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本想反手扔出一招“倒打金钟”,拼个同归于尽,招出一半,只觉背心灵台穴一震,眼前一黑口中一甜,身躯向前一冲,去势奇疾,“砰”一声闷响,把前面那人撞得向前一仆,刀尖扎入他的臀部八寸以上,可能已深入骨盘之内了。
姑娘赶上前,飞起两脚,把他们踢飞三丈外,也跌落山沟内去了。
“可惜!没问问他们伏牛山庄的情形。”逸云说。
“还有前面几个人哩!快追!”如黛说。
两人走后不久,双头蛇逐寸爬上了地面,他还没死,鲜血不时从口中流出。
他奄奄一息,整个下身已经麻木,好不容易爬到路旁,睁开无神灰色的眸子,强忍一口气拾起一快尖石,慢慢地在地上写:“杀我者,神剑伽蓝华逸……”写到逸字,他已停止了呼吸,头一垂手一松,死了。
半个时辰后,由南阳府方向,飘来了两朵灰云,不是云,而是两个淡淡灰色人影,两人举步从容,却是极快。
左面那人,正是曾在白石江畔现身,巧救绿衣剑客夫妇脱险,武林三杰的老三,忘我山人周群。
右面那人身材修伟,鹤发童颜,慈眉善目一团和气,三绺长须飘飘,他,就是老大闲云居土李天龙。
两人都身穿一袭灰袍,腰悬长剑,正背着手神色从容,以盖世轻功流水行云向前飘。
正走间,忘我山人徐徐发话道:“大哥,还有五天,咱们还来得及探一探伏牛山庄,看那几个小丑是否也被唆出来了?”
闲云居士含笑颔首,也徐徐发话道:“他们会去的,太叔权是黑道盟主,有权调度他们出面的,何况桐柏伏牛毗邻而居?第一个接到绿林箭的人,恐怕要数伏虎掌凌刚。”
两人一面说,脚下速度丝毫末减。这种凝气神功赶长路,不能胡乱说话泄气散功,那会影响速度,可是他们却保持从容的神态,谈笑自若。
忘我山人突然叹口气说:“黛丫头这孩子,唉!不知跑到哪儿去了,我真怕她在路上碰上了仇家。”
闲云居士以宿命论者的语气说:“群弟,别多虑了,吉人自有天相,儿孙自有儿孙福,何必太操心?她已对平儿和侄媳说过,年底才回山庄,你光急也不成嘛!”
忘我山人又叹口气说:“也只好讨诸天命了。这淘气的丫头,唉!”
“咦!那儿有人受伤。唔!恐怕已经死了。”闲云居士道。
两人走近一看,地上的字清晰入目。忘我山人一皱眉,说:“神剑伽蓝?怎没听过这号人物呢?死者我倒认得,乃是南阳府的恶霸双头蛇,与伏牛山庄五霸交情深厚,倚势鱼肉乡曲,死有余辜。”
“这神剑伽蓝的名号,未免有点狂妄之嫌。既然敢于宰了伏牛五霸的好友,定然是侠义门人了。群弟,咱们赶上一程,或许可以赶上热闹呢,这人死去不久哪!”
“好,我们赶!”
赶字一落,两人像幽灵一般,去势如电,冉冉而没。
逸云和如黛一口气赶了二十余里,便己追及前面三个男女,方放缓脚程,远远的紧盯不放。
无影鬼王三人,轻身功夫确已登堂入室,快逾狂飚,向前急掠,并没发现身后里余有人在盯梢。
他们不经南召,由西北小道入山,穿林越壑如履平地,一阵子好赶。
不久樵径已尽,开始翻越无涯的山峰,和绵绵不绝的洪荒古林,去势仍然奇急,可看出他们的内力修为确不是等闲,而且能一面调息一面运功-
个时辰后,他们在一道山泉下稍为歇息。逸云和如黛隐身在半里外林木顶下,远远地监视着他们。
巳时正,他们已到了伏牛山庄不足十里之处,远远地可以看到浓烟上升霄汉,隐闻鼓声。
无影鬼王憋了许久,忍不住说:“不好1伏牛山庄定来了强敌,不然绝不会无端失火,也不会有战鼓之声。”
“咱们快走两步!”伏龙隐樵说。
三个人正式展开轻功绝学,像流星划空如飞急射。
在伏牛山庄中,已成了混战之局。天聋矮叟与恶人屠师徒俩,正双斗高唐神女,势均力敌,双方都汗流浃背。
左曲老与右曲老,一双佛手笔联手合攻,步步迫进,把桃花仙子死死缠住,三个人都已到了生死关头,胜负难分,招式慢腾腾地,显然后劲有点不继。但桃花仙子仍然凶猛无比,攻多守少。
无忧头陀盘龙杖八方飞旋,把巫山怪姥迫得步步生险。
伏虎掌凌刚一条虎尾鞭狂野泼辣,与如意道婆拉成平手。
赤焰阴风被碧芸迫得左冲右突,龙渊剑光华如电,但赤焰阴风左手革囊中,飞出阵阵绿色而奇臭的飞雾,热流四荡,奇臭触鼻。可是阴磷毒火一冲近碧芸,便反向四面散飞,两人激斗的十丈范围,无人敢近。
姑娘身上携有伽蓝舍利子,阴磷毒火喷到,便立时下沉坠地,近身不得。两人都汗透外裳,身手迟滞,姑娘虽占优势,但仍受阴磷毒火的威胁,不敢过于抢攻。
其余的人,虽说都是一流高手,但被四周近三百名恶贼团团围住步步迫进,剑如飞蝗,水火喷简交相袭击,不但四面被大火所困,那奇臭奇毒的金汁臭气薰人,好不苦也。
众女不时打出霸道绝伦的暗器,四周留了不下二百具遗尸,但庄中恶贼此仆彼继不时加入,不但诛之不尽,恐怕突围亦非易事,那恶毒的水火喷筒,谁敢硬闯?
看样子,再有半盏茶的时分,众女的处境委实险恶,真力快完啦!
所幸的是,四方合围之人,恐怕箭将自己人射伤,所以一时还不愿太过欺近。况且,他们的主子,大部份仍未能脱身,不宜让主子们同归于尽。
她们陷入重重包围,进退不能,真是苦也!
而南北后庄的山上碉楼,里面大火熊熊,外围杀声震天,一众贼人拼死猛扑,崔荑众女和十二星宿,总算能将险要守住。贼人中没有特殊的高手,遗尸恐不下两百具之多。
天空中那头金鹰,往来南北间,将潮水般涌到的贼人,赶得鬼叫连天。他们组成了一队箭手和一队水火喷筒手,专门对付金鹰,是以金鹰也不轻松。
众女中,除了桃花仙子、高唐神女几位高手外,其他多多少少总带了伤,狼狈极了。
形势危急,支持不久了!
三条人影像三头大猫,越过了众小贼正在修理的庄前飞桥,射入庄中。
“啊!焦老爷子来了。”一个小贼惊叫。
“还有孔老爷子和滋姑娘。”另一个说。
接着,传来了一声轻喝:“华太爷也来了!”声落,褐影和晶芒疾闪,庄门前二至十名小贼倒了七八名,其余的呐喊一声,四散逃命去了。
那是逸云和如黛。他们紧跟着三个男女,老远便发现伏牛山庄的大乱,不用多猜,准是方夫人和众女等不及,先期动手攻庄了。
他们停下了,脱掉外面村夫短衣,露出一身翠绿劲装,将剑改背在背上,准备动手。
逸云动手将包裹藏在草中,姑娘则将吸血神蝠放出,她心悦地叫:“大蝠二蝠,听我招呼,不可误伤自己人,走啊!”
两人停改装,三男女已扑向庄门,追之不及,让他们脱身了。两人急起疾追,相差仍有半里。
无影鬼王三人一入庄门,便发出沉雷似的大喝:“谁敢到伏牛山庄散野?抓住他们!”
一根哭丧杖,加上一把双刃斧,还有青山仙狐的一支长剑向前急掠。
正东一面的恶贼,呐喊一声让开一个缺口,放他们卷入斗场。
桃花仙子和众女心中暗急,她俩的暗器行将用尽,歹毒的空灵暗香与桃花春雾也已用竭,端的人疲力尽,对方突然加入了生力军,看来今天大事不好。
百花教主心中惨然,暗叫道:“悔不该听信桃花仙子的话,白日闯庄,看来今天定然埋骨此地,含恨九泉。”
而碧芸更是芳心欲碎,心中在狂叫道:“云弟,你怎知我们今天前来冒险呀!天哪!
我们惟有来生再见了。”
当众女心中泛上寒意,陷入无助的绝望中时,蓦地里,庄门楼传出凄厉的阵阵惨叫声,接着一声焦雷似的长啸乍起,如沧海龙吟,鹤鸣九霄,直薄众人耳里,似乎天动地摇。
墙上垛口之上,现出了一双绿色人影,两人头顶上空,飞着两个怪物。
“是云弟黛妹,我们有救了!”碧芸脱口尖叫。
逸云和如黛出现在护庄墙上,已看清了场中景况,他拾起一具尸体留下的大弓,挂上一囊箭向姑娘说:“黛,请替我收集箭,先毙了那些使用水火喷筒的恶赋,大事定矣!”
“先叫大蝠二蝠上可好?”姑娘说。
“不行,恐怕误伤自己人。”
两人一跃下地,逸云直奔激斗之处。姑娘则快逾电闪,收集小贼遗尸上的箭簇。
弓弦狂震声中,箭厉啸着破空飞去,一枝接一枝,像连珠般绵绵而出,逸云立身二百步外,每一箭必定贯穿一贼的后心。
连毙一三十人,重围立解,一部份恶贼一声呐喊,回头向逸云冲来。
“多来些!着!着!着……”逸云狂笑着发箭。
在慑魄锐啸声中,箭连珠钻射,贼人一个个应声扑倒,被自己水火喷筒误伤的也不算是少数啦!
吸血神蛹十分精灵,似乎已分清敌我,不待呼唤,飞腾搏击在人群之中,但听四面方起了阵阵绝望的濒死厉号,贼人重围瓦解。
如黛将五袋箭送给逸云,她匆匆说:“哥,我带大蝠二蝠攻入内庄放火。”她不待逸云回答,发出一声清啸,拔出龙犀剑,由侧方抢向东北方内庄墙。
两头神蝠比她更为迅急,先行扑到墙上,只片刻间,便将墙头上的二十余名箭手和水火喷筒手毙死。这两个怪物体积不大,而且灵敏机智,飞行的速度快得令人几难分辨,嘴爪一沾之下,贱人便中毒发狂,哀号之声惊心动魄。
姑娘不费吹灰之力跃登庄墙,冲入庄中,内庄楼阁连云,富丽得比王侯府第还稍胜三分。姑娘一把龙犀剑,泼辣狂野勇悍如狮,各处把守的小贼被杀得走投无路,端的如虎入羊群。
她不敢大意,不愿进入屋中冒险,夺过了一具火喷简,一面驱赶贼人,一面将火向楼房内喷射。
只片刻间,庄中大火冲天而起,已经燃起了一二十处火头,整个内庄被熊熊烈火所包围,顿成火海。
她正越过一个大院落,眼前现出一个朱漆月洞门,门的那一边,是一重重高楼崇阁。
她一手执剑,一手高举一具正喷射着熊熊烈火的火简,这玩意最大的缺点就是不能控制,非烧完绝不熄灭,火流喷射丈外,不能及远。
月洞门闯出三名大汉,一见姑娘奔到,同声大吼,脱手飞出三柄尺长飞刀,手中大砍刀一递,疯虎似地扑采。
姑娘龙犀剑一拍一振,三把飞刀震落两侧路旁。
“滚你的!”她娇叱,火筒信手一扫。
丝丝狂奔的火流一卷,三大汉狂叫一声,逃向月洞门。有一个身形稍慢,惨叫一声被火流扫中,扑地便倒,成了一个活火球满地乱滚。
余两人身形消失在门旁,即飞出两枝沉重的标枪,穿越火流一闪即至,劲道奇疾。
姑娘末料到火流中突然射出标枪,几乎被贯入心窝,她见火中黑影一闪即至,本能向下一挫腰,一抬火筒,“嗤嗤嗤”标抢在筒上擦过,一发之差,几乎将她新梳的盘龙髻打散。
她勃然大怒,娇叱一声奋起急扑,抢入月洞门要找两个算帐。
一入月洞门,两大汉已逃出十来丈去了。这是一座占地甚广的花园,假山亭台园林花圃,无一不是精匠所设计布置,端的富丽堂皇。
两大汉刀隐肘后,向一座假山旁的小阁奔去。
姑娘冷笑叫:“走得了么?”跟踪便追。
路左是一个两亩大小的荷池,一丛丛睡莲静静的浮在水面,池对面有一座精美小阁,有回廊直通后面的深院祟楼,她脱手将快要燃完的火筒扔入小阁中,闪电似的追逐两大汉。
两大汉亡命而逃,向假山旁小阁狂奔,刚经过一座小巧的凉亭,姑娘已到了身后。
“纳命!”姑娘叫,一剑飞点。
后面那大汉一声虎吼,向亭中石桌一闪,蓦地回身,就是一招“猛虎回头”大砍刀劈面急急地砍。
龙犀剑也刚好向右一偏,大砍刀一轻,断了两尺刀头,剑尖已贯入大汉的胸膛。
大汉一倒,姑娘纤足也落下亭心石地。
“轰隆”一声大震,整个小亭似乎向下一沉。姑娘只觉眼前一黑,身躯已向下飞坠。
死剩的那一个大汉突然转身,奔回光秃秃的小亭中,恶狠狠地说:“你这泼妇该死,先淹你个半死,再慢慢的整治你。”
他伸手去扳亭柱下的一头小支狮,手刚触及狮头,突觉后颈一凉,似尖利的的牙齿直抵颈骨。他感到浑身一震,如中电扬,同时痛彻心脾,气血直涌。“哎……”一声厉吼,他丢掉大砍刀栽倒在亭中,一阵狂叫哀号翻滚,好半晌方手足一松,抽搐了几下停了几下停止了呼吸。
两头吸血神蝠失了主人,绕着小亭飞鸣不已,在一条石缝中乱嗅,急得尖叫狂鸣。
’不久,一只神喝向外冲去,急急去班云去了。
重围一解,雌老虎们如饺龙得淑猛虎出押,但见剑影飞腾,娇gc四起,奔东逐北束脚号,恶贼们四散逃命,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逸云的箭真够狠,没有一枝狼牙落空,在两百步之内,箭到如穿鱼,绝难幸免,片刻便倒了五六十条好汉。
赤焰阻风正和碧芸拼命,重围一解他心中发毛,加以姑娘们见逸云到了,凭添三分神勇,龙渊剑光华俊盛,她奋勇猛扑,把赤焰阴风迫得手忙脚乱,他的阴磷毒焰也将之用完,不敢胡乱使用,只凭小巧身法周旋,他要找机会脱身了。
逸云见贼人大都逃散,便持弓走近。他的目光落在赤焰阴风身上,格上一枝狼牙,在等待机会。
碧芸的梅花剑法他知之甚详,所以要等待机会,免得误伤,再就是两人的身法都快,没把握他不愿下手。
赤焰阴风闪到正北,点出一招“飞星逐月”,急袭姑娘肩颈与头部,无数银星急射,来势汹汹。
碧芸一招“落叶飞花”急扫来剑,身形右旋,乘赤焰阴风撤招左移的瞬间,手肘一沉,右足塌进一步。
逸云知道,她必定攻出一招“寒梅吐蕊”,一连五剑袭向赤焰阴风的腰间,恶贼也定然向右横飘,揉身侧扑而上。
时机稍纵即逝,慢不得!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箭先到,破空锐啸与弦声后至,也同时传到他一声沉喝:“着!”
箭一到。赤焰防风果然向右一闪,不偏不奇恰到好处,迎个正着。
箭由肋下射入,贯胸对肋而出,仍远射五六丈方跌落尘埃,可见这一箭的力道确是骇人听闻的。
在喝声和破空啸声传到的刹那间,碧芸的剑突由“寒梅吐蕊”变为“平分秋色”,一挥之下赤焰阴风脑袋着剑分家,鲜血一喷,头和尸体同时落地,可见龙渊剑之犀利。
先到一步的无影鬼王,刚加入徒弟伏虎掌凌刚的激斗处,哭丧杖八步生风,狂野泼辣锐不可当,配合着伏金掌的虎尾鞭,只两三照面间,把如意道婆迫得岌岌可危。
老道婆的玉如意又短又轻,应付两把重家伙本就不易,加以久斗身疲,无影鬼王功力又比她深厚,她怎吃得消?
