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白鹤不待吩咐,立即跟着上去,走到竹榻横头,长颈一伸,他那又长又尖的鹤喙,接住江寒青张开的嘴巴。缓缓从它长嘴中流出一缕白色涎液,滴入江寒青的喉咙。
鄢飞琼看得暗暗奇怪,忖道:“他方才说要以毒攻毒,莫非大白鹤的涎水,能克制蛇毒?”
心中想着,却是不敢出声询问。
董若冰双目炯炯,只是注视着大白鹤,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才扬了扬手,说道:“雪羽,够了。”
大白鹤长嘴一合,昂起头去。
董若冰迅速用手一推,合上江寒青下巴。
大白鹤侧着头朝董若冰低鸣了两声。
董若冰颔首道:“谢谢你,雪羽,这里已经没你的事了。”
大白鹤听说它的事情已没了,好像极高兴,低鸣了一声,飞也似地往屋外走了出去。
鄢飞琼暗自估计,大白鹤流入江寒青腹中的涎水,少说也有大半碗之多!
她想起董若冰说过以毒攻毒的话,这鹤涎是极毒之物,不知这大半碗鹤涎,到了江寒青腹中,又会发生如何后果?
一时不觉又耽起心来。
过了一会,只听江寒青腹中,忽然“咕”“咕”作响。
董若冰伸手搭在江寒青的脉息。
都飞琼急忙凑上一步,低声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董若冰道:“此刻最要紧的是让鹤涎在他周身行开。”
话声一落,卷起袖管,露出一双纤长如玉的双手,缓缓在江寒青全身推拿起来。
都飞琼站在他身侧,心中暗暗忖道:“看他还是个大男人,谁知伸出手来,竟然比女孩子还要白嫩。”
董若冰推拿了一阵,直起腰来,退后一步,缓缓吸了口气,突然双手连扬,虚空发指朝江寒青身上点落。
他双手虚空作势,并无丝毫风声,但他手指所指之处,江寒青的身子,也随着起了极轻微的颤动。
鄢飞琼看得暗暗惊异不止!
心想:“自己曾听师傅说过,虚空发指,不带丝毫风声,只有练成佛家‘无相神功’的人,才能办得到,这位董相公看去最多也不过二十出头,难道他练成了‘无相神功’”。
就在她心念转动之际,董若冰已经发指如凤,点完了江寒青三十六处大穴。
只见他一张敷粉的玉脸之上,已是珠汗如雨,见喘息,可想而知这番虚空点穴,定是极耗真气。
此时站在原地,双目微洪,正在缓缓调息。
鄢飞琼就站在他身侧,鼻中隐隐闻到从董若冰身上散发出来一股幽香!
鄢飞琼是女儿之身,自然辨别得出,这股香气虽轻,正是大家闺秀用来薰农的水沉香!不觉心中一动。
要知五凤门的人,都精擅化装易容之术,她身为朱雀坛主,自然精于此道。
这时心念一动,再从董若冰的身材、口音、和她那双纤细如玉的手指,互相参证,心头已是有数。
但觉一股说不出的妒意,随念而生,暗暗冷笑一声,缓缓伸手从身边革囊中取出一支“天己针”来。
鄢飞琼原是生性偏激的人,为了江寒青,她不惜违抗本师兄的金凤令。
爱情是自私的,又岂容第三者介入?
她已知董若冰武功高过自己甚多,一击不中,自己再也休想活命,若不趁他正在调息之际下手,等他清醒,就没有下手的机会了。
她掌心暗藏毒针,心头不禁大是紧张,正待举掌朝董若冰后心拍去。
董若冰适时双目一睁,脚下往前移动,身形前倾,伸出手去,搭着江寒青的脉息!
鄢飞琼心头一惊,急忙垂下手去,一面启齿问道:“董相公,他怎样了?”
