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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峰顶奇寒,松涛盈耳,怪石嵯峨,是个挺秀的地方,由峰顶四望,可见群峰拱服,另一面是一片断岩,深不见底。

  何小宛明眸一转,道:“英哥,这是个避世的好地方!”

  “嗯!是不错,风水极佳!”

  “你也研习过勘舆之学?”

  “哦!不,随口乱道而已。”

  “那诛心员外传讯要你前来,不见人,也不见什么记号留言,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何小宛温柔的看着他。

  “山区偌大,一时也许联络不上,我们等吧!”

  “噫!那是什么?”

  董卓英顺着何小宛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箭地之外的松林中,隆起了一座石冢,苔痕斑驳,看来已有相当年月了。”

  当下,一笑道:“宛妹看不出那是一座石冢么?”

  何小宛微哂道:“你方才说此地的风水极佳,想不到已有人在此地长眠,看来此人后人必甚通达……”

  董卓英莞尔道:“宛妹真相信此说么?”

  何小宛道:“姑妄言之姑信之,本来是无据的。”

  董卓英点了点头,道:“这石冢看样子当年是草草堆砌,如果后代发达了,怎不来整修呢?也许是个孤魂野鬼,生时落拓,死后独守空山。”

  “说得妙,我们去看看,有没有墓志?”

  “好呀!来吧!”

  董卓英当先弹身过去,只见墓碑苔痕犹新,露出字迹,似被人刚刚抹去的,定睛一望,不由惊退了两个大步,脸色全变了,那神情令人不敢逼视。

  何小宛奔了过来,一见董卓英神色有异,不由脱口惊问道:“英哥,怎么回事?”

  董卓英全身发抖,俊面铁青,咬牙不语。

  何小宛望去,发现了墓碑上的抹痕,走近两步,俯身念了出来:“武林名宿一指擎天司徒业之墓。”

  她登时明白过来,栗声道:“英哥,你要找的人死了?”

  董卓英疯狂地笑了起来,笑声凄厉,四山齐应。

  何小宛花容失色,幽幽上前道:“英哥,安静些!”

  董卓英歇斯底里地狂叫道:“他死了,他竟然死了,哈哈哈哈,天道何存?神鬼何公?”

  何小宛搓着柔荑道:“英哥,不要太激动!”

  就在此时,一条人影电奔而至,赫然是一个锦袍蒙面人,何小宛脱口道:“他来了!诛心员外!”

  来的可不正是神秘人物诛心员外。

  诛心员外一来到面前,激动的道:“长恨生,你我都来迟了,看来真的是此恨绵绵无绝期了!”

  董卓英咬牙切齿地道:“迟了!此恨怎消?”

  诛心员外颓然道:“老夫这一生被他害苦了。”

  “他怎会葬身此地呢?”

  “这个谜恐怕难以解开了!”

  董卓英疯狂的情绪稍稍平静,替何小宛与诛心员外引介了之后,道:“阁下愿说与司徒业结仇的经过么?不过,不必勉强……”

  诛心员外一把扯落蒙面巾,露出了两颊恶疤,激愤地道:“这就是司徒业所赐!”

  何小宛看到诛心员外的容貌,不由惊呼出声。

  董卓英咬着牙道:“这是怎么回事?”

  诛心员外怨毒至极地道:“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路过池州,闻说‘一指擎天司徒业’义名卓著,有古孟尝之风,于是,我慕名去拜访他……”

  “结果他徒有虚名,上了当?”

  “不,他确实表现得义薄云天,我作了他的座上客,被接待为上宾,一住数月,我突兴思家之念,坚辞而行,那是个阴雨的黄昏,他亲自送我走了十里……”

  “表现得很不错!”

  “就在将要分手之际,他突然翻脸,指我破坏了他的家庭,我当时百思不解,追问之下,他也不说原因,硬迫我与他动手i”

  “啊!这决非无因的!”

  诛心员外越说越激动地道:“我当时年轻气盛,要动手便动手,一上手他便施杀着,看样子有心置我于死地。

  “我们二人拚了有百余招,我栽在他的‘一指禅’的神功之下,他料我必死,临走用剑毁了我的脸……”

  “结果他仍然没有说出杀人的理由?”

  “没有,他走后,我也自份必死,因为‘一指禅’已伤及心脉,不料天不绝人,我巧逢一位苦行神僧,他把我带到雪峰山他的草庐,足足半年,才救活了我……”

  “以后呢?”

