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崖下是一弯河,流水浅而急,发出哗哗的声音,那河的对岸,一片黑压压的原始森林耸立着,仿佛是无边无际的大城墙,不见天日。
林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地下是厚厚的落叶,潮湿得踩得出水来,只有蛇蚁在那黑暗处纵横着,从没有人敢踏进去半步。
然而,这时候林中忽然传出了人声,或许是这原始森林中第一次出现人踪吧。
“沙”“沙””沙’。
人类的脚步声,是那样的沉重有力,仿佛那人的背上背了大包黄金一般。
忽然,林中的脚步声停止了,不久以后,那边河水旁出现了四个人影,这四条人影的出现也是古怪,不知道他们是何时出现的,也不知是如何出现的,仿佛是一瞬之间,河边忽然多了四个人。
四人中前面的二人对着这林子指指点点,仿佛在讲着要不要穿进林子,后面两人中的一个也上前加入了意见,他们说得十分低声,听不清在说些什么,过了一会,这四人一起向林子这边移动过来,清风拂过,仿佛听得他们说:“……不走这林子,可就得绕好大个圈子……”
林中其黑如墨,四个人一进林子,立刻呼吸到迎面而来的腥湿之风,地上湿草烂叶之中原来全是虫蛇,这时奇怪地竟然纷纷躲开,似乎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迫使它让开一条路来。
四个人很快地行着,在那密密的林中如长了夜光眼一般,不曾被任何一枝树枝绊着。
行到林子中央,一排巨树长得密得出奇,臂粗的树枝纵横如网,根本没法行得过去,四人中为首之人猛一伸掌,呼地一掌向前劈去,轰然一声,一片巨技应声而折,他前跨数步,举掌又是一掌劈去。
然而就在这时,黑暗中另一掌由前飘来,四人中那为首之人单掌一圈,已与来势接个正着,只听得劈然一响,为首之人倒退了一步,骇然一声惊呼:“谁产”
黑暗中没有回答,那四人中最后的一人走上前来低声道:“怎样?”
为首之人没有回答,那最后之人再次问道:“皇爷,怎样?”
那为首之人压低着嗓子,一字一字地道:“发掌之人,掌力之奇怪强劲,老夫平生所仅通!”
他抬起头来再喝道:“谁?”
黑暗中依然是一片沉寂,那后来之人低声道:“不管,咱们再往前走”
四人正待起步,黑暗中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你是谁?”
四人同时又停了下来,八只眼睛运起上乘内功向四方搜索过去,忽然后来的那人飞身一掌向右打出,居次的那人同时出掌向左打去,两股劲道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直扑而上,树枝树干折断之声不绝于耳,然而这两人竟然同时横跨一步,互相骇然对视,喃喃迸出几个字来:“有两大高手埋伏林中?”
那为首之人再次喝道:“朋友,你到底是谁?”
黑暗中只是反问道:“你是谁?”
为首之人哈哈笑道:“上有冰山,下有黄沙,我生在西域凌月,来到华夏中原!”
黑暗中那人冷冷地道:“我道是谁,罢了,原来也是故人,凌月国主请了。”
凌月国主猛一提气,对着发声之处举掌拍去,这一掌乃是凌月国主生平得意之作,唤作“玉门琵琶”,是西方拳法中最上乘的一招,黑暗中只听得“拍拍”然连响了九下,接着凌月国主颓然收接——
说时迟,那时快,左右同时传出冷笑之声来:“不必再试啦,后面的二位可是天禽、天魁?”
天魁喝道:“你不说老夫也已知道你是谁啦——”
黑暗中,左面之人道:“不敢,在下董无公。”
右面传来更沉更低的声音:“老夫董无奇。”
董无奇!董无公!
几十年来,武林中再没有人把这两个惊天动地的名字连在一起,如今,竟由这两人亲口中同时报出来,霎时之间,黑暗中空气仿佛被突然凝冻了。天魁、天禽是武林宗师,凌月国主虽是一代奇杰,这时都在心中重重地激震着,好像千丈巨浪突然冲击而至,一时间不知所措。
寂静持续了片刻,凌月国主首先大笑道:“天剑、地煞中原武林巨人,老夫虽在穷乡僻壤,亦是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幸会了,真乃老夫毕生幸会!”
董无公淡淡一晒道:“皇爷您客气了,敝兄弟单野之人,见了皇爷不会行那大礼,尚清皇爷多多包涵哩。”
这几句话听在凌月国主的耳中,有如千万尖针刺心,他心中暗恨,口中却呵呵笑道:“老夫虽然生在宫庭之中,却是天生江湖个性,董兄取笑了。”
天魁这时拱手道:“董氏兄弟乃是中州武林一号人物,老朽每一念及首年地煞在武林中那些轰轰烈烈的豪举,便忍不住要由衷赞一声好,前些日子武林中突然失去董兄的踪迹了,有人传说董兄心灰意懒寻幽地而隐了,有的甚至传说董兄已经故世了,老朽每一思之,便觉怅然,想不到今日竟然又见着爸兄真面目,真要叫我老头子雀跃三尺啦!”他这番话说得又真切又动人,完全是一派惺惺相借的模样,董无公经过几十年血的惨变,闭门静修的结果使他的修养工夫已达炉火纯青之境,他闻言不喜不怒,只是微笑道:“阁下之言徒令愚兄弟汗颜,倒是愚兄弟今日有一件事要请教于天座二星——”
天魁道:“不敢。”
无公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呼出来,然后一字一字地道:“敢问天魁、天禽与昔年的神州三奇是什么关系?”
此语一出,天魁心中重重地震了一下,天禽接下去答道:“神州三奇吗?与敝兄弟有那么一点不大不小的关系。”
无公紧问道:“是何关系?”
天禽却是哈哈一笑道:“这是敝兄弟的小秘密,不足为外人道,不足为外人道。”
他说的声调极是轻松,仿佛真是一件芝麻豆大的小事。无公被他戏弄了一番,胸中虽是大怒,口头却是依然微笑道:“温先生既是不说,那也罢了,小弟想再请教一事——”
天禽爽快地道:“请——”
无公张嘴待言,眼前就浮起父亲惨死,兄弟反目成仇数十年的苦难历史,他强抑住满腹激动,一针见血地道:“敢问二位究竟是由何得知先父隐居秘谷之所在的?”
天魁和天禽不由自主地同时退了一大步,随即天魁大笑道:“董兄此言何指?咱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无公正要开口,那一直半言未发的天剑董无奇忽然道:“你们不敢承认吗?”
天魁斜脱了他一眼,冷笑道:“什么承认不承认?这是你对老夫说的态度吗?”
天剑董无奇仰天打个哈哈道:“世人把我董无奇与阁下二位名列一齐,真是瞎子不如了。”
天魁道:“什么?”
无奇道:“我查无奇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却不料与两个小丑鼠辈齐名同号了几十年,真是丢人之极!”
天魁冷笑一声道:“天剑你要造反了吗?”
无公见这两人事事推赖,心中也是冒火,他正要开口,天剑无奇嘿然地道:“待到我的剑子遍上了你的颈子时,自然就会讲实话了!”
天魁、天禽一生何曾听过这等话,两人相互望了一眼,然后一起大笑道:“董无奇,你那两手剑法咱们也不是没有见过,你太猖狂了!”
无奇道袍一扬,横跨了半步,咄咄逼入地道:“不见棺材不流泪,天下的小人都是一个模子中压出来的!”
