样凶残,一面欠身道:“老前辈夸奖了。”
鱼姥又道:“老身看你英华内敛,以你的修为来说,似是已超过你的年龄甚多,纵是天赋过人,也不该有此成就,不知你师父是谁?”
江寒青道:“家师人称竹剑先生。”
鱼姥微晒道:“竹剑先生也并不高明到哪里去,他那二十八式龙形剑,虽有小成,但还是脱不了江湖气息,哪能调教得出你这样一个好徒弟来?”
江寒青听她口气,似乎瞧不起自己师父,心中不觉有气,冷笑道:“在下也看不出鱼姥门下,有何惊人之艺?”
鱼姥一双死鱼眼之中,寒星一闪,忽然微笑道:“好个倔强的孩子,几十年来,除了你,还没有第二个人顶撞过老身。”
说到这里,回头朝站着那名宫装使女吩咐道:“你到里面去拿一套袍来,让他换了。”
宫装使女躬身应“是”,退了出去。
江寒青抱抱拳道:“多谢老前辈。”
他身上还穿着花布衫子,大红摺裙,这般拱手作揖,作状实在有些滑稽!
鱼姥望着他蔼然笑道:“多少年来,江湖上人,都把老身视作凶神恶煞,小娃儿,你看老身如何?”
江寒青道:“常言道:闻名不如见面,在下觉得老前辈慈祥可亲。”
鱼姥脸有喜色,哈哈笑道:“小娃儿,老身自信这双老眼,还未昏花到看错人的程度,你这娃儿,果然不错!”
正说之间,那宫装使女已捧着一件紫色长衣,和一双靴子进来。
鱼姥催道:“娃儿,快换过衣衫,老身要和你好好谈谈。”
江寒青脱下衣裙,换上长衫,虽嫌短了一些,大致还算合身,接着脱下绣花鞋,穿上粉底靴。
那使女不待吩咐,替江寒青拆散两条辫子,梳拢完毕。
寒青这一改换男装,登时显出他俊朗的丰神,潇洒气概,使人觉得耳目一新。
鱼姥更是高兴,吩咐道:“沉香,你还不替江相公倒茶?”
宫装使女脸上飞过一丝异色,觉得今天太上似乎特别高兴,慌忙应是,倒了一蛊茶送上。
鱼姥满脸春风,只是打量着江寒青,尖笑道:“娃儿,你坐下来,老身有话问你。”
江寒青只得依言坐下。
这时但听窗外响起另一个使女的声音,说道:“启禀太上,余姑婆有要事求见。”
糟糕,蛇姑婆见了江寒青,自然会说出蟒蟮血的事来!
鱼姥皱皱眉,道:“她有什么急要之事?你告诉她,老身这时候没工夫,叫她等一会儿再来见我。”
帘外那名使女躬身应“是”,退了出去。
鱼姥一张驴脸,堆起了笑容,问道:“娃儿,你今年几岁了?”
凭良心说,见她笑脸,还不如看她板起脸来的好,板起脸来,只不过是一张驴脸,但她笑起来,挤得满脸皱纹,麻子加上皱纹,已经够难看,何况掀天鼻更掀,阔嘴更阔,简直老丑成怪,看得不舒服极了。
江寒青道:“在下虚度十九。”
鱼姥口中“唔”了一声,屈指算道:“三丫头今年二十,比你大上一岁,五丫头十八,小你一岁。”
说到这里,接着问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江寒青心头暗暗焦急,孙飞鸾和自己约好了在平台下树林里会合,自己误闯进鱼姥的静室,如今她却问个没完。
但心中急归急,又不能不回她的话,一面说道:“舍间只有家兄和在下二人。”
鱼姥又道:“你还没娶媳妇儿?”
江寒青脸红了,摇摇头道:“在下年纪还小。”
鱼姥问道:“定了亲没有?”
江寒青道:“没有。”
鱼姥听的大乐,呷呷失笑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她眯着眼睛说道:“娃儿,你愿不愿意留在这里,跟老身学武?”
江寒青道:“在下已有师父,老前辈好意,在下心领。”
鱼姥点头道:“好,不见异思迁,果然是个好孩子,老身并不是要你改投我门下,老身只因看你是个可造之材,你愿意留在宫中,由老身点拨,不出数月,即可大有成就。”
江寒青道:“老前辈有意成全,在下感激不尽,只是……”
鱼姥没待他说完,笑道:“老身留你在宫中学艺,一来是你禀赋奇佳,如有良师指导,不难造就一朵武林奇葩,二来是……”
话声未落,已乐得呷呷大笑起来!
江寒青心头焦灼不已,起身道:“老前辈如别无指示,在下告退。”
鱼姥摆摆手道:“娃儿,你快坐下,老身还有话问你。”
江寒青道:“老前辈要问什么?”
鱼姥凑着驴脸,问道:“你娃儿不是和我门下三丫头、五丫头都很熟么,你说,你到底喜欢哪一个?”
江寒青听得一怔,他没想到鱼姥会问出这句话来,一时俊脸骤红,正容道:“老前辈许是误会了,在下和老前辈门下三宫主、五宫主见过几面,但并无儿女之私。”
鱼姥呷呷尖笑道:“小娃儿,老身面前,不用害躁。你只管说,你喜欢哪一个?老身自会替你作主。”
江寒青急出一身汗来,说道:“老前辈,在下真的并无此意。”
鱼姥笑道:“年轻人就是这样,见一个,爱一个,真要问你喜欢谁?心里就拿不定主意。这样也好,你先在宫里住下来,等老身问过三丫头、五丫头再说。”
江寒青道:“老前辈。这是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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