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家钺皱眉道:
“这一条路,行不通了。”
傅震宇道:“不是行不通,而是不合时宜,如果我们愿意委屈自己,不怕他不把我们当作贵客看待,如事有确切根据,也不怕方某人不信,只有在这种不清不白的状况下,妄动不得,假定形势有意外的话,我首先会赞成马上赶去方家。”
连城璧道:“那未,追下江南,为什么也不行?”
傅震宇道:“这更明白,我早就分析过,这几天,大江以北,无异步步雷池,撒下了天罗地网,随时会有流血大劫,我们在这个时候,跟着人家屁股后跑,有什么意思,岂非自找麻烦?”
连城璧道:“咱们只是要找到这位老兄,看看他是谁?有多大能力?袖手旁观,必要时,就是帮他一手,也是值得的!”
傅震宇摇头道:“连兄,这种浑水淌不得,不是逞意气之勇的事,依我判断,那位老弟明天会有消息。”
史家钺道:“根据什么?”
傅震宇道:“这有两种假定,如果那位老弟仍是以在太行山朝天堡的面目出现,立即会被宫鹏手下与燕云十八寨的人马发现而加以包围截杀,这是人人可以想到的事。假定那位老弟是易容化装或藏身隐迹,可会混过一时,明天也一定会有消息,不论是他有无现身。”
连城璧道:“如果没有,现身消息也等于没有消息,神仙也不知道他藏在什么地方,甚至,当面也会错过。”
傅震宇微笑道:“连兄,敢不敢再赌一次?”
连城璧欣然道:
“赌什么?小弟十分有兴趣。”
傅震宇道:
“我赌他明天就会有现身的消息。”
连城璧目光一闪道:
“好吧,咱就赌反面,彩头呢?”
傅震宇道:
“小彩没味,大彩又怕老兄输不起。”
“什么话?”连城璧叫道:
“那怕是黄金百万两,咱也敢说输得起。”
傅震宇笑道:
“戏言耳,不要认真赌气。”
连城璧笑道:
“傅兄胆怯了?那就免了,且喝酒”
一举杯,照了底。
傅震宇徐徐地道:
“伤筋动骨的赌不好,连兄不必激将。”
连城璧笑道:
“不必提了,咱怎好意思赢傅兄的”
傅震宇轩眉道:
“就以我向东方老财奴的‘借款’赌输赢如何?”
连城璧一怔,但迅即豪声道:
“行,一句话,反正都是得来不费吹灰之力,落得慷他人之慨,一点也不伤筋动骨,用不着自己掏荷包,就这么决定吧。”
傅震宇笑道:“连兄好像稳操左券似的?”
连城璧道:“既敢赌,当然要先有信心,不然,谁愿找输家做?”
傅震宇点头道:“有理,别忘了,这是我们第二次赌。”
“咱记得很清楚。”
始终在一旁倾听,啜着闷酒的中年儒土突然道:“二位真好兴致,可肯先泄漏一些天机么?也好教不才这外行人增高一点见闻。”
连城璧摇头道:“赌!全靠是开采的刹那,天机岂可先泄?”
傅震宇笑道:“先说一二也无妨,反正是有人作证的,反正在一起,谁也作不了弊,明天就可以听到的事,何妨先露些‘自信’?
连城璧想了一下,中年儒士与史家钺已轻轻鼓掌助兴了。
连城璧无可奈何的道:“遵命,我的根据,是此君敢于大闹朝天堡还是我那句老话,也是为了露脸是存心故意的,那么,他一定会以本来面目出现。”
连城璧沉吟了一会,道:
“咱现在看法相反,为了成名亮万是事实,但是他并不笨,如他聪明的话,当知道见好就收,如果仍以那副面目出现,势必面对重重截击,也等于公开和大江以北的道上朋友作对,咱相信他不会这么傻,一定隐身或易容一段时期后再露面。”
傅震宇笑道:“打赌的趣味,就在这里,都认为有赢的把握,或者碰运气,才敢下注,连兄,我认为,你是真教我却之不恭,受之有愧!”