那凌月国主一直站在一边静静地聆听着,他虽然尚不知事情的全部真情,但是他已猜知了大半,他愈听心中愈喜,只巴不得双方立刻就干起来,却不料到了这箭拔弩张的当儿,天魁却忽然造:“娃童的你也不要横,不是老夫唬你,你那血仇大恨没有老朽的指点你想报得了吗?”
这一句话突出,使得整个局面与在场每一个高手的想法都大大的一变——
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天剑不竟愣了一愣,莫非昔年事情还有更曲折的内情?天魁天禽知道得比想象中还要多?董无公忍不住大喝道:“天魁,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天魁狂笑一声道:“什么意思?你自己该懂,有一件秘密老夫是至死不会透露的,而这件秘密想来必是贤弟最想知道的
无公听他这么说,心中又是一震,不知他闷葫芦中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他冷笑一声一时竟接不下去。这时天剑接道:“是了,这可不是我骂你,是你自己说的,你是不到剑临喉头不肯说的了?”
天魁只是不断冷笑,他这一番话全是临时胡凑的,只因天刻地煞事关己则乱,竟被他弄玄虚弄得糊涂了。天魁心中暗暗得意。
天色一暗,天边大片黑云如子军万马般疾飞而至,使原就黑暗的密林,更像窒息般的昏然,然而就在这一刹那间,一个清越的“咋喀”之声发自林中,一道虹光闪起,大名满天下的天剑董无奇拔出了长剑——
无公没有料到发展得那么快,他轻轻地退了一步,只这一步之退,正好正在敌方攻守必经之地,他气定神闲地一跨之间,却是明显地表现出一代宗师的风范。凌月国主扬了扬眉毛,暗自赞叹。
天魁道:“要干么?”
同时他把眼睛的目光斜膘了凌月国主一下,凌月国主也向他打了一个眼色。
就这样,四个天下最高手相向对着,一场将要震骇武林的大战一解即发——
“呼”地一声,董无奇微微抖动了一下手中的长剑,那刻尖上下左右跳动了一十二下,每一下都似乎是一个绝妙人表的奇招的起手之式,但是跳了十二下之后,却是一把未发,依然归于静止。
对面的天魁,却在这一刹那之间,一连换了十二个不同的守势,那迅如闪电稳若泰山的态势已达神形合一的境界,天魁自许拳掌功夫天下第一,那倒也不是瞎吹之辞。
就在天魁换到第十二个守势时,天禽向前轻飘飘地跨出一步,只见他身体向左一圈,右一摆,竟如失去重量一般飘出二丈,四周连一丝微风都没有激荡起,凌月国主忍不住在心里大大喝道:“天禽身法,天下无双当之而无愧!”
霹雳一声,一道闪电如银蛇飞舞,一个闷雷就落在林子的上空,这一刹那电光中,那个疯老儿忽然一跃而起,大喝大叫地怪嚷道:“那身法……那身法……我又看到身法了……左圈……右摆……不错,一点也不错……火……大火,呀,好亮的大火
这时,长空又是电闪,密林中透过一刹那紫白色的亮光,查无公转眼瞥见那怪老人一面嚷着,一面左一掌,右一掌,一连劈倒了三棵巨树——
无公宛如焦雷轰顶,他骇然暗呼:“‘三羊开泰’!果真是我童家的绝学!”
电光一闪即灭,黑暗中雷如烟鸣,就在这最黑暗的一刹那中,只听得地煞董无公的一声大喝:“大哥,走!”
接着旋风暴起,林中落叶漫天狂舞,电光再问之时,林中六个人骇然只剩下了三人,董氏昆仲和那疯老儿竟如轻烟般骤然失去了踪迹。
天魁、天禽和凌月国主三人相顾骇然,心中都在喃喃暗呼着:“天剑……地放……”
在三人的心底,都悄悄地升起一丝寒意!
“是怎么回事?那老儿跟着他们兄弟走了?”
凌月国主道:“这是一件怪事,那老儿怎会突然发起疯病来?”
他沉吟了片刻,忽然想起一事,喃喃道:“向右圈……向右摆……向左圈……向右摆……”
天魁道:“皇爷可有什么高见?”
凌月国主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却忽然道:“温兄唤着‘天禽’,依老朽之见看来,那份独门轻功,便是真正天国的神禽也比不上哩——”
天禽道:“让皇爷见笑了。”
凌月国主道:“小弟久闻天禽温万里能在空中不借外力而变向飞行,小弟虽是驽才,但也算得上终生浸淫武学的人了,以小弟的想法来看,虽非不可能之事,但的确算得上武林奇观的了,未知——”
他说到这里略为一停,然后道:“未知温兄可否让小弟开个眼界?”
天禽不知他这番话是何用意,但他不好不答应,只得道:“皇爷既是不嫌粗劣,小弟便显五了。”他略一纵身,身形竟如被祥云托着一般缓缓升了起来,升到丈高之际,只见眼前一花,他如蝴蝶穿花般一连变换了四个方向,飘然落地,那身形委实叫人难以置信。
凌月国生凝神注视,喃喃地道:“嗯……不错,左圈……右摆……”
他猛抬头,向天禽道:“敢问温兄和那怪老有什么旧仇?或是和他之发疯有什么关系?”
温万里摇首道:“没有。”
天魁哈哈笑道:“皇爷弄了半天玄虚,原来是怀疑到这个上面来啦,真不愧慎思密虑四个字了!”
凌月国主不理他话中讥刺之意,微笑再问天魁道:“方才老兄对那董氏兄弟所说的什么重大秘密是真是假?”
天魁呵呵笑道:“真即是假,假即是真,皇爷何必多问?”
凌月国主微笑不语,在心中暗道:“原来董氏兄弟与天座双星之间还有那么复杂的关系在,这可是我老人家大大有利之机会哩,依我看来,关键只在个疯老儿……”
想到这里,他又暗自微笑了一下,想道:“关键若是那个疯老儿,那就好办了,他服了我独门迷药,只要再找着他,一切就都明白了……”
天魁道:“从来世上没有人能够从老夫处取得信任两字,凌月国主你是第一人了,哈哈……”
凌月国主笑道:“小弟倒是信任过人的,但是从来只是信之而用之而已,能结交一个互相利用相助合作的朋友,倒也是第一遭哩。”
说罢两个老好巨猾竟然互作英雄相对大笑起来。天禽道:“目下咱们到哪里去?”
天魁道:“先去寻找疯老儿吧。”
凌月国主心中暗道:“正中下怀。”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沿着山坡一排排的松树长得像是人工栽植的,初现的霞光斜照在丛树上,使树木的叶缘宛如镶上了一圈新绿的嫩蕊。
这时三个人影从树丛后走了来,走在最前面的一人弯着腰干,疲乏的步子更使他显得老态龙钟,更奇的是这个人口里一直不停地在念念有辞。
走在后面的两人正轻声地交谈着:“无公,我瞧这老人一时疯病是不会停止的了。”
左面一个道:“咱们只好暂时跟着他走,总要从他口中探出一点什么来。”
左面一个点了点头,继续跟着前面那老人前行,前面那老人行了几步,忽然停下身来,指手划脚地向四面望了一望,然后呵呵怪笑道:“谁说我是疯子?谁说我是疯子?我一点也不疯呀,我能记得清清楚楚一点也不曾忘记,谁说我是疯子?”