董若冰按了一会脉,忽然面有喜色,说道:“情形很好,大概再有一会,他就要大泻一次,蛇毒即可清除了。”
鄢飞琼听得喜道:“原来鹤涎疗毒,竟有这般奇效,那比蛇姑婆把他放在蒸笼里蒸七昼夜,快的多了。”
董若冰冷冷地说道:“你知道什么,要雪羽把鹤涎滴入他口中,这是不得已之事,两种生性相克的奇毒,在一个人体内相博,你知道要消耗多少真元?
譬如说,一场战争下来,有多少城镇,遭受到破坏?他体内有许多地方,就像战争后的城镇,会被这两种奇毒所破坏,至少在百日这内,不能和人动手。”
鄢飞琼问道:“那是说,百日之内,不能妄动真气。”
董若冰道:“不错,这百日之内,他必须好好静养,才能复原,若是妄动真气,可能有极严重的后果。”
鄢飞琼道:“会有怎样的后果呢?”
董若冰冷声道:“终身不能练武。”
一个练武的人,若是终身不能练武,那真是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鄢飞琼心头一震,幽幽说道:“其实一百天时光,不过是三个月零十天,安心养伤。不和人动手,应该是办得到的。”
董若冰冷笑道:“你们五凤门肯放过他么?”
鄢飞琼听的不禁一怔!
突听江寒青腹中起了阵阵“咕”“咕”的声音。
董若冰急道:“他立时就会腹泻,你去找个脚盆来。”
鄙飞琼不敢怠慢,很快找来一个铜面盆。
董若冰已把江寒青抱了起来,一面说道:“你快褪下他裤子,用面盆接着。”
鄢飞琼终究是个姑娘家,听说要她褪下江寒青的裤子,不觉粉脸骤然飞红,道:“你不会替他褪下来?”
董若冰冷声道:“我双手抱着他,如何褪法?再慢,就来不及了。”
就在此时,只听江寒青腹中又是一阵咕咕大鸣,再不替他褪下裤子,当真来不及了。
鄢飞琼也顾不得伯羞,只好替他褪下了裤子。
只听“吧”的一声,登时奇臭四溢,泻下了无数腥秽之物。
董若冰双手搂着江寒青肋下,鄢飞琼双手接着面盆,但觉阵阵秽腥奇臭,中人欲呕,但两人都不敢稍动。
这样足足过了一刻工夫之久,江寒青腹中奇毒,才算泻清。
鄢飞琼端开面盆,只见泻出来的毒物,色呈暗绿,腥臭无比,足有小半面盆之多。
当下就端着面盆,走出石屋,把它倒在屋后。
回到屋中,董若冰已把江寒青放下,仰卧在竹榻之上,但见他脸色苍白如纸,看去气息奄奄,好像是在大病之中一般。
鄢飞琼走近榻前,探手入怀,取出一颗朱衣药丸,正待往江寒青口中纳去。
董若冰目光一动,侧脸问道:“这是什么药丸?”
鄢飞琼道:“这是家师炼制的‘天机运功丹’。是专治各种伤损,补元益气的灵丹,除了大师兄、二师姐、三师姐,每人都有一颗,四师姐和我还没有呢!”
董若冰道:“你这颗那里来的?”
鄢飞琼道:“这颗‘天机丹’,是江二公子昨晚给我吞服的,我怕无故糟踏了灵药,才偷偷把它收了起来,他此刻蛇毒已清,元气大伤,正需此丹……”话声一落,不待董若冰回答,已把“天机丹”纳入江寒清口中。
董若冰也不阻止,看了鄢飞琼一眼,问道:“你是不是很爱他?”
都飞琼双颊飞红,反问道:“难道你不爱他么?”
董若冰被她问得一怔,一张玉脸,同时也是一红,说道:“我是问你。”
鄢飞琼听的大是恼怒,恨不得把暗藏掌心的“天己针”朝她打去,冷冷笑道:“哪有什么不同?”
董若冰朝她微微一笑道:“小妹子,其实不用你说,我也看的出来,但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是全心全意爱着他……”
鄢飞琼被她问的又气又急,忍不住道:“你为什么一定要问我?”