刚躲过伏虎掌一招“虎尾穿梭”,哭丧杖已经迎头砸到。百忙中她一推玉如意,“虎拒玉门”护住头面,向后暴退。
“啪啪”一声暴响,哭丧杖崩起半尺,而老道婆被震得气血翻腾,虎口欲裂,奇大的劲道将她震得仰面躺到,玉如意内所藏的如意香四散纷飞。
伏虎掌狂风似的抢到,虎尾鞭迎胸猛抽而下。
突然,他感到头一晕,脚下一虚,身不由己向前一倾。但鞭已拍出,人鞭同时向如意道婆栽去。
老道婆浑身脱力,想躲已没有机会了,她只有眼睁睁等死,别无他途。
“嗤嗤”两响,一枝箭射中虎尾鞭中段,鞭脱手抛飞侧方丈余,另一枝箭也从伏虎掌肋下贯入,从左肋,下射出。“噗”一声闷响,伏虎掌沉重的跌在老道婆身上。
无影鬼王身形被震得一晃,还未站稳,伏虎掌已经呜呼哀哉,他心中大骇。
“看箭!”侧方传来逸云的比喝。他一转首,一枝狼牙箭已经行将及身,快得连肉眼都难以分辨。
他无暇细想,向侧一闪,哭丧杖向上震出,身躯侧射。
“铮”一声清鸣,箭被崩得准头向上偏,仍以奇速一掠而过,半分之差从耳畔擦过,几乎将耳带走。
无影鬼王只觉半身己麻,哭丧杖几乎脱手,他惊得心胆俱寒,面色死灰。仅一枝小小狼牙箭也有如许浑雄的劲道,能将沉重的哭丧杖震得向下沉,内劲直透内腑,委实令人难以置信,他怎能不惊?
逸云一箭射出,掣下了伽蓝剑,像幽灵一般一晃而至,并沉声喝道:“有我神剑伽蓝在,你死定了!”
无影鬼王并不是被“神剑伽蓝”唬倒,而是被那一箭惊破了胆,一声不吭撒腿就跑,去势如电。
“唷!是你这小后生嘛!”青山仙狐本来和一名桃花宫的少女狠斗,看清了逸云正是在南阳府露脸的美少年,便舍了少女向这儿掠到,笑嘻嘻的一剑轻点。
“滚你的!”逸云轻喝,伽蓝剑一拍一抖腕,啪一声响,青山仙狐的长剑脱手飞射,褐影一晃便掠过她的头顶。
她只觉右臂似折,虎口裂开,接着顶上珠簪金钗尽成碎屑,满头青丝除了断飞之外,四面披散,她惊叫一声,没命地逃走了。
近旁不远处,伏龙隐樵一柄双刃斧,把大妞儿如霞和二妞如雯,迫得危机一发,空间里震荡着他的阴厉狂笑。
逸云一闪便至,沉声喝:“大姐二姐退!砍柴的接我一剑。”
伏龙隐樵不知厉害,他一扬双刃斧,说:“小狗你不想活了……”
“是的,你想活也不成。”逸云打断他的话,轻飘飘出剑。
“你找死!”伏龙隐樵只道逸云小看他,用剑逗他呢,叱喝声中一招“独劈天门”
砍剑又砍人。
逸云不在乎地出剑,正是用上了他新悟出的绝学,这一招正是第一剑“如虚似幻”,敌招一出杀招立至。
双刃斧一到,以摧山搅海的劲道劈下,大二两妞儿惊得脱口尖叫,正待扑前抢救。
逸云的艺业她们知之甚详,伏魔慧剑凶猛无俦,怎么今天他像脱了力,剑出像在“舞”
哩!她们岂不吃惊呢?
惊叫声末落,但见风雷俱起,褐影飞腾,五丈内狂飘俱发,接着人影乍分。
伏龙隐樵登登登连退十余步,身形摇晃着站稳,抬头看天,吸入一口长气,持斧的手突然下垂,“噗”一声,双刃斧坠地,接着他的头向下一搭,闭上了眼,上身微俯,胸前有九个创口,鲜血汩汩流出,“咚”一声,像倒了一段枯木。
天聋矮叟与恶人屠师徒俩,正与高唐神女狠斗,一旁到了百花教主,她向高唐神女叫:“武姐姐,把恶人屠这鬼东西让给小妹好么?”
“好,可不能让他溜了。”高唐神女轻松地说。
要让他溜了还成?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她欺近恶人屠,连攻十剑之多。
恶人屠一把屠刀,本来十分霸道,这时众贼伤亡殆尽,他只感到寒气从脊梁上向上猛冒,左拦右托连退八步,方稳下局势。
“恶人屠,你恶贯满盈,今天可不饶你了,明年今日是你的周日忌辰。”这是逸云在近旁说话,语气略带嘲笑。
恶人屠眼角向发声处一瞥,惊得血液也凝结了,这小后生正是辰州道中,折辱自己一行八人的死对头哪!
他心中一惊,手脚便不太灵光,银星一闪,他肩窝便挨了一剑。他想走,可是晚了,剑向外一跳,他大叫一声扔剑跌倒。
百花教主抢前两步,再加一剑,也制住了左肩窝。
“不要活的!”纵来的花蕊夫人叫。
“嗤”一声,百花教主长剑一带,恶人屠自胸至腹,裂开了一条大缝,肚肠肝肺全都向外一冒。
“往哪儿走?”另一面响起高唐神女的叱喝。
“砰”一声响,天聋矮叟的鸭舌枪口中,喷出一口辛辣的浓烟,急射高唐神女,人也向后急射。
高唐神女骤不及防,向后一闪没闪开,身形踉跄扔剑便倒。
逸云手急眼快,来不及追赶天聋矮叟,一把将高唐神女接住,探囊取出一包祛毒归元散塞入她口中,度口气送药入咽喉,并用手按抚她的心室,助血气循环。
这时,大火直冲霄汉,贼人们除了逃走以外,场中还有二三十名悍贼逃走不及,仍然在作殊死斗。
庄门上敌楼,贼人已半个不见,但向斗场这一面,并立着袖手观看的闲云居士和忘我山人正在低声谈论。
斗场小,共有三十六名女人,只有逸云一个男的,当然,贼人们并不算在内,逸云一身绿,十分抢眼。
两位老人家来了好半晌,斗场之事一目了然,他们对眼前景象,感到十分困惑,闲云居士突然发话道:“群弟,这些女妖们如此大胆,简直是大逆不道啊!”他所指的大胆,是说她们那身几如裸体的装束。
忘我山人冷哼一声说:“她们无耻己极,我们像是看到了洪荒野人了!但这儿并非南荒绝域,可恼!”
“那绿衣少年定然是神剑伽蓝,他手上有天心大师的伽蓝剑。天心大师乃是宇内第一高僧,想不到他的弟子却与宇内淫妖在一道,良可叹也。”
“大哥,他用的招法却不是伏魔慧剑,大有可疑,诡异霸道令人难测哩。”
“我们要不问他一问,看他是不是天心大师的门人?”
“有必要,走!”
两人轻轻落下墙根,向斗场中掠去,那飘逸神奇的轻功,今人一见即知是两个绝顶高手。
逸云一面放开缓缓苏醒的高唐神女,一面注视中飘来的两个灰袍老人,心中一凛,暗说:“这两人足不沾地,像是练有凝气蹑空武林绝学,功力定不等闲,我得将他们挡住。”他拾起了地上的弓箭。
高唐神女发觉自己靠在逸云怀中,知道是被他所救,她用粉臂勾住他的肩须,轻声笑道:“谢谢你,云弟弟,你的解毒药真了不起,怪不得不怕我们的桃花春……”
逸云神目如电,注视着悠然接近的两老,根本不看她,打断她的话,说:“你自己站好,来了劲敌,我得出手。”他放了她。
高唐神女见他神色凝重,不由一惊,赶忙站起随他的目光看去,吓了一大跳。
两老一近斗场,迎面掠到一名桃花宫的少女,她不问情由,一声娇叱伸剑疚取右首的闲云居士。
“走开!”老人家若无其事的低喝,大袖一拂,罡风倏起,向剑身拍去。
双方来势皆急逾电闪,“叭”一声剑袖相交,那少女连人带剑横飘丈外,再连步三四步方踉跄站稳。
两老仍以行云流水似的身法,向逸云掠来。
两侧有桃花宫的两名少女,正挺剑出左右急扑而上。
“退下!”高唐神女脱口叫,拾起自己的宝剑,两少女闻声止步,困惑地向这儿注视。
相距百步,说远不远。逸云搭上两枝狼牙箭,弓是一个力的弓,但在他手中却又不同,足有三个力以上的劲道,三个力也就是三石,百步内可贯重甲。
弓拉满,他叫:“接着!”
弓弦狂鸣,箭破空而飞,将破空厉啸扔落后面,但见两点淡影一闪即杏。
两老已在墙楼上看过少年人的绝学,知道他的箭不但可百步穿杨,而且锐不可挡,没有一枝会落空,但以二老的身份而言,这两枝箭他们非接着不可。
箭如奔电,一闪即至,两老向左右微一晃肩,抄手急接,“噗噗”两声箭落手中,箭镞距内肩仅差半寸。
两老只觉掌心火辣辣地,腕臂一震,奇大的潜劲,几乎将掌指震开,闲云居士摊开掌心,心中一凛,箭骸由于以奇急的速度破空飞行而发生高热,锋刃已成了钝角,仍可感到高热,委实令人难以置信。
老人家徐徐抬头,沉声道:“少年人,你可是神剑伽蓝华逸?”双头蛇临死,并未将云字写出,两老又不管江湖事,所以不知逸云的名号。
“区区正是华逸云,两位是伏牛五霸的帮凶么?”逸云也朗声反问,又搭上了两枝狼牙箭。
“老朽乃适逢其会,前来观战的,你可是天心大师的弟子?”忘我山人问。
“在下不是天心大师的弟子,伽蓝剑乃是大师所赠。在下卤莽,两位前辈休怪。”
他收了箭正想向前迎。
忘我山人为人嫉恶如仇,看了桃花仙子众女的要命异服奇装,本来就大为不满,这小伙子和她们同路,绝不是好东西。他向闲云居土说:“这家伙既不是天心大师的弟子,与妖女们同流合污,咱们不理他。”
闲云居士点点头,说:“可惜!这少年人功力比你我只胜不弱,走错了邪道,定然为祸江湖,可惜!我们走。”
两人丢掉箭,转身走了。
“老前辈留步。”逸云叫。
“好自为之,毋负天心。”闲云居士头也不回地说。两人越过庄门,瞬即不见。
一旁的高唐神女,自认得是武林三杰的老大名三,她弄不清逸云怎会对两老无礼?
他不是老二四海狂客的门人么?她想说话,但心中一转,便忍住了。
但她仍忍不住,茫然问他说:“小弟弟,你知道他们是谁?”
这一声“小弟弟”,把逸云叫火了,怒声叫道:“你胡叫什么?岂有此理!谁知道他们是谁呢?”说先,他走向桃花仙子。
桃花仙子把青芒夺目的宝剑,正将两枝佛手笔迫得团团转。整个斗场,只有他们三个人凶狠地拼命。
左右二曲老人联手,佛手笔的威力凭空大出三倍有余,他们的功力,亦已登党入室,但他们的对手是桃花仙子,一个艺臻化境的女魔,先前众女身陷重围,岌岌可危,桃花仙子大为焦急,心一分便让两老怪抢去先机,似乎拉成平手。
逸云及时赶到,重围瓦解,她心中大定,这一来,左右二曲便先机尽失,桃花仙子反客为主抢回主动。
伏牛山庄的人死的死,逃的逃,众女反将两怪物围住。人到了绝境,勇气反而也就突增,以必死之心,要杀出一条活路,所以两老怪将身外事置之度外,挡住了桃花仙子狂野的攻势。
时间-拖,他们终于支持不住了,逃生之念更切,左曲老连攻三笔,蓦地大吼:
“风雷三绝上!”
两人蓦地向下一伏,像两只飞旋着的陀螺,佛手笔贴地狂扫,一左一右笼罩着五六方丈圆的地面,风吼雷鸣,罡风直边内腑,他们将老本掏出来了。
桃花仙子凌空纵起,说:“风雷三绝,如此而已!”她半空中头下脚上,青芒向下急射。招出一半,突然向左一穿,身躯疾沉,青芒反卷而上,连攻三剑。
左右二曲的第一绝被她躲开,身躯半蹲,乌光闪闪的光环,由地面向上一升,这是第二绝,在附近五丈内的人,绝难逃出手下。
可是桃花仙子已远离原地,并不出原处落下,反而从侧攻到,大出两怪物意外。
这一瞬间,也就是逸云到达的时候,他本想点醒桃花仙子破解之法,可是头顶上来了吸血神蝠。
发出尖厉焦躁的鸣声,向逸云扑来,逸云吃了一惊,猛想起还有一个如黛,他急叫出:“大蝠,姑娘呢?”
神蝠一阵急叫,凌空升起,尖鸣着向内庄飞去。
逸云大惊,展开流光遁影旷世轻功绝学,闪电似追踪着大蝠入了内庄,瞬即不见。
百花教主和碧芸也骇然变色,大叫一声率众女随后赶去。高唐神女也向手下众女叫:
“小凤带五位姐妹去接应崔荑。”
那一名少女应喏一声,带着五名少女走了。
桃花仙子紧攻三剑,最后一剑刚插入乌芒中,“铮”一声金铁清鸣,龙吟似的剑啸震耳,佛手笔与宝剑相触,乌光青芒作闪。
“老夫少陪了,日后再算账。”两怪物乘机左右一分,只一晃便远出三丈外。
接着乌芒怒张,拦路的三名少女正欲奋身前扑,人影一升,两老怪半途撤招,从少女们头顶一掠而过,像两头大鸟,破空飞腾。
桃花仙子没想到两老怪以进为退,第三绝招末出便乘机逃走,她冷哼一声,三把回风飞电录脱手飞射。
左曲老功力稍深,经验也够丰富,突然半空中使出“回风飘絮”身法,向左一旋并向下沉,不进反退像要回身返扑,两把回风飞电录在他顶门一掠而过,射向前面去了。
右曲老不管三七二十一,半空中扔转身形,佛手笔向电光便砸,并冷哼一声。
潜劲一近电光,电光如有灵性,一升一沉,“嗤”一声来势更疾,贴笔射到。
右曲老惊骇得向下一沉,向左一倒,他应变不可谓不快,护身真气普通兵器也休想伤他,可是回风飞电录非同小可,每一柄皆可断金切玉,削铁如泥,桃花仙子珍如性命,护身真气岂挡得住这世间奇宝?穿破真气布成的气墙,穿透右曲老的右肩骨,仍向后肋然飞坠。
他狂叫一声跌下地来,左曲老也恰好旋到,一把扣住他的左膀,落荒而去。
斗场一切归于平静,只有金汁的臭气薰人,血腥触鼻,四面横七竖八倒了三百余具死尸。
桃花仙子幽幽一叹,拾回三柄回风飞电录,说:“我们小视了伏牛五霸,低估了他们的实力,几乎挫折在么魔小丑之手,这是一次最大的教训。”
高唐神女也叹口气说:“其实这几个老怪物的功力也够深厚,我们确是太大意了。
天聋矮叟鸭舌枪中的歹毒迷香,比我们的空灵暗香更高一筹,今后我们得时时警惕了。
要不是华逸云来得及时,唉!”
桃花仙子黯然道:“我们反而受到他的恩惠,惭愧极了。他上次能胜荀师姐,绝非偶然,看来足可称武林第一高手而无愧也,他一来重围立解,日后太白山魔争雄,也许我们要溅血在他的剑下呢!”
“大姐,我想他不会向我们下杀手的,刚才他还救了我呢,看来他对我们并非无情。”
“日后之事,不说也罢。我们去照应方夫人,走!”
逸云跟着神蝠,绕火场到了小亭。另一只神蝠仍在四面急鸣爬搔,寻找空隙。而熊熊烈火,已将花木烧着了。
逸云一到,就知如黛被机关困住了,大火已经逐渐迫近,不容他有寻找机关的时间。
他拔出伏鳌剑,狂急地切割那已经罩下的铁造天花板。
铁板下,是厚有径尺的石板,片刻便开了一个三尺大方孔。下面黝黑,一股阴寒之气向上直冒。
吸血神蝠吱一声尖叫,进入洞中。
“黛,你在下面么?”逸云向下大叫。
姑娘落下地穴,身形急坠,好在是随亭底下急沉,没有悬空跌坠的危险。
急剧下降二十余丈,上面已经闭死,想上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呼”一声石板踏实,姑娘几乎被震得悬空抛起。
洞宽两丈正方,阴毒之气令人恶心,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冰冷的水气由前面隐隐涌到。
姑娘探囊取出龙犀珠,洞中大放光明,四面是坚硬的青石壁,前面有一条石通道,水气蒸腾着。
她高高拿着龙犀珠,逐步向里探去,进至十来丈,已经到了尽头。她四处乱找,没有丝毫门户的痕迹。
她心急如焚,猛地举剑向石壁内戳去,龙犀剑无坚不摧,尽偃而没,剑一出,一股水柱激射而出,溅了她一头一脸。
她狂乱地向两端寻找,水哗啦啦地向内涌,并向走道内流去,看样子这儿是水库之下呢。
蓦地里吱吱两声欢叫,吸血神蝠到了,也响起逸云的语声,她喜悦的高叫:“哥,在这儿的呀!”便跟着神蝠回到坠落之处。
上面的逸云大喜,叫道:“黛,我去找绳索,别急啊!”