无公跨前一步,一把抓住老者的衣袖,问道:“你记得什么事情?你记得什么事情?”
老者瞪着一双血丝眼睛,冷冷地道:“火!”
董无公道:“什么火?”
疯老头一伸手抓住一根树枝,放在双手之间,猛然一阵援动,那树枝突突冒出一股白烟,接着呼地一下就燃着起来。
疯老儿冷冷地道:“就像这样的火,你没见过吗?”
董无公与无奇相对续然,不仅是惊震于这疯老儿竟然怀有如此惊世骇俗的上乘内功,尤其令二人骇然的是——“无公,他这一手竟是‘三昧真火’!咱们董家独门的‘三昧真火’!”董无奇对无公叫着。
无公也是同样惊震地点了点头。天剑追问道:“在哪里看到的火!”
疯老儿指手划脚地道:“我老人家记不清楚了,你知道吗?”
董无奇、无公对望了一眼。无公道:“你从哪里学得一身奇艺?”
疯老人冷笑起来,他指着天剑、地煞二人骂道:“两个后生小子居然考问起老夫来了,莫说你们两个小辈,便是你们的老子见了老夫,也得考虑考虑才敢说话。”
无公、无奇都大吃一惊,无奇低声道:“我从来就没听父亲说过他有这么一位长辈的,这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产”
疯老头见两人不答话,忽然又吼道:“我老人家年纪虽不比你们老子大,可是辈份却是大,你们的老子若是还没有死的话,见着老夫看他敢不敢叫我一声疯老几户
无公道:“你老人家自己可知道你的疯病是怎么一回事吗?”
老人双目一瞪喝道:“谁说我有疯病?”
董无奇摇手道:“没有没有,咱们是说……”
老人大喝一声打断他说下去,怪声道:“你不必说了,我现在清醒得很,我晓得我是怎么疯的,可是一当我的病发起来,我就什么都弄不清楚了……”
无公轻声道:“你可能把你的来历告诉咱们?”
疯老人双目一瞪,又怒声喝道:“我不是告诉你了吗?老夫是汝等的叔父。”
无公和无奇相对苦笑,那老人忽然从衣袋中一阵乱摸,掏出一件事物来,在手心中滚了几滚,无公定目一看,却原来是一粒骰子。
疯老人把那粒骰子一抛,反手又接在手中,然后道:“你们玩过这玩意儿吗?”
无公、无奇大觉糊涂,不知他这一句突然而来的话又是什么意思,董无奇见那老人十分正经地注视着自己,似是等他回答,他只好于笑一下道:“玩过玩过,小时候玩过……”
疯老人长叹一声,把手中骰子猛然抛入空中,一面接下道:“老夫的一生就葬送在这两粒魔头之上!”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凄凉起来,令人完全觉不出他有丝毫疯癫的情况,无公知道时机难得,连忙追问道:“赌博之事乃是市井无赖之徒消磨时间之游戏,老前辈乃是武林奇人,怎会栽在这上面?”
疯老几道:“你省得什么,世上有一种人乃是天生地造的赌徒,无论什么事情他必是抱着赌博之心,若是一日不赌他便全身上下都不舒服,他赌博既不是为钱,亦不为气,只是他天生就喜欢赌博而已,哪还管什么身份地位?”
他这一席话侃侃而谈,天剑、地煞都是又惊又奇,老人继续遭:“你们要知道我的事,老夫今日便索性告诉你们一个清楚
董无奇道:“你老是河南人吗?”
疯老人不理他的问话,脸上现出一种茫然而悠远的神情,他喃喃地说道:“你们不会懂的,你们不会懂的,一个赌徒的心理你们怎么了解,你知道什么是‘赌’吗?”
无公和无奇心中只盼望他快说下去,也不知该怎样答腔,都缄口不言。老人叹了一口气道:“人活在世界上不就是一场赌吗?胜利者就和赢了一场赌博无二,失败者也不过如同抓到一付‘闭机’一样,一个赌徒在赌博的时候,你以为他一定的想赢吗?那也未必,他只是要赌,胜负是另一个问题,他心中所能想得到的只是要赌,没有理由的……”
老人愈说愈激动,渐渐声音也响了起来,无公觉得事情愈来愈接近中心,却是丝毫不知老人究竟要说出什么事,老人端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知道么,我与你们的父亲年龄相差十余岁,像貌长得十分相像,却是完全不同的性子,我在十五岁就被你们祖父赶出了家墙……”
无公、无奇面上同时现出询问的神色,老人道:“为什么?是不是?只因我是个游荡不务正业的浪子——”
他的面上流过一丝冷笑的影子,接着道:“我从小就没命地好赌,不管什么赌局我必参加,输光了便偷了家里的东西去典当,被父亲责打得遍体鳞伤,第二天依然如故,我难道不知道我是在一天天地堕落吗?我心中有一堆熊熊的火在燃烧,每夜睡觉的时候,我都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响着‘孩子,你不能再赌下去了’。可是我只要一爬起身来,就会不由自主地来赌……”
老人说到这里,脸上已经全是忘我的神情,仿佛已经忘记自己在对什么人说话了:“最后,我终于离开了家,十五岁开始流浪——”
无公暗道:“难怪父亲不曾提起过他。”
老人道:“那一年的冬天,大雪冰封了大别山,我在山麓下冻饿半死时,遇到了一个天下奇人,也改变了我的一生……”
无公忍不住问道:“你遇见了谁?”
老人道:“世上没有人知道那老人的名字,连我在内,但是我遇上了他,一夜的谈话使我倾心吐肺地折服了,从此我跟着他,一起流浪,一起过一天吃一顿的生活,整整三年……唉,三年真是太短了,他对我说的每一句话到如今我还能清楚记忆,世上没有一个圣人说的话如他那么智慧,可惜,只有三年……”
无公和无奇都想问一句。“为什么?三年以后呢?”
但是当他们一触及老人的目光时,却说不出口了,老人的目光中射散出一种散漫而悲凉的神色,仿佛整个眼前的世界全笼罩在绝望之中,再也没有生机。
老人停了一会说道:“结果这位恩师竟死在我的手上!”
无公、无奇吃了一大惊,老人喃喃自语如同梦吃:“那又是一个冬夜,雪花飘得满天满地,我终于回到了洛阳,啊!故乡终于重见,城门也是老样子,树木也是老样子,甚至街上的行人也“是老样儿,我可没有心情来赏,因为我必须在今夜把城西首富钱员外家中的传家之宝灵芝仙草偷出来,黎明之前要赶回师父处,否则师父的性命就危险了。”
无公想问,又忍住了。老人喃喃道:“师父的旧伤发了,听说那是四十年前在岭山上单掌和一百四十个武林高手斗内力所受的暗伤……”
他说到这里,天剑、地煞同时惊叫出来:“你是说……那奇人是……”
老人也不理会,继续说下去:“我偷盗灵草到手,正是午夜之时,心中轻松地呼了一口气,大摇大摆地穿过洛城的中心,就在那里,魔鬼找上我身了……”
他说到这里,仿佛整个人又回到昔日那一刹那中,面部神情僵冷而肌肉搐动:“忽然有人叫:‘哈!板豹,板豹,通杀了!’声音从左边的屋里传出来,那正是洛城最大的赌场,我一听到那声音,霎时之间,整个人仿佛变了一个人,一种无以抗拒的力量迫使我走了进去,昏暗的油灯,乌烟瘴气的场面,一切都没有变,坐在庄家核上也仍是三年前那个胖了,三年前我不知送了多少钱在他手上……”
疯老地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我明知我该立刻赶回去,但是我的双脚却是立在赌场中半步也不想移动,那熊熊的烈火又在胸中烧上来,我望着那胖子邪毒的双眼,真想立刻上去把他的桌子的钱全扫过来,但是我仿佛又看见师父的伤状——”
“忽然,一颗骰子跌落地上,正好落在我的脚旁,对,就像这样——”
他把手中的骰子丢在脚边,他的脸上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我弯腰去把骰子拣起来,我的手指一触上那粒光滑的骰子,立刻,我整个崩溃了!”