董若冰忽然正容道:“因为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
倏然住口,不住下说。
鄢飞琼心头“突”的一跳,睁大眼睛,急急问道:“他是不是已经没有救了?”
董若冰缓缓说道:“看你急成这个样子!他体内蛇毒虽清,但元气大伤,方才我搭他脉息,发觉他一身功力,几乎业已全失……”
鄢飞琼失色道:“哪该怎么办呢?”
因为有半块铁板,上面堆着木柴,这露出的一半,又被柴屑树枝盖住了,若不是她踩在上面,觉得这块地方,特别平整,决难发现。
鄢飞琼一时好奇,搬开两捆木柴,用脚扫去凌乱的枝叶.但见这块铁板,略呈长方,看去足有五分米厚。
心中暗暗想道:“底下莫非是个地窑!”
想到地窑,心中愈觉好奇,更非打开看看不可。
她目光四下转动,终于给她找到里面方才堆置两捆木柴的墙根突出了半个馒头大小的东西。
伸手一摸,竟是半个铁球,心想:“这东西大概就是开启铁板的枢纽了。”
用力一扭,铁球果然应手施动。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五指用力,顺着手势,旋动了几下,突听壁下起了一阵轧轧轻震,那方铁板,缓缓朝墙下缩了进去。
灶下总共就只有铁板这么大小一块地方,这枢纽装在里面墙根,都飞琼是蹲在铁板上,旋动铁板,此时眼看铁板往里缩去,心中不觉一惊,急忙纵身跃出。
铁板缩到一半,便自停住,地面果然露出一个方形的洞窟,望去黑沉沉的,一道石级,往下延伸。
鄢飞琼原想下去看看,但想到江寒青只有一个人躺在外面客堂上,董姐姐一再嘱咐自己,要好生守着他,不可离开,
想到这里,依然纵身过去,反手旋动铁球,接着壁下又是一阵轧轧轻展,铁球又缓缓从墙中伸出,回复了原状。
鄢飞琼心中暗道:“蛇姑婆要把地窖入口,装在灶下,显然有着不愿人知的秘密,等江寒青伤势复原了,我非要下去看看不可!”
稀饭煮好了,只是米放多了,煮成了一锅似粥非饭的厚糊。
鄢飞琼自己也觉得好笑,接着自言自语的道:“厚枷也好,反正可以吃饱肚子。”
回到客堂,江寒青依然沉睡未醒。
鄢飞琼心中暗暗忖道:“他怎么还不醒过来呢?”
她那里知道师傅的“天机运功丹”,是运功疗伤的灵药,服了此丹,就有几个时辰沉睡不醒。
要知一个人在沉睡之中,不但能使眼下的药物,发挥最高效果,同时也能加速恢复体力。
一天很快地过去!
天色已经渐渐昏暗下来!
鄢飞琼看看江寒青还是沉睡如故,就独自到厨下去吃了两碗稀饭,再回到客堂时,天色已经全黑。
她不敢点灯,守着竹榻,坐了一回,不觉间困睡过去。
这时门外忽然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荒谷石屋,中有风雨,这是最静寂的夜晚了!
但风雨中,却有两条人影,踏着草径,穿林而来。
只听走在后面一人道:“走在这条路上,纵有蛇令牌,也叫人提心吊胆,偏偏老天不帮忙,又是风,又是雨的,兄弟不相信那主儿还会留在这里。”
前面一人道:“咱们的人,已经把整座茅山,都快要翻过来了,还是找不到半点影子,只有这里,没有找过,才会派咱们兄弟这趟差使。”
后面那人道:“那主儿会躲在蛇巢里,难道她不怕蛇?”
前面一、道:“她身边有老护法的‘天己针’,据说可以避蛇。”他口中的“老护法”,自然是指蛇站婆了!