  “我脸孔被毁,已无面目回家见妻子,于是,我苦求那位神僧收留,传我克制‘一指禅’的武功。

  岁月如流,等我学成下山,庆云山庄已成废墟,我回家,妻儿已杳,只剩下一幢空屋,我恨上加恨,天涯寻仇,就是这样!”

  董卓英心念几转,道:“区区有句话想问……”

  “问吧!”

  “阁下前此硬要区区说出身世,又指出区区只有娘而生父下落不明,为什么?”

  诛心员外脸孔又起抽动,颤声反问道:“我说的对是不对?”

  “说对了,正因如此,区区才要追问!”

  “你……姓范不是?”

  董卓英心头一震,向后退了一步,栗声道:“范?”

  “芙蓉仙子何小宛”惊声道:“英哥,洛阳城……”

  董卓英激动地道:“阁下莫非是‘中原一秀范世瑶’?”

  说完,紧盯着对方静待下文。

  诛心员外全身一震,栗声道:“你……怎么知道?”

  “如此阁下当认识‘绛衣仙子关宝珠’?”

  诛心员外“蹬蹬蹬”退了三个大步,脸孔扭曲,双目暴睁,久久才进出一句话道:“你是……瑶儿?”

  董卓英也跟着激动起来道:“晚辈叫董卓英……”

  “那你……刚才说……”

  “晚辈无意中碰到了尊夫人与令郎!”

  诛心员外全身颤抖,泪水夺眶而出,语不成声地说道:“他……他……母子俩……现在何处?”

  “已回岳阳故居!”

  “多……多久的事?”

  “两天前的事!”

  “啊,天!他母子还在人世!他母子恨我吗?”

  “这是人之常情,不过尊夫人吩咐阁下回去。”

  “当然,当然,我为什么不回去,不过……”

  “怎么样?”

  “我这面目,啊!我怎能见他母子?当年……为了一口气,为了虚名,我抛妻弃子,我……算人么?迟了啊……”

  “现在回家还不算太迟!”

  “董……少侠请赐告详情?”

  “晚辈认为前辈回家之后,由范伯母说比较恰当!”

  诛心员外用手绞扭着自己的头发,显示他内心痛苦到了极点,令人看了鼻酸。

  何小宛幽幽地道:“范前辈不要自苦,这是命,身为武林人,像这等奇惨遭遇的,比比皆是,即如小女子与董少侠,也是奇苦难对人言……”

  董卓英突地回身面对石冢,厉声道:“两位闪开!”

  话声中,双掌扬起。

  何小宛惊声道:“英哥哥,你要做什么?”

  董卓英双目赤红,狂声大吼道:“毁墓鞭尸!”

  声音中充满了无比的恨与怨毒,使人听来不寒而栗。

  蓦地两条人影,自不远处的石笋后现身出来,双双弹身到了墓前,董卓英大感意外,收掌转身面对来人。

  来的是两个五十上下的老人,其中之一道:“谁说要毁墓鞭尸?”

  董卓英厉声道:“区区在下,两位还记得吗?”

  那二老正是万古今,万古同。

  “小子,咱们又碰头了,为何要毁墓鞭尸?”万古今面孔一板。

  “仇,血仇。”

  “俗语说人死恨消,仇不及白骨,你太过份了!”

  诛心员外突地厉声大叫道:“关外双英,当年黑脸章八的护法,屡易其主,跟谁谁就倒霉,两位知道‘中原一秀范世瑶’吧!”

  万氏兄弟脸色一变,万古同激声道:“姓范的,你又打算做什么?”

  诛心员外手指双颊,道:“为了这个!”

  万氏兄弟惊“哦”了一声,双双后退了两步。

  诛心员外栗声道:“司徒业真的死了了’万古今冷冷一笑道:“这话问得稀奇,假的不成?”

  “如何死的?”

  “生死是人必经之事,何必追根问底。”

  “两位在荒山野岭,是伴墓么?此举可传万世!”

  “人投我以桃,我报之以李,感恩知遇,这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尤其是我辈中人……”

  “父母之丧,也不过三年,不近人情!”

  董卓英早已按捺不住,向前跨了一个大步,凌厉又充满了恨意的目芒,一扫关外双英,道:“两位现身口的,是要阻止区区毁墓鞭尸?”

  万氏兄弟齐声应道:“不错!”

  董卓英缓缓抽出‘石纹神剑’,道:“无人能阻止!”

  万古今勃然变色道:“未见得!’兄弟双双拔出了长剑,各占了一个位置,场面骤呈无比的紧张。

  董卓英一字一句地道:“阻我者死!”