这时碧芸众女全到了,帮着扑灭四周烧来的野火,逸云晃身直奔外庄,将门楼附近的绳索和窗帘全搜来了。
撕开窗帘和接上绳索,放下陷阱中,下面的姑娘一把抓住,由逸云扯上洞来。有惊无险,姑娘十分高兴。
大火似是燎原,不能久留,由方夫人领先,直向庄外掠去。
伏牛山庄成了火海,贼人们死的死逃的逃,老少妇孺躲在内庄墙之下呼天抢地,令人恻然。
后堡两座碉楼也全被焚毁,崔荑十二名女郎有金鹰之助,平安无事。十二星宿则重伤五人。老大高一鸣也身负轻伤,幸而都保住性命,实为万幸。
众人到了西面碉楼,这一条通路无人拦截,贼人全由这儿逃了,碉楼仍完好无恙。
假使这条路也派人堵住,贼人必定作殊死斗,局面可能改观,也许双方伤亡更为惨烈。
在碉楼下面广场中,所有的人全到了。逸云算是第一次见识了方夫人的本来面目,他见过了巫山怪姥和众女,并不理睬桃花仙子,他说:“方伯母,伏牛五霸皆己伏诛。
小侄想,我们根本不必理睬太白山庄八月中秋的群雄大会,直捣申老贼的巢穴,要等到群雄齐集,就减少机会了。”
方夫人心中作难,摇头道:“贤侄,太白山庄报仇之事,老身已另有打算,不必劳动贤侄的虎驾了。”
逸云错愕着注视着她。惑然地又转视碧芸。芸姑娘强忍酸楚,怆然垂首。他心中一急,高叫道:“伯母,你……你有何打算?能让侄一闻么?”
方夫人怎能将内情说出?歉然地说:“贤侄,不是老身把你当外人,此中原由,一言难尽。总之,方家的血海深仇,势在必报,但非此时。贤侄离家日久,是否即行返回点苍?”
逸云大叫道:“伯母,别顾左右而言他,小侄要知道其中的缘故,为了什么?”
方夫人黯然摇首,说:“贤侄稍安毋躁,此中并无缘故,仅是目前老身不拟急切进行复仇大计,日后如需贤侄鼎力。定然亲诣尊府专诚敦请。”
逸云大惑,这明明是逐客嘛!短短十来天,怎么一切都变了?看方夫人的神情,分明有难言隐衷末吐,芸姐姐的伤神,欲言无话,也分明在强忍酸楚其中,定然有沉痛的变故。
他冷然四顾,目光落在碧荟脸上,虽则她低首垂眉,但他仍可看到她眼角晶莹的泪光。,
他沉重地举步,走近碧芸,颤声问:“芸姐,能告诉我原因么?”
碧芸突以袖掩面,颤声道:“云弟,返回云南罢!善自珍摄,勿已我为念。”
“为什么?为什么?苫姐,你非告诉我不可。”他伸手扣住她的左肩,急声暴躁地问:
“没什么可说了,云弟。你走了!我也可以安心了。江湖险恶,早些回去吧。”
逸云颓然放手,虎目扫向桃花仙子。
山下,烈火熊熊,焦臭味在四周荡漾,沉重的爆烈声不断传来。而这里,每一个人都像化石神色木然,空气也像是凝结了。
桃花仙子的目光,这时也正向他射来,在她的粉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逸云聪明绝顶,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这事突变得十分蹊跷,准是桃花仙子在捣鬼。
他目中神光乍现,一步步向桃花仙子走去。
桃花仙子神情不变,双手往身后一背,目光望向天上悠悠白云,将几乎赤探的酥胸挺得更为高。
逸云在她身前八尺站定,冷哼一声说:“看来此事极为显易,是你在暗中捣鬼了,是么?”
桃花仙子没做声,置若惘闻。
“你是不愿回,答呢,抑或是不屑回答?”逸云的语声渐冷。
桃花仙子的目光,回到他的俊脸上,但仍没做声。
“你是要自己说呢,抑或显要尝尝华某的天心指后再说?”逸云的声音极冷,嘴角泛上一丝冷酷的笑痕。
桃花仙子淡淡一笑,用玉手指着胸前深深的乳沟,若无其事的说:“请下手,最好在这儿戳入一指,如何,小兄弟?”
逸云闹了个脸赤红耳,迟后了一步厉声说:“令师姐接了在下三剑,你可也敢接三招么?”
桃花仙子仍在微笑,说:“你叫神剑伽蓝,天下无敌,在桃花宫我已败在你手,甘拜下风。天下事,并不是舞刀弄剑所能全行解决得了的,你虽功艺盖世,又有何用?”
“拔剑,叫你的手下一起上。”逸云大吼,“刷”的一声伽蓝剑出鞘,向前一引。
“请下手,记住,由这儿点入。”她水蛇腰一扭,纤指儿指着心坎,徐徐向前迎接,脸上绽起荡人的媚笑。
逸云却退后两步,火暴地叫:“不要脸的妖妇!拔剑!让你三招。”
“不要脸?嘻嘻!谁都知道桃花仙子不要脸,不是奇闻,只怪你少见多怪。”她仍向前凑,而且向剑尖凑。
一旁的如黛愈看愈恼火,她掣下了龙犀剑,纵近叱道:“妖妇,我赏你一剑、”
“你不行,要叫你的云哥哥赏才行。”桃花仙子绕着逸云转,到了他的左首。
逸云将如黛拉住,说:“暂且放过她,总有一天她会溅血在我的剑下。”
桃花仙子闻言心中一震,正想发话,逸云已对方夫人沉声道:“伯母,我们各行其事,小侄不信有人能对伯母威迫利诱,更不信有人能阻止我们的行事。别了,请珍重。”
他长揖到地,再向碧芸说:“芸姐,请记住,我会在你身旁照应,刀山剑树阻不了我,太白山庄我们也许又将重新携手。请珍慑了。”
“云弟,你……你该返回……”碧芸急叫。
“不,我还有大事未了。”逸云断然说,突又咬牙切齿的说:“谁动了你们一毫一发,我将要他化骨扬灰,华逸云不敢自调武林第一,但相信定可办到,我年纪还轻,可以办到的。”
他这些话是说给桃花仙子听的,说完,向如黛说:“黛,我们走吧!”
“芸姐,珍重!”如黛颤声叫。
“黛妹,好好照顾云弟。”碧芸掩面哀叫。
两人向方夫人众女拱手一礼,便欲隐入丛山之中。粉红色的身影一闪,桃花仙子已拦在前面说:“且慢!你可愿听我透露一件重要消息?”
“你的消息?哼!是不是你们已经收服了武当俗家旁支,王一瓢的亲传弟子,是吧?”
逸云说。
“这并不算得重要消息,不但武当旁支已被本仙子收服,告诉你,连武当的也服贴地听命,你可相信?”
“这些事与华某无关,你不必说来威胁我。”
“与你无关?哼!但有两件事与你有关得紧。”
“你说完了罢?”逸云撇撇嘴问,作势欲走。
“你要不听这两件事,将要后悔终身。”桃花仙子说。
“除非你让人伤损我芸姐姐一毫一发,华某不会有后悔之事。”
“你真不想听?”
“说不说在你,听不听在我。”
“那你是要听了。”桃花仙子笑了。
“华某不和你胡扯,少陪了。请记住,我芸姐姐一众男女二十四人的安全,我惟你是问。”逸云一字一吐地说,语气中包括了十分坚决,不容人误解的明示。
“你也该记住,哪一天你回心转意,与本仙子携手并肩言归于好时,她们二十四人随时可获自由。”桃花仙子的语气也够坚决,不容误解。
“那咱们走着瞧,华某月.将冷眼观看,看你们横行到几时。华某大事一了,也就是咱们总帐结算时。”
“这日子不会远,本仙子等着。目前先告诉你两件要事,其中有一件而且是十万火急,我想你定然乐于听闻的。”
“华某说过,说不说在你,听不听在我。”
“好强拗的孩子!与你那温文的外表相去天壤哩。第一件,请问阁下对佛道同源金像如何打算?”
“华某已亲交少林武当两位掌门,责任已了,尔后的事,与我无关。”
“这事正与你有关,你虽亲交给两派掌门,但日下已闹出轩然大波,苦行大师在武胜关失去金像,金面狂枭倚仗金像驱策五大门派,以为夺取武林盟主的奇货。这座金像,乃是令师龙吟尊者那具,你,哼!能脱得了责任?”
逸云陡然一惊,只觉额上直冒冷汗。不错,师父曾经交代叮吁,要他亲上嵩山交与少林掌门,他为了向方夫人酬恩之事,在辰州官道上就交与少林掌门,本就已违师命。
目下金像果然引起轩然大波,他怎能脱得了干系?日后师父问起此事,教他有何面目分辩?
再说,这金像是五派门人赠子师父的信物,今因此物而引发生了武林空前大风暴,起冈也就是他一时的疏懒,带累师父一世英名沾上了污点?他愈想愈心慌,浑身冒汗。
他的表情,岂瞒得了桃花仙子?她淡淡一笑,又说:“为了令师的英名与清誉,难道阁下就放手不管么?孩子,你要是无能为力,回去把令师龙吟尊者请出来善后吧!”
“住口!谁说我无能为力?”逸云急躁地叫。
“我知道你英雄盖世,可是你双拳难敌四手,要是不敢将令帅请出,你怎能与天下武林群雄为敌?假使你肯低头嘛,也不是无法解决的事,桃花谷将全力助你,怎样?”
“呸!华某顶天立地,岂能向你们这些……这些……人同流合污?你少做清秋大梦。”
“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况也并不要你屈膝呀!别怀疑我对你的诚意,还请三思。”
桃花仙子笑得极甜。
逸云哪能听得进耳?哼一声扔头便走。
桃花仙子又晃身挡住,面色一整,说:“还有第二件事,十万火急。”
“少废话!”逸云怒叫。
“妖妇!你让不让开?要姑奶奶给你一刨么?”如黛愈听愈不是味道,愈看她那浪态愈冒火了,她那高耸的半裸玉乳在云哥哥面前晃,真叫人生嫉嘛。
桃花仙子向如黛嘿嘿笑,说:“丫头!你还敢在本仙子之前称姑奶奶?不害羞!”
她这一说把如黛羞了个粉面通红,恼羞成怒,叱道:“妖妇,我给你拼了!”声落,挺剑揉身而上。
桃花仙子晃身让开,笑道:“别情急拼命,听我说完不迟,这事关乎你扫云山庄的存亡,你还是安静的好。”
逸云听她话中有因,忙伸手一拦如黛,说:“黛,听她说,她要是再胡说八道,再找她讨公道。”
桃花仙子面色一沉,说;“不想听也就算了,但我还不愿瞒你。记住,在二十二日之前,你们必须赶回扫云山庄。”说完,径自退去。
逸云闻言一怔,想问个仔细,但又放不下脸。如黛哼了一声,说:“废话!由这儿走洛阳,也要不了五天,她竟叫我们在五天后赶回家。莫名其妙。”
这时,桃花仙子和众女皆徐徐退去,碧芸方夫人等二十四名男女,仍一面走一面不时的回头招手。
逸云目送众人身影消失,突然说:“黛,桃花仙子要我们在二十二日之前赶回,此中大有文章,我们要赶先两步。”
“用不着听那妖妇的鬼话。”如黛悻悻然说。
“不!这事与她并无利害关联,因何叫我们赶回呢?其中定有原故。走!我们赶一程,愈快愈好。”
如黛略一思索,似有所领悟,说:“哥,这也有道理,我们回扫云山庄,对她们毫无利害关联。难道说,妖妇们已得到了什么风声么?”
“可能是的,桃花仙子带了桃花宫的人倾巢而出,人手众多,且分布极广,也许得到了重要的讯息,故而忠告我们。”
“哥,我们赶快一步。”姑娘有点急了。
“走!是退回南召走汝州么?”逸云征询她的意见。
“不!我们只消向北走,定可到达洛河,至少可以少走六七百里。”
“山中道路不熟,不易走哩。”
“这一带绝不是蛮荒之地,怕什么?深山大泽不至于连方向也分不清,也阻我们不住,奇禽异兽又何足道哉?”
“依你,走啊!”
两人这一抄近路,正应了一句俗话欲速则不达,差点儿误了大事。
这一带山区中,千峰万峦之内,全是远古森林,除了野兽找不到人的影子。出正北,用于外方山。那时人口不多,这一带禽兽横行,即使行人也只能算是野人,野人也是在靠近平原之地才有。
两人在午牌初踏上旅程,翻山越岭,正向北急赶,连越六座插天奇峰,走了近百里。
在翻山越岭之际,人对周遭环境陌生,在感觉上似乎走了百余里,事实上却没有那么远。
在伏牛山庄前,桃花仙子正与高唐神女计议,究竟应如何走法,桃花仙子说:“二妹,我们也该赶快一步,支援掏云山庄,是我们第二步棋,这步棋十分重要,非下不可。”
“那我们快走,为争取时辰,怎不抄近道出洛河呢?”
“不!我绝不走无情岭。”桃花仙子坚决地说。
“走汝州太远了些,姐姐,恐怕赶不及哩。”高唐神女叹口气,无可奈何地说。
“还有五天,赶得及的。”桃花仙子说。
“万一沿途有耽搁,那……”
“耽搁就耽搁,我绝不走无情岭。”
“那就快走吧,今晚可以赶到裕州。”
一行人出南召直趋裕州。裕州即方城,她们绕了一个大圈子。
逸云和如黛直等红日西下,方找到一个干燥的山洞,马马虎虎歇宿一宵,次日晨早重行上路。
正走间,前面降下了一道河谷,分东西而行。正北,是连绵起伏的插天奇峰。初秋期间,金风已起,可是谷底仍是春意盎然,草木欣欣向荣。不知怎的,在奇蜂腹脊林木顶端,竟然有不住飘荡的晨雾,而且还相当凝重。
两人降下谷底,认准正北方向,攀上了一道山脊,沿山脊急走。
刚攀上十来丈,迎面是阴森森的古林,林缘有一株大有三人合抱的古本,离地丈余处剥掉了一块高有六尺的树皮,边沿已经卷口,木质亦已变灰。上面,可以隐约看见字迹,由于两旁枝叶掩映,须至近旁方可看出异状。
两人一走近,逸云突然说:“黛,这儿定有人居住,瞧那树上的字迹。”
如黛站住了,顺他的指尖向五丈外大树看去。
字迹甚深,但因年代久远,风吹雨蚀与虫蚁交侵,使字迹不易分辩。
“有人留字,唔!年代太久远了,字迹已模糊不清,我们且看看。”如黛说。
两人快步走近,拔草直趋树下。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树上,忽略了脚下,姑娘突感到一脚踩在一个圆形物上,“噗嗤”一声其物立碎。她低头一看,突然“哎呀”一声惊叫,向逸云身畔靠过去。
原来脚下所踩的,是一个已泛灰黑色的骷髅头,已经被她踏得稀烂,而草根落叶之下,仍可隐约分辨其余快要蚀腐的骸骨。显然,这儿在许久许久以前,定然有一个人在这儿暴死,死因已许久都无法知道了。
“在这绝域里人兽绝迹,却在此地发现已久远的骸骨,看来绝非善地,我们得特别留心了。”逸云挽她入怀,神色凝重的说。
“瞧,树下也有一具,还有一把快锈毁的剑呢。”姑娘又向树下一指。
就是有字迹的大树下,落叶之下,微露白骨,隐约可辨人身的部位。一把已看不到铁影,快被锈蚀光的剑,倚在树根旁,大概已有二十年以上的岁月了。
逸云已看清树上的字迹,念道:“无情岭。死寂河畔,无情之岭,入我禁园,暴骨荒原。”
无情岭三字甚大,其下的十六字不易辨认,并末落款,不知是何人所留,由字迹上揣测,留字的年代太久远了。
如黛惊愕的说:“无情岭,天!我似乎依稀听人提起这个地名呢。”
“还有死寂河,河在哪里?”逸云也讶然道。
如黛沉吟片刻,突然说:“我记起来了,我那时还小,曾听一位唐伯伯谈起此事,怪不得如此耳熟。”
“是怎么回事?”逸云间。
“据唐伯伯说,江湖中有人曾到过一处地方,发现一个奇异的石洞,那儿,有神话般的金珠宝物,堆积如山,而洞门之前,盘坐着一具僵尸。洞门上刻了三个大字无情洞。发现无情洞之人,刚一接近僵尸三丈,便被僵尸的袖中暗器所伤。幸而他功力超人,逃得了性命,但最后仍倒毙在伊阳至汝州的官道中。临死之前,透露出这么一处神奇之洞,可是没说出在何地便气绝。后来,冒险找寻无情洞的人,到处都有,却从无一人成功。不久,有人据说在天息山附近,找到了一座叫无情岭的山岭,至于这山究竟在何处,却讳莫如深。”
逸云突插口道:“伏牛山又称天息山,定然是这里了。”
姑娘道:“由字迹的语气看来,这里早年定然有奇技异能之士浴隐于此,不许人前来打扰他的清修,故以刻木示警禁人进入哩。”
逸云道:“这人口气不小,将无情岭划为他的禁园了,我倒想闻一闻试试呢。”
姑娘摇头道:“算了,何必招惹是非?万一因无情岭而阻滞我们的行程,殊不值得。”
“是啊!我们怎可因无情岭而阻滞要事?”逸云一语双关的说,向右略一打量,相度形势,便向右绕去。
转过一道斜坡,进入一座密林,在两峰之间的山脊密林中,向北急走。
上到双峰之间的鞍脊,岭顶上赫然现出一座方圆三丈的怪石,顶端,有一块长满青苔的三尺宽八尺高的大碑。
两人一时好奇,走近一看,青苔太厚,无法分辨字迹。逸云折下一根树枝,运内劲猛拂碑面青苔纷落,现出了四行字迹,最上面,仍是那三个大字无情岭。
下面的四行字,语气又是不同,充满了愤世嫉俗的口吻,甚是偏激。原文如下
“天地无情,寒暑交侵,日月忘机,沧海桑田。人更无情,尔虞我诈,血腥满地,弱亡强存。禽兽无情,弱肉强食;物竞天择,天道无凭。大哉无情!勿叹勿怨,哀哉情义,万古长埋。”碑的背面,也有两行大字
“无情之岭,死寂之河,入此者死,尽兴乎来!”
