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萧剑客道:“那厮年纪轻轻,但是一身功力委实太不得了……”
白铁军道:“老实说,我若真要和他动上手,也不知能不能取胜哩。”
梁四哥听了这话,顿时豪放地大笑起来道:“你,何必替我遮羞,梁某从十三岁起开始走江湖,九死一生让人打得奄奄一息也不知多少次了,难道还会再乎这一掌么?哈哈。”
白铁军一拍他肩膊,也豪放地仰面大笑起来,他们两人问答之间,简直旁若无人,少林寺的和尚们互相对望一眼,那眼光仿佛是在说:“丐帮的狂态终于重现江湖了。但他们却想不出这姓白的少年究竟是何来路。”
这时,那何先生忽然走上来,咳了一声问道:“想不到这里见到了丐帮令旗重现,何某斗胆问一句,阁下可是丐帮中人物?”
白铁军抱拳道:“不敢,小可白铁军。”
何先生一揖道:“白兄请了,丐帮中三侠驾到……”
白铁军还了一揖,哈哈大笑道:“何先生此言白某如何当得起,便那白某自己来说,放着眼前名满天下的点苍何子方,竟然装着翻白眼不认识,那岂不是有眼不识泰山?”
何先生闻言叹道:“贵杨帮主故去,武林中久久不曾听到这等豪气的言语了。”
那边几个少林寺的僧人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个丐帮的新人——年纪才廿出头的白铁军,他的功力,已大大震惊了全场。
白铁军道:“白某人虽为丐帮一员,但杨老帮主的死对白某依然是一个不解之谜,望何先生教我。”
他说着就拜将下去了,何子方听了这句话脸上神色一变,他猛一伸手中拐杖,一股柔韧而强大无比的力道竟然从拐杖上横生而出,挡住了白铁军下拜之势,他重重把拐杖顿地,长叹道:“杨帮主在星星峡一战受伤后,从此失踪武林,何某缅怀故人,无一日不是萦萦在心,丐帮众侠从此绝迹武林,今日令旗初现,何某心下万分感慨。”
白铁军忽然双目牢牢盯在何子方的脸上,一字一字地道:“但是何先生乃是星星峡之变的目击者——”
何子方纵声长道:“白兄此话是什么意思?”
白铁军道:“白某不敢说有什么意思,是这个不解之谜,存于武林中这许多年,在白某想来,答案必在列位当时目击者腹中——”
何子方双目斗然精光暴射,他冷然道:“白兄可是对何某有什么怀疑之处么?”
白铁军道:“小可不敢。”
何子方冷笑不语,过了一会,忽然叹道:“杨帮主一生英风侠骨,一双铁掌打遍天下,何某与他虽然谈不上什么交情,但是杨帮主乃是何某毕生敬佩的英雄人物,想当年在燕然山上杨帮主独掌劈四霸的神威,至今犹在何某心头,他神秘地一去不复现,真是令人思之伤心……”
白铁军听他说得恳切,像是对一个逝去的老友追怀不已的样子,他不禁微微一怔,全场望着这丐帮的三人,不论如何,丐帮的重现,连少林高僧们都怔然心凛。
这时那个少林僧走了过来,一元大师合十道:“点苍何施主隐居在此,贫僧居然得瞻英姿,真是三生有幸……”
何子方还了一揖道:“何子方此刻心如止水,虽是俗世之人,却与出世之士没有区别,大师所见的不过是个真气殆尽的羸弱老夫罢了。”
一元大师转首对白铁军道:“白施主少年英雄,弹指挥袖间能破强敌,老僧好生钦服
白铁军道:“大师过奖。”
老僧深深望了白铁军一眼然后道:“施主年龄方逾弱冠,却已是一派宗师之身手,目下仗着冲霄豪气,正好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十年之后施主大器已成,那时若是老僧命长,说不定咱们还能在少林寺中相见一场——”
白铁军吃了一惊,怔然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他才问道:“敢问大师此言何指?”