  这一句话中所包含的杀机,令人不寒而栗。

  诛心员外与芙蓉仙子双双挪开了数步。

  董卓英石剑斜扬,剑身泛出圈圈白色光晕。万氏兄弟齐齐面现惊容,但没有罢手意思,互使一个眼色,作出了出击之势。

  董卓英厉声道:“最后忠告,区区不想流不相干者之血,如两位执意拦阻,区区算做被迫杀人!”

  万古今暴喝一声:“狂妄!”手中剑猛挥而出,万古同如斯响应,从另一角度上展剑出击。

  飒飒剑气,裂空有声。

  白光暴闪,“波!”然巨响嘶空而起,随之是两声闷哼,万氏兄弟双双踉跄后退,老脸顿呈紫酱之色,目中尽是骇芒。

  这种阵仗,的确是惊世骇俗,罕见罕闻。

  董卓英沉声道:“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办不到!”栗吼声中,双双又展剑进击。

  十五招后,董卓英一咬牙,“石纹神剑”贯足了十二成真力,白光大盛,猛然罩去,震耳欲聋的响声,挟惨号声,万氏兄弟双双栽倒下去,剑折人亡。

  “阿弥陀佛!”一声震耳的佛号,倏告传来。

  三人同感一惊。

  举目望去,一个五十余岁的灰衣僧人,如行云流水般飘来,转眼到了场中,威棱的目光一扫“关外双英”的尸体,又宣了一声佛号,然后冷电的目芒,一扫在场的三人,寒声道:

  “迫贫僧开戒么?”

  董卓英看这老僧,似曾相识,但一时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诛心员外纵声狂笑起来。

  老僧目光在诛心员外面上绕了几绕,突地面色剧变,下意识地退了数步,喃喃道:“我佛慈悲,孽本自作,该解了。”

  诛心员外止了笑声,狂呼道:“记得我么?”

  老僧颤栗地道:“范施主仍活在世间……”

  诛心员外向前一欺身,道:“司徒业,你很感意外是吗?想不到你造了假冢,还出家当了和尚!”

  董卓英登时血脉贲张,双目尽赤,杀机直透顶门,怪不得似曾相识,原来他便是“一指擎天司徒业”。

  儿时模糊的记忆,多少还保留些残余,他老了,还剃光头,但轮廓依稀……何小宛激动地道:“英哥,就是他?”

  董卓英握剑的手在激颤,目眦欲裂地瞪着当了和尚的司徒业,何小宛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诛心员外厉吼道:“司徒业,在我没索取代价之前,你先说说当年何以毒手相加?”

  司徒业铁青着脸道:“范世瑶,你要索何代价?”

  诛心员外一指自己的脸道:“先做同样的记号,然后杀你!’,“恐怕你还办不到!”

  “别倚恃你的‘一指禅’,保不了你的命!”

  “范世瑶,难道你已习到了专破‘一指禅’的‘无相神功’!”

  “一点不错,你完全猜对了!”

  “可是你没想到我这十几年来并没闲着,我也参透了专破‘无相神功’的‘菩提掌’,怎么样?”

  诛心员外显然大感震惊,一时无语。

  司徒业沉重地道:“我已皈依三宝,痛悔前非,不愿重开杀戒,所以今天我不想杀你,不过,你必不甘心,所以我愿一现神功,让你心服!”

  说完,单掌斜扬,大喝一声,朝身旁一株巨松凌厉切去,一挥立即收手。

  众人看着无声无息,巨松安然无恙,以为他故弄什么玄虚,正自惊疑之际,一阵风过,巨松“轰”然倒地,断口如切,十分平整。

  何小宛不由惊呼出了声。

  诛心员外陡地拔剑道:“司徒业,不是你亡;便是我亡,别的没得说了……”

  司徒业道:“那么,你必死!”

  诛心员外厉吼道:“你还没答应我的问话?”

  司徒业断然的口吻道:“贫僧不拟答复!”

  诛心员外一扬剑,道:“那只有动手了!”说完,一剑狠狠划去,这一剑蓄恨而发,势道惊人。

  司徒业举掌一挥,诛心员外攻出的剑倒震而回,闷哼声中,踉跄退了四五步,张口吐出一口鲜血。

  司徒业依然沉静如恒地道:“贫僧不杀你!”

  诛心员外脸孔已变了形,簌簌抖个不住。

  董卓英向前跨了两个大步,以剑指着司.徒业,怨毒至极地道:“司徒业,你不杀他,我却要杀你!”

