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白秋看着天色道:“你钱大伯他们早了不少,多半不会在镇上停留,咱们不如在镇上歇一程,明日再行动身,这样两起人相距较远,更易行动。”
左冰点了点头,谈话间已到了镇上,于是找了一家客栈歇了下来。
左白秋父子歇了半天功夫,天色向晚,镇上逐渐热闹了起来。
左白秋望着左冰笑了一笑道:“冰儿,咱们出去走走,看看热闹如何?”
左冰笑着点头,父子两人一齐走出客栈,只见沿途街道,两边摆设着各色各样的摊子,每一个摊位前总有七八个人,所以整条街道人声鼎沸,甚为喧哗。
只见形形色色,灯光辉煌,两人倒没料到有这般热闹,左白秋四下看了一看,只见来往行人,穿着各色各样,对左冰说道:“这镇集看来乃是来往交通要道,百家生意齐集此,好些人便是来自边境或是瓦喇。”
左冰点了点头,他们两人一路行走,忽然左白秋双目一闪,对左冰说道:“冰儿,咱们还有熟人在此呢。”
左冰奇道:“谁?”
左白秋道:“你瞧,那坐在东北角上的那个摊主。”
左冰顺着望,只见那摊主年约五旬,面目清癯,看看却不识得。
左白秋道:“你恐怕已不认识他了,他就是你方大叔。”
左冰怔了一怔,陡然想起幼小时候方大叔常来家中的事,但隔了这许多年,虽说那老者便是方大叔,自己仍然识之不出。
左冰又看了几眼,问父亲道:“方大叔在这儿摆起摊子来了?”
左白秋微微一笑道:“你方大叔为人花样最多,瞧他摊上左右挤了好多人,看来生意到做得蛮得意呢。”
只见那摊子左右人围满了,看不清那方大叔究竟干那一行,左白秋看了一会,对左冰说道:“冰儿,咱们过去和方大叔打招呼去。”
说着两人一齐行动,走了过去,走到近处,只见方大叔摊前立着一根竹竿,上面悬着一个葫芦。左冰道:“方大叔作起郎中来啦。”左白秋微微笑道:“看来他的生意倒是不恶。”
这时两人已挤在人群之中,移动不易,刚好方大叔转过面来,和左白秋朝了一个对面。
左白秋笑了一笑,正待说话,那方大叔却视而无睹,转面又对左方的顾客说话,左白秋心中一怔,那方大叔明明和自己对了一个照面,岂会识之不出?
左冰也发觉此事,轻轻触了触左白秋道:“爹,他好像不认识您。”
左白秋心中正自奇怪,忽然那方大叔侧过半边脸来,左白秋双目一闪,斗然大大一震,低声说道:“冰儿,你方大叔双目已盲啦!”
左冰吃了一惊,只见方大叔双目之中一片昏黑,双眸都已失去。
左白秋只觉心中又惊又急,但这时人围得很多,一时也不好出言招呼。
他低声对左冰说道:“难怪方大叔要悬壶于此了。”
左冰点了点头,只见那方大叔身后站着一个中年人,大约四十岁左右,正忙着用笔写字,大约是方大叔的伙计,方大叔探了脉,说方子,那伙计立刻抄写下来交给病人。
左白秋低声说道:“看来方大叔干这一行已干了蛮久啦。你瞧他还雇了一个伙计而且病人都似乎早已知他的模样,看过病谢一声立刻去等方子,熟练得很,分明是长久悬壶于此了。”
左冰点了点头道:“爹!他的双目为什么瞎了?”
左白秋摇摇头道:“我也不知,等会非得详细问问不可!”
这时他们已逐渐接近那摊子,左白秋伸手轻轻在案上一敲,低声道:“方老弟,我来看你啦。”
方大叔陡然一惊,头立刻转了过来,他虽看不见,但从声音之中似乎已经听出来了,他怔了好一会,低声说道:“是左老哥么?”