连城璧心中一动,佯笑道:
“傅兄,已认定必赢么?”
“当然。”
“咱要请教。”
“这很简单!”
傅震宇道:“此君既有横扫朝天堡的胆气,他就敢于面对江北人物,因为,江北道上,只有三个人比较有份量即是方不同,宫鹏、甘沛,此君把这三位作死狗土鸡,又有何惧?”
连城璧道:
“不然,傅兄,当知道,双拳难敌四手,好汉只怕人多的道理,那位老弟再强,又怎敢与整个江北武林为敌?”
傅震宇道:
“那只好等明天听消息了,但愿顺风吹向老兄,输的是我。”
中年儒士悄然在桌下轻踢了一下连城璧的脚尖,同时点头笑道:“是么?”
傅震宇道:
“等我赢了这个东道,好好请请阁下。”
中年儒士道:“先谢过了,不知彩头有多大?”
傅震宇笑道:
“反正总在千两以上,够阁下享用一辈子的”
“呀!”中年儒士目光一亮,道:
“一定大有可观,一定大有可观。”
史家钺本想直说,好让这家伙大吃一惊,大吓一死,但一想到涉及如此巨数,凭他不敢随便开口了。
连城璧道:“打四更了,就快天光,咱们歇一下吧。”
傅震宇道:“好的,我去方便一下。”
他一笑起立,大步出厅,偶一俯身,作拔鞋状,目光已电闪一瞥。
桌子底下的暗影中,中年儒士的一手,正与连城璧一手相握,迅即各自收回。
傅震宇暗笑:
“果然不出我所料。且看你们捣什么鬼?”
他匆匆而出,猛抽身,人已上了屋。
他八面疾扫,没有什么岔眼之处。
傅震宇忖道:
“可能是我多心了?或者,刚才是路过的夜行人?”
他匆匆入屋。
隐约听到连城璧和史家钺有一阵疾促的急语,声音很低,一听到傅震宇的步履响,就寂然止住。
傅震宇豪爽地自己斟酒,一连几斗,摇了摇酒壶,已所剩不多,他笑了:
“虽未尽兴,不好意思再麻烦伙计添酒了,睡吧”
他有点酒涌上来,醉近九分的模样,中年儒士刚起立,准备回房去。
傅震宇突然盯住他,咦咦道:
“阁下,我们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中年儒士陪笑道:“就是刚才嘛。”
“不!”傅震宇道:
“好像是十年前吧?唉!让我想想。”
中年儒士一怔,笑道:
“老弟喝得太过量了,不必再用心想了,明天再说。”
一面递过眼色,示意连城璧扶住傅震宇或者
连城璧刚要伸手,傅震宇已手出如电,一把扣住了中年儒士的双脉门,笑呵呵地:
“真正面熟得紧,真是在不久前会过面?什么地方?什么唔唔”
中年儒士神色立变,一坐马步,正要行功化解或立下杀手。
傅震宇已经十指用力,中年儒士立感两臂麻木不仁,一直麻向骨里。
连城璧与史家钺同时面色一变,史家钺是既惊且喜,而又有三分恐惧。
连城璧则是惊骇之下,三分心慌意乱,一面讶声急问:“傅兄,怎么一回事?”