  目中的恨芒,几乎凝成了有形之物,令人不敢逼视。

  司徒业眉毛一结,道:“小施主是谁?”

  董卓英咬牙道:“董卓英。”。

  司徒业困惑地道:“董卓英?”

  董卓英狂声道:“司徒业,老匹夫,记得当年那无知小儿被你暗袭,重伤不死,你不肯施救的事么?”

  司徒业面色骤变,连退三步,激颤地道:“你是董淑珍的儿子……你……从母姓?”

  “一点不错。”

  “啊!你……”

  “我没死,我长大了,哈哈哈……”

  “你……你母亲呢?”

  “她死了。”

  “怎么死的?”

  “含恨而殁,她临死只留了一句话……”

  “什么一句话?”

  “用剑刺入你的胸膛!”

  彤云密布,天空灰暗无光,一片阴森,山风益形峭属,松涛之声震耳,山雨快来了。

  司徒业面色顿呈死灰,仰天一声长叹,口唇翕动了半晌,才进出话声道:“我是罪无可恕,亏欠了你,也亏欠了你娘,孩子,你……下手吧!”

  说完,双目一闭。

  他像是骤然之间苍老了。

  董卓英厉吼一声:“你别打算捣什么鬼,娘啊!你看着孩子完成你的遗愿了!”欺身,出剑……但剑高举空中刺不下去。

  “砰!”地一声,‘石纹神剑’插入了司徒业的胸膛,剑是司徒业自己刺入的。

  董卓英大感意外。怔住了。

  “呀!”何小宛与诛心员外同声惊呼。

  司徒业双目厉张,巨吼道:“放手,不许拔剑!”

  语音之凄厉,无法以笔墨形容。

  董卓英下意识松手,后退三步。

  司徒业双手握住露在心窝外的剑柄,缓缓坐了下去,脸上泛出异样的红晕,喘息了一会道:“孩子,你过来,我有话要说!”

  董卓英大仇已报,但意外的情况使他脑海一片混乱,他做梦也估不到司徒业竟瞑目受死不还手,不反抗。

  司徒业凄苦地一笑道:“孩子,我的时间不会太多,长话短叙吧!你娘说过她的身世没有?”

  董卓英一听话里有话,咬牙道:“没有!”

  司徒业面上红晕消失,转为苍白,以低沉的声调道:“二十年前,有一位武林前辈叫‘烟云客董昌’,携女来投奔庆云山庄。

  “老人被仇家迫杀,身负重伤,到了庆云山庄中,便断了气,临死前,把他的女儿交给我照顾……”

  董卓英心头开始感到不安。

  司徒业喘了一口气,又道:“我为老人家料理了善后,那女子便留在庄中,替我管家,论年纪,我比她大七八岁。

  不久,我元配妻子得病身故,没留下一男半女,于是,我……我有意把她纳为填房,她也没表示异样……”

  董卓英感到有些手足发冷。

  司徒业脸孔痛苦地抽动了数下,接着道:“就在这时期中,庄里来了一位客人,风流倜傥,名头不俗。

  “我把他作知己看待,祸根便从此种下了,我发现那女子竟然对他生了情意,时常交谈,不久,两人竟连形迹都不拘了,我那时,恨到极处……”

  董卓英面色发青,身躯剧颤。

  司徒业扫了诛心员外一眼,又道:“有一天半夜里,那客人蒙了面进入那女子房中,于是……”

  “怎么样?”

  “……于是……两人发生了不可告人的关系……”

  诛心员外厉声道:“你胡说,我没那意思!”

  董卓英钢牙几乎咬碎,下意识地扫了范世瑶一眼。

  司徒业惨然一笑道:“我错了,这件事我做错了……那蒙面人其实是我,但那女子始终认定是那她深爱的人。

  “不久,那客人告辞离去,我……假意相送……乘机下手,便是他……‘中原一秀范世瑶’……”

  董卓英眼前阵阵发黑,身形摇摇欲倒。

  “芙蓉仙子”何小宛木然呆立。

  司徒业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歇了片刻,又道:“那女子怀了孕,也从此不理我,仍痴恋着意中人,我则希望她慢慢回心转意,可是,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闭目喘息了一阵,强挣着道:“若干年后,有一夜,那女子所生的孩子突被人击成重伤,她认为是我所为,怎幺解说她都不信,事后,我查出是仇家来探庄时下的毒手,但知道……太迟了……”

  董卓英忍不住颤声道:“你不肯救那孩子?”

  司徒业一声长叹道:“大错便在这里……”

  “你快说!”