无公和无奇对望一眼。老人长叹道:“唉,赌徒毕竟是赌徒,天生的赌徒啊……”
无公道:“后来呢?”
老人冷冷地咧嘴笑了一下,不知是自嘲还是嘲人,大声道:“后来?我抓起骰子就赌开了!”
他停了一下,继续道:“我用内力控制骰子,要它几点就是几点,那胖子的脸色愈变愈难看,我桌前是钱愈来愈多,结果
说到这里,他不再说下去了,无公、无奇都不敢问下去,疯老人仰首望着苍天,忽然双泪垂了下来,他嘶哑地道:“结果我抱着大把银钱赶回师父处,看见师父安详的尸体!”
无公张嘴想说,却是不知说什么;老人双目瞪着无公,神色渐渐又不对起来,忽然,他厉声喝道:“董无公,你听完了我说故事,现在听听你的吧,听说你杀了父亲,血屠武林,好呀,说给咱们听听吧,……哈哈哈哈……”
无公骇然退了一步,见他疯病又发,不知该如何是好,就在这时——
一阵果乌般的轻笑声划破长空,那怪笑声好不惊人,发声时犹在数十丈外,声竭之时,已到了十丈之缘。无公、无奇相互望了一眼,同声道:“天食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条黑影冲天而起,足足在空盘旋了数周有余,慕地直降地面,正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天禽身法。
紧接着又是两条黑影如旋风一般飞降天禽之旁,不用说,必是天魁和凌月国立了。
无公低声道:“恐怕得大战一场了。”
无奇轻轻摸了摸腰间的长剑,轻轻抚了抚剑上的穗带。
凌月国主大步走上前来,双目注视着疯老儿,眸子中射出一种古怪之极的异光,那疯老儿的目光与他一接触,立刻就好像着了魔一般,呆若木鸡地一动也不动。
凌月国主大步走上前来,天剑董无奇手按剑柄,大喝道:“你再走一步试试看!”
凌月国主毫不理会,天魁和天禽却同时跟了上来,斜对着天剑——
霎时之间,天座三星成了鼎立之势,大战一触即发!
凌月国主却对着疯老人柔声道:“疯老大,跟咱们走吧!”
疯老儿似乎着了催眠之术,眼上尽是茫然之色,迷迷糊糊点了头。
董无公叫一声:“凌月国主你施什么邪术?”
凌月国主大喝一声:“疯老大,咱们走!”
疯老儿身不由己,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控制着飞身而起,以最大的速度随着凌月国主向东奔去。
董无公大叫道:“快追!关键只怕就在疯老儿身上!”
说着他已腾空而起,说时迟那时快,天魁、天禽在这一刹那之间同时向地煞发出一掌,天剑董无奇纵身一拦,大喝道:“我挡你追!”
他双掌一右一左同时发掌,左掌是太极门中最上乘的内家神拳,右掌却是力可劈石的“六丁开山”,发掌之际,竟然丝毫没有滞处,天魁。天禽相顾骇然,轰然一声董无公同时接了两掌,竟是三人不分轩轻!
只这一下耽误,地煞已追得不见踪影,天魁、天禽竟然同时向西退去,天魁大喝道:“董无奇有种过来吗?”
无奇朝着西方冷笑一声,不加理会。
突然之间,天魁与天禽两人身形如电,一掠而向西边,董无奇呆了一呆,只听那天魁冷冷道:“董无奇,你走不了啦!”
董无奇心中一震,向西边一瞥,只见那山道不远处渐渐缩小而成袋形,那天魁、天禽已稳稳守住要地,自己若要脱身,非得硬闯不可了!
天魁冷冷一笑又遭:“董无奇,你今天落了单,咱们兄弟却是双在,可是咱们再不济也不会同时向你出手,只是你试着闯闯这一关吧……”
天禽突然哈哈大笑道:“武林中人称咱们三人为天座三星,却不料到头来咱们先来了窝内反……”
董无奇冷冷道:“窝内反?嘿,说到窝内反,那可是凌月国主那老儿的看家本领,奉劝两位小心一着!”
天魁、天禽对望一眼,哈哈大笑起来,天禽笑道:“这个不劳董兄操心。”
董无奇冷笑道:“两位是自信人多力众了,嘿嘿,两位可知,凌月国主正在勾引那南城白象国主?”
天禽、天魁陡然吃了一惊,那笑声立刻低沉了下去,天魁冷笑道:“董兄如何得知?”
董无奇笑了一笑道:“地煞力掷五象,白象国已倾师入中原了!”
天魁默然不语,要知那白象国主在武林中相传极为神秘,势力之大历久不衰,强如天魁心中也不由骇然。
天禽干笑两声道:“这样说来,老大,咱们的计划要变更了!”
天魁面沉如冰,冷冷道:“董兄,多谢你通风报信,只是今日……”
董无奇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天魁,不是董某狂妄,天下能挡得住董某的人,到今天还没出世!”
天魁冷哼一声道:“董兄,今日你就试试看吧!”董无奇长吸一口真气,面对天座二星,他是毫无办法,只有一拚,他心中暗忖道:“那天魁自负得紧,我不如到他身边,陡然出剑,谅他纵是陆地神仙,五剑之内立刻被迫而退,到时一冲而过,天禽一出手,说不得只有全力一拚,就算两败俱伤,也得冲出谷去,万万不能和他们其中任何一人缠上十招,到那时想走就难如登天,好在现在攻击权在我手中,尚有一线希望广
他心念电转,面色却丝毫不变,缓缓上前三步,天魁钉立当地,左右手慢慢当胞而立,显然在天剑的面前,他也不敢丝毫托大了!
董无奇紧紧地相视着天魁的双手,只见那双手一合,就要分开之际,忽然山谷之外一阵衣袂之声大作。
天禽面色一变,天魁却是目光不瞬,双手一合,刹时董无奇剑出如龙,喀地一声,闪电弹出一剑。
这一切动作几乎在同时发生,天魁右手一封,董无奇暗暗念道:“不管是欧是友,只要这当儿闯入一人,形势一乱,立可脱身。”
他心思一转,手中长剑陡然倒转,斜削而出,这一式古怪已极,天剑的剑上造诣的确已然通神,剑锋划破空气,发出呜呜尖呼之声。
天魁只觉气势为之一挫,那剑势之锐,他不得不向后一退,刹时天剑已连攻五式。
一片青光一闪,天魁再退三步,呼一声,董无奇一掠直冲谷口。
天魁大喝一声,身形一横,已拦住去路,只见董无奇手中长剑平指,目中杀机森然,突然之间,一朵红云浮上他面孔。
天禽陡然吃了一惊,骇呼道:“你,你……”
一种古怪的嘶声随着天剑的身形而发,不可一世的天禽竟然不知所措向左一闪,呼一声,天剑董无奇已然一冲而过!