一面有意无意地作劝解拉架姿态贴近,一手闪电搭向傅震宇左手脉门,另一手已斜划傅震宇“笑腰穴”。
这是连消带打,围魏救赵的辣手妙着,不论如何,傅震宇如果不及时闪避,就非反被连城璧制住不可。
二人都近在咫尺,回旋移转不便,傅震宇倏地哈哈狂笑不止,似乎“笑腰”受制或酒醉不支,一个踉跄。
中年儒士惨嗳一声,全身抖颤,冷汁如雨,他的右脚背已被傅震宇踹了一脚,骨肉皆碎,奇痛攻心。
同时,右手脉门一松一紧间,涌起一阵透骨奇痒,这一痛一痒间叫人哭不出,笑不出,比死还要难过。
连城璧也疾退一步。
因为,傅震宇这个踉跄,实在出人意料之外,斜斜歪歪好似一个醉汉,不但卸掉了连城璧一搭之力,也无形中错开了“笑腰穴”,连城璧只觉得一股极大的潜力撞向胸前,傅震宇的一只左脚已经踏进了他的裆下,如果膝盖一顶,他就完蛋。
连城璧这一惊,非同小可,总算他一身所学不凡,临危不乱,小腹一吸,脚尖一顶,就毫无痕迹的退了一步。
虽然侥幸让过傅震宇这一记险招,也是一手冷汗。
弄巧成拙,正是连成璧这一刹那的写照。
瞥见中年儒士已是面无人色,五官在扭曲着,痛苦可知毫无还手之力,显然系被全身制住了。
连城璧杀机顿起,心中迅作决定,故意骇声道:“傅兄你醉了,家钺兄,快”
人已拗步转身,到了傅震宇背后,疾伸手,作欲挽扶状。傅震宇漫不在乎地随手一拉中年儒士,他身形一歪,就移转了位置,恰好把中年儒士做了替身。
连城璧猛沉气,疾撤十指之力,顺势把儒士扶住。
谁知中年儒士竟如杀猪般的惨叫起来。
连城璧为之一怔,不知所措。
忙传声问中年儒士:“怎么样。”
一面连弹指,为中年儒士解穴。
不料,他每一指力落处,中年儒土就像挨了一刀,一声比一声叫得惨。
只见他全身痉挛着,就要软瘫地上,连城璧只好扶定他,他竟嗳哼,哟呀地惨哼个不止。
连城璧一头大汗,不知如何是好!
只听傅震宇笑哈哈道:
“谁说我醉了?再来十斤如何!”
他歪靠着桌子,一仰面,又灌了一斗。
连城璧倏有所觉地神色一紧,忙笑道:“傅兄,你好高明的手法,请放了他吧,如问出有什么不对,咱们谁也饶不过他!”
傅震宇端着酒杯,呵呵地猛一抖手,灌了中年儒士一头的酒,连城璧狡不及防,也沾光不少,烈酒刺目,一阵奇痛,几乎脱手,睁不开眼来。
只听傅震宇哈哈道:“连兄,快放开他,我要看看他是什么变的?”
连城璧心头一凛,一暗想:“好险,如果姓傅的对咱起了疑心,要下手的话,被他这一下,就够死掉三个有馀!”
口中忙道:“好的,傅兄接着。”
他把中年儒士向傅震宇推去。
连城璧这一推,也是不怀好意的。
他因双目沾酒,刺痛难忍,唯恐傅震宇万一对他下手,他使推人之势,避开了正面。
如果傅震宇是真正喝多了酒的话,他这一推之力,不下二三百斤,儒士只要能撞到傅震宇身上,至少会让傅震宇跌一交重的。
不料,耳听一阵呼,又是一声惨叫。
中年儒士被推出一丈多远,身不由主,猛向墙有撞去,顶碰硬,墙角正是一张小木杌,放着油灯,火光一闪,灯灭杌翻人仆倒。
中年儒土已经昏死过去。
傅震宇噫了一声:“阁下,怎么啦?什么事想不开,要撞墙,是和谁过不去?还是练一种铁头功?”
连城璧好容易以袖连拭眼角,眼泪汪汪的,勉强能够半睁开眼,瞥见傅震宇大步走去,一把抓起了中年儒士衣领,口中忙道:“家钺兄,快点灯,亮火摺子也行。”
连城璧又怒,又恨,又气,意想连袖手旁观的史家钺也一并毙掉,双掌贯劲,正要猛下杀手。
一缕悉熟的传音入耳:
“阿璧住手,妄动不得”
连城璧一呆,心中一喜,忙停立不动,也忙连气传声问道:“璧儿尊命,恩师有何令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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