后面那人又道:“其实咱们就是找到了,又能把她怎样,只有吃不了兜着走。”
前面一人道:“无论找不找得着,既然来了,就得四下里看看。”
后面那人道:“这阵风雨可真不小,咱们先避避雨才好。”
前面一人道:“过去就是老护法的石屋,到那屋下去躲一躲再说。”
一阵带着水声的脚步,由远及近,及门而下!
鄢飞琼从朦胧睡境中,蓦然惊醒过来。只听门口有人吁了口气,道:“好大的雨!”
另一人道:“看来一时还不会停呢!”
鄢飞琼心中暗暗奇怪,忖道:“这两人不知是谁?居然敢到蛇谷里来躲雨!”
只听先前那人抱怨道:“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这阵雨把一身衣服全湿透了。”
另一人道:“都是那个丫头害人不浅,这么一个花不溜丢的小姑娘,还怕没人要,偏偏去爱上一个和咱们作对的敌人。”
先前那人道:“金老二,你说话可得小心!”
另一人嘿嘿的笑道:“怕什么?就是让她听到了又怎样?违抗金令,偕敌潜逃,可是死罪。”
先前那人道:“人家总是师兄妹,再说,那个少女不怀春,那个猫儿不偷荤?就是追到了,抓回去,最多训斥几句。也就算了,咱们最强也是底下人,这些话,真要给那主儿听了,你还想活命?”
另一人笑道:“老李,你没听上面传下来的话,两个人只要碰上了,死活不计,弟兄们身上带什么,只管招呼,用不着留情。”
先前那人叹了口气道:“凭咱们这点能耐,真要遇上那主儿,你身上的破铜烂铁,又能招呼她哪里?”
萧萧风雨,越来越大!
两个人只顾说话,雨大了,身子就不知不觉只是往里挨。
突然,“呀”的一声,门竟然被他们挤开了!
两人但觉身后一空,几乎仰天跌了进去!
这下,二人心头不禁齐齐一惊!
先前那人讶咦喊道:“老护法定的时候,怎么没拴上门拴?”
另一人笑道:“这敢情好,咱们正好进去歇歇。”
先前那人道:“金老二,你疯了,老护法的屋子里,咱们也能进去?”
另一人道:“咱们奉命搜索来的,这门没栓上栓,那主儿可能就躲在屋里。”
先前那人听得心头一凝,赶紧转身往屋里张望。
另一人笑道:“那主儿真要躲在屋子里,咱们哥儿可是一件大功。”
话声方落,突听屋中传出一个冰冷的声音说道:“不错,你们两个给我进来。”
两人这一惊非同小可,霍地左右一分,同时喝道:“里面什么人?”
屋中那人冷声道:“你们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么?”
先前那人脊背有点发麻,伶机一动,抱抱拳道:“你……老就是……鄢坛主了?”
屋中鄢飞琼冷冷说道:“你们不是奉命找我来的么?怎么不进来?”
先前那人连连躬身道:“小的不敢。”
鄢飞琼喝道:“我叫你们进来。”
两人互望了一眼,仍由先前那人躬身道:“不知坛鄢主有何吩咐?”
飞鄢琼道:“我有话要问你们,你们再不进来,那是不命了。”
左边一人望望先前那人。
先前那人暗暗点了点头,躬身道:“小的遵命。”
两人一手紧抓着兵刃,硬着头皮,往屋中走入。
屋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两人跨进木门,脚下不由一停。
只听鄢飞琼冷喝道:“你们把门带上了。”
走在后面的人,只得依言把木门掩住。
门一掩上,屋中更是黑暗,两人站在原地,不敢移动。
鄢飞琼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站在左首一个躬身道:“小的叫李忠良,他叫金老二。”
鄢飞琼道:“你们二人是那一坛门下?”
李忠良:“小的是执法坛门下。”
鄢飞琼道:“靳绍五也来了么?”
李忠良道:“坛主没有来,咱们是归郭代坛主率领的。”
鄢飞琼问道:“代坛主是谁?”