陡然又是一阵疾风,天魁竟不可思议地追得和天剑首尾相衔,一掌拍向天剑背心。
董无奇暗叹一声忖道:“这天魁的确是登峰造极。”
他身在空中,再也无法躲避,只好猛吸一口真气,运于背心,准备硬拚一掌!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左方人影一闪,一个身形冲天而起,猛推一掌,接了那天魁的一式。
两股掌力一触而散,拍他一声,天魁身形一窒,那人却借势一挥,身形已到二文之外。
天剑董无奇只觉背上压力一轻,连腾两次,到了十丈之外,只听身后天魁的怒吼,天禽的低呼,回首一看,只见那个救自己的人也赶了上来,正是那辽东的英雄查老大。敌人是再也追不上了。
天剑和他一口气爽出一里,董无奇叹口气道:“今日好生侥幸!”
那查老大却道:“董兄,方才你施出的难道不是失传百年的‘暗香掠影’无上心法?”
天剑点点头:“想天禽也必是骤然吃惊而退,否则以他功力一拚,最多两败俱伤,总之方才千钧一发,多幸查兄相救……”
查老大微微叹气道:“我四下找那万恶的凌月国主——”
董无奇插口道:“凌月国主?他向那一边跑了——”
查老大双手包拳道:“多谢指点——”
话声未落身形已疾奔而去。董无奇呆了一呆,摇摇头道:“好性急的汉子。”
他思索了一会,不知无公追那疯老儿有何结果,自己已失去联络,只得随便沿着道路走行,希望无公能够从后赶上自己。
心念一定,便下了山岭,沿着山边便是官道,他整整农束,跨上道去。
他一面疾行,心中却不住寻思,不知不觉间已来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镇集,他略一沉吟,寻了一家较为清洁的小饭店走了进去。
这时忽然店门一响,一边又走进三个人,无奇是背面而坐,这三个人一直走了进来,经过董无奇的身边,顺便掠了一眼,却见那三人都正盯视着自己,无奇微微颔首,那三人看了一眼也各收回目光。
无奇缓缓别过头去,心中却暗暗吃惊忖道:“这三人打扮装束,好像不是中原人士,而且那为首之人目光之中英华闪烁,分明内功极强,而且很得上乘功夫的诀窍,英华闪而不吐,已算得上一等高手……”
他乃是武功的大行家,心中暗暗猜测,忽然瞥见那三人低头不住轻声商量了一阵,忽然又一起起身走了过来。
那当先的一人微一抱拳道:“这位道长请了。”
无奇微微一笑,那人又接着道:“敢问道长是否姓董?”
董无奇又是一笑,站起身来道:“贫道姓齐,施生们……”
那三人对望一眼,仍由那为首之人道:“齐道长请别多疑,在下见道长面容,似乎有点像另外一位姓董的先生!”
董无奇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
那人笑了一笑,不待无奇说完又插口说道:“其实在下也没有见过那位姓董的先生,只是曾听几个兄弟谈起,说是那姓董的先生是一代奇人,在下心中也曾渴望能和他一见……”
董无奇笑了笑,他心中却猛然震惊,忖道:“是了,是了,二弟曾对我提及那次力掷五象后,曾遇见那白象王子的手下,想来此人定也是此等身份,他大概听起同伴描述过二弟的容貌,便误认我是二弟……”
心念一转之间,忽然那一人挥手对同行另外二人说道:“你们先退下去吧。”
那二人应了一声,一起走出店外,那人回首对董无奇又遭:“在下姓莫,草字逸京,道长可愿与在下同席?”
无奇含笑道:“贫道与施主素不相识,不如免了吧,再者贫道并不想进食,只是想入店略略休息,施主请便吧!”
说完稽首一礼,转身向店门走去。
那莫逸京怔了一怔,陡然之间身形一掠,抢在董无奇身前,一手当胸道:“齐道长何必匆匆如此——”
董无奇微微一笑道:“莫施主尚有何指教?”
莫逸京面色陡然一沉道:“在下久居山野不出,那日曾一再听在下几位兄弟说那姓董的是如何如何神奇,如何如何威猛,在下心中总有几分不能相信,今日一见,却见姓董的都是畏首畏尾的人物,分明在下兄弟们看走眼了!”
董无奇只觉一股无名怒火上冲,他哈哈一笑道:“施主认定贫道姓董了!”
莫逸京冷冷一笑道:“董道长,咱U]入席再谈如何?”
董无奇目光一长,直直注视着那莫逸京,冷笑道:“莫施主的功力一定高强极了肝”
莫逸京冷笑道:“不敢,南疆五域,在下第二!”
董无奇哈哈道:“贫道自幼学剑,及长习拳,虽是一无所成,却自认功力中原第二!”
莫逸京怔了一怔才道:“道长好说了!”
董无奇哈哈道:“云南‘空明’内家真力,高明的是高明,莫施主,你已练就几成火候?”
莫逸京听他说出“空明”内力,似乎吃了一惊,冷笑一声道:“道长试一试就知道了!”
董无奇陡然目中神光暴射,莫逸京长吸一口真气,刹时无奇却冷哼一声道:“后会有期!”
一步已跨出店外!
莫逸京怔了一怔,足尖一点,呼地抢出店外,就在门口之处,一掌轻轻击向对方背心,口中道:“道长留神!”
刹时间董无奇身形一停,右手从左肋下翻了出来,青青道袍闪动处,莫逸京顿觉全身一紧,喀喀凡响,左手挟着的门相已裂成数块,身形再也支持不住,一边倒退了三步!
董无奇的身形随着一推之势,缓缓转了过来,注视着莫逸京,正色说道:“虚忽空空,无相御力,莫施主,中原你也算得上一流高手!”
那莫逸京怔怔望着他,忽然一挥到地道:“在下兄弟之言不虚,董先生果是天下奇人,莫逸京今日的是服了!”
无奇微微一笑道:“莫施主,你弄错了,令兄弟所言的董先生,决非贫道,那是另有高人,贫道岂敢承当奇人二字?”
莫逸京抬起头来,瞧了瞧无奇,知道他不会再说假话,一时不由呆在当地!
无奇又是一笑道:“贫道也知莫施主惊诧得很,但贫道和那位董先生却有关系存在!”
莫逸京又是征了一怔,思索不定,董无奇也不再多言,笑了笑道:“如此,贫道先行一步!”
莫逸京如梦初醒,急叫道:“董……不,齐道长,请慢走!”
董无奇回首停下足去,莫逸京满面诚恳,拱手说道:“在下此次外出,是奉家师之命,寻找那位董先生。”
董无奇点点头。莫逸京又道:“家师听说那董先生神勇无匹,渴望相见一谈,完全是钦佩之意……”
董无奇心中暗暗吃惊忖道:“白象三国那主儿可真不简单——看来咱们强敌怕真要增多一个了!”
那莫迪京接着道:“在下一时寻找不着,却见了道长,道长仙风道骨,神力惊人,在下心知家师见了道长,必然也是钦佩无比,不知道长可否随在下一行?”
董无奇心念连转,那奖选京满面诚恳,这人心术不坏,想是衷心佩服自己功力,而且这白象国主功力深不可测,倘若与自己一方有了误会成仇,的确很难对付,自己左右无息事,不如相见一谈,也许一见投机,可化敌为友。
他心思电闪,望了望莫逸京道:“令师之名,贫道久闻,心仪不已,也想一见,但不知令师在何处,贫道有事在身,恐不能延润太久,莫施主,你说如何?”