站在山脊上向北望,山后面群山丛中,静静的躺着一条深黑色的河流。横亘在山下,水平如镜,不知哪一头是上源。河两岸,奇峰壁立,悬崖绝壁皆比比都是,气势极雄。
远远看去,水色如墨,看不到波浪水纹,听不见禽鸣兽吼,一股恐怖阴森之气,压迫得人透不过气来。
逸云静静地相度四周形势,幽幽一叹道,“这儿住有山野奇人,定是饱受无情之累而后性情大变,终至成为愤世嫉俗,行为偏激的恐怖人物。看来,我们得多走百余里,下山绕道而过了。”
如黛好奇的注视着那条黑色的河流,岔开话题道:“哥,那条黑色的河,定是死寂之河了。”
逸云信目远望,说:“那不是河,其实是一个狭长的深湖,四周有高山绝壁所阻,风不易到达,故而阴森寂静,像是死水而已,加以危言耸听,令人见此碑文,凭空生出恐怖之心。如果我们事先未曾见到这碑文上死寂之河四字,还不是把这湖当作一条极普遍的深河么?”
“假如我们不由此经过,岂不是要绕过右侧那无数座奇峰,方能避开死寂之河么?”
“正是如此。为免多事,我们惟有退回一途。”
“走吧!这阴森森的气氛,令人毛骨谏然。”姑娘说。
“这使我想起童子拜三老山,九幽异人夏世炎老前辈的居所,他也是一个愤世嫉俗的人,那九幽地府迷宫比这儿更为恐怖呢!”
两人正启步下山,突然,对面奇峰之下,响起一声凄厉长号,倏扬候隐,声虽沉寂,但那绝望的厉叫声似乎仍在耳畔振荡。
“有人遭殃了。”逸云回身说。
“哥,我们要不要去看看?也许可以尽力。”姑娘急道。
“按理我们该去,难道我们也变得无情了么?走!黛,小心了,切记不可远离我左右。”
两人紧了紧背上包裹和宝剑,展开轻功向对面奇峰下掠去。一面走,逸云一面说:
“神蝠通灵,让他们探道。”
姑娘拍拍肋下的挂囊,说:“蝠儿,去,看前面可有人踪。”
两头神蝠钻出挂囊,向对面山峰飞去。
两人快近峰下,神蝠已经“吱吱”两声尖叫,激射而回,在两人头顶转了一圈,领着两人直奔峰右古林边沿。
远远地,已可看到一个高大的灰影,仰架在一株大树的枝叉上,双足仍着地。
逸云目力奇佳,他虽末看清人面,却说:“是伏牛山庄现过面的高大头陀。”
两人抢进一看,头陀刚咽下最后一口气。
这人果然是百步追魂之师,无忧头陀百戒,他的尸体搁在枝叉上,小腹上插了一段径寸粗的树枝,双目似要突出眶外,口张大得像一个大窟窿,脸上肌肉绷得死紧,现出恐怖的神色。
“没救了!”逸云将手从头陀的胸前放下,摇头说。
“致命之伤是树枝,伤他的人功力奇高呢。”姑娘说。
“你看头陀的手,掌心皮肉都破裂了,定然是拼命抵住树枝,但仍徒劳无功,下手之人,武功确是奇高,不是将树枝打出,而是面对面硬往里插的。”逸云说,一面打量四周可疑的岔眼事物。
那一对吸血神蝠,正在绕山乱飞搜寻人踪。
“要不要把这头陀埋了?”姑娘道。
“不必了,这无情岭中暴尸多着呢。目下我们身入险境,附近有高手窥伺,危机四伏,变生不测,我们还是速离厄境为佳。瞧,那儿有一个土穴,丢入那穴中算了。”
逸云说完,提起尸体丢入穴中,在穴边拍了一掌,泥土将尸体薄薄的掩了一层。
突然,对面正北一座小峰之上,升起了一缕袅袅箫声,声不大,但入耳清晰,直薄耳膜。萧声中,充满了哀伤,而又略带愤怨,像在诉说着一段难忘的遥远往事,泛起令人心弦颤抖的哀伤之愁。
那座小峰的东北麓,正是水色深黑的死寂河。
“那儿有绝顶高手弄箫,正在逗引我们。”逸云说。
“也许他正在注视着我们的动静哩。”姑娘说。
“这人内功修为已臻化境,音律学之精出类拔萃,箫声中饱含哀愁愤怨的情绪,定然是无情岭的主人,虽则他将山岭命名为无情之岭,可是箫声中却泄露了他的满腹深情。”
“我们前往一观,也许可以帮助他。”姑娘说。
“这些世外高人,性情十分古怪而不合情理,万一他翻脸无情,我们岂不惹火烧身?”
逸云迟疑地说。
“我们也非庸手,怕什么?”
“且让我试试看。”逸云跃登一抹古木顶端,姑娘也跟踪而上,并立在枝梢,向箫声扬处凝神注视。
那两头吸血神蝠,在那小峰顶上急剧地在飞翔,绕峰倏沉候升,可是却像在盲目乱找。
逸云耳目之敏锐,已至通玄之境,天听地听之术,可找出三五里之内的微小发音体之所在,可是箫声飘忽,似乎从四面八方传到,也像从飘浮的气流中发出,时东时西,时似来自九天,时又像来自地底,就找不出音源的确实所在。他喃喃地说:“这人用‘飘渺传音之术’在考验我的听觉哩。”
姑娘已听清他的话,接口道:“哥,你怎知这人用飘渺传音之术?”
“这是无上绝学,也惟有这种绝学可逃出我的耳力所及之处,声音飘渺,折向而传,九幽异人的鸿钧魔鼓是借物折向传音,这人更高明些,可以用无上绝学以音折音,故而箫音飘浮不定。请看两头神蝠飞翔的变化,就可知这人的修为是如何高深了。”
“怎可以看出呢?”姑娘惑然问。
“神蝠目力不佳,只凭声音在黑夜中引导飞行于密室之中,它们追踪飘渺的音源,莫知所从,所以经常失去准头,急得四面乱窜呢。唤它们回来吧,别将它们累坏了。”
她发出二声长啸,召唤神蝠返回。
两头神蝠乃急飞了两圈,方不甘心地转回。
箫声被啸声一引,突然一折,由凄迷变为高亢,充满杀伐之音。这次箫声不再飘忽,确是由峰顶以无比威猛的声势传到。
姑娘修为比逸云相去太远,箫音一入耳,气血一涌,立感血脉贲张,煞气涌上了眉梢眼角,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拔龙犀剑,要找人拼命啦!
逸云一掌按住她的背心灵台之上,在她耳畔沉声喝道:“抱元守一,心神驭气,运功调息,物我两忘。”
姑娘浑身一抖,神智候清,灵台穴上一道暖流一催,将她体内先天真气催动了。
逸云气纳丹田,发出一声清啸,以千里传音之术,朗声吟道:“孕育万机,生生不息,是谓天道,何云无情?”
箫声倏隐,接着响起一阵哈哈狂笑,震得人心血下沉,直薄云霄。
逸云不甘示弱,也发出一阵长笑。两股笑声纠缠不己,无形中在较量无上绝学。
两人的笑声久缠不绝,似乎不分轩轾,久久方倏然止住,功力相当。
箫声又起,这次是低沉的呜咽,凄切颤抖,如泣如诉,恍若子规午夜哀啼,令人心往下沉,凄然涕下。
逸云惊道:“不好!这家伙端的不通情理,不肯放松,他的箫可以不断地吹奏,我却不能长远发啸,再往下拖,岂不坐以待毙?我得激他出面见过真章。”
他舌绽春雷,大喝道:“呔!无情岭主人听了,在下已经误闯贵地,要不见谅,请出来一决可好?”
箫声绵绵不绝,主人似乎不屑置理。逸云又说:“阁下龟缩不出,显然自甘雌伏,在下只好少陪了,箫音还阻不住区区。”
箫音倏止,传来沉雷也似的嗓音:“小伙子,你大言不惭哩!”
“你我功力相当,断非大言不惭。”逸云一字二吐地答。
“笑声同止,但我笑在先,显然你差半筹,还敢大言?”
“事实上在下余劲犹在,不信请现身与在下一较。”逸云要激他出面,叫起阵来了。
“小子狂妄,老夫要教训教训你,过来!”声落,岭头一座巨石顶端,现出一个身穿黑袍的人影,距离太远,无法看清面目,只知那人身材修伟,像是壮年人而已。
逸云略一迟疑。皆因那山峰之上怪石如林,草木阴森,东北面是沉静的死寂河,有几座飞崖就伸出河面之上。看了形势,就知那儿随处皆有不测之祸,危机四伏,要冒险前来殊不值得。
那人似乎已知他的心意,又道:“害怕了么?老夫绝不让你横尸在此,污我仙居,只需教训你而已。入我无情岭的人,五十年来无一生还,你们自不能例外,但却不许你们死在我仙府之旁边,我会让你们在无情岭或死寂河任何一小峰河湾,择一死所;给你一次公平的决斗机会。念你刚才那四句歪理有点人味,破例准许你走近老夫的居所,天大的便宜哩,来啦!”
逸云心中暗忖看来是不易安全的脱离无情岭了!即使目下撤走,对方定然以箫声拦截,自己一人当然无惧,但姑娘可不成啊!他一咬牙,暗说:“除了毙敌求全,死中求活之外,别无他途可循,拼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没什么可怕的。”
他一声狂笑,放开姑娘背心上的手。姑娘被笑声惊醒,便听他说:“带,我们得死中求活,走啊!”他一手挽着姑娘纤腰,展开流光遁影旷世奇学,向对面小峰飞掠而去。
到了半峰,突见怪石中黑影一闪,接着传来一声沉喝:“往这儿来,你小子就可知道厉害的了。”
逸云目力虽佳,但仍无法看清那身影是如何人物,不甘示弱,跟踪便追。
黑影利用树影怪石隐身,不时一晃即没,身法之迅捷,宛如电光石火,奇快绝伦,始终保持着十七八丈的距离,转折之间,隐现无常。逸云地势不熟,心怀戒惧,也就无法迫近,何况他还得携带着如带。
一阵追逐,把逸云逗得火起,他一面追一面破口大骂:“老杀才!有种就别光是跑,停下来咱们拼个死活。”
那时人仍时隐时没,并回骂道:“小子,你可是怕死?怕死就该早早远离无情岭,埋骨在这儿的人都是英雄好汉,你不见得就是懦夫吧?”
说话间,已到了山峰的北面,右面百丈绝崖之下,就是静静的死寂河。
绕出怪石密林,眼前一亮,远处,是一处四五坪大的一座黑色平坦怪石;左是百丈绝壁,右是临河的百丈绝崖,下面是黑色的死寂河,距离一近,河水略显绿色。
石坪中,站着一个黑袍怪人,身躯雄伟,高有八尺,比逸云还高了半尺以上,端的伟岸已极了。
这人一头银发束成一个道士髻,颔下银须拂胸,眉毛却未现白色,黑油油的飞入鬓边,方面大耳,虎目冷电闪烁,不怒而威。怪的是他脸上的皱纹极少,脸色略嫌苍白,仅嘴角与额际略有微纹,替他的脸上增加了坚毅的线条,嘴角那些微纹,更表现出他傲视尘寰不同凡俗的孤傲性格与性情。
他屹立如山,左手置在背后,右手三个指头儿弄着一根墨绿色的三尺长箫,不住旋转不停,一面用那冷电似的目。光,注视着掠近的逸云和如黛。
逸云在两丈外止步,也傲然注视着黑袍怪人,说:“阁下人才一表,年轻时定然是人间的骏龙。”
黑袍怪人将舞箫的手放至身后,用中气十足的嗓音说:“年轻人,你比老夫当年更俊逸三分呢,你今年几岁了?”
“在下虚度十八春,姓华名逸云。这位是在下的终身伴侣,小我二龄。请问前辈你高姓大名呢?”
怪人注视姑娘片刻,点点头道:“配得上你,可说天生佳侣,可惜你们活不久了。
老夫的姓名我也忘了,不说倒好过些,你不用问啦!小子,你是不是想前来找无情洞找金珠宝玩的?”
逸云傲然一笑道:“富贵功名似浮云,亿万珍珠岂能令在下动心?你太小视华某了。
在下有急事远赴洛河,误闻贵地而已。”
怪人嘿嘿笑道:“那么,可是追赶那无忧头陀来的?”
逸云道:“非也。虽然城头陀也是在下的对头,但还不至于费神追他。”
“不管你的话是真是假,入我无情岭,你已经将生命之路走完,合该你两人暴骨此地。”
“阁下未免太自信了,咱们各有一半的机会。”
“等会儿就会给你证明,且先让你饱尝困苦,日后再给你一次公平决斗之机。掣剑!”
怪人说完,箫在身前横置,冷冷一笑,若无其事地相等。
逸云泰然举步,掣下了伽蓝剑。褐影一闪,怪人突然神色一变,轻呼道:“咦!你是天心大师的弟子?”
“不!但天心大师坐化之前,对在下有授艺赠宝之思,我还无缘对他老人家执弟子礼。”
“哦!天心大师已经飞升了么?”怪人黯然地说。
“那是月前之事,在下亲侍在侧。”
“冲天心大师的金面,也许我不会取你的性命,但活罪仍然难免。小心了,我引你前往炼狱之所。”
“刷”一声,蒲向右划了一圈半弧,但见无数箫影形成一道墨绿色的光环,光环中,怪人傲然的笑容清晰入目。
“进招!少年人。”怪人沉声叫。
逸云心中一怔,心说这家伙要引我入炼狱,怎又要我进招?但他知道,怪人那沉静泰然有恃无恐的神态,定然具有神奇的绝学,不然绝不会对自己如此轻视。
在风雷暴起之际,升起一阵可洞穿金石的箫音,迎着灼热如焚与彻骨寒流的维奇劲道,向外一引。
逸云的刚劲一发,由于他已收回三成劲,竟被令人血肉凝结的箫音引得向右一冲,他的剑上柔劲也恰好迸发,正是向右猛吸曳引之力。两种力道一合,竟将他的身形向右猛带。
“下去!”怪人陡然大吼,左掌猛拍而出。
逸云身躯右冲,百忙中左手剑诀变掌,反掌向后急扔。
“砰”一声巨震,两人的撼力掌力接实,同时飞离原地,闪电似分开了。
逸云冲出三丈外,他自己的冲力加上对掌的反震力,所加的速度委实可观,同时他只觉气血一窒,无法运功止住去势,双脚向崖.边落去。
岂知崖旁青苔滑不留尘,脚一落地人便向崖下栽落。下面,是百丈高低的死寂河,他只觉那墨绿色的河面,向上奇急的疾升相迎,不像是向下落,而是河面向上急升。
死中求活,他可不愿葬身死寂河,吸.腹点头,人在半空反穿向后,手足齐挥向外猛拍,利用反座力冲向崖壁。
只一瞬间,他落下了四五十丈,接近了崖壁,恰好有一条石隙迎面出现。
“嗤”一声响,伽蓝剑被他的盖世神功凝于剑尖,竟然没入崖壁中两尺以上,同时他一掌向石隙拍去。在碎石飞散中,他的身躯向上反弹,落势倏减。手脚同落中,他全身贴在石隙之上,五指嵌入石隙内坚硬的青石里,尽指而没,仅略一颤动便行静止。逸云在这一瞬间,听到崖上姑娘发出一声凄厉的锐叫,只觉气血一沉,几乎晕厥。
他强捺心神,调息片刻,方将身躯挤入石缝中,拔出伽蓝剑相度所处形势。
上面自己落下之处,悬崖突出约有两丈余,闪闪发光的青苔,像在上面浸了一层油。
潮湿的水气令青苔生长的十分丰茂。
假使要想用壁虎功或游龙术,爬上这五十文向外突出的悬崖峭壁,还得经过滑溜溜的青苔地带,那简直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不可能之事。
要下去嘛,到还有个商量,那下面是欣欣向荣的嫩树,覆住了无数大小不一的山藤。
最下面是一片灰绿色的细沙滩,频临黑绿色的平静河水。沙滩不大,不过百十尺长,形成一个向内凹入的河湾,两侧都是绝地。
水色其实是透明的,可是太深了,看去成了深绿,即使是沙滩水际,也是十分峻陡,那些灰绿色的细沙,不知道为何不向河底沉?