李忠良嗫嚅的道:“就是郭延寿郭护法,因为……因为鄢坛主没有回去,……所以由郭护法暂代……”
鄢飞琼目中寒芒闪动,问道:“这是谁的主意?”
李忠良道:“小的也不清楚,好像是二宫主临时委派的。”
鄢飞琼冷嘿了一声,又道:“二师兄没有来?”
李忠良道:“来了。”
鄢飞琼问道:“她在哪里?”
李忠良道:“二宫主坐镇前山万福宫。”
鄢飞琼道:“还有什么人?”
李忠良道:“三宫主。”
鄢飞琼道:“他们要怎样对付我?”
李忠良躬躬身道:“小的不大清楚,好像只是要请鄢坛主回去……”
鄢飞琼冷笑道:“回去?我为什么要回去?”
两人经过这一阵工夫,眼睛渐渐适应黑暗,何况他们总究武功不弱,目力较强。
此时已可隐约看到鄢飞琼坐在那时,尤其一双寒星般的眼神,在黑暗之中,灼灼有光。
鄢飞琼这句话,两人都没有接腔。
鄢飞琼又道:“你们两人找到了我,准备怎样?”
两人头皮暗暗发炸,那敢作声。
过了半晌,鄢飞琼又问道:“你们刚才不是说,碰上我死活不计,身上带什么,就招呼什么,这话是谁说的?”
两人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哆嗦。
李忠良脸色煞白,连连躬身,嗫嚅说道:“你老都听见了?”
鄢飞琼目光冷厉,怒声喝道:“我问你这话是谁说的?”
李忠良道:“小……的是听……郭代坛主这样交待小的,不知道是谁说道。”
鄢飞琼冷哼道:“郭延寿好大的胆子,他有几个脑袋?”
说到这里,突然目光一转,沉声道:“金老二。”
金老二心头一震,转忙欠身应道:“小的在。”
鄢飞琼冷冷一哼,问道:“你方才说了什么?”
金老二背脊一阵发麻,低首道:“小的没……没说什么!”
鄢飞琼冷冷的道:“你自己说过的话,已经忘记了么?”
金老二额角上已经绽出汗来,连连躬身道:“小的真的没说什么!”
鄢飞琼嗯了一声道:“你方才不是说我害人不浅,还在背后骂我臭丫头,有没有?”
金老二浑身汗出如浆,还没开口。
鄢飞琼续道:“我还记得你说:让我听到了又怎样?因为我违抗金令,通敌潜逃,犯了本门死罪,就是遇上了也用不着留情,这话是不是都是你说的?”
金老二几乎连心都跳了出来,突然跪到地上,连连磕头道:“小的该死,不知鄢坛主真会在屋子里。”
鄢飞琼道:“你不是说,我真要在屋子里,你们哥儿俩可是一件大功?”
金老二磕头像捣蒜一般,连声哀求道:“小的不该胡言乱语,小的该死,小的知罪,但求你老开恩。”
鄢飞琼道:“那你是承认了?”
金老二不敢抬头,只哭丧着脸,颤声道:“但求坛主开恩。”
“恩”字出口,突然双手一抬,举了起来!
黑暗之中,但听一阵“嗤”“嗤”连响,寒芒连闪,同时射出了八九件暗器。
这些暗器,有的急劲如矢,有的细碎如雨,有的左右穿按,有的弧形飞旋!
但目标就是一个,罩定了坐着的鄢飞琼。
鄢飞琼冷晒道:“这就是你的破铜烂铁了?”
随着话声,霍地站了起来,长袖一抖,已像流云般卷出。
那一篷飞射而来的暗器,被她长袖这么轻轻一卷,竟如石沉大海,顷刻之间,全都没了影子!
金老二眼看八九件暗器,全都打空,心知要糟,突然狂吼一声,身形一跃而起,大喝道:“你再接老子两把飞刀!”