这时靠近桌边的几人都发觉方大叔神色有异,众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到左白秋身上,左白秋微微咳了一声说道:“正是你左老哥。”
方大叔面上斗然流露过一丝喜色,然后缓缓交转到别处。
左白秋心中一怔,却听耳边响起方大叔的声音,心中他乃施用“密语传声”之术,立刻收敛心神。
只听那方大叔道:“左老哥,我有事要和你一谈,此处人多语杂多有不便,不知何处适宜?”
左白秋正中心怀,立刻施展“传声”之术道:“我歇落于街首对面的客栈之中,在大厅内等候如何?”
只见那方大叔背对着自己,微微点了点头,心知他已知悉,便低声对左冰道:“冰儿,咱们先走开吧。”
左冰也已察觉众人都注视着父亲,于是与父亲一同离开。
他们走加客栈,坐在大厅之中,左白秋面色沉重,左冰忍不住说道:“方大叔要咱们在此等候,恐怕有什么秘密。”
左白秋嗯了一声道:“你方大叔功力甚高,况是生平很少行走江湖,怎么会有厉害的仇家将之双目击瞎?”
左冰道:“方大叔双目盲瞎也未必一定是被人所伤?”
左白秋摇了摇头道:“我看得出,是为人所伤,而且是一种隔空的力道,将他眼眶挤裂了。”
左冰啊了一声,左白秋想了一想继续说道:“能伤方大叔的,起码也得是一代宗师的功力,想不出他与这等人结仇,可能是偷袭也说不定。”左冰点了点头,开口问道:“不知那是新伤或是旧创?”
左白秋道:“至少也在六七年前。”
左冰不再说些什么,观望了好一会,时刻逐渐变晚了,大厅中的人倒有一些已回房去睡了,只有少数仍在座着闲谈。
又过了约有半个时辰,大厅之中更形冷清,这时街道上的人也逐渐散去,左白秋和左冰等候了一刻,忽听有一阵木杖击地之声传来。
只见一个人推开大厅木门走了进来,右手持着木杖,不断在地上敲打摸索,正是方大叔,左白秋急忙站起身来,开口道:“方老弟──”
他才一开口,那方大叔听见了他的声音及坐身方位,斗然足下一移,身形轻轻飘飘到了木桌前,微一拱手道:“左老哥久等了。”
左白秋道:“方老弟,一别多载,你怎么……”
方大叔微微叹了一口气道:“说来话长呢……”
这时左冰在一旁叫道:“方大叔,您会记得我吗?”
方大叔怔了一怔,然后记忆起来,哈哈一笑道:“左老哥,冰儿已有二十岁了吧?”
左白秋嗯了一声道:“你还记得他。”
方大叔满面笑容道:“记得记得,只可惜我双目已盲,再也看不见冰儿了。”
他说得倒也还潇洒,似乎并未将这等不幸之事放在心上,但左氏父子倒不好说什么了,一时沉默下来。
方大叔顿了一顿,左白秋微微吁了一声道:“不知你双目之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方大叔的面色斗然沉重下来,说道:“六年之前,那是六年以前的事了。”
左白秋道:“你与人结仇,为人所伤是么?”
方大叔微微思索了一会道:“也可以这么说。”
左白秋道:“伤你之人,必定是赫有声名者了。”
方大叔道:“便是那银岭神仙薛大皇。”
左白秋啊了一声道:“又是他──”
方大叔面上微微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道:“什么──又是他?”
左白秋道:“只因这薛大皇牵涉好几样其他的事,是以方才我脱口如此说出,你──你与那薛大皇如何成仇?”