莫逸京见他一口答应,满面欢愉,忙道:“家师已出来到中原一行,现停身不远,一日之际即可来回,三日时间,不知道长可否空出?”
董无奇心中暗惊,果然白象王国的主力都已入中原,沉吟了一下,点头道:“如此,颁奖施主领路吧!”
莫逸京极为恭敬地行了一礼,反身穿过街道,向西方走了过去。
查无奇缓缓地跟上前,两人一前一后,不一会便走出了小市镇,来到一座森林边上。
莫逸京回首道:“穿过这森林,再爬过那小山岭便是目的地了,这一条是捷径,而且很少有人行走,道长,咱们不如加快足程吧?”
董无奇颔首,两人提起其气施出轻身工夫。
走了大半日,已爬过那小山岗,董无奇立身在~块大山石上,远眺对山,只见山谷间有一栋小小的木屋,紧背着山石建筑。
莫逸京向董无奇点了点头,说道:“道长,那木屋便是所在地了。”
董无奇嗯了一声,这山谷并不是什么隐秘之地,而且紧沿着对山,官道上行人络绎不绝。
莫逸京又道:“道长,咱们这就下去如何?”
董无奇点头相应,大约一顿饭的工夫,两人已下了山坡,那木屋在卅丈之外。
莫逸京向四周张望了一会,咦了一声道:“怎么静悄悄的,师弟们呢?”
他呼了两声,不见回应,心中不由一惊,反首对董无奇道:“道长,咱们过去瞧瞧是什么事?”
两人身形几个起落就来到小木屋前,忽然董无奇身形一止,右手一横,拦住莫逸京的身形,轻声道:“慢着!”
莫逸京停下身来,只听呼呼之声隐隐自木屋之中传出,竟是掌力带起的声息。
莫逸京吃了一惊道:“有人在屋中……”
董无奇摇了摇手,倾心又听了一会,沉声道:“这人掌力之强,想来必是令师了!”
莫逸京面上现出惶然的面色,喃喃道:“难道师弟们都遇害了,强敌已攻人师父屋中?”
董无奇沉吟不语,蓦然他吸了一口真气,低声向莫逸京说道:“莫施主,你把佩剑给我吧!”
莫逸京呆了一呆,解下佩剑,董无奇轻轻抽出剑来,他号称天剑,那剑术上的功夫已然通神,平时极少动用,此刻却双剑在手,可见他对那白象三国的主人是何等重视了。
董无奇轻轻挥剑,向莫逸京说道:“莫施主,那屋中之人掌力极强,已臻天下一流,倘若有什么急变,贫道自忖并无把握全身而退,是以你先退开一些,观变以待!”
莫逸京见他语色沉重,董无奇的功力他是亲身相试过,一见都如此沉重,自己必是无能为力,终是惶急地点点头退到一边。
董无奇心中暗暗忖道:“室中掌风强劲,天下只有几人能够办到,但这几人与白象国主都无怨无仇,如此推来,是二弟的可能最大,但二弟此刻却决不可能在此,这倒是令人费思了!”
他缓缓移动足步,手中长剑斜斜指在地上,左手微扬,呼地拍出一掌,木门应手而开。
只见他身形好比一条清烟,一闪而入木屋,暮然之间迎面一股劲风直撞而至,董无奇大吼一声,他半分也不敢托大,左手封出,掌心一吐发出十成内力!
两股力道一触而散,咔嚓一声,一张二寸厚的桃木方桌被震得粉碎!
董无奇只觉身形一震,心中骇然,右手一抖,一道青光划体而绕,剑式之中瞧得清切,只见对面半丈之处只坐着一个白发老翁,气度不凡。
无奇心中一惊,这屋中只有一人,并非两人对搏,只见那人头顶上淡淡白烟如云,那人也瞧见了无奇,惊呼道:“你,你是什么人?”
他话声未落,只见顶门之上白烟突浓;无奇吃了一惊,但见那人目光忽然呆滞,右手一扬,一股劲风又打向自己。
无奇长吸一口真气,左手再推,又自硬接一掌,只觉那人掌力一吐而散,目光立时清澈,他本是武学大行家,闪念一转,已明白其中之理,大吼道:“我助你一臂!”
说时迟,那时快,他掌力不收再吐,那老人掌力自觉猛受巨力一推,霎时真气内灌,直落中庭,上奔天门,下达四肢,顶上白烟一淡,满面红润,右手缓缓落了下来,闭目盘坐不语!
那莫逸京在门外只隐约听见他们对吼了几句,等了一会,再也忍耐不住,冲进门口,只见董无奇当门而立,长剑斜钉坐在木板地上,师父端端坐在蒲园之中。
他吃了一惊,回首望了一望董无奇,董无奇轻轻摇了摇手,他只好强忍下问话。
这时那白象国主缓缓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向董无奇一揖到地道:“多谢道长!”
无奇稽首回了一礼,那白象国主瞧了瞧莫逸京开口道:“选京,今日若非这位道长,为师十分危险!”
莫逸京惊疑不解。他又道:“为师这几年来一直在苦研空明拳力的最后一层,却始终不能领悟,前日天意误打误撞竟能凝气而吐,当下为师狂喜而练,立即发现功力尚不够精纯,以为师以前的功力,自认已达第十一阶,却不料尚不能妇熟,跳入第一十二级,立刻力不从心,但此时有若骑虎难下,只得努力以全身内力驾驭真气,苦撑了两日两夜,你师弟们都出去找寻帮手——”
莫逸京啊了一声道:“那——那师父,您怎能——”
白象国主摇了摇头道:“到了今晨,那真气再也控制不住,冲体而出,为师只好发掌以导引,每发一掌才勉强能支持抑止暴发,起初每半时辰发作一次,到后来片刻之间就要发掌,而且掌力越发越重,每次都要全力打出,幸亏这位道长一眼瞧出为师危难,内力急吐,为师只觉受外力一压,那真气一收,赶紧自提其气相接,果然气纳百海,如今不但毫无损伤,而且大功告成,这完全是这位道长所赐!”
莫逸京长吁一口气道:“徒儿原去找寻那董先生与师父一见,恰巧逢上这位齐道长,徒儿和他对了一掌,功力简直盖世,心知师父必接交如此英雄人物,是以恳求他来此一趟,天幸竟能挽回危难——”
白象国主点了点头道:“方才和这位齐道长对了两掌,他的内力在为师之上,尤其助为师纳气,见识多广,这正是为师梦寐以求的人物!”
董无奇哈哈一笑道:“贫道哪敢担当厚赞,贫道此来,却是为了一事想向施主进言——”
白象国主惊了一惊,欠身道:“不敢,老朽姓方!”
董无奇点首道:“听令徒提起要寻找董先生之事,此事贫道也知一二,不知方施主有何打算?”
白象国主道:“那董先生能力掷五象,功力盖世,老朽要见他一面之用意,纯是仰慕之情,绝无仇恨之心,并望能与他促膝共谈武事,齐道长以为如何?”