令他触目惊心的是,水下两三尺的奇异景象,简直令人毛骨依然,惊心动魄。
整个河湾的水下,现出十来双奇形怪状的巨大眼睛,与狰狞可布的怪物脑袋,轮廓依稀可辨头角峥嵘,尖牙掀动,其色灰绿,只看到巨头而不见身躯。
这些水底怪物不知何名,在水中十分沉静,缓缓地上升,在水面下三尺左右便停止不动,以那双奇异的眼睛,凝视着崖上的逸云。大约停止片刻,便又缓缓下沉,终于消失不见,但不久又向上升起。
它们的移动,是那么沉静,水面丝毫不见水纹,更无声响发出。
整条河谷中,听不见一只鸟鸣,听不到一只虫叫,崖壁上的树藤也绝不摇曳,空气也似乎凝结了,耳中听不到任何声音,甚至自己的心跳亦难以自觉。
好静的绝域,死寂之河!
天空中,突然发现了两头具大的苍鹭,在河心静静地盘旋而下。距水面两三丈,突然一致翅疾掠而下。但见水纹略一波动,立即复归平静,可是那两头苍鹭呢?像两块石头入水,不见了。
“好厉害!这比流沙弱水还令人可怖的鬼地方。”逸云倒抽一口凉气,自言自语。
他正想落下树顶,攀藤降下沙滩,却又倒抽一口凉气,不敢向下降了。
从沙滩的内侧,极为缓慢的爬出十来只像巨大人熊的怪物,拖着二三千斤的庞大身躯,到了水际,便一一半躺在水边,用一双放大的毛掌抱着头,静静地睡去。
正在逸云正方那一头,刚把躯体躺平,水中突然伸出一只章鱼一般的黑绿色巨爪,搭在人熊的颈间,不住蠕动。大熊毫不惊慌,巨大的毛手捉住巨瓜,向下徐拖,压在身下倒头便睡。
第二只巨爪又在水中伸出,在人熊的胸际磨擦,压在下面的巨爪便能缓缓抽出,双爪同时没入水中。
一切是在极静中进行,和平而安静,可是上面的逸云,却感到汗毛直竖。乖乖!要被这些水陆怪物攫住,不死才是奇迹哩!
他不敢往下走,上面却又无法攀登,端的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搁在这儿啦。可是他心悬姑娘安危,怎能在这儿等待?
他想起在神魔谷寒水潭历险之事,心说:“除了以伏鳌剑开出道路以外,便无他途,我得上去!”
他正欲拔剑削石,突觉下面双足一紧,像上了两道铁箍,正待挣扎,颈上又是一紧,浑身力道全失。
石隙裂开一块巨石,一双毛毛的巨灵之掌,扣住他的双足和颈项,从石隙的缺口中将他拖入洞里去。
拖了一段路,他感到黑暗中逐渐下降,由鼻中嗅到的腥气中,他知道定然是被人熊般的怪物擒住了。
怪物行动慢腾腾,将他举在头顶往下走,不久眼前一亮,已经到了下面的沙滩。
沙滩上十余头人熊,全都在滩上围成一圈。擒住逸云那头怪物,径自走入圈中,将逸云劈面向对面那头人熊扔去,去势奇疾。
逸云真力全失,感到身子一阵飞舞,每一头人熊的巨爪,一扣一抛之下,劲力直透内腑,想运功抗拒根本没有机会,真是苦也。
在半个时辰的急剧抛掷下,逸云只觉天旋地转,肌肤骨骼皆欲脱体而飞,连吸气的力道也似乎消失了。
昏眩中,他的神智并末全失,以先天真气护住心脉,咬牙忍受那彻骨裂肤的痛楚。
终于,人熊们静止下来了,仍让擒他的那一头,将他连臂夹胸挟在肋下,丝毫动弹不得。
水边,伸出一二十条墨绿色的长爪,向人熊们探索,可是人熊们毫不理睬,将长爪一一拨开,摆着沉重的身躯,向滩岸蹒跚着走了。
逸云心中暗暗叫苦,却又无法运功挣脱钳般的毛臂,更不能拔出伏鳌剑,毙了这些畜牲。
滩岸与崖壁间,有两个黑黝黝的大洞,一个就是向上升起,由石缝隙走下的古洞,另一个在右侧崖上三丈余高之处,洞口甚狭小。
这时,由右侧崖壁水际,有一串人熊的巨首浮在水面,缓缓地向沙滩上漂来,不下三五十头之多。
水中的人熊渐近岸边,逸云心中大急,心说:“再被这一群新来的畜生整治一番,岂不筋骨全散?我得赶快找地方躲。”
他装作昏迷,其实在暗中行功调息,一线目光相度两洞:的形势。由石缝下来的那个石洞是死路,逃不掉,惟一寄望之处,便是那右侧小洞,只消能纵入洞中,这些庞大物进不去,至少不怕被捉。
他好不容易运气一周天,功力已复,水中的人熊也近了岸边,正欲登岸。
他突然抬起上身,一掌向刚又滚到的人熊倾全力拍去。“噗”一声轻响,人熊肩胛挨了一记重击。
人熊身躯略动,猛地坐起伸手便抓。
逸云吃了一惊,他那一掌已用了全力,大石头也会碎裂如粉,力道千钧。可是人熊仅略一晃动,落掌处如击助甲,而且那厚长的棕黑色钢毛,不但可卸去掌力,而且有无法击实的感觉,手掌反而有点麻痒痒的,后劲难发。
他骇然之下,双足一蹬,端在人熊胯骨上,人似闪电借力向小洞口射去。人熊的巨手,半分之差几乎抓到了逸云的双足,可见这畜生确是敏捷,并不笨重呢!
逸云射入小洞中,一众人熊向小洞拥来,可是洞口容不下它们庞大的身躯,伸手也不容易抓到。
逸云入到洞中,却又暗暗叫苦。这是一个锥形石洞,深仅五六丈,站在洞的中段,刚好一人高,宽亦不过六尺。严格的说,只能算一条石缝,不是洞。
突然眼前一黑,洞门已被人熊推来一块数千斤大石,将洞门堵住了,出去不了啦!
出不去,怎办?他试了几次,洞口有一处凸槽,大石嵌入槽中,要推开委实不易。
而且洞口那些人熊并不想离开,即使可破石而出,是否能将那些畜生治倒大成问题。
他只好等待。好在囊中带有干粮,还可支持一些时日。起初,他定不下心,意念全飞向生死未卜的如黛身上去了,烦得几欲发狂。但时间一久,他渐渐安定下来,思虑冷静下来,他便开始将自己所参悟的奇异内功,和那奇异的九招剑法加以融会贯通。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候,他己沉迷在自己所创的奇学之中,由琐碎中理出了头绪,由生疏臻于纯熟,由纯熟达于化境,终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获得无上心法参修大乘。
他将神奇的内功取名为“乾罡坤真力”。
九招剑法,也取名为“幻形十八剑”。
在这段时光里,在感觉上他不知时光飞逝,事实上已经过了两天一夜了。干粮已经吃光,最后也忍不住饥饿,将那颗龙犀丹黄吞下了。
丹黄一下肚,他感到腹痛如裂,气血浮动像要脱体而飞,一股奇异的电流通过全身百脉,骨肉的每一颗细胞,像要立时一爆而散。
他大吃一惊,倒在地上一阵翻滚,浑身大汗如雨,体内的痛楚委实难以忍受。他一面咬着牙乱滚,也只有翻滚才会好过些,一面不顾一切强聚丹田真气,抗拒那非人能忍受的痛苦。
终了,他昏厥在壁角里。
且说崖上的事故,怪人把如黛怎样了?
逸云失足落崖之际,怪人也被浑雄的奇劲,震得连退三文,脸上变了铁灰色。
如黛发出一声凄历长号,扑向崖边。
“回来,你的功力不行,跌下去准死。”怪人沉声大喝。
如黛向下一看,百丈高崖下不见崖根,墨绿色的河水像一面镜子,人跌下去那还会有命?
她麻木的看了半晌,面色死灰,额肉不住抽搐,锥心之痛,令她欲哭无泪。她木然地转身,银牙咬紧,缓缓掣下龙犀剑,喃喃自语道:“哥,我先为你报仇,然后,我再从这儿跳下去伴你。”
“吱吱”两声尖叫,吸血神蝠向怪人飞扑下去。
怪人碧玉箫拂,八音齐鸣,吸血神蝠吱吱尖叫,向上一升,绕飞一匝,重又扑下。
可是怪人身躯像有一道无形墙挡着,神奇的箫声更有裂石穿云之威,两头吸血神蝠根本不能接近至八尺之内,只能在四周飞腾扑击,做那徒劳无功的进袭。
如黛厉叱一声,身剑合一飞刺怪人胸膛。
怪人本想一箫将剑崩开,可是一看细小的剑身光华迥异,心中一凛,向左横飘五尺,避剑锋点剑脊,轻轻一推。
剑萧相触,剑化龙吟,碧渔箫本是人间至宝,可是却被龙犀剑震得几乎碎裂,剑锋疾转,随着玉箫后退之势,闪电似的削去。
怪人骇然,知道这剑非同小可,何况他也被逸云震得血翻腾,无意再往下斗啦!
他趁机暴退,只一闪便到了峰壁下怪石古林之前。
姑娘急昏了头,岂肯让他脱身?玉手一扬,龙犀剑破空飞去,去势如电,射向怪人后心。
两头神罡蝠贴地而飞,一掠即行迫近。
怪人在入林的瞬间,似在背后有眼睛,剑临后心,他向右一闪,剑撩臂而过,他伸手便抓剑柄。
一双吸血神蝠一闪即至,一扑怪人右肩,一冲向怪人小腿肚,快极!
怪人伸手抓剑,右手箫向背心反挥,劲烈的音波,将扑向右肩胛的吸血神蝠迫得向上空冲天而起。
手刚沾剑柄,怪人突然怪叫一声,放掉剑伸掌向左足后方拍去,内劲勃发。
可是他晚了半步,吸血神蝠翼爪一扫之下,小腿肚裂开三道细小的爪痕,奇毒侵肌,神蝠也向后飞走了。
“哎!”怪人咬牙叫,向右一闪,便冲入林中一座怪石之后,身影顿消。
龙犀剑连贯五株合抱巨木,在第六株巨木中停住了。
姑娘两眼发直,持另一把宝剑紫电,盯住怪人身影狂追,两头神蝠亦同时扑到。
她刚转过怪石的另一边,突感脚下一沉,她灵智本就不清,一声惊叫扔剑栽倒,跌下一个一二十丈深的大深坑里去了。
“噗”一声闷响,她跌在枯藤落叶极厚的坑底,震得枯叶纷飞,人也弹得连翻两次身,立时人事不省。
两头吸血神蝠在她身旁悲鸣,不肯离去。
而在半里外一座石洞中,怪人正在以解毒圣药驱毒,并慢慢将快要散去的先天真气凝聚。他面色灰白,双目无神,但并末死去,而在慢慢复原。
两天两夜过去了,无情岭空山寂寂,死寂河宁静如死,只不时可以闻到吸血神蝠急躁的尖叫声。
在洛河旁小径上,有三群凶神恶煞,正昼伏夜行,向熊耳山深处的扫云山庄急赶。
关洛道上车马辚辚,金陵大侠和夺魄金环师兄弟俩,正护送着两乘马车,经过邙山之下。
他们的前后十余里,也有许多武林人物顺官道向西赶。
暴风雨行将君临大地,武林浩劫至矣!
沉静的黑夜幕帷缓缓捡起,第一线曙光自东方天际光临人间,这是第三天的清晨,漫漫长夜过去了。
第一个出现在坪中的人,就是持着那碧玉箫的怪人,他已恢复了健康,只是精神略显萎顿。
他一近坪中,两头吸血神蝠使悄然扑到。
“畜孽!该死!”怪人一声断喝,手一挥八音俱起,神奇的音波向神蝠激射。
神蝠似乎知道厉害,幽灵似的一闪,来去如电,紧缠不舍。
怪人冷哼一声,将箫凑到唇边。蓦地里,颤抖低徊的箫音徐扬,在吸血神蝠一左一右俯冲而下的刹那间,箫音一转,萧杀的凛凛秋声中,夹杂着千军万马的呼号奔腾,令人闻知心悸神虚,手足发软,而且气血下沉。
神蛹急剧的厉叫数声,摇摇摆摆贴地飞窜;像喝醉了酒似的,远出一二十丈外方恢复精力。这一记重击,神蛹终于不敢欺近了,只在四面八方飞翔,不时地尖叫。
怪人住口不吹,自语道:“这两头吸血神蝠果然名不虚传,连追魂神音也无法制它,前日如果我不及时运气迫毒,几乎丧命在它的爪下。这两个小辈果然福缘深厚,竟然收服了这种神物为助。”
他直趋坑边,找来一根山藤,垂下坑中。
两头吸血神蝠急了,突然以肉眼难辨的奇速,一左一右拼命下扑,凶猛万分。
怪人碧玉箫猛挥,左手大袖急扔,无俦罡风势似奔雷,袭向两头神蝠,并厉声喝道:
“畜生退下!让我救你们的主人上来。”
罡风狂卷处,神蝠来势一缓,语声一落,它俩方向旁闪开,仍在左近飞翔厉叫,随时准备下击。
怪人轻飘飘的跃下坑中,片刻即一手挟着姑娘,一手攀藤以双足相助,携升而上。
他将仍昏迷不醒的姑娘平放在地,一按她的脉息,便探囊取出一颗丹丸纳入她口中,在丈外盘膝而坐,静待她醒来。
如黛昏迷了两天两夜,经丹丸的药力一催,暖流导行于奇经百脉,精神一振,便悠悠转醒。
她在朝曦中坐起,看清了身旁丈外的怪人,便一蹦而起,一摸背上,发现两把剑都没啦。
她一挫银牙,飞扑而上,运起护身的朝元真气,以奔雷八掌出招,一扑近便攻出一招“电闪雷鸣”。
怪人“嗤”了一声旋了半圈,仍然盘坐着,在眨眼间反而闪到姑娘身后,好快!
“且住,你是龙吟尊者的什么人?这是他的奔雷八掌。”怪人诧异地急问。
姑娘转回身,凤目中射出怨毒的火花,冷冷地说道:“一切都不必提了,除了你死,就是我亡。”声刚落,人已掠到,双掌攻出一招“雷震泰岳”,招出一半,人突前仆,钢钻小蛮靴贴地扫出。
怪人身躯在间不容发中掠过姑娘头顶,碧玉箫顺手一带,轻轻地扫过姑娘肩用井,她便被制住了,坐倒在地。
“咦!你练有朝元真气,扫云山庄用庄主与你如何称呼?”怪人又是一怔,惑然地问。
姑娘晕倒两昼夜,功力并末全复,加以存心拼死,所以被怪人两招之下制住肩井穴。
她手足不能动弹,说话却无妨碍,切齿道:“你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杀了我。”
“哼!你非回答我的话不可。”
“你枉费心机了。”
“我就不信邪。”怪人站了起来。
“哈哈!我已用朝元真气塞死任督二脉,只消一运劲,心脉立断,你岂奈我何?”
姑娘狂笑起来。
怪人心中一震,缓缓坐下了,语气缓和了许多,问道:“你为何想到自绝一途?”
“我无力替我的云哥报仇,功力相去太远,今生已是断念,能死在这儿,已无遗憾。
你记住了,我死之后,必须将我的尸身投落死寂河,不然九泉之下,我绝不放过你。”
姑娘冷然地一字一吐地说。
怪人脸上神色瞬息万变,显然心潮正在狂涌,问道:“那小伙子是你的夫婿么?”