方大叔道:“那倒是一件简单而平常的事情,我为了一个朋友的事,和他说僵了,当时我并不知道对方便是薛大皇,自恃功力,一连先拼斗了六个敌人,最后与薛大皇对垒之时,他只发了一掌,我便不得不和他以内力硬对,结果发觉对方内力强自己甚多,已然来不及换气后撤,他的力道压在脸孔之上,顿时双目便破裂了。”
左白秋面上罩了一层寒霜,咬牙切齿地道:“左某倒要会一会这薛大皇,看他到底有多大道行……”
方大叔却连忙摇手道:“左老哥,你帮帮忙,这薛大皇的事,我是一定要亲自了断的……”
左白秋啊了一声,方大叔又道:“可惜这两年以来,薛大皇似乎极少露面,他一向隐居塞北,但都人踪毫无……”
左白秋道:“原来你悬壶为医,行走塞北一带,便是打听薛大皇的消息?”
方大叔道:“我双目失明后,便打了一处隐密之地,整整四年闭门苦修,两年前自认为成,便一直在这一带行动,却打听不得那薛大皇究竟到什么地方。”
左白秋吁了一口气道:“那薛大皇这两年根本不再隐居,经常在中原武林出没。”
方大叔啊了一声道:“难怪如此……”
左白秋接着又说道:“前两个月,我还和薛大皇见过面呢。”
方大叔吃了一惊,脱口问道:“在什么地方?”
左白秋道:“那薛大皇涉及昔年土木堡的公案,是以我一直和他有些关连,两个月前我还为他用内力疗伤呢。”
方大叔大惊失色,左白秋便略略将事情经过说了。
方大叔听了之后,吁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那么左老哥此行也可说是为了他?”
左白秋略一沉吟,面上神色逐渐凝重起来,他缓缓地道:“有一事相告,方老弟,就算你找着了薛大皇也万万不可先提──”
方大叔听他声调沉重之至,心中暗暗惊疑,连忙道:“左老哥吩咐一句,方某还有什么话说?”
左白秋沉声说道:“昔年杨陆之死,这银岭神仙乃是下手之人!”
这一句话说了出来,登时将方大叔惊得呆住了,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左白秋微微一顿接着说道:“你若先对他提及此事,则他立刻有所准备,也不知会想什么方法销毁证据。”
方大叔道:“那杨陆北出星星峡一去不返,原来竟是死在他薛大皇之手,左老哥,不是小弟不信,但那薛大皇功力再强,要伤杨陆恐是不可能之事,这话是从什么人传出的?”
“倒不是传自什么人,我亲自打探各种线索,这一点已有的确的肯定性了。”
方大叔啊了一声,左白秋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对了,我有一事相问,也许你可以帮助一二。”
方大叔点了点头道:“请说。”
左白秋道:“你这两年以来在这一带似乎还熟悉,不知认不认识能辨瓦喇文字者?”
方大叔微微一怔道:“认识瓦喇文字?左老哥,你要──”
左白秋插口道:“只因咱们有一本极为秘密的书册,其上记载与土木之变公案有关,可惜不懂其中内容。”
方大叔沉吟了一刻,缓缓说道:“认识的到有,只是,这书册既是极为秘密,随便示之于人不知隐妥与否?”
左白秋啊了一声,心想这一层顾虑也极为有理,方大叔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这认字者便是小弟行医时的助手,那帮助写药方的汉子!”
左白秋和左冰都见过那人,左白秋想了一想便问方大叔道:“那汉子是怎么一个关系?”
方大叔道:“他虽从不与小弟谈论武学,但小弟有时故意试探,这个必定也是武林中人,可惜我双目已盲,见都未见过他的容貌。”
左白秋皱了皱眉道:“在你双目失明后才结识此人是么?”
方大叔点了点头道:“不过此人与小弟合作已整整两年了,虽不见其面但小弟感觉,这人心术不差。”
左冰这时开口问道:“爹爹,咱们怎么办?”
左白秋沉吟了片刻道:“以你之见如何呢?”