董无奇见他说得极是诚恳,点首道:“这一点贫道有同感,每逢功力相当的对手都忍不住要讨教一番……”
白象国主哈哈一笑插口道:“道长说得对,老朽现在心中愉快已极,只因虽未寻着那董无公先生,但却遇上了道长——”
董无奇也是哈哈一笑。那白象国主忽正色道:“道长请总我无礼,老朽从方才那两掌之中推测,道长功力已臻举世第一的地步,请问道长你——你到底是中原何等人物?”
董无奇收住了笑,望了白象国主一眼然后说道:“以施主之见如何?”
白象国主嗯了一声道:“亲闻中原天座三星、地煞……”忽然他的目光转到无奇手中长剑,他失声叫道:“啊,你——你该是天创先生吧!”董无奇微微一笑道:“贫道俗家原姓董,草字无奇!”
长安城,天下英雄大会,正在炽烈的争执着盟主大位人选的问题,由于齐天心行走江湖,做了许多漂亮仗义之举,江湖上好汉讲究恩怨分明,受人一丝恩惠,也必偿请报答,是以一些受过他救命或援手的好汉们,都固执地非齐天心当盟主不可,其中像山西天风牧场主益贤样,更是死硬的拥护者,不惜一切牺牲支持这洒洒似玉的公子哥儿。
然而甘兰道上的好汉,在马回回的领导之下,却是董其心的拥护者,丐帮蓝帮主和董其心渊源极深,对这沉稳如山、智若深海的小兄弟,早就从心里佩服,当然希望这小兄弟能够名扬四海。在双方争执不下之际,蓝文侯想到当年丐帮兴旺之际,十侠威临天下,丐帮帮主一句话,江湖上好汉岂会再有第二句,如今十侠凋落,缅怀往昔,不由大起英雄垂暮之感。
英雄大会连续开了好几天,却仍是争执不下,那年高望重,说话最有分量的昆仑掌教飞天如来,眼见如果此事一个处理不善,一定会引起分裂,本来为谋团结而开会,如此大违原意,是以飞天如来暗自发愁,他虽心中愿放入地煞之子董其心崭露头角,可是不得不谨慎处理。
这一对杰出的堂兄弟,两人其实都没有膺任这大任的意图,可是拥护者却分成了两派,除了蓝文候而外,根本就没有人知道他们彼此间的关系。在这时候,游洒的齐天心,正和庄玲并驾道游,欢乐的时光使他把什么事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齐天心骄傲自负,可是对庄玲却是处处小心呵护。在洛阳,齐天心和庄玲正一起去逛李家珍玩店,庄玲虽则出身富家,可是陡然瞧见满屋珠光宝气,奇珍异宝,也不禁眼花目眩。
齐天心凑近庄玲耳边柔声道:“小玲,你爱什么就买什么,出手小了,须防别人说你小家气。”
庄玲两眼百忙之中回首白了天心一眼道:“我是小家气,你要大方摆阔,我偏偏要出你丑,却又怎的?”
齐天心轻轻拍拍她双肩轻轻道:“你要我出丑只管请便,我早就不在乎了,你可瞧瞧你自己,全身穿得多阔绰,别人在注意你哩!”
庄玲听他柔声说着,想到自己一向脾气不好,常常对这爱侣使小性子,他却从未发过脾气,心中不禁大感歉然,不自禁伸手握住天心右手,两人目光一对,相视会心一笑,店中众人见这少女如滨水白莲,明艳不可方物,男的也如临风玉树,英气翎翎,又见两人亲呢笑语,不由瞧得痴了。
庄玲笑道:“大哥,我说是说不过你,你瞧,这串珠子颗颗都一样大,圆得真是可爱,不知要值多少钱?”
齐天心道:“小玲,你就把这店中珠宝都当作是你自己的,自管取拿便是!”
庄玲吐吐舌道:“真的吗?我可要不了这许多。”
说话之间,庄玲又看中一只白玉雕马,唯妙唯肖生动之忧一只珊瑚精蜒,遍体鲜红似血,她每停下来瞧一样,齐天心一挥手,伙计便取下包起。
庄玲一路赏玩下去,李家珍玩店中奇珍异宝,搜罗之全可谓天下独步,而且店铺占地极广,就是走马看花,也须个把时后才能瞧完,那店后有供各处客人或是贩卖珠宝商人留店之所,更是豪华奢侈,不亚皇宫巨厦,庄玲直看得眼花缭乱,愈看愈觉名贵,那先前数经陈列之珍玩,和这后面的一比,倒是下品了。
庄玲心知愈看里面的愈是名贵,有些珍玩她已很喜欢卖下了,可是看到后来刚才卖的太不值得,她一个女孩家又不好意思去退,只有心一横,硬着头皮收下,只是在选择上更加小心了。
齐天心在旁看庄玲像孩子般的欢天喜地,一边批评一边选购,心中也十分高兴,东西买得多了,伙计跟了一大堆,哈腰择物随在后面,庄玲又买了一件汉王佩,看看身后一大堆伙计,心中不觉有点不好意思,斜眼白了天心一眼,只见他带笑伴在身旁,脸上并无半点不悦之色,庄玲心念一转,忽然想一个念头。
“如果我踉董其心在一块,他难道会纵容我这么乱花钱吗?他怎会像齐天心这般大方?”
她一想到其心这初恋的小情人,心中稍稍有些伤感,可是此刻伤感轻微,只是微微惋惜,因为她此刻在幸福之中,更主要的是她对齐天心的情感,已经远远超过了其心。
庄玲轻轻叹口气道:“好的东西实在太多,我可不能太浪费了,大哥,咱们要节省些,不然用惯了钱,如果一旦没钱,怎好过日子?”
她这是自找台阶,好像并不是她自己爱财爱宝,反倒是天心要如此逼她买,这掩耳盗铃想法,原是自己骗自己的作法,大凡女子都是如此,明明自己心中这般如此,可是口中却是另一回事,如是大家千金,那更是只有她的是了。
齐天心道:“我倒想过过没钱的日子,我常常看到一些人辛辛苦苦赚钱,当他赚到一个钱时,那份高兴真是动人。”
庄玲道:“别尽讨好人家,像你齐公子,平日用得惯了,如果一天没钱,我看你如何过法?”
她抬头一看,忽见架上一个方绒盒子,那盒子制作得十分精致,四角镶金,古意朴朴,不由取下打开一看,只见盒中放着一枚碧玉发银。
那些伙计见庄玲伸手拿那发权,都是神色紧张,生怕她失手摔落。庄玲自言自语道:“这玉银虽不错,可是式样却嫌太旧了些,倒是这盒子做得可爱。”
她顺手放回玉铁,忽然从后堂走出一人,年约三旬五六,生得英气勃勃,白面微髯。
那中年向齐、庄两人拱手道:“小可李剑方,不知贵客来临,有失远迎,实在抱歉。”
齐天心供拱手道:“原来阁下便是店东,李家珍玩天下闻名,这位姑娘想要见识见识。”
李剑方道:“好说,好说,以阁下豪迈,人品风格,小可如不走眼,定是江湖上人人交口赞誉的齐公子。”
齐天心微微一笑,只觉那李剑方一脸正派,双目炯然有神,知他内功不弱。
李剑方瞧着庄玲手中所捧红绒盒道:“姑娘真好眼色,这是无价之宝。”
庄玲大奇,忍不住道:“这碧玉无半点杂色,虽是难得,可是比起你店中整块翡翠雕品,便要逊色多了,怎是无价之宝?”