  “那晚,一方面我恨她不爱我,而最大的原因是当晚有强仇来袭,我如以‘一指禅’救那孩子,损耗了内元,便无法应敌,那禅功施展-次,要十二个时辰才能复原……所以……

  我……”

  声音逐渐低沉下去:“我打算应敌之后再救那孩子……因为恨妒作祟,我没有明白说出来……“以后的事,你知道了,不须我再说。也就在那晚,强仇邀了帮手,血洗了庆云山庄,我与关外双英,仅以身免……”

  董卓英胸内嗡嗡作响。

  “我为了忏悔罪愆,削发为僧,隐在此山之中,不意……果报不爽……孩子……我是你父亲……”

  董卓英眼前一黑,栽了下去。

  司徒业急遽地喘息,脸上又现红晕,突地厉叫道:“孩子,我不怨你,这是我一个人作的孽,我去了……”

  “不!”董卓英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天空,开始洒下大粒的雨滴。

  董卓英悠悠醒转,木然望着现场,俊面白如金纸。

  何小宛拭着泪,颤声唤道:“英哥,英哥……”

  诛心员外呆若木鸡。

  董卓英拾起石纹神剑,木然起立,用手拭着剑上的血迹,突地疯狂了起来,笑声凄厉,令人不忍卒听,如子规啼血,巫峡猿哀。

  何小宛带着哭声道:“英哥哥,不要这样!”

  董卓英口角沁出了血水,目光散乱,喃喃地道:“我做了什么?我做了什么?娘啊!为什么会这样?”

  泪水,簌簌而下。

  诛心员外暗暗心痛,悲凄的道:“董少侠,错不在你,只怪造化的安排太过残酷,想开些吧!”

  董卓英转向何小宛道:“宛妹,我辜负了你,我……没什么值得你怀念,这柄剑,送你作为纪念!”

  何小宛哭叫道:“英哥哥,别说傻话……”

  董卓英大叫一声:“娘啊!”

  迅快的倒转剑尖,猛刺入自己胸膛。

  何小宛与诛心员外惊叫一声,扑了过来。

  但,迟了!

  来不及了!

  悲剧,业已形成。

  两人左右扶住董卓英,何小宛面色凄厉,泪落如雨,歇斯底里地悲呼道:“英哥,你为什么要这样……”

  雨滴愈来愈密,天地为愁,草木同悲。

  董卓英嘶哑着声音道:“宛妹,我……对不起你;原谅我……别了,保存这剑吧!”

  像一朵红云,由天而降,是一个红衣蒙面人。

  来人伸出右手,迅快地点住了董卓英的穴道,先止住了他的血,然后将他挟在腋下,腾身而去。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雨,愈来愈大,隐挟雷声。

  诛心员外拭泪长叹:“想不到,真想不到……”呆看红衣人离去的方向。

  何小宛突地抓起石纹神剑,悲呼一声:“英哥哥,我来了!”

  横剑便朝咽喉上抹去……诛心员外似乎早料及此,闪电般伸手抓住她持剑的手腕,激动地道:“何姑娘,你如此做法何苦,也许董卓英有救也未可知。”

  何小宛哀凄欲绝道:“太难了,除非是奇迹出现,我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了我……该与他一道……”

  诛心员外颤声道:“姑娘,我了解你此刻的感受,我同情你的遭遇,但,人是活在希望中的,姑娘还没有绝望,不应该轻生短见。”

  何小宛凄声道:“是的,这里风水好,风晨月夕,我要永远的等他,英哥哥,你不会孤寂的!啊……”

  到这时,她才放声痛哭起来!

  雨声、哭声、风声,组成了一曲惨不忍听的乐章。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但,恩恩怨怨,这是人生!

  雨倾如注,冲洗了现场的血渍,但洗不尽生者的悲哀,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一年、二年,等不到董卓英回来。

  峰顶头上出现了一座庵堂,门前一块横匾,题的是“般若庵”。

  庵里的主持,是一个妙龄女尼,自称“冷面神尼”。

  “石纹神剑”,是“般若庵”镇庵之宝。

  庵旁,隆起一座石冢,墓碑上刻着“故武林奇才长恨生董卓英之墓”。

  风晨月夕,墓前常有白衣女尼低首徘徊,流连终宵。

  第三年这一天,日正当中,在回峰路上,出现了一个腰悬长剑的黑衫书生,他一面擦着汗,一面抬头看着峰顶上的“般若庵”,他摇摇头,苦笑着……。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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