左冰道:“以孩子之见,咱们不如找他算了。”
左白秋嗯了一声,左冰接着又说道:“若是去找一个瓦喇人,说不得更是不妥,这人就算有什么不对,咱们事先有所提防,临时应变,想来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左白秋心中思考,觉得除此之外,确实没有其他方法,于是点了点头道:“方老弟,咱们准备如此,那汉子叫什么名字?”方大叔道:“姓覃,人称他覃七。”
左白秋略略思索道:“明晚此时,你可否约那覃七来此?”
方大叔道:“那覃七么,与我住在一处,若是须要,我现在便可叫他来一趟……”
左白秋道:“那书册现在不在我身边,乃在同路人身上,那同路人先行了一程,咱们得在今夜追上前去,明晚到此原地相会如何?”
方大叔嗯了一声,点点头道:“我也先不必对他说明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叫他来一趟。”
左白秋连连点头道:“正是正是,冰儿咱们先得立刻上路了。”
方大叔道:“想来若是果有什么线索,那薛大皇再跑不了……”
左白秋道:“正是如此,咱们明晚再见!”
方大叔和他父子两人一起起身走到门口,左右分道而行。
左氏父子心想那钱百锋与白铁军已去远了,但他们一路未打尖歇息,想来必将在远停留一晚。
是以两人一路上飞奔,好在夜深人静,大道之上空空荡荡,两人的身形好比在地上划过一条黑线一般,如飞而过。
又是华灯初上的时分,镇集上人声鼎沸,灯火辉煌,每天在这一段时间中最为热闹。
时辰慢慢过去,当夜色深沉之时,镇上的人声也逐渐安静下来。
客栈之中,大厅中的人都回房歇息了,只有一张桌上坐着四个人,正是左氏父子,钱百锋及白铁军。
左氏父子连夜将钱百锋及白铁军两人赶回,等候那方大叔与覃七,一路上钱百锋与白铁军一致赞成这样办比较适当,那方大叔方熙之名,钱百锋也曾听说,方熙又曾说过那覃七心术不差,想来总有可取之处。
他们四人围桌而坐,心中想到这书册上的秘密即将揭晓,心中都不免有些紧张之感。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只见大厅外响起一阵木杖击地之声。
左白秋缓缓站起身来,这时木门打开,走进两个人来,一前一后,那当先一人正是双目失明的方熙,跟在身后一人,不用说便是那覃七了。
覃七左氏父子那是见过的,这时覃七一进入大厅,见四人一站站起身来不由微微一怔。
左白秋心知那方大叔并未告诉他内情,那方熙走近了几步,沉声说道:“左老哥来了么?”
左白秋回答道:“咱们四人已在等候啦!”
这时方大叔对覃七说道:“你可知道这四人是什么身份吗?”
覃七面上神色怔然,摇摇头道:“在下不知,方先生认识么?”
方熙微微一笑道:“我方才所称的左老哥,便是昔年名震武林的左白秋老先生!”
覃七陡然大吃一惊,似乎作梦也未料到的模样,左白秋微微抱拳道:“老朽左白秋,想来阁下便是覃先生了。”
那覃七慌忙一揖到地,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左老前辈威震武林,在下心慕已久,今日能得一见,真是有幸了,岂敢当礼?”
左白秋微微一笑道:“覃兄那里的话,老朽尚有一事要覃兄帮忙。”
覃七大大一怔,啊了一声。
这时左白秋指着钱百锋道:“这一位便是昔年的大名人钱百锋钱先生……”
覃七望着钱百锋清瞿的面孔,几乎不敢相信那昔年天下第一魔头竟在自己面前出现,钱百锋微微点了点头,左白秋指着白铁军道:“这一位白铁军白少侠,是目下全国丐帮之主。”
覃七心中震动不已,万万料不到这大厅之中,一连见着这几个轰轰烈烈的人物。
左白秋最后指着左冰道:“这是小儿左冰。”
方大叔哈哈一笑道:“覃老弟,我说没错吧,要让你好好惊奇一下……”
覃七唯唯诺诺,过了一会说道:“原来方先生与这几位都是旧识。”
方熙道:“左老哥与我是旧识了,钱兄则仅有数面之缘。”
覃七噢了一声,转向那左白秋道:“左前辈方才说及有事吩咐在下,不知为何?”