老僧双目牢牢注视着白铁军,白铁军只觉那目光中射出一种慈悲的光芒,他不知是为什么,心中忽然有一些伤心的感觉,老僧这时忽然微笑道:“老僧胡言,施主但比过耳秋风罢了。”
他双手合十,举步飘然而去,何子方叫道:“致上贵寺方丈大师。就说点苍故人卓大江何子方祝福他万事如意。”
大师哈哈笑道:“出家人岂敢谈什么如意,贫僧谨代方丈谢了。”
说罢便带着受了伤的少林弟子离去了。何子方看少林僧去得远了,转过目光来道:“白兄请进庄盘桓数日,详谈一番罢。”
白铁军道:“谢了,做叫化子的被风打雨是惯了,咱们这就告辞了。”
何子方想说,但又觉没有什么好说,于是他欲言又止,过了一会才道:“如此,请便——”
白铁军道:“白某才疏识浅,虽是万难及得上杨老帮主之万一,但是这个谜势必要揭开的。”
何子方冷冷一笑道:“何子方预祝顺利。”
白铁军微微一笑,带着梁老四和汤二哥缓缓走去,何子方的的脸上流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他喃喃地自言自语道:“星星峡的往事,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个谜啊……”
他缓缓地走进庄去,这时,伐木的工人成群结队地收工回来,有些人合唱着自己编的歌,腔调有高有低,就像一群鸭鹅一般,何子方微一瞥目,忽然眼睛一亮——
他看到一个气质高华无比的少年夹在人中,也扛着一个斧头大踏步走来,看他那模样分明也是一个工人,但是他的气资却是令人一望而惊,他虽是穿着破烂的旧衣,然而一种天生的潇洒气质却是随着他一举一动流露出来。他再一看,心中更惊这人怎么会和师兄长得一模一样,其实上次在南湖,何子方和钱冰已照过面,只是何子方当时没有注意罢了。
何子方凭着他几十年的经历,他暗暗对自己说:“这个人一定是个人物,绝不会是普通的工人。”
这时,工人们都已走近了,何子方注视着那少年,只那少年正和一个大块头边谈着,那大块头拍拍他肩膀道:“喂,钱冰,我瞧你进步得真快啊,方几天工夫,伐木头的技巧已经赶得上我老兄啦。”
钱冰笑道:“哈哈,还不是承列位大哥悉心教导得好,不过,做学生的也得要有一点天才,嘿,你说对不对。”那大块头重重地拍了拍钱冰,笑道:“对,对-…-”
这时,钱冰远远地与何子方对了一个照面,何子方立刻发觉这个少年的目光中闪出一种令他心寒的光来,他不禁然怔住了——
工人们都走到东院去了,何子方喃喃地道:“这少年叫钱冰……他叫钱冰……”
工人们进入下房不久,便各自提着水桶出来打水洗澡了,钱冰提着一只木桶,轻松地走到天井上的水井提水。
他正提了一桶水上来,忽然,一声咳嗽声从后面传来,钱冰一回头,只见那何先生负手站在后面,钱冰微微行了一礼,正准备提水离开,忽然那何先生道:“汗巾忘了。”
钱冰回头一看,只见自己带来的手巾忘在石井边,于是他带着谢意地对何子方一笑,返身去取那手巾,何子方忽然道:“钱小哥儿——”
钱冰吃了一惊,停下身来,何子方突如其来地向道:“你可是从京城来?”
钱冰微微一怔,随即道:“不是——”
何子方又问道:“你可从京城路过?”
钱冰道:“小可从来还未到过京城哩。”
何子方啊了一声却忽然转变题道:“听说你才到咱们这里没有几天?”
钱冰答是,何子方又道:“瞧你模样倒像是读书相公,做工的生活过得惯么?”