“是的,我以他为荣。”姑娘凛然地说。
“你认为值得为他殉情么?”怪人漠然地问。
“你这老匹夫居住在无情岭,和你说等于对牛弹琴。”
“这么说来,你甘为情死了。”
“你还知道情字?你的心肝已被无情岭所麻木了,你的血肉已被死寂河浸腐,怎会想到这情之一字?”姑娘挖苦他。
“胡说八道!”怪人火啦。
“绝非胡说八道。无情岭,死寂河,都是你取的荒谬名字,将这两地列入你的禁园,擅闯者死。这就是你心中有见不得人的隐衷,以此自欺欺人,其实你自己已经将自己锢于禁园之中,自虐自残,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终有一天你会在梦中醒来,会跳下死寂河,也许在你跳下去之前会想到我这些话的。”
“胡说!”怪人一蹦而起,变色地叫。
姑娘淡谈一笑,粉面上泛起安详的笑容,胸前徐徐升起,缓缓闭上星眸。
怪人大惊,她在运功震断心脉了,便沉声喝道:“且慢!听我一言。”
姑娘星眸微启。呼吸已经停止,只消真气一进,她就可以平静地去了。
怪人神色紧张,却冷冰冰地说道:“我解开你的穴道,让你亲自跳下死寂河,岂不更好?”
姑娘呼出一口气,星眸放光,说道:“真的?”
“当然不假,老夫岂是骗你的?”
“不许近我。你的功力奇高,可用指风解穴。”
怪人点头应允,小心地绕到姑娘身测,一掌虚空按出,肩井穴立被震开。
姑娘任督二脉已被真气闭死,但下肢仍可行动自如,她跟舱站起,说道:“谢谢你。”
她面上挂着平静的微笑,向绝崖处一步步地走去。朝阳初升,金色的朝晖,从她的右侧照耀,在她略带苍白的粉脸上,投下圣洁的光辉。
怪人国字的脸膛上,每一条肌肉都在抽搐颤抖,双目睁圆,大汗晶莹。他的一双手,颤抖得特别厉害。
他从姑娘平静的面容上,似乎看到五十年前的前情往事,如烟似雾在他的眼前晃动显现。从他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激动得快疯了。
姑娘先前的话,在他耳中像巨雷一般响起:“其实你自己已经将自己锢于禁园之中,自虐自残,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终有一天你会在梦中惊醒,会跳下死寂河,了结痛苦的一生……”
逝去的岁月,与亟待忘却的如烟往事,在他眼前一一浮现,愈来愈清晰。
如黛已经距绝崖还有丈余了。
他的呼吸由于紧张过度,像是已经停止了。姑娘艰难的举步,每一步便向死亡接近了一步,每一步都像沉重的铁锤,敲打着他的心头。
还有六尺了。姑娘凤目放光,脸上泛起了甜笑,她仿佛看到了异象,逸云正站在碧水之上,足下涌起了万朵的金莲和彩云,冉冉上升,他正用令她心醉的微笑,向她伸出了双手,耳畔也仿佛听到他的呼唤:“黛!你在那里么?”
她向虚空中的他伸出双手,甜甜一笑,轻唤道:“云,我来了,还不太迟!”
她向前一扑,耳听连声呼喝,便已失去知觉。
怪人在她双手一伸,向前一扑的瞬间,急叫道:“不!香君。”他向前飞扑,大袖一抄向后一带,雄奇的吸力将她的身躯吸得向左转了半圈,斜退而倒。
也就在这刹那间,崖头现出了逸云的绿色身影,奇急地一手挽起姑娘抱入怀中,右手伏鳌剑一震,将神奇的吸力震散,向右急射,只一闪便到了坪中。
怪人骇然一惊,神智倏清,却又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懊丧的看了两人一眼,抬头吸口气,向西踏着沉重的脚步,半闭着眼走了。
“站住!”逸云沉声喝。
逸云不是昏死在洞中么?怎又由绝崖上出现了?
他足足昏迷了一夜,天将破晓方悠然醒来,感到痛苦全失,灵台特别清明,浑身真气生生不息,生机勃勃。不用猜,他知道自己功力又进一层,已臻玄门羽士所说的返朴归真之境了。
他倏然站起,功贯指梢,缓缓向石壁中插去。五指齐掌而没,毫无阻滞,一扣一拉之下,一块岩石落入掌中,一合一张,石粉簌簌散落。
他大喜过望,略一整装,暗说:“且先斗斗那些奇怪的水陆两栖人熊,看能否将它们驱走?看这些笨物对我并无恶意,姑念它们有成全我创悟绝学之功,免它们一死亦无不可。”
他走到洞口,先运劲试试重量。岂知手一推之间,数千斤的巨石竟然晃动起来了。
他惊奇的发现,自己已经突生无穷神力,龙犀丹黄,在他身上产生了奇迹。
他狂喜之下,猛地双手一推塞在洞口的巨石。巨石突向外一滚,脱离了凹槽,滑下了沙滩,远滚丈外去了。
他纵出洞门,恰好撞上刚由水上登滩的十余只人熊,张牙爪舞向他徐徐迫近,来势汹汹。
逸云心中确有一丝惧念,面对这些高大狞恶的怪物,要说心中没有寒意是欺人之谈。
他一面准备伏鳌剑,一面留意退路。
他准备停当,突起发难,向欺得最近的一头人熊冲去。那头人熊一咧大口,伸出巨掌兜胸便抓。
逸云向左略闪,闪电似地扣住人熊的右小臂,像五条钢钩,几乎透肌而入。左手同时随腿抢进,扣住人熊大腿,喝声“起”!
怪!他虽大喝,但声浪却不大,连自己也仅能听到些少音波。怪不得吸血神幅不敢飞下,死寂河确是名符其实,何以有此现象,令人难解。
数千斤的大人熊,竟然被他高举过顶,直向另两头人熊砸去,三头人熊滚成一团。
逸云试出自己的神力,雄心万丈,胆气一壮,先前那一丝惧念全消。他急抢而出,掌拍足挑将十余头笨物,全并滚到河中去了。他自语道:“呸!吓了我一大跳,中看不中吃,世间事都可作如是观,这些凶恶狰狞的笨物,竟然不禁一击。”
他有恃无恐,由大洞中奔上了绝崖的石隙外,竟用神奇的指力抓入支崖屋,一步步向悬崖顶上爬去。
快到崖顶,已可听到微弱的音波,他分明听到崖上有人,便信口叫:“黛!你在哪里?”
“云,我来了!还不太迟。”这分明是姑娘的声音嘛!
他大喜欲狂,猛扣两把上了崖口。也在这一瞬间,他听到怪人的急叫:“不!香君。”
同时神奇的吸力卷到,将扑下的姑娘兜转。
他一跃上崖,终于救了姑娘。
怪人被逸云的喝声惊住,只得停下来,缓缓转身,用那无法形容千变万化的目光注视着逸云。
逸云将一粒雪参寒魄回生丹纳入姑娘口中,向怪人说道:“是你制住她的任督二脉么?”
怪人摇摇头,苦笑道:“少年人,你值得令人羡慕。她认为你死在河中了,怕我对她施暴,自己用朝元真气闭死二脉,还想将心脉震断呢!少年人,她用倩之专爱你之深,可泣天地而动鬼神,你得好好待她。获得一个挚爱你的伴侣,比获得世间的至高名位好得太多太多了!少年人,我为你祝福。”说完,缓缓转身。
这时,如黛已悠悠转醒了,当她发觉逸云活生生出现在眼前,而且自己已半躺在他怀中时;她发狂似的抱住他,喜极而泣道:“啊!哥,真是你,真的是你!我……我不是做梦。”
逸云挽紧她,感情的轻唤:“黛,我们不是在一起么?苦了你了,黛。”
姑娘伸手轻抚他的双颊,似在证实此非梦中,对身外事毫无感觉,可是身后一声深长叹息,把她惊醒了。
她讶然转首,眼中泛起迷惘的神色。
怪人高大的背影,迎着朝辉却显得那么孤寂苍凉,踏着费力的沉重步履,正缓缓向西北方向走去。
“老前辈,晚辈有事请教。”逸云朗声说。
怪人略一迟疑,最后仍停下了,但并未转身,徐徐道:
“少年人,老夫乃是穷山恶水之人,你有事问我,不啻问道于盲。”
“晚辈并非请教世俗琐事,且与前辈大有关联。”
“与老夫有关?是前日迫你落下死寂河之事么?我知道你身怀绝学,定可利用崖下藤条落在沙滩之上,绝不会跌下死寂河。那些熊并不噬人,只是喜将人作为嬉戏玩具,我本意是让你大吃苦头,冲天心大师的金面,我不会伤你。假使你心有不快,老夫悉从尊便。”
“晚辈并不是因为此事……”
“说罢!”怪人站在那儿像一尊化石,丝毫不动。
“晚辈提一个前辈高人,也许前辈知道。”
“谁?五十年内的事,最好别问。”
“玉笛追魂符老前辈。”
怪人上身向前一晃,抬头向天,从背影看去看不出他的面上表情,手中墨绿色的玉箫突收入袖中。良久,他用像来自遥远天边的声音说:“玉笛追魂符敏,已经死了六十年。”
“不!潜修深山五十年。”逸云的声音十分宏亮。
“信不信由你。”怪人的声音转冷。
“事实俱在,不容置疑。请问前辈手中的玉笛……”
“这是箫,你错了。”怪人急急接口。
“世间有两个人,知道符老前辈有一箫一笛,笛用来对付一流高手,箫则用以保命护身。这两个人,前辈可要晚辈说出么?”
怪人徐徐转身,用古怪的目光凝着他,沉声问;“你是两个人其中之一么?”
“晚辈却是例外之一。一个是符老前辈的先师,另一人是……”
“住口!”怪人粗暴地大吼。
逸云哼了一声说:“我要说。你手中所持的确是碧玉箫。你将这儿取名无情岭,那奇异的死湖叫成死寂河,岭表示你的感情,河暗示你的内心,自欺欺人,自虐自暴。你错了,简直误人误己,你在这儿杀人暴骨,韩香君却在为祸江湖。”
“住口!住口!住口!”怪人狂怒地大叫。
“我非说不可。”逸云的语气异常坚决,将姑娘挽至身后,续往下说:“你俩人因一时猜疑不知宽容、互谅、互信,终至反目各走极端,五十年来的痛苦暗创常在心头,当真是自食其果,何苦来哉!”
怪人脸色泛青,死盯着逸云,突然伸手一抹脸面,一言不发报头便走。
“你得听我说完,再走不迟,即使你要跳死寂河,也没人阻你。韩前辈已重出江湖,将于八月十五日在太白山争夺武林盟主之位,如果她得逞,事实上她确有把握,武林中将大祸立至,不可收拾。她对你爱深恨亦深,也惟有你可以挽回此劫,晚辈是受韩前辈的二妹高唐神女武娟娟所托,要我代向前辈致意。言尽于此,听与不听悉从尊便,下半生合籍双修之福,以及武林巨祸之消弭,全在你一念之间。”
逸云慷慨而言,语气坚强而铿锵可裂金石。说完,握住姑娘纤手,说:“黛,我们该走了。”
“她目前何在?”怪人并未回头,轻声问。
“大前日在伏牛山庄,目下却不知去向。”
“谢谢你!”怪人说完,如飞掠走了。
“哥,快找我的剑。”姑娘说。
由于在无情岭耽误了三天,几乎误了两人的大事。
而由汝州赶往扫云山庄的桃花仙子一行众女,一到出产名酒的宝丰,竟然与四明山武当旁支的门人,真正获得张三丰真传的张真人松溪,以及普陀风雷僧的俗家两弟子遭遇,双方一言不合苦斗两日,所以也未赶上。也幸而她们没赶上,不然更不可收拾。
逸云和如黛一阵子好赶,向北再向北,饥餐兽肉,渴饮山泉。第二天入暮时分,他们总算出了山区,他们不知道这些山区是什么地方,反正山连天无穷无尽,伏牛以北是外方山,出外方便到洛河南岸。他们到了河边找庄上的人一问,发现已经到了永宁以西二十里,距熊耳远着哩。
这天是七月二十一,子夜一过,便是二十二日,也就是群贼预定袭击扫云山庄的一夜。
两人找.渡口过河,走上了永宁今洛宁,那时属河南府管辖至卢氏县的官道。
暮色苍茫,官道中已罕见人迹。两人饥肠辘辘,先找到一座路旁村舍,请村舍主人准备晚餐。
逸云的意思,要连夜赶往扫云山庄。姑娘却有点迟疑,要回到家中,她可没有机会和小冤家亲近了,所以她并不急于赶路。
天色尽黑之时,两人已经饱餐一顿,洗漱完毕,正在大厅中商量走与不走的问题。
村庄在官道之右,这一家是庄左第一家农舍,大厅面向官道之东,道上的景物一一入目。
突然狗吠之声大起,里外一群黑影正以绝顶轻功沿官道向西及赶,到了村庄突然刹住身形,有一个人大踏步向村庄奔到。
真巧,正是走向逸云住的这一家。
大厅幽暗,一灯如豆,村民日出而作日没而息,天一黑便各自歇息,没有余暇情话家常,平时大厅中极少客人。主人是一对中年的朴实庄稼人,男主人正和逸云聊天。
逸云早已看到那群黑影,便向姑娘说:“道,请到内间一避,我来应付这些江湖好汉们。”
如黛刚闪入内间,一个紫黑色脸膛,大环眼凶光暴射的劲装大汉,已经跨入厅中。
农舍主人吃了一惊,变色站起。逸云背灯而坐,不言不动,大汉跨入厅中,用破锣似的嗓门说:“喂!主人是谁?”
“爷台有事么?小民……”主人惊骇地答。
“这儿到卢氏还有多远?”大汉急着问。
“远着哩,约有两百里左右。”
“有小道抄近路么?”
“没有,官道是最近的一条路。”
“到熊耳山可有近路?”
“到了头峰集,不必沿官道走,随洛河上源向西南走,可以近二十余里。”
“头峰集在何处?”
“那是距此一百三十里,一座最大的村镇,一看便知。”
“你的话可真?”大汉厉声问。
“小人句句是真。”主人惊惶地答,情不自禁往后退。
大汉不再问,却说:“你象对熊耳山甚为熟悉,劳驾,替我们带路。”
主人大惊,张口结舌地说:“往返一次最少得三天,小人……家中无人……”
“呸!今晚必须赶到,用不着你的两条腿,走!”大汉叱喝着向前,伸手便抓。
“且慢!我替阁下带路。”逸云突然站起说。
大汉一怔,听逸云的称呼不俗,不象村民呢!逸云一站起,他可看清啦。灯光下,逸云身材雄伟,一身绿色劲装,腰带上有小剑,腰肋下是长剑,确不是村民哩。他说:
“咦!你是武林朋友,高姓大名?”
“在下是江湖小混混,名不见经传,不说也罢。”逸云说。
“你是到熊耳山么?”大汉问。
“正是。”
“有何贵干?”
“应朋友之约。”
“那敢情好,阁下可是应太叔盟主之召,在子夜后大举进袭扫云山庄的朋友么?
逸云心中暗叫不好,但神色末变,说:“正是应盟主之召,要在子夜前赶到。”
“事不宜迟,咱们一同上道。在下王超群,淮阴三奇的手下,目下三位爷都在庄外。
时辰不多,我们快走。”
“两百里不过一更次,不必太急。王兄请在外稍候,小弟即将伴当唤出一同-上路。”
“快些儿,我去禀知三位爷。”大汉出厅而去。
姑娘提着包裹抢出,逸云摇手止住她说话,接过包裹传音入密之术说:“在路上宰他们,事已急矣,走!”
两人重谢了主人,急急奔上官道,不等十余名大汉开口,逸云急说:“路上不好走,咱们得赶一步,走啊!”两人径自展开轻功,用两成劲急走。
淮阴三奇见他俩轻功蹩脚,一面跟上一面问,一人说:“你们是谁?安窑何处?”
逸云一面走,一面答:“垛儿落鞍山,四海任道游。”他说落脚在鞍山,是不受约束的黑道小贼。
“留万。”大汉不客气地问。”
这时已离开村庄二四里。
“道上同源,忌讳太多。”逸云说。
“你小看我淮阴三奇?”大汉火了。
“不敢,阁下真要盘道?”
“理所当然,天下鞍山多如牛毛,讹知你是那一座鞍山,那一条路的朋友?”