左白秋略一沉吟道:“听方老弟说,覃兄对瓦喇文字能识其意?”
覃七点点头道:“不错。”
左白秋道:“咱们有一书册,上面全是瓦喇文记载,想请覃兄解说,不知……”
覃七噢了一声道:“这个太简单了,左老先生但请……”
他突然停住话来,只因他心中意识到若真是如此简单一件事,左白秋等人岂会如此多费周章,面色严肃,看来必是这一册书有问题了!
他一念及此,立刻止住话来,顿了一顿,见众人都是默然无语,便接着说道:“可是这一册书中内容不平凡么?”
左白秋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
覃七不好再说什么,左白秋沉吟了一会便道:“这书中记载,凭咱们猜想,乃是有关天下武林,实是巨秘,覃兄看后,无论与覃兄有关无关,覃兄可否代为守秘?”
他这样直截了当说了出来,反倒轻松,那覃七听了这话,点点头道:“覃某虽与各位素未谋面,但对左、钱二位先生心仪已久,而且这事又是方先生的关系,覃某没有话说,一切听左老先生的吩咐吧!”
左白秋点了点头,对众人道:“咱们进房去说话。”
众人一齐起身,随着左白秋走入内面房屋之中。
左白秋将灯火燃明,这时钱百锋缓缓摸出那一册书本,平平放在桌上。
左白秋拿起书册,递给覃七,覃七翻开第一页,只见那:“遍地烽烟看土木堡,
满手血腥造侠骨关!”
覃七心中一震,连忙翻开第开二页,只见上面写的全是契丹文字。
他摄神聚精,看了几行,面上神色逐渐沉重下来,他抬起头来道:“这是一段自白书。”
左白秋说道:“覃兄请先看完一节,再说给咱们听,咱们好好等候。”
覃七点了点头,继续看下去,他看得甚快,只因他契丹文造诣不差。
左白秋等四人注视着覃七面上神色的变化,只见有面色忽有疑色,忽有惊容,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他已看了五六页,到了一个段落。
这时覃七吁了一口气,放下书册,道:“这一书册的作者乃是我朝前大学士周公明。”
左白秋点点头道:“这个我们知晓。”
覃七道:“那周明一开始就说,这是一件最简单的事,上天也许老早便安排了后来的结果,但由于人力的尽量发展,陡然使整个事情复奥万千,却终不能改变最终的结局,既所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了。”
他略一停顿又道:“然后,他反复说天意难违,在人间一切的秘密及后果,要负全权责任的是他一个人。”
“然后,他便说以下的内容是描述昔年土木堡事件前后的一切经过,但是他作书的口气,一方面是自我描述,一方面又像是写给某一个人所看,譬如这一段的最后一句他写道:‘望这位阁下抱定最大的忍耐,细看以下每章。’”
“这所谓的阁下,不知为何人。”
他说到这里,四人都已听得甚为心惊,这时覃七继续看下去,过了一会,他抬头道:“正统十一年,周公明便知道契丹国内的一个极大秘密,乃是契丹的真命主并非那时的国王,换句话说那时的国王乃是密谋得位,这个秘密周公明得知,朝廷之中却是无第二人知道。”
“那真命主避祸被迫赶出故国,此人自小便向往大汉,而且对佛学极感兴趣,他这一离故国,竟到了嵩山少林,要求修行,但他的身份,却只有少林寺方丈知晓。”
“这人到底嗔心未灭,要定下来之后,心怒江山为人所夺,但以一已之力又断无作为,便想借我朝之力,便将那真命主的信物交于方丈。