钱冰不知他问这些干什么,他一时想不通对方是什么用意,便答道:“也没有什么不惯的,庄主待咱们工人十分厚道,咱们无一不衷心感激。”
何子方道:“钱小哥儿恐怕不会长留这里?”钱冰老实道:“说来惭愧,小可投此实是因为短了几个川资,只等稍有积蓄就要赶路南行。”
何子方点首优闲地道:“少年能有机会跑跑天下,那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他停了一停,似乎想等钱冰说下去,钱冰却是只想离开,他没有说话,何子方却接着道:“便以我来说,这一生虽是没有什么出息,但是天下东南西北几乎是无一处没有走到,现在回忆起来,也真有趣得紧。”
钱冰敷衍着道:“古人说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何先生足迹遍天下,真是学问满胸腹了。”
何子方笑道:“我那称得上什么学问,不过各处的名山大川看过,胸襟气度自然会开阔起来,以我个人来说,江南美景虽如图画,却是终不及塞北的浩瀚壮景——”
他摇头摆脑地接着道:“塞外游牧之民以狼烟为联络讯号,有时数个山头狼烟齐举,真是壮观……”
钱冰听他说到塞北狼烟,不自觉地嘴角挂上一个微笑,答腔道:“有时烟柱冲上云霄,仿佛和天都接在一起哩。”
何子方道:“一点也不错,我就喜爱那种景色……啊,你瞧我只顾聊天,耽误了你时间……”
钱冰提桶道:“没有,没有,我这就走……”
他转身欲走,何子方忽然道:“钱冰,你可以是从塞北来?”
钱冰骤然吃了一惊,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何先生要这样绕着圈子盘问他,他的脸色不由微微一变,但他立刻微笑道:“不,不过我曾经去过关外。”
他提着桶转身离去,却仍旧忘了拿那石井边的汗巾,这一回,何子方却没有再提醒他。
钱冰走出了天井,何子方依然凝视着他背影消失处喃喃地自语:“他是从塞北来的,为什么我一提他从塞北来,他就脸色一变?……”
他在天井中踱了几步,缓缓走到左边的小花园中,这时,花园中菊花正放,黄白相间之中,一个苗条的少女正在浇灌花圃。“容瑛,你在浇花么?”
那少女歪过头来,甩了甩一头秀发,叫道:“何叔叔,你不是看见我在浇花么?”
何子方笑骂道:“你对我这个叔叔是愈来愈没有礼貌了。”
蓉瑛放下手中水壶,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侄女蓉瑛给叔父大人问安——这总可以了吧?”
何子方笑道:“你爹爹呢?”
蓉瑛道:“不知道呀,整整一下午不曾见他影子?”
何子方忽然故作神秘地低声道:“蓉瑛,你可知道咱们庄里的工人中有一个潇洒无比的少年?”
蓉被听了这话,眼前马上浮出钱冰那带着微笑的脸孔,她的脸上忽然不自主地现出红晕。
何子方哈哈笑了起来,似乎十分得意的样子,这时,花圈的前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何子方望了望,只见前面小径上来来了一个少年,一袭青衫,正是那钱冰。
何子方面上神色微微一变,沉吟了一会儿道:“蓉瑛,你走过去对那少年说一声,叔叔要找他一谈好么?”
蓉瑛怔了怔,她也发现了钱冰,这时钱冰正负手背站着,面对一堆假山石,并没有察觉自己正在看他,于是对何叔叔道:“找他作什么?何叔叔?”
何子方摇头道:“叔叔自有用意,侄女,你尽管去叫他吧——”
蓉瑛看了看何子方,发觉他面上的神色似乎相当沉重的样子,心中不由吃了一惊,想了一会,也不得要领,便满怀疑念的点了点头缓缓走去。
何子方望着她走远了,轻轻移动足步,走到一株大树下面,这时秋意正浓,树上黄叶密集,他望了一会,心中默默计算妥当,只听那边交谈了两句,钱冰便走了过来。
何子方双目一闪,只见钱冰走了过来,文文静静,微风拂起那青布衣袂,更透出一股清挺之气,心中不由暗暗赞道:“这少年真是一表人材——”
正转念向,钱冰来得近了,抱拳一礼道:“何先生唤叫在下有何教示?”