“告诉你亦无不可。熊耳山双峰竞秀,远远看去也象是鞍山,在下的住处就在那儿。
扫云山庄少庄主玉麒麟,乃是我华逸云的泰山丈人。”
淮阴三奇心中一震,伸手去拔兵刃,十余大汉叱喝一声,正欲散开动手。
逸云猛地回身,哈哈下笑道:“好朋友,没有你们的机会了。”
但见褐影疾飞,紫虹暴涨,小夫妻俩同时返扑,剑过人影倏仆。
两头猛狮扑入了羊群,那情景不问可知,双剑急如狂风暴雨,只消片刻便宰了十余名大汉:尸体一一掉下了洛河,干净利落,全不费功夫。
“快走,哥。”姑娘说。
两人收剑携手,向西一闪即没。
熊耳山,天下共有三座之多,以卢氏那一座最为有名,卢氏,这一座据说是大禹大导洛水时登临之处。这座山双峦竞举,气象雄峻,与西北面卢敖得道的石城山遥遥相望,洛河就在下面奔流。
扫云山庄位于熊耳山东南二十余里,群山环抱,只有一条隐秘的小径出入,平常人迹罕至。忘我山入周群一家大小及亲族百十人,把这儿经营得成了世外桃源,与世无争,除了至亲好友,皆不知扫云山庄到底位于何处,人言人殊,莫衷一是,这儿也确是太隐秘了。
但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这隐秘的洞天福地,终于让太叔权苦心弧诣找到了。
贼人要在二十二日清晨发动袭庄的消息,已被玉麒麟夫妇探到了,他俩已先期回庄准备,应付绿林恶寇大举进攻。
廿日这天,忘我山人偕老大闲云居士连袂归来,武林三杰缺少了老二四海狂客,论实力确是人手太少。但扫云山庄的男女,任谁也可派用场。忘我山人的老妻李氏无双,早年行侠的绰号叫辣手隐娘。听名号,就可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物,手中剑比乃夫更胜三分,心狠手辣出手不留余地,若大年纪火气还大,最受不了挑拨。
当玉麒麟夫妇将消息带回时,老太婆火可大啦!她钟爱万分的小孙女失踪,正在急呢!一听绿林群寇前来袭击山庄,她的狠劲可表现出来了。
进入扫云山庄只有一条秘径,座落山麓浓荫之处的山庄,这几天寂静如死;极少看到人影,小径已经不易找到,大概早将要道作了相当奇妙的安排。
山庄占地约有百丈方圆,共分九堡,按明堂九宫的布置,整齐的排列在各地,每一堡的房屋皆以大青石砌基,各有九座大小不等的楼房,可以互相呼应。每一堡中间的空隙约有十丈,中间是通路和草木奇花的小园,朴实无华,但并不呆板,可见主人定是一个脚踏实地,规规矩矩而倒还开朗的人物。
这些通路和园林花木间,有许多奇奥的小玩意,如果有人进入,不知其中巧妙的生克变化,准有麻烦。
每一座小堡外侧,风火夹墙内的玩意也不少。九堡中如果外面有警,堡门一闭,便引动视关发生警号,即利用地道出入,在外面,看不到半个人影。
九堡中间那一栋是明堂,正中是一座三层大楼,最高处四周都有了望台,上置明灯旗号,掌理八方警讯和发布号令,瞥卫森严,无懈可击。
在九堡外环,有一道木栅,再外层,是一排酸枣树,枝密刺利,可以防止人畜进入。
这天是二十一,午后庄中便进入紧张状态。堡门大开,二三十条黑色猎犬分散在各地。在离庄两里的外围,共有四泼人在暗中埋伏,待敌上钩,严阵以待。
这四批埋伏的人,紧守住可能由此进入庄中的通路,每一组都有四头猎犬作伴,没有人可以进犯至半里内而不被发现。
正北一面,玉麒麟带领着八名弟子,在一处矮林边沿设仇,凝神戒备三更正,下弦月刚由东方山头上露出残破的脸面,夜风凛凛,繁星满天。快进入凉秋了,已有点儿凉飕飕的,远处传出三五声夜猫子的悲啼,令人突发孤零寂寞之感。
担任守望的两名弟子,正相背倚在一株树上,凝神向四方静静的侧耳倾听,不言不动借树隐身相候敌踪。
突然,脚下的五头猎犬双耳一竖,候然站起,有两头走到两人脚下,用鼻尖一触两人小腿侧,夜行人来了。两人蹲下身躯,用手按在猎犬的肩上,顺鼻尖方向凝神搜视。
猎犬的嗅觉与听觉十分锐敏,逆风仍可发现六十丈以外的人,能逃出猎犬耳目的人,极为稀有。
渐渐地,猎犬的尾左右晃动了,脊上的刚毛,也慢慢地耸起了。这是说有人已进入六十丈内了,绝不是假的,也不是禽兽蛇虫。
一名子弟悄悄离开原地,在后面一株大树下,唤醒了同伴,向少庄主玉麒麟附耳禀道:“猎犬已经发现敌踪,相距约半里,位于东北角。”
玉麒麟手一挥,低声说:“各就埋伏之处,听招呼动手。”
矮林之前是一段草地,深可及腰,人行走其中,极易发现,因野草惭枯,人行走其中定然会发响声。
一头猎犬伏在玉麒麟脚下,他的手按在犬的肩颈间。稍时,猎犬的肩颈间刚毛竖起了,上身微俯,上唇微掀。这表示来人已接近至三十丈内,危机迫近了。
等到猎犬作势奔出时,仍末发现有人。玉麒麟暗说:
“这些人的功力不等闲,迫近至十余丈仍未被我发现,看来其中在定然无一庸手。”
在朦胧月色下,草丛中终于出了黑影,正以轻灵无比的身法,借草掩身蛇行鹭伏悄然而至。共有五条黑影,逐渐欺近。
玉麒麟从袖底模出一枝蛇焰箭,准备拉火。
五头猎犬咧着牙,作势扑出。
八名弟子举起手中的诸葛连弩,向黑影瞄准。
黑影接近甚快,八丈、六丈、五丈……。
“嗤”一声,蛇焰箭拉火绳擦燃了火药。
在蛇焰箭冲天婉蜒而起的瞬间,诸葛连弩匣簧崩鸣,八九七十二枝劲矢去如暴雨,寒星四射。
五头猎犬悄悄地扑出,凶猛万分。
“哎……”两声惨号,五条黑影被突如其来的劲矢,射倒了两名,另三名向地下一伏,猎犬又到。
狗咬,人闪,剑闪寒芒,劲风怒发,玉麒麟和两名弟子抢出,截住了三人。
后面衣袂飘风之声大起,咔咔咔纵出二十名玄衣人影,剑影刀光映月,反将玉麒麟围住了。
接着,四面同时飞起一枝枝蛇焰箭。扫云山庄中间明堂高楼,了望台升起了红绿紫白四盏气死风灯。二楼四角四座碉楼中,每座碉楼出现了四盏聚光孔明灯,将整座山庄照射得如同白昼。庄中外敌并未侵入,灯光缓缓移动,并末聚在一块儿。
除了灯光移动外,庄中寂静如死,看不到人影,听不到任何声音。
玉麒麟掠到最近一人的身旁,剑出如电。那人大喝一声,手中沉重的霸王鞭,挟着凛凛罡风一招“霸王卸甲”向外猛砸。
剑一吞一吐,捷逾电闪,贯穿那人的外肩骨,接着是一声厉号,大汉身躯竟然飞扔丈外。原来他的右小腿已被猎犬咬住,一扔之下,竟被扔倒。
玉麒麟大喝一声道:“给我按计行事。”
喝声中,他截住另一名高手。那两名弟子急退入林,接着射出一排劲矢,将后到的二十名玄衣人射倒四名,然后发出一声暗号,带着猎犬隐入林中不见。
后到的二十人倒了四人,其余的人则怒火千丈,叱喝连声中,有五人追入林中去了。
玉麒麟把第二个人刺倒,突感到身后罡风掩近。他一声虎吼,返身振出一圈银芒。
“呛啷”一声金铁清鸣,剑气并射,龙吟似的剑啸久久不绝,两人全退了三步。
玉麒麟心中一凛,看清身后人是一个白发的黑衣人,相貌狰狞,手中剑发出嗡嗡劲啸。
“什么人?通名!老夫潜山鹰爪无敌邓奇,你因何在此拦截老夫的人?”黑衣人声色俱厉地问。
玉麒麟哈哈一笑,笑完说道:“原来是邓老当家,失敬失敬,你们的盟主可在这一路?我周志平在这儿恭候多时了。”
鹰爪无敌桀桀地笑,用剑一指,说道:“盟主恐怕早已入庄,你在这儿做梦。久闻玉麒麟功臻化境,单人独剑曾冲破少林的罗汉阵,老夫久仰大名,只恨无缘识荆。今晚一见,正应了一句俗话闻名不如一见,见了却又认为阁下不过是浪得虚名之徒而已,好教老夫失望。”
“你不会失望的,哈哈,接着!”周志平在长笑声中欺近,飞龙剑法的绝招“天龙行雨”倏然出手,人凌空下扑,洒落万道金蛇,破空矢矫如怒龙下搏,剑气刺耳,震人心弦。
鹰爪无敌不但指上功夫骇人,掌中剑也不简单,一看周志平来势奇猛,他不愿拼命,身形向左斜飘,也是险招,不是伤人就是自己溅血,功力如果相当,双方又不临危变招,同归于尽的机会十有八九。但鹰爪无敌实际上是以进为退,在险中弄巧,并无拼命的决心,用来唬人而已。
玉麒麟身经百战,功力超凡入圣,岂有不知之理?暗骂道:“老匹夫你这如意算盘打错了。”
身剑合一,如影随形跟到,仍是那招“天龙行雨”。
人影四面一合,八支长剑同时攻到,配合着鹰爪无敌,攻向玉麒麟的下身。
寒芒飞射,银星四.逸,剑气狂啸声中,人影四分。有人应声扑倒,方传出金铁交错的清鸣。
玉麒麟飞退八尺,悠悠落地。
鹰爪无敌的肩后,留下了三道剑痕,衣衫裂开,表皮沁出一线血迹。
同时攻近的四个人,左右两人前额各中一剑,脑浆外溢,已经死了。
鹰爪无敌狂吼一声,猛然扑上。四面的黑衣人也呐喊一声,一拥而上。
玉麒麟一声长笑,长剑旋飞,八面游走,飞腾扑击中惨号时起。
但这些人中不乏好手,半盏茶时分,他也被鹰爪无敌在左上臂留下一道剑痕,右腿也不知何人刺了一剑。所幸两处创伤都不严重,并不妨碍他的手脚。
这时,明堂前钟楼钟声乍起,振荡在长空,声闻十余里,袅袅余音,令人悚然。
围攻玉麒麟的人,只有四人了。这四人的功力皆不等闲,凶悍如虎,人一少,他们反而不受束缚,潜力更能发挥,配合也更臻紧密,步步进迫,死死缠住不懈。
玉麒麟一听警钟狂鸣,知道贼人已侵入庄中,心恳山庄安危,便攻出一剑乘机撤身,展开扫云山庄轻功绝学“星飞电射”,飞掠回庄。
鹰爪无敌与另三人拦他不住,衔尾急追。
贼人纠集天下的成名绿林巨寇倾巢来犯,数目不下两百五十名之多,全都是些凶神恶煞,四面八方迫到。
最先撤回的是正西的埋伏人马,子弟们在紫衣仙子许雪的率领下,安全的撤回庄中。
衔尾追至的,是太叔权的爪牙,二寨主铁胆诸葛孔襄,和三十余名悍贼。
其次撤回的,是南面一路,忘我山人的族弟,千面书生周豪。衔尾紧追的是太行山草寇,五行掌公冶邦,还有二十余名恶寇。
第三批是正北一路,八名子弟安全撤回,不久玉麒麟也到了。但全庄已陷入重重危机中,赋人们已经开始纵火焚烧酸枣材,有些已侵入木栅之内,迫近了九宫堡。
东路人马并未撤回,那是老奶奶辣手隐娘的领队,她也带了八名弟子,可是没有一人撤回。
后到的恶贼中,有伏牛山庄的漏网赋,无影鬼王孔千里、天聋矮叟熊捷、左曲老施威、右曲老施猛、青山仙狐谌宝珠。其中左右二曲不向庄内冲,连袂奔向正东。
其他三山五岳的绿林悍寇,无一不是一等一好手。
太叔权在一群高手拱卫下,出现在外堡北面,正指手划脚指挥贱人攻夺九宫。
钟声狂鸣,孔明灯的光芒,集中在西面。那儿,贼人已越栅而入。
四周酸枣林已烈火飞腾,火光烛天。
贼人一近堡,风火墙上弩机狂震,弓弩振鸣,劲矢密如骤雨,把贼人又驱出木栅。
墙上飞下一头大鸟,不!那是人,正是忘我山人,一点不假。他屹立在门外广场中,哈哈一笑道:“请太叔权出来答话,以免枉送性命。”
木栅“哗啦啦”声中,全倒下了,纵入一个年约花甲的凶悍黑衣人,手中银剑在火光下闪烁着,他用巨雷也似的嗓音,凶霸霸地叫道:“老匹夫,你不够资格与盟主说话。
我,山东羽山山主卓天行,前来讨你的脑袋,亮剑。”
忘我山人呵呵笑,说道:“你不成,只配用剑劈柴。回去,叫太叔权来。”
卓天行大怒,叱喝一声挺剑飞刺,彻骨剑气丝丝发啸,火候确是够深厚。
老人家目中神光一闪,屹立不动,剑到,人已失踪,他只在眨眼间一闪而进,掠过恶贼左侧反手就是一拳。
“叭”一声暴响,掌在贼人背肋骨拍实,身法之快,火候与灵巧皆无可比拟,一发即中,令人肉眼难辨。
贼人连冲五六步,以剑支地抬头闭目,摇摇欲坠,终于砰一声向前栽倒。等另一人抢出救应时,他已倒地气息全停,回天乏力,惟一可做的事,便是替他收尸。
在剑气飞腾中,进来了五名使剑的蒙面人,左右一分,一声不响抢进递剑。
剑来势奇疾,嗡嗡剑鸣直震耳膜,这证明五个人的内力修为皆已臻化境,剑术通玄。
万千朵剑花倏吐,五把剑已经攻到。忘我山人心中;凛,身形急旋,锋芒似电的长剑出鞘,在同一瞬间攻出一招“怒龙张窜”,双方拼上了。
攥起连声剑鸣,五个蒙面人各退三步。忘我山人身形一挫,坚硬的地面,他一双足拿下陷三寸以上,可见他承受的压力端的孩人听闻。
五个蒙面人不让他喘息,再次腾身猛扑,五枝剑罡风骤发,同时攻到。
双方都是顶尖儿高手,以一敌五确是危极险极,丝毫不能取巧,谁想以巧招取胜谁倒霉。忘我山人气血受震,但他不得不接,猛一咬牙,剑起风雷,仍然是那一招“怒龙张窜”,这是应付群攻的绝招。
这次双方都用全力,但听刺耳的振鸣惊心动魄,罡风迸散五丈外,人影乍分。
五个蒙面人踉跄的退后五步,持剑的手缓缓下垂。
忘我山人额上大汗如雨,地面留下了深有三寸的六只足印,胸前起伏不定,持剑的手微颤。
五个蒙面人身形一止,突然同时将左手剑诀向上徐引,垂下的剑尖缓缓举起,右足踏进一大步。
蓦地里堡墙内闪电似地射出一条灰影,人到声也到:“乾坤合仪,全力一搏。”
人落在忘我山人身后,原来是闲云居士到了。他手中的银剑发出闪光,啸吟之声摄人心魄,剑尖徐徐上扬。
忘我山人精神一振,他的剑尖向下缓缓下沉。
五个蒙面人似乎一惊,倏然止步。皆因两招硬饼,合五人之力仍末取得绝对优势,加上一个功力更高的闲云层士;双方主客易势了,他们怎能不慎重行事?
闲云居士见他们迟疑不进,“朋友,取下你们面上的黑巾,既然你们来了,还怕真面目见不得人么?”
五个蒙面人没作声,正在功行剑尖,准备进击。
忘我山人已经借机调息,恢复了真力,他说:“即使你们以黑巾蒙面,又岂能逃过老夫眼下呢?久违了,九宫山宫门五当家,一别二十年,你们的功力已登堂奥,可喜可贺,请用五行阵闯一闯两仪剑阵,如何?”
“你还记得咱们宫家五兄弟,记忆力不坏哩!”蒙面人之一说,稍顿又道:“二十年前我兄弟失招在你手中,无脸见人,胜得了五行阵,咱们再叙旧不迟。”
“请上,老夫与辛老哥恭侯各位赐教。”
“杀!”五个人同声大吼,飞扑而上。
这一瞬间,但见剑似万条银蛇狂舞,只听龙吟虎啸争鸣,冲错飞腾闪掠盘旋,光影不分,人影难辨,两道上下的巨大光环,在五道飞舞的银幕中奔东逐北。
终于,经过一阵子凶猛的绝斗下,蓦地响起一声惨叫,银幕四张,光环亦敛,一道银芒破空飞射。
宫家兄弟分四面纵退,有一位手中剑已脱手,飞跃三丈外,用左手掩住下腹,踉跄后退,突然屈下一条腿,向前一扑。旁边一人伸手急抄,将他一把拉起。
这家伙腹下鲜血如泉涌,用微弱的声音说:“我……我不行了,请为……为……我……
报这仇!”