那少林方丈见时态太过于严重,而且有关军机大事,便找那周公明一谈,只因两人原为旧识,周公明一听此事,又有真命主的信物,立刻想到如能处理得当,很可能促使瓦喇内部大乱。
但周公明既得这信物,他为人甚为谨慎,暗中虽有打算,却仍不露风声。”
“这时瓦喇国内兴兵养马,兵势发展甚速,立刻成为我朝重要边患。
周公明逐渐觉得国势堪危,他心虽有计,但为求稳妥起见,便拓了好几块石碑,在少林,武当等各派各藏一块,每一块石碑上刻的都不完全,所以除了少林寺方丈之外,其余人都不明白碑上所刻为何,但当时周公明曾对少林、武当等掌教言明,如若北方兵乱,一人带此碑赶往塞外,其用意在于到时候石碑拼合,也不是瓦喇的秘密将立刻透露。”
“这一切的安排都是极为秘密的,少林方丈仅对门人有问起者说这石碑叫作罗汉石,其余的一概避而不言。
但不知如何,这罗汉石的秘密居然有流传江湖的传说,而这时候,军机消息,瓦喇已准备全国力量,大举犯边。”
“周公明一见情势紧张,那瓦喇国兵力极为强劲,略是硬战,恐要吃败仗,这时朝迁之中主和主战的有两派意见,情势已到了一触既发的境地。”
覃七说到这里,左、白、钱等人只听得心头猛震,这一切均是周公明掺杂其间,而且还不止他一个人知道秘密,还牵涉及少林一脉,难怪那北魏在少林寺中进进出出,其中都有原因。
覃七又看了一阵,一本书册已看到一半了,这时他面上神色连变,似乎书中所言有极端惊人之处。
这时他抬起头来,缓缓说道:“边境军势吃紧,周公明在朝迁之中不但力主备战,并且还力主御驾亲征。他的用意在于利用此鼓动军心士气,并且引诱敌方全力倾巢而出,而一旦证据出示,内部真空,一乱起来,真是不可收拾,而我朝大军潮掩而至,肃清外患,永乐边土。”
“皇上终于采纳这个建议,而周公明见事既已至矢箭上弦的关头,而且乃是御驾亲征,万万不能有分毫闪失,所以他考虑再三,想到那罗汉石的消息竟有走漏的可能,立刻着人带着亲笔的信,到少林、武当,说明事机可能不秘,北方麝兵之际,可能有人半途拦阻罗汉石的运送。”
“他这送信之人,竟是银岭神仙薛大皇。”
书册一直写到这时,未提薛大皇如何与周公明相识,只是在薛大皇的姓名之下用朱砂笔作了一个记号,也不明是何用意。
覃七说到这里,那方大叔忍不住插口说道:“薛大皇是送信之人?”
左白秋嗯了一声道:“不错,这个咱也曾听少林僧人说过。”
覃七又看了下去,看了第一句,便是一脸惊震之色,他缓缓抬起头来道:“下面的一段,他如此写道:‘然后,有两个武林人物的出现,使得整个事局乱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老夫虽穷毕生的心计,随机应变,一切手段在所不惜,天乎,老夫仍是落空,弄巧成拙,这两个人物有十足的关连,一个是中原第一号正义人物杨陆帮主,一人乃是北魏魏大先生。’”
覃七将这一段原原本本用汉文说了出来,四人听得心中又是一紧,左冰这时插口说道:“那疯和尚说周公明将御驾亲征之密泄于敌方,依此看来周公明似乎根本不认为这是一种秘密。”左白秋点了点头,缓缓说道:“这周公明究竟是忠是奸,大约这一本书册可以揭露出来了。”
覃七继续说道:“那杨陆的牵入,乃是忠义为国,他一同行动的尚有钱先生,武当掌教,点苍双剑等人,实力不弱,但那北魏这时已逐渐露出面目,有此人参与,整个局面将为之混乱而极难应付。