双手抖处,又是“嗤”“嗤”两声,丢出两柄尖刀,闪电般直射鄢飞琼双肋。
他在这一瞬之间,人已奇快无比的一个急旋,朝门口抢去。
他原想趁机夺门而出,但就在他转身扑到门口之际,只听鄢飞琼一声冷笑:“你还想走么?”
话声入耳,金老二只觉两条腿弯上一阵剧痛,口中惨叫一声,仆倒地上。
原料来他打出去的两柄尖刀,去得快,回来得更快,已经不偏不倚插上他自己的腿弯上了。
李忠良方才早就跟金老二说过:“凭你这点破铜烂铁,能招呼她哪里?”这话不幸而言中!
他此刻站在边上,早已吓的发抖,哪里还敢帮着金老二出手?
鄢飞琼若无其事地又在行椅上坐了下来,冷声道:“李忠良。”
李忠良骤然听到鄢飞琼叫他的名字,如遭雷殛,陡觉全身一紧,扑的跪到地上,颤声应道:“小的……在……在……”
犯在这位主儿手里,当真使人心惊肉跳!
鄢飞琼道:“你记得方才和金老二说过什么吗?”
李忠良如被判了死刑,惊骇的道:“小的真的没说过什么!”
鄢飞琼道:“你方才不是告诉他,他说的那些话,给我听到了,还想活命?这些确实是你说的吧?”
李忠良叩头道:“是,是,这话小的说过,冒犯坛主,就是以下犯上。”
鄢飞琼道:“你是说他以下犯上,论律该死,对不对?”
李忠良俯首道:“是。”
鄢飞琼道:“好,那你就给我行刑。”
李忠良没想到她会叫自己动手,一时不禁听得一楞,嗫嚅道:“金老二冒犯坛主,理该论死,只是……只是……”
鄢飞琼道:“你是执法帮门下,自然执法如山,我命你行刑,该是没错了,我不喜多说,你把他脑袋割下来。”
金老二两柄尖刀,从脚弯刺穿膝盖,一个人痛得死去活来,上下牙齿,咬的格格作响,大声道:“老李,兄弟要走了,你只管把我脑袋割下来好了!”
正待嚼舌自尽!
只见微风一飒,一条人影已经到了金老二面前,飞起一脚,纤纤鞋尖踢在他“颧骨穴”上,含笑道:“你以下犯上,律当袅首,我要李忠良行刑,岂容你嚼舌自尽?”
回身喝道:“李忠良,你还不行刑,难道要我自己动手么?”
李忠良无奈,举刀朝躺在地上的金老二砍去。
但就在砍落之时,单刀一偏,刀锋砍在地上,借着身子往前一俯,举手一掌,朝自己顶门上拍去。
这一下他出手奇快。
鄢飞琼没防他有这么一着,但听“扑”的一声,脑浆迸出,倒地死去,
鄢飞琼怒道:“他也说的不是人话,原也该死。”
她口中说的“不是人话”,自然是指李忠良说过:“那个少女不怀春,那儿猫儿不偷荤”,就凭这句话也成了死罪!
鄢飞琼一脚踢开了李忠良的尸体,俯身拾起单刀,冷声说道:“该死的东西,你还要我自己动手。”
突听门外响起一个尖沙的声音道:“五宫主刀下留人!”
鄢飞琼听到此人的声音,心头不觉大怒,喝道:“郭延寿,你来得正好。”
木门启处。郭延寿满面含诡笑,当门而立,拱拱手道:“五宫主请了,兄弟特地奉命迎迓五五宫主来的。”
鄢飞琼脸罩寒霜,冷喝道:“郭延寿,这两人是你派来的吧,以下犯上,律当袅首,我正想要当着你的面行刑。”
手起刀落,把金老二的脑袋切了下来,脚尖一蹴,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像皮球般直飞而起,朝郭延寿面门激射过去。
郭延寿急忙一偏头,侧身让开,金老二的人头,“呼”的一声,直向门外飞去。
他这一闪身,鄢飞琼才看到郭延寿身后还有七八个人,站在那里。
这七八个的身形,鄢飞琼看来极熟,心中不禁一动,冷声问道:“郭延寿,你身后的是什么人?”