李剑方道:“这是明皇贵妃杨玉环所用之物,普天之下,再难找出第二件玉环遗物。”
庄玲大感兴趣,问道:“你是说这玉钗杨贵妃用过来叙发吗?那……那可真难得。”
李剑方道:“这初相传当年杨玉环缢死马克坡军前,亲手交给明皇这玉银,以示生生世世永爱不渝,后来安禄山兵变平定,明皇每抚此钗,触物伤情,最后终于郁郁以终,这玉银尖端碧中透红,相传明皇每思贵妃,心痛不已,以此极刺胸,此物虽小,却饮过不少多情天子之血哩!”
他侃侃道来,庄玲听得津津有味,仔细瞧着那玉钗,忍不住又道:“这极头当真有血色,唉!想不到唐明皇如此多情,钡儿有灵,也该助明皇、贵妃天上相会,以诉相思之苦了。”
这番话岂是一个女子说得出口的,庄玲天生任性,根本不理会别人感觉,但见伙计们个个瞪大眼睛,心中大感奇怪。
李剑方道:“姑娘性情中人,这玉钗本来是无价之物,姑娘如是喜爱,小可……”
齐天心摇手道:“咱们岂可夺人所好,李兄太客气了。”
庄玲先见那玉钗貌不惊人,这时听李家店东一说,对那玉初大为喜爱,其实她乃是深为唐明皇、杨玉环故事所感动,因人及物,非买下不可了,当下道:“大哥,别人既是肯卖,咱们便买下了。”
齐天心摇头不允。庄冷不喜,低声道:“你怕这姓李的索价太高是不是?我刚才卖的的都不要了,只要这玉铁,这总可以了吧!”
齐天心道:“我哪里是省钱了?小玲,你随便选别的,再几百件、几千件也可以。”
庄玲大感没有面子,他悻悻然道:“你答应过我要什么买什么,怎么说话不算数了?不买便罢!”
齐天心沉吟一会道:“李兄这至宝价值如何?”
那李剑方道:“既是齐公子要,就算一万两银子。”
齐天心点点头连称公道,将红盒递给伙计包好,庄玲转镇为喜,甜甜对齐天心一笑,低声道:“大哥,我记得你今天好处。”
庄玲玉钗到手,踌躇志满不再多说,两人又逗留了一会,双双离去,伙计早将选物包成在包,小心翼翼送了上来。
两人并肩而行,庄玲心中感到歉意,不时说笑逗齐天心开心,装得像个不懂事的孩子,漫步之间,不觉又走到洛水之畔,这是两人初次定情之地,两人默默走着,只见水波激荡,想到春日共游洛水之乐,都不觉陶醉,这时烟波夕阳,水上人家炊烟袅袅,又自一番情趣。
良久,齐天心忽道:“小玲,我希望你别戴那碧玉钗。”
庄玲奇道:“为什么?”
齐天心道:“我总在想,明皇多情千古遗恨,世间难道没有美满的事吗?多情难道总会不幸的吗?我们……我们……”
庄玲大眼转了两转,忽然双手握住天心激动地道:“大哥,我懂你的意思啦!只要你有这个心,我总是你的人了,大哥你别怕!我们生生死死永不分离。”
齐天心道:“那玉钗终是不祥之物。”
庄玲点头道:“大哥说得对,我不该买这不祥之物。”
说完便打开包裹,取出碧玉银,飞快投入洛水之中,激起一片水花,齐天心阻亦不及,看看庄玲脸色,只见她毫无怒意。
庄玲道:“我是个坏姑娘,大哥,你骂我吧,你再宠我,我可受不了啦!”
天心道:“将这王韧抛了,我心中大安,走,咱们回家去,你不是要漫游天下吗?过两天咱们便动身。”
庄玲低着头道:“大哥,我又替你浪费了很多钱,这一万两银子岂不是白丢了,我太任性,大哥你得管管我。”
她怯生生地说着,好像做错了事的小姑娘;齐天心轻轻抚着她肩头不再言语。
庄玲道:“大哥,我知道你很想念你爹爹,咱们明天便动身。”
齐天心点点头。忽然背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叫道:“船家!船家!”
齐天心大惊,以他耳力,竟然未发觉有人走到身后,他急忙转身,只风一个白发老者,笑容可掬地站在身后,也不知是笑什么?
那老者走到两人身边,一停,口中仍是叫着船家,这时船家正在晚炊,无人听见他呼唤,那老者叫了两声不见有人答应,口中叽哩咕喀骂了一阵,转身便走了。
齐天心见他步伐蹒跚,心中更是犯疑,正自沉吟之间,那老者愈走愈远,一会儿便失去踪迹,倒是河面上来了一条小船靠岸。
那小船~靠岸,从船上下来~个高大女子,虽则布衣荆裙,却是举止高华,隐隐之间有一股雍容不可侵犯之色。
那高大少女从怀中摸了半天,却摸不出半分银子,她脸一红,顺手脱下手上玉环,丢在船头道:“船家,这个算船资!”
那船家虽则不懂珍宝,但是玉环通体日阔,却知贵重无比,他是个老实人,摇手只是不要,口中叫道:“姑娘自管走,我左右是回家顺便载了姑娘,船资不用给了。”
高大少女一笑,也不答话往前走了,她身法快速,几个起落便隐于苍苍暮色之中,船家张大口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喃喃道:“仙女!仙女!”
齐天心看得奇怪,不由多看了两眼;庄玲却不高兴了,冷冷地道:“这人手面也不小,倒和你性格相投!”
齐天心知庄玲千好万好,就是爱使小性儿多疑,当下不辩不答,只是微笑,庄玲气道:“我和你讲话你怎么不答?又有什么好笑?”
齐天心正待开口,忽然庄玲叫道:“大哥,不好!”
齐天心奇道:“什么?”
庄玲伸手指向前方道:“你瞧那人影——”
齐天心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人影匆匆地走去,正是方才那白发老者。
齐天心征了怔,庄玲又道:“那老几分明是跟着那白衣姑娘去了。”
齐天心点了点头,沉吟了一番道:“不知这老儿是何来路,方才侵近咱们几步之内,咱们却不能发觉,虽说咱们是在交谈,但这老儿的轻身功夫也的是超人一等。”
庄玲道:“这是自然,就是那白衣姑娘的轻功也不错。”
齐天心想了一想道:“咱们不要管这种闲事了——”
庄玲却道:“大哥,依我说不如跟踪一程。”
齐天心望了望她满脸跃跃欲动的神情,不由笑了一声道:“好吧,咱们随步走走,却不一定是要去管别人什么不相干的私事。”
其实天心本性极是好事,近日来在江湖上磨练经历久了,这种天性已逐渐减淡,尤其和庄玲交往以来,时时关注着她,根本分不出心管他人闲事。
两人对船家点了点头道:“船家,你可否在此等咱们一会,咱们过去看看就来?”
那船家心神犹自来定,点点头道:“好的,好的,老汉反正无事。”
齐天心和庄玲便起步走了过去,走了十几步便是一片森林,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林中。
进入森林,两人一齐道:“加快足程!”
身形起处,两人飞快闯向前去,一口气走了三十多丈,却丝毫没有声息。
齐天心收下足步道:“他们走远了,我看咱们不如回去算了。”
庄玲却道:“大哥,再走一回儿看看吧。”
齐天心道:“既是一定要想寻着他们,咱们不如分开,这样机会也比较大一些。”。
庄玲却又反对道:“不,不要分开,咱们一起走吧。”
齐天心点点头,两人一起又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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