周公明这时便上少林,找寻方丈长谈,问题的中心在于北魏,有北魏对立,则证物虽能送出,仍未见得必然有效,那北魏机变巧诈举世难寻,而且功力之深世称其一。是以要为达到目的,必须有一个适当的人选对付北魏。
这适当的人选便是杨陆帮主。
若是论那杨陆的武功,对付魏大先生是旗鼓相当,问题是那魏大先生决不会轻易将事情变得如此简单。”
“这时大军已然开拔,杨陆他们也跟随而进,周公明此时心焦如焚,却始终拿不定十成的把握。
前线传来的消息,契丹人已成合围之势,这时已不容周公明再作犹疑了,于是他下定了决心,和少林等人一同北行。
那少林方丈带着一批僧人和周公明分两路,周公明一介书生,在此兵荒马乱之际,加以要微服而行,于是少林方丈便派遣了一个僧人法号为‘法云’的,扮着俗装一路护送。”
“周公明来到塞北,当地便见着了杨陆。
他和杨陆谈了一夜,这时忽然发觉侠士之中似乎有内讧的现象。
周公明暗中观察了一阵,弄清楚内哄的情形,当夜他便又改变了计划。”
覃七说到这里,抬起头来说道:“以下的一段话在下觉得甚为诡异,他这样写道:‘老夫下此计时,便曾一而再,再而三扪心自问,这样做究竟是正是误,却始终不能自作断语,每一闭目,满目鲜血,老夫长夜不眠,竟问教于护身‘法云’僧人,伊长久不语,最后道此计可行,老夫自觉心灵之负略轻,然终觉不能阳阳自如也。’”
覃七谈完这一段,众人都知道马上便是整个事情的中心点,转折点了,不由更加紧张起来。
覃七又看安然无恙了一段继续说道:“当天夜晚,周公明下定了决心,第二日清晨他便找着了杨陆,他告诉杨帮主,军势极端吃紧,须至西北请求援兵。
杨陆义无反顾,考都不考虑便一口答应下来了。
周公明当天下午,竟然与北魏会面,告杨陆北出星星峡的消息以及御驾亲征的情形。”
“他本意寻魏定国听闻此讯,必当全力赶至星星峡,拦阻杨陆,那魏定国必然是志在必得,此陆此去,完全处于被动地位,凶多吉少,而那魏定国也因此事而离开现场,虽说仅只一两天时间,但已足够自己所为。
他会过魏定国后,又回来找着既将出发的杨帮主,他见着了杨帮主,第一句话便说:‘杨帮主,此行十分危险。’
杨帮主道:‘此等国家大事,就是上刀山下油锅,杨某也不会退缩半步,杨某一定将二十万重兵求回。’
其实只要魏定国被调虎离山,不在当场,则那二十万重兵虽未求得,也无关紧要,这要杨陆北出星星峡完全是一个幌子,一个饵,去引诱魏定国。”
“周公明听杨陆如此说,心中益发不安,缓缓说道:‘杨帮主,周公明有一句话一定要对你说明白。’
杨陆说道:‘请说无妨。’
周公明道:‘老夫已着人将杨大侠去星星峡求吐鲁番救兵之事告知瓦喇国了。’
杨陆大惊失色,不明白周公明这一句话是什么用意。
周公明顿了一顿又道:‘那瓦喇国听说有北魏之力,他们知道杨帮主的行止,想而一定会倾全力于心拦阻,加以敌暗我明,这一行真是九死一生……’
杨帮主缓缓插口说道:‘生死之事暂先不论,但却不知周先生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周公明长长吁了一口气道:‘此举用意,在存牺牲杨帮主,吸引敌方,以全大局,但我总觉有负天良,不忍如此,故特地明告杨大侠……’
杨陆不待他说完,仰天大笑道:‘周先生,你先听杨某说一件事。’
周公明怔然住口,杨陆便说:‘杨某出发北上之前,家园突遭夜袭,对方杀死杨某妻子,掳去初生幼儿,下书说明如要幼儿性命,不得干涉军机大事,杨某以国事为重,私事为轻,不顾幼儿生死,乃随军而行,周先生看杨某是贪生畏死之人么?’