何子方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忽然踏着了一粒光滑的圆石子,身形倾倒在那大树上。
钱冰啊了一声,忙一把扶了去过,何子方右手的竹杖一伸,点在地上,钱冰身形才动,他已扶着树干站稳了,大树一阵摇动,簌簌掉下枯叶。
钱冰收回双手,何方子摇摇头道:“年老力衰,唉,站都站不妥当了——啊,你的身上一片落叶,老夫帮你拂去!”
钱冰一怔,还来不及寻看,那何子方左手一佛如风,有意无意之间对准他左前胸点去。
何子指出如风,却沾衣立停,他退后一步双目一闪,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钱冰。
钱冰微微一笑道:“有劳何先生!”
何子方目中神光一闪而灭,伸手入怀摸出一方布巾递了过去道:“这是你的吧!”钱冰啊了一声道:“正是正是,多谢何先生!”何子方微笑道:“那里的话!”
点了点头,缓缓走开去,钱冰收起汗巾!也不再多言,慢慢走开,何子方待他走远了,回到身来,望着他的背影发呆,好一会喃喃自语道:“若说这少年果真不明武术,来此毫无目的,老夫却不承认老眼已花,但若果真深藏不露,方才在死穴受袭之下,面上阴阳不变,这份城府真是深不可测!”
他呆呆想了一会,心中疑虑起伏不定,却始终放不下心来,便缓步踱入房中。
大风横扫着,枯枝落叶被卷得满天飞舞,钱冰独个儿一个人走到了小丘的顶上。
他默默计算着收藏在那个小布包中的银两,大约也有几十两了,若是用得省些,将就可以作一时的川资了。
他站在山丘的顶上,向四面随意地眺望了一下,肃杀之中透出一丝广阔寂寞的味道,但是比起塞外来,却是大有生意,钱冰默默地道:“愈向南走一分,山色便愈更绿一分了。”
忽然,他看见前面一棵大树下有一个人影,他不由得微微吃了一惊,想不到在这里除了他以外,竟然还有第二个人在。
于是他忍不位走近一些看个清楚,立刻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色,那树下的人正是小梅。
钱冰停住了脚步,他的心中暗暗忖道:“那天在那个小镇上碰上她,她怎会也会到这个巨木山庄来的?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
他见那小梅正倚在树下,聚精会神地不知在想什么,对于他的出现,似乎丝毫没有发觉到,他也就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小梅依然穿着一身淡黄色的衣裙,远看过去就像在秋风中停立着的最后一朵黄菊,头发和衣带随风舞着,构成一种十分飘逸的致气,钱冰静静地欣赏着这一幅美景,不禁看得呆了。
忽然他发现小梅的脸颊上流下晶莹的泪滴,这使钱冰又吃了一惊,怎么她一个躲到这里来哭?
只见小梅一个人哭了一会,就掏出手绢来擦眼泪,山风吹来,钱冰依稀听到小梅轻声地说道:“小梅,你不要再哭泣啦,哭有什么用呢?……”
钱冰听了她这几句话,虽谁不知道她是为何而哭,但心中隐隐有些感动的感觉,他忍不住要想上去安慰这女孩几句,但是他还是没有动,只是站在那儿。
忽然小梅又喃喃自语道:“爹爹叫我到这里来找卓伯伯,他老人家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来找我?这庄里虽然待我好,可是我总是不作客呵。……”
钱冰听她说得愁苦,加上心中也有几分好奇之心,便想上去问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继而一想,自己一个大男人躲在这里偷瞧人家一个姑娘,又偷听别人的心事……想到这时不觉有点惭愧,他摇了一摇头轻轻便走远一些。
小梅却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她略带惊疑地问道:“是谁?……”
钱冰不好意思再走了,他只好回过身来,小梅道:“是——是你——”
钱冰生性磊落潇洒,索性行了一礼道:“对不起,打扰姑娘清兴。”
小梅伸手在脸颊上飞快地摸了摸,发现泪痕确已完全揩去,这才放心地道:“想不到我们在这里又碰着啦。”
钱冰微笑道:“正是,在下也觉得好生凑巧,敢情咱们是有……”
他想说“有缘”,但是立刻想到这话如何说得,便住口不说了。
小梅已经听懂了,不由脸上一红,连忙岔开道:“这庄院也真大,咱们都是作客的,竟然互不知道——”
钱冰笑道:“不,不,我不是这庄上的客人,我是在这里伐木作工的,姑娘自然不知了。”
小梅睁大了眼望着她,怯怯地道:“那么你从那么远赶来只是为了作工?”