郭延寿阴笑道:“他们是跟兄弟来的。”
鄢飞琼道:“我要他们答应。”
郭延寿回身道:“你们听到了么,五宫主要你们答话。”
只听门外几人轰应了声:“是。”
鄢飞琼嗅道:“你们是朱鸟七星?”
门外几人又轰应了声:“是。”
要知鄢飞琼身兼朱雀坛主,朱鸟七星,正是坛下最得力的手下,如今居然会随着郭延寿身后而来。
鄢飞琼脸色铁青,冷声道:“很好,你们给我把郭延寿拿下了。”
郭延寿听她这么一说,心下不由得吃了一惊,因为朱鸟七星,总究是随她多年的人,立时暗暗严神戒备。
只听朱鸟七星为首一人躬身道:“回禀五宫主,属下等奉命要拿的并不是郭代坛主。”
鄢飞琼大怒道:“你们那是拿我来了?”
朱鸟七星为首一人道:“属下不敢。”
郭延寿心头一放,立即阴笑道:“五宫主明察,兄弟并无冒犯之处。”
鄢飞琼厉喝道:“你们敢违抗我的命令?”
朱鸟七星为首一人依然躬身道:“属下不敢,只是宫中明令规定,凡和金令有抵触的命令,一概无效。”
郭延寿道:“五宫主息怒,此事怪不得他们,因为兄弟奉金凤令指派,暂代朱雀坛主,也算得是他们的上司了。”
飞鄢琼气得银牙暗咬,怒喝道:“郭延寿,你当我不敢杀你么?”
锵然剑鸣,一道银光,随着话声,匹练般朝郭延寿当胸激射过去。
郭延寿早有准备,身形一晃,疾迟八尺,拱拱手,阴笑道:“五宫主骤下杀手,几乎要了兄弟的老命。五宫主纵是违抗金令,已在缉拿之例,但兄弟仍然尊重五宫主,并无开罪之意。”
他口中虽说尊重,实则刻薄已极!
鄢飞琼心中一动,暗道:“郭延寿武功不如自己,他敢对自己说话,必然有所凭侍,不是大援在后,定是……”
突然想到:“他方才当门而立,一退就是丈寻,莫非是诱敌之计,想把自己诱出屋外,朱鸟类之星即可乘机入屋,搜寻江寒青了,自己可不能上他的当。”
心念电般转动,人已在门内停了下来,长剑一指,冷声喝道:“郭延寿,你竟敢对我这般说话?”
郭延寿阴笑道:“兄弟是奉命迎迓五宫主来的,兄弟赶到蛇谷之时,已经传出信号,五宫主此时就算杀了兄弟,也来不及逃走,何况五宫主也未必真能杀得了兄弟。”
鄢飞琼明知对方故意拿话相激,目的无非是想引自己脱开石屋。
郭延寿说的也没有错,他虽非自己敌手,若是拼力相博,自己在百招之内,未必能取他性命,他已传出信号,后援也可在百招之内赶到……
从未有人敢对鄢飞琼这般放肆,何况又是五凤门的人。
这真是她从未遇到过的事,一时但觉心头气怒难耐,恨不得赶过去一剑刺他个窟窿!
她双目杀机隐现,寒芒连转,切齿道:“郭延寿,你总有落在我手里的一日。”
郭延寿一脸奸笑,大笑道:“兄弟只要守定这里,五宫主已是插翅难飞,不出顿饭工夫,就可以知道谁落在谁手里了。”
鄢飞琼气得浑身发抖,剑尖振动,厉声道:“郭延寿,我发誓非杀你不可!”
郭延寿道:“错过今晚,五宫主再也没有杀郭某的机会了。”
话声方落,他身后一棵大树上,突然飞起一道亮银般的长练,势如天龙吸水,倒挂而下!