周公明呆怔在当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杨帮主接着又说:‘杨某虽明知此行有性命之危,但绝不反愿。’
他说得斩钉截铁,周公明暗暗叹气,所谓中原第一义人,此人真是当之而无愧了。
周公明心中感慨不已,再也说不下去,便黯然辞出,第二日清晨,杨陆便出发了。”
“他一人单枪匹马,带着皇上的密召,这时他心中不完全知道这清救兵之举乃是虚晃的招牌,只是知道一路之上,将要遭遇重要的拦截。”
“周公明回去后,立刻将杨陆出发的事告诉他护身之人法云,并要立即见少林方丈相谈。
法云当时也主张牺牲杨陆,他对此事自然也极为亲切,立刻带周公明见少林方丈。
周公明将事情的前后告知少林方丈,方丈听完了,先是默然不语,然后仰天长叹道:‘这是上天的劫数,咱们尽尽人事而已。’
周公明道:‘事已至此,我尚有多处须借重大师之力。’
少林方丈长叹道:‘周施主为国事费神,心灵苦痛贫僧明白,有什么尽管说吧,贫僧必定尽力而为之。’
周公明道:‘如今之计,第一步便是要和那魏大先生方面的人设法接连。’
少林方丈吃了一惊道:‘什么?那北魏魏定国么?周施主岂能与他接连?’
周公明道:‘咱们真是已到图穷匕现之时了,这时唯一的机会,咱们又失去,则杨帮主不但平白牺牲,周某遗臭万年,我朝也将一败涂地,亿万生民涂炭……’
方丈赫然色变,缓缓说道:“周施主之意如何?’”
“周公明道:‘若是见了那魏大徒或是他方的人,咱们第一件事便是显示那杨陆志在必得的准备。’
方丈默然不语,过了一会才道:“然后如何?’”
“周公明道:‘然后咱们故意泄露几项我方行动的秘密,使对方得可预先设伏,一举击败……’
方丈的面色越来越是阴沉,他缓缓插口说道:‘谁去与对方人物接触,谁去泄露这些秘密?’
周公明镇静地回答道:‘我去办理。’
方丈瞿然而惊,震骇得说不出话来,好一会,缓缓说道:‘但想那魏大先生何等机密,周施主的计划未必便会使他上当,信以为真?’
周公明长长吁了一口气道:‘我也正是如此想!’
这时在一旁的还有法云和尚,两日以来周公明已视其为自己人,这等大事并不相隐。
法云僧人和少林寺方丈注视着周公明时阴时晴的面色,不知他心中正在想些什么。”
“周公明说道:‘要想使北魏产生信心,不生怀疑,必须另外想出一法,足以使得他惊震之念,超出疑虑之心。’
方丈想了一阵,摇摇头道:‘贫僧想不出。’
周公明道:‘而且此法须迎合魏大先生之见,他目下正准备有什么行动,咱们先行将这行动完成一部,待他一举完成,则较为细密。’
少林方丈和法云僧人一起摇了摇头道:‘周施主之意,贫僧不能了解。’
周公明缓缓说道:‘据闻杨陆帮主方面,日前有内讧的迹象,不知是真是假?’”
“法云僧人答道:‘杨帮主亲见众人中毒而亡,但他肯定是对方的行动,而且猜出对方用意在于挑拔离间,倒有大部分相信了。’
周公明点点头道:‘魏定国想要挑起内讧,咱们助他一臂之力。’
方丈和法云震惊得几乎跳了起来,一起大呼道:‘什么?’”
“周公明缓缓道:‘那古时屠岩贾搜杀赵氏孤儿,公孙舍身,程婴之弃子,今日之事,较之昔年犹为紧急,杨陆效公孙之舍身,程婴之弃子,但若有一人再能舍名……’
方丈用冰冷的声音道:‘周施主,你要挑起内哄,然后嫁名于谁?’
周公明仰天悲叹一声道:“便是那钱百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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