钱冰看她那不好意思问的模样,哈哈笑道:“不是不是,是我走到这里,身上银钱用完了只好停下来作些零工赚一点川资。”
那时整个社会是个士大夫思想的社会,读了点书的人谁肯瞧得上做工的人?钱冰这人竟是一点难以为情的想法也没有,是以在小梅听来,反倒觉得新奇有趣了。
她羡慕地道:“你们男人真舒服,没有钱了马上就能自己赚……”
钱冰见她说得天真,便故意逗她道:“咱们在这里作工除了有钱可赚,那大林子里简直好玩极了。”
小梅脸上马上显出怦然心动的模样,过了一会道:“那天你带我去看一看好么?……我一定不会妨碍你们的工作。”
钱冰道:“你是庄里的贵客人,怎么能跟咱们工人一块儿混,要去你叫庄主的女公主陪你去看便了。”小梅喜道:“正是,我怎么没有想到这个。”
钱冰道:“这个庄主也着实有派头,这个一片林子全是他的财产。”
小梅道:“卓伯伯才是个大人物哩,我听爹爹说过……”
她说到这里便停住了口,似乎在考虑可不可以说下去,钱冰看她的神气,立刻知道她在想什么,便装得满脸兴趣盎然的样子问道:“你说什么?你爹爹说什么?”
小梅忍不住要卖弄一下胸中的见识,便继续说下去了:“我爹爹曾经对我说过好些卓伯伯的事,反正……反正他就像一个神仙那么厉害。”
钱冰道:“卓庄主的大名是什么?”
小梅笑道:“你替他作工,却连他的姓名都不知道?”
钱冰道:“又没有人告诉我岂会知道?”
小梅道:“我怎好直呼他的名讳,这样吧,我写给你看。”
她拾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着,钱冰低首一看,只见三个娟秀的字:“卓大江”
他的脸上微微一变,小梅低着头正在把三个字擦去,钱冰抬起眼来,正好碰上小梅的目光,他心有所思,便胡乱道:“你的字写得真漂亮。”
小梅摇了摇头表示否认,钱冰默默在打算着心中之事,一时想不出再说什么话好,小梅忽然道:“我——我要回去了。”
钱冰道:“啊——啊……慢慢走啊。”
小梅也有些发觉他的心不在焉,她望了他一眼,便走下山丘去了。
她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道:“过了几天我要卓姐姐带我来瞧你们伐木。”
钱冰道:“好呀。”他心中却在道:“过几天?……也许明天就该上路了。”
他目送那黄衫的背影走到了山丘下,他心中默默地道:“原来卓大江就住在这里,真省却我许多脚程。”
钱冰那温和的脸上忽然出现一种坚毅而严肃的神色。
寒风依然吹着,钱冰走到方才胡小梅倚立的大树下,他靠着树干坐了下来,心中开始盘算起来。
忽然,一阵人语声随着西风飘了过来,钱冰不由吃了一惊,他坐在树下不动,过了一会,从那边走上来两个人,这两人走到小丘顶上一块高石上,向着那林木丛丛后的大庄院指指点点。
钱冰循风细听,只听得那两人谈话声音甚低,而且是一种完全听不懂的言语,不时夹着一种铿锵的口音,听来似乎不是中原汉语。
钱冰不禁大为奇怪,他悄悄扭头望去,只见两个身穿单衣的汉子立着高石上,分明正在谈论著丘下的山庄。
左面一人年纪甚轻,看来最多二十多岁,长得身高体健,英俊的的脸上透出一种骠悍之气,右面的一个是个约三旬的.矮胖子,双目中不断地闪烁出令人心寒的神光,只是他们二人的言语却是完全听不懂。
钱冰暗暗奇怪,这两人分明是异族之人,却不知何以会出现在此地,他坐在树下不默出声,只是静静注视着。
那两人谈了一会,忽然右面那矮子说了一句汉语:“……依你说当真是丐帮重现?……”
左面那人也用汉语道:“多半是的。”
钱冰听得又是一愣,只听那两人又用那奇怪的语言谈了一阵,然后一齐走下石来。
钱冰皱着眉想了一会,不得要领,他微一移动,只听得一声大喝:“谁?什么人?”