声落,手一松,腹下大小肠一涌而出,头向下一搭,立时气绝。
木栅的缺口处,突然响起一声胡哨的尖鸣,第二批贼人赶到了。人影急闪中,响起了摄魂魔君太叔权那奇怪摄魂剑的啸声。
接着,杀声震天,弓弦狂鸣,火把突明中,熏有磷火药的火箭如阵阵飞蝗,见风即燃,千百条火流齐向堡中射去。
“退守内堡!”闲云居士大喝,两人闪入堡中不见。
贼人扑向内堡,死在走道花树中的人,发出凄厉的号叫声,令人毛骨悚然。
贼人势大,人数众多,此仆被继奋勇猛扑,势在必得。堡中射出的弓箭,虽然伤毙了不少人,可是那火箭和扔来的熊熊火把,把各堡的人闹得手忙脚乱。
庄中只有百余人,再分守九堡,确是力不从心,顾此失被,终于,正北和西南两堡,被熊熊烈火烧成一片火海,贼人已攻入两堡了。
明堂的钟楼响起了金锣之声,灯台上升起了一盏绯色号灯,这是退守明堂的信号,要在一处全力防守。
明堂四座铁门半掩,高手们准备冲出与贼人决战了。
九座堡放弃了八座,贼人们要进抵明堂,还需一段时间,四面八方的机关暗器将贼人的动势阻住了。
将届五更,明堂大庭内气氛沉凝,玉麒麟焦躁地不住往来走动,五内如焚,突向乃父沉声说道:“爹,妈到这时还未撤回,情形令人担心,可否让孩儿去走一趟?”
“不成!大敌已至,先顾明堂安全,方能照应外事。”忘我山人坚决地说。
一旁的浮云散人突然说:“该准备了,生死存亡在此一举,我们绝不能让他们迫近明堂。走吧!”
大庭中人影四散,各按指定地段准备杀出。
正北,是忘我山人和十二名子弟。
正东,是玉麒麟紫衣仙子夫妇俩,也带了十二名子弟。
西面,是闲云居士,也带十二名子弟。
正南,是千面书生周豪,也率领十二名子弟。
烈火冲霄,照耀得如同白昼,通道中已现出十余个手执火把的贼人,一拥而来。
锣声三响,射猛兽用的痹矢,从二楼四座碉堡中射出,十余个贼人狂叫着扑倒。
在呐喊声雷动中,大群贼人如潮水般由八条通道中冲来。痹矢是用诸葛连弩发出的,每匣九枝,箭尖的毒药连狮虎也着箭即毙,何况是人?箭雨锐啸中,通道及两侧花树的串地锦、金纹剪、活动钎板、踏弩、飞蝗针……这些小玩意全是由下面伤人的歹毒追命器、要命的无常,发挥了最大效能,除非脚不站地,不然非死即伤。
在凄厉的叫号声中,贼人死伤狼藉,几乎有三分之一躺下了,像潮水般退回原处。
不久,贼人竟做了四具用木板扎牢的推车,用人向前推进,上面可挡住箭雨,下面也可破坏小巧机关,喊杀连天向前冲到。
四座铁门突然大开,杀出四群猛虎。
正北,忘我山人正碰上太叔权,凶猛地接上了。太叔权的功力比忘我山人差上一大截,但他奇异的剑啸令人闻之心血下沉似要凝结。忘我山人遭异啸所扰,功力大打折扣,何况还有另三名狠贼围攻?
忘我山人已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剑出绝招连绵,宛若长江大河滚滚而出,摄魂魔音并不能左右他。
他一面运功抗拒魔音,一面挥剑拥进。银芒左射,一名恶贼脑袋开花,旋身右卷,一名大汉“哎……”一声胸骨尽裂,“咔咔咔”一连三剑,把太叔权迫得连退五步。
一侧又纵来三名悍贼,立即填上空隙,五个人咬牙切齿奋勇抡攻,身手都出类拨萃。
太叔权还了三剑,恨声叫道:“周老鬼,今晚你家破人亡的命运是注定了,本盟主要你全庄老少惨受恶毒折磨,然后鸡犬不留。”
“你说早了些,太叔权。着!”忘我山人大声说,“着”字一蒋,右侧那名贱人胸前中了三剑,扔剑便倒。
杀了一个补上来两个,双方都红了眼,十二名子弟中,已有两人卧倒于血泊中,时间一久,真力渐虚,忘我山人不由暗暗叫苦。
正东一面,玉麒麟夫妇更是发发可危。火光中人影急闪,无法分辨贼人的面目,反正都是了不起的绿林枭雄,譬如说已死了一名的九宫山宜氏五兄弟,在围攻的贼人中,只算得上二流人物的,可知成人声势之强,所带的十二名子弟中,已有四名倒下了,玉麒麟夫妇也受了两三处轻伤。
四面皆吃紧,贼人有些已接近堡外青石阶,惟一得势稍好的是正面,那儿是闲云居士的地段,老人家剑如狂龙,八方旋舞,四周有十二名贼人横尸在地。十二名子弟在老人家策应下,不但无险,而且勇如雄狮。但贼人愈来愈多,时间一久,不被杀也被累死,有点像回光返照,日薄西山的景况啦!
不但无法退敌,连撤回也是不可能的事了。每一个人都心情沉重,绝望的念头渐渐升起。
玉麒麟夫妇双剑奋勇支持,宫家四寇堵住他俩的退路,不时发出凄厉的狂笑,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前左右三方共有四名功力更高的狠贼,一条蛇骨鞭和蓝汪汪的蛟筋万字夺,更为出色,修为并不输于玉麒麟夫妇,想得到夫妇俩的处境,委实快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正危急间,东面突然传来一声震天长啸,像殷雷般震于山谷,震得人气血浮动。
“雪,这发啸之人,修为已至通玄之境,看来今晚大事去矣!”玉麒麟用沉重的嗓音说。
啸声一落,接着又响起一声高高的尖啸。
“是黛丫头,天!她回采了。”紫衣仙子一剑迫得一名悍贼,一面喜悦地叫。
玉麒麟也向另一人连攻三剑,也说,“啊,是她!以往她追逐走兽时,就是这样任性欢啸的哩。刚才发啸之人,定是与黛丫头同行的华逸云。”
“先求自保,他们到得快。”紫衣仙子大叫。
两人相背而立,紧守门户。在身前织起一道绵密的剑幕,抱元守一只守不攻。
正北的太叔一听啸声,只觉十分耳熟,猛地心中一震,脱口大吼道:“朋友们,大敌将至,咱们拼,先收拾击毙他们。”
忘我山人叱喝一声,招出“天龙行雨”,银蛇飞洒中,把贼人追得四面急退五步。
人影分而乍合,舍死忘生火杂杂地又缠在一团。
正东方向,远处林野间射来两条并肩的黑影,疾似星飞电射,迅捷无伦。黑影后面半里,一个老太婆带着四条黑影,四黑影身上都背了一个同伴,也正用迅疾的身法,向这儿如飞而来。
在危急存亡的时辰,逸云和如黛终于赶到了。
他两人宰了淮阴三奇十余名大汉,心急如焚向熊耳山急赶。在路上又通上了两批贼人,如黛一发狠,便动手一一打发他们赶赴黄泉路,所以耽误了不少时间。
将抵熊耳山,远远便看到山后天际一片红光直冲霄汉。起初两人并不在意,愈走愈近,姑娘却说:“咦!哪儿来的红光?少见哩。”
“糟!”逸云惊叫,又道:“我们迟来一步,贼人已经动手了,那是失火的光焰,快走!”
两人加了三成功,向扫云山庄越山穿林飞赶。
姑娘已看到了上升的火舌,切齿大叫道:“太叔权该死!我要剥他的皮。”
逸云耳尖,他已听到了喊杀之声,说:“前面有人厮杀,准备了。招呼神蝠,不许他们乱伤人。”
“吱吱”两声,两头吸血神蝠已经自行由囊中飞出。
降下一片山坡,已看清林下草坪中,四名使剑大汉结阵自卫,翼卫地下的四名伤者。
外围有八名黑衣大汉,刀剑飞舞,镖珠齐射四下里围住厮杀。最右是一个白发老太婆,一把寒芒电射的长剑左挡右拦,正和五名老鬼狼斗,只有招架之功,已无还手之力。
逸云目力超人,他叫道:“五个老鬼中,有左曲老和右曲老。”
“哥,那是我奶奶,别放过他们。”如黛急说,并高声大叫:“奶奶,黛儿来了。
她这两声高叫,可把二曲老叫得毛骨惊然,扭头一看,乖乖!果然是毁掉伏牛山庄的一双少年男女,把两老鬼震骇住了。左曲老突然用传音入密之术向右曲老说:“别做声,等他们行将及身方可撤走,这时退避,这小畜生定要追我们,脱身不易。注意,向北走,由他两人的右侧闪过再折向东,他们就不会回头追我们。”
紫虹一向,相距三十丈外姑娘便掣下了紫电剑。
熠熠光华倏现,逸云的伏鳌短剑出鞘,三尺晶芒闪烁不定,慑人心魄。他在十余丈外放开姑娘纤腰,身剑合一电射而至。左手一扬,一把黄豆以满天花雨手法,袭击围住四大汉侧方的恶贼们,他已分清了敌我,下手绝情。
他首先射向左右二曲,相距两丈时,只见两人贴地伏下,由草中一闪而没。
另三个老贼双剑一拐,齐向老太婆攻到。逸云不放心,放弃追袭左右二曲的机会,猛扑功力最高的使拐老贼。
电芒一闪即至,突化一道光环罩向老贼。老家伙确是了得,百炼金钢的沉重拐杖盖头便劈。
拐杖猛触光华,剑芒一崩便断了近尺拐尾,毫无阻碍向前疾吐。
老贼也是不弱,拐一轻他便知不妙,身形左倒,侧射两丈外,他只感到右鬓角一凉,耳轮被彻骨灼腑的热流射过,半只耳轮已不翼而飞,好险!
另一使剑恶贼恰好一剑攻到,剑气锐啸中洒到万千寒星,攻到逸云左肋,解了使拐老贼的危局。
“纳命!”逸云大喝,幻影十八剑中第一招“如虚似幻”倏然攻出,这功参造化的旷世奇学,世间能泰然接下的人,并不多见。
“哎唷……””老家伙上身一挺,向后一仰,伏鳌剑的剑芒不偏不倚在他胸中倏入倏出,一闪即逝。他双手颓然下垂,长剑坠地,向后便倒。
这一面尸体未倒地,那使断拐的老贼像一头疯虎,向老太婆冲到,老太婆正一剑攻向一名恶贼,眼见得手,却又不得不撤招自救。
“奶奶,交给找。”逸云脱口叫,伏鳌剑脱手飞出,光华一闪,从老贼仗拐的右肋没入,自左肋飞出。光华向上一升,逸云也到了,飞起一腿,将贼人尸身踢飞五丈外,同时神剑入手。
最后一名老鬼一声惨叫,被老太婆连刺三剑,惨叫着倒下了。
这不过是片刻间事,说快真快。
另一面姑娘也到了,紫电剑光华如电,将围攻四名庄中子弟人冲散,勇似狂狮。
她一面运剑,一面娇叱。围攻的八名黑衣悍贼功力都不等闲,姑娘想一下子击倒对方也不是易事,可是那两个吸血神蝠通灵,只须姑娘向某入递剑,它们就上下急射,连毙三人,贼人方发现有怪物在暗中袭击。
八个恶贼被逸云用豆粒射倒两人,姑娘在神蝠的帮助下,刺倒了三个,还有三个眼看大劫临头。
老太婆刺倒贼人,回身一看形势,她放了心,略一喘息,并在伏鳌剑的熠熠光华下,看清了逸云的面容,便向收剑走近的逸云道:“哥儿,你是谁?是你叫我奶奶么?”
逸云其实弄不清她是谁,反正如黛说是奶奶,他便也跟着叫,只好一躬到地,面红耳赤恭敬地说道,“四海狂客姜公,乃是小侄恩师。小侄华……”
“啊!你是华逸云,平儿曾说起你在大珠台与黛丫头出现力退群魔,想不到你竟然是姜二哥的弟子。孩子,我是你三婶。”
“三婶”二字,把逸云听得心中一震。以前他和如黛相伴之时,对名份辈份不在乎,在爱河中一切都不愿顾及,但事到临头,他却感到惶恐了。
他赶忙拜倒,撇去辈份称呼说,“云儿以往确是不知,奶奶原谅。”
老太婆刚伸手将他扶起,那边姑娘已将最后一名贼人放翻,她向这儿大叫道:“奶奶,家里怎样了了?爷爷和爹妈……”
“丫头,快!贼人已大举倾巢来犯,恐怕大势去矣!”奶奶急叫。
“云哥,我们先走一步。”姑娘急声叫,飞纵而来。
“奶奶,云儿先走一步。”逸云说,与姑娘连快飞射。
老太婆被他俩的称呼搅得满头雾水,但看两人携手冉冉而没,心中狂喜中又一顿足,说:“这孩子,胡闹!”
她带着四名子弟,背起四名伤者;奋起急追。到山庄不过两三里,竟然落后了半里以上。
逸云远远地看到整个山庄陷入火海之中,不由狂怒,仰天长啸,身形加快掠到。
贼人们是黑色夜行衣,左腿缠有白巾,极易辨认。在外围,酸枣林只剩下一些残烬,一些凶恶贼人由面把守住通道,准备截杀逃出之人,可是庄中九宫皆有地下室的痛道相连,处处相通,人都已集中在中间明堂,根本无人逃出庄外。
九宫之内,早有万全准备,易燃的家俱早已撤走,除了无法拆除的隔板外,全是石壁和砖墙及重要的密室,还有铁门和风火隔墙。贱人虽在外面丢入火把举火焚烧,但火势不大,而左近的两座古林,反而火焰烛天十分猛烈。
逸云一到,发出一声震天巨吼:“挡我者死!”伽蓝剑随喝声出鞘,挡路的三名狠贼一声惨叫,竟然分成六段。
如黛一看两庄全陷入火海之中,她也疯了,紫电剑急如狂风骤雨,用的全是不要命的招式,砍、削、绞、崩,剑出如狂风扫叶,人逢人死,剑到立折。
只一冲错盘旋间,已有十二名狠贼毙命在他俩剑下,两头吸血神蜗像两只小小幽灵,穿梭也似的爪抓嘴咬,但听狂叫之声震人心弦,贼人纷纷四散。
“哥,跟找来!”姑娘叫,向中间明堂急射。
逸云紧随她身后进入,沿途都是鲜血和死尸,机关埋伏大都被破去,姑娘心急如焚。
从东面通道直趋明堂,已可看清前面惨烈的拼搏,姑娘急叫:“爸爸,黛儿回来了。”
逸云突然超越姑娘,一声叱喝,有若狂龙下搏,褐影发出风雷之声,冲入重围。
“小辈送死!”宫家四兄弟回身猛扑,四剑狂挥。
“杀!”逸云怒吼,奇绝的怪招“飞电沉雷”出手。
风雷乍起,褐影四射,在剑气激射中,四人中倒了三个,最后一人剑一触褐影,震得身躯倒飞三丈。他眼中金星乱舞,虎口血如泉涌,整个右臂似非自己所有,身不由已,被奇大的震力震飞,背部向紫衣仙子撞去。
剑光一闪,紫衣仙子向左一闪,一剑挥出,剑过无声,血雨飞溅,恶贼两条大腿齐根而断,嗯了一声,仍向后飞出丈余,方行坠地死去。
紫衣仙子吃了一惊,她感到剑上传来的震力仍然奇大,要是从正面将剑刺出,剑定将贼人贯穿,贼尸也必然将她撞倒。这小后生一震之力,确是骇人听闻。
“铮”一声龙吟,一旁的如黛河一名使紫金飞抓的老贼换了一招,紫电神剑竟未能将紫金金飞抓击毁,姑娘反而被震退丈余,老贼一声不吭,如影附形追到,飞抓脱手向姑娘胸前一闪便至。
逸云刚收拾了一名,恰好到了姑娘身边,他左手倏伸,紫金飞抓到手,运神力只一抖,飞抓的金链带着老贼的手腕,凌空飞扔,“叭”一声倒在玉麒麟身前。玉麒麟不管是谁,反正来者不拒,长剑“力划鸿沟”,将贼人脑袋切掉了,一脚把脑袋儿踢飞。
“小辈,你是谁?敢来架梁……”一个手挺短戟的老鬼厉声大喝,迎面截住逸云。
逸云一看大局已稳下,便大喝道:“神剑伽蓝华逸云,你记住到九泉下告我一状,你得死了!”声落,便迎面点出。
老鬼吃了一惊,但仍不信神剑伽蓝会是这么一个毛孩子,