疾风飒然,剑气弥漫,直向郭延寿当头罩落。
这一下势如晴空霹雷,迅雷不及掩耳。银光一发即至,等罩定郭延寿头顶,已如缨络下垂,刹那间,化做了十几道剑光!
郭延寿话声市出,陡然警觉不对,再待封架,已是不及,口中闷哼一声,楞立不动!
剑光一敛,一条人影同时坠地,只见他双手扬处,两蓬银线一吾,惨嗥又起,朱鸟七星同时翻身倒地。
就在惨嗥声中,郭延寿一个身子,晃了两晃,忽然齐中分作两半,往地上倒去。
这人从发剑到打出暗器,前后也不过眨眼间事!
鄢飞琼当门而立,但觉对方使的这记剑法,竟是“天风三式”中的第二式“凤鸣朝阳”,心下方自一怔。
那人已经收拾了朱鸟七星,身形一掠,迅若飘风,一下子掠到鄢飞琼的面前。
鄢飞琼心头陡然一惊,连对方人影都没有看清,招手一剑,急刺而出。
那人剑尖一拔,但听“铿”的一声轻响,已经把鄢飞琼刺出的长剑封开,口中低叫:“五师妹。”
鄢飞琼这下听出来人口音,惊奇的叫:“你……三师姐!”
那人一身青色劲装,青纱包头,青纱蒙面,此时右手剑尖,依然压着鄢飞琼的长剑,那时怕她再次发剑,左手已经迅快扯去蒙面青纱。
月光之下,那不是三宫主孙飞鸾,还有谁来?
只见她目光流动,低声问道:“他人呢?”
她显然内心甚是焦急,这句话问的有些没头没脑。
鄢飞琼缓缓撤回长剑,目中感到有些迷惘,盯着孙飞鸾,反问道:“三师姐说的是谁?”
孙飞鸾脸上微微一红,说道:“江寒青,他没和你在一起么?”
鄢飞琼冷声道:“他已经走了。”
孙飞鸾奇道:“我听蛇姑婆说,他中了‘天己针’,无药可救……”
鄢飞琼道:“我不知道,他不在这里。”
孙飞鸾吁了口气道:“五师妹,那你快走吧!”
鄢飞琼依然挡在门口,冷冷地说道:“我不走,三师姐如果是奉命擒我来的,我就在这里。”
孙飞鸾道:“我是特地赶来救你们的,若要擒你回去,何用杀死郭延寿和朱鸟七星?五师妹,快别倔强了,听我相劝,快些脱开此地。”
鄢飞琼眼圈一红,倔强的道:“我不走,就是不走,死也要死在这里。”
她挡在门口,就是不让。
孙飞鸾目光往石屋中瞥了一眼,低声说道:“五师妹,你不用骗我了,你把江寒青藏在屋里,他究竟怎么了?”
鄢飞琼道:“天己针子不见午,他早就死了。”
孙飞鸾娇躯猛然一震,脸色剧变,目注鄢飞琼,失声道:“你说什么?”
鄢飞琼心思灵敏,哪会看不出三师姐的神色,冷冷道:“他已经死了。”
孙飞鸾目含珠泪,颤声道:“他……他在哪里?”
话声出口,再也忍不住两行泪水,从脸颊上直滚下来!
鄢飞琼突然明白江寒青身边那颗“天机运功丹”的来历。
但觉一股酸味,从心涌起,心中暗道:“好啊,原来你们早就有了情愫,你是为了他,才甘冒大不韪,一举杀死郭延寿,和朱鸟七星,我却替你背上违抗金令、叛离五凤门的罪名!”
这一瞬之间,她想了很多很多的事,一双凤目,只是怔怔地望着孙飞鸾,一言不发。
半晌之后,她眼中神光已是愈来愈冷,口气冷漠地说道:“我把他埋了。”
孙飞鸾看她眼神有异,只当她过度伤心所致,一面问道:“你把他埋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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