只见那两人如两支飞箭般直飞过来,钱冰没有料到这两人耳力如此之强,他索性不动,依然坐在树干下。那两人落在钱冰五步之外,指着道:“你是什么人?”
钱冰坐着微一拱手道:“小生姓钱两位兄台,请了。”
那两人对望一眼左面那矮子道:“你在这里干什么?”钱冰道:“此处居高临下,好一片北国秋色,二位高人雅致,必是同好,来来来,请坐请坐。”
他说着挪动了一下身子,似乎让出位置来让那两人坐,那两人又对望了一眼,那矮胖皱了皱眉道:“师弟,他说什么?”
那青年道:“他说这里风景好,邀咱们一同观赏。”
那矮胖子呸了一口道:“妈的,酸得讨厌。”
这时那青年忽道:“又有人来了——”
只听得一阵悠悠箫声传来,那两人一齐向后望去,只见一个青年,一面吹着竹箫,一面往丘前走过,那青年道:“这人也是丐帮的……”
他们再回头时,一件令人惊骇的事发生了——
坐在树根下的钱冰竟在这一刹那之间不见了!
两人惊得话都说不出来,四面观望,竟是不见那“酸秀才”的踪影。
矮胖子和那青年相顾骇然,过了半晌才道:“世上竟有这样的轻功……”
黑夜中,万籁俱寂。
整个山庄在黑暗中像是蛰伏着的巨虎,山风呜呜地在空中呼啸着。
这时,在正厅的后角上,有两人正用最轻细的声音在密谈着。
左边的一个撑着一支拐杖,正是那何先生,右边的一个却是这巨木山庄的卓庄主,只听何先生低声道:“……想不到以我几十年的功力和经验,竟然一点也试不出这少年的来历来,我始终不信他是真没有武功……”
庄主的声音:“可是你运功疾点他中枢死穴,试想只要是练武的,那能做到无动于衷?这是绝对不会错的铁证呀!”
何先生道:“所以说这就奇怪了……”
庄主道:“待我去试一次吧——”
何先生道:“可是可以的,只是不能让他认出你来。”
庄主道:“这个自然,这个少年如此深不可测真不知混到咱们这里来有什么用意。”
何先生道:“你想想看,他难道真是跑到咱们这里来作苦工赚钱的么?这未免太不通了。”
庄主点了点头,过了一会道:“那么就这么办了,我就去试他一试——”
他说到这里,忽然苦笑了一下,低声道:“想不到天下第一剑半夜三更去摸一个少年的海底,简直丢脸极了。”
他挥了挥手,卓大江走到了东厢的平房,他从左面数起,到了第五间房前停了下来。
这时月亮当空,老庄主的影子斜斜洒在地上,他走到那房前,突然一伸手在穿门上弹了一下。只听得“叭”的一声,屋内响起一个朦胧的声音:“谁?”
老庄主没有答话,他的脸上戴着一幅蒙巾,伸手又敲了两下,屋内人又问道:“谁?”
接着便是起床的声音,呀然一声,屋门开了,老庄主欺身而入——
“你是谁?”
没有回答,屋里的人声音提高了一些:“你是谁?”
这时,又是一条人影如狸猫一般闪了出来,那人轻功之妙简直骇人听闻,一丝声息也没有地附攀在窗栏之上,悄悄向内窥看,月光照在他的脸上,竟是那武功深不可测的白铁军!
蒙了面的庄主在屋内一言不发,突然“呛”的一声抽出长剑来——
“喂,你是干什么的,怎么一言不发?你是哑子么?”
蒙面庄主陡地一抖手中长剑,那长剑发出嗡然一声巨震,门窗也簌然而响。
暗伏在窗外的白铁军暗暗地赞叹道:“就凭这一下起手式,已不愧了天下第一剑这个名头!”
只见蒙面庄主猛可一挥手,长剑有如出海蛟龙一般直射而出,那剑尖在黑暗中跳动着构成一片骇人的剑影,房中人慌乱地说道:“喂,有话好说呀,何必动剑!”
蒙面庄主的剑子已到了他的面前,剑风嘶嘶作响,显然卓大江在剑上是用上了真功力,只在瞬刻之间,已经点到了房中客的喉前——
突然之间,呼呼风起,接着一声“哎哟”,那房中客似乎脚下绊倒一物,摔了一交,然而却正巧躲过了那一剑——
卓大江心中疑云顿起,举剑准备再试一招。
只见他手中寒光一闪,轻轻松松地又递出一剑,卓大江的剑道已到了举手投足全是妙着的地步,他这一招看似轻轻松松,实则软硬兼俱,已是最上乘的绝着——
那屋中客一阵慌乱,那剑尖已抵住了他的咽喉,卓大江信手一收,那剑上力道全消,潇洒无比地停在房中客咽喉前半寸之处,这待收发自如的潇洒,实已到了炉火纯青境了。
房中客一直退到了墙边,那剑尖依然抵在他喉前,卓大江心中又开始疑惑起来,他默默自忖:“瞧他这慌乱的样子,难道真不会武?”
他微微抖腕,长剑又是嗡嗡一震,剑尖在那房中客咽喉前跳动,然而就在这一刹那间,那房中客突然贴着墙角开始向左一闪——
卓大江是何等功力,那剑尖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紧跟着向左一偏,依然半分不差地抵在那人喉前,在这种情形之下,只怕天下没有人能逃得出卓大江的剑尖。
房中客一言不发,开始贴着墙游走起来,卓大江也不用剑,只是如电闪雷击一般地紧跟着他,剑尖依然不离咽喉。
只见他愈转愈快整个上人如贴在墙上一般,卓大江的身形也愈转愈快,转到第二圈,时,陡然一种奇异的怪风响起呜的一声划破空气,卓大江一剑竟然完全了落空,那人从他的剑尖下如一缕轻烟一般突然消失——
卓大江的额上全渗出了冷汗,他看都不看也知道那人已到了他的背后,卓大江号称天下第一剑,那剑道上的功夫,武林之中委实找不出第二个人来,却不料这种情形下被人闪出了剑下——
他当机立断,一言不发地猛然把长剑一插,背对着门看也不看忽地一个倒窜,整个身形如弹丸一般飞出了房屋,落入黑暗之中。
房中的人却呆呆地立在屋正中,脸上全是茫然之色,他不解地喃喃自语道:“这蒙面人是谁?这蒙面人是谁?……他为什么要行刺我?……”
窗外的白铁军又如一支狸猫一般地翻上了屋背,这个逐渐将成为武林人士目光焦点的高手,脸上竟露出令人难以置信的惊骇之情,他喃喃地道:“钱冰竟有这种轻身功夫?世上竟有这种轻身功夫?……钱冰,他到底是谁?”
日又暮了,伐木的工人扛着斧头,沿着夕阳余晕,一步步往庄中走去,钱冰心不在焉的拖着脚步走着,心中想到白大哥不告而别,不知是什么原因,算算这些天来工资也着实赚了几文,无意中又找到要寻之人,自己也该离开了。
吃过晚饭,钱冰漫步在中,走着走着,不觉走到庄主居所附近,只见门口一棵数人合抱古松,亭亭若伞,松下坐着两个老者正对奕,正是庄主和那夜在南湖畔所见病容满面何先生,旁边站着的却是可爱的小梅姑娘,轻轻挥动蒲扇,替两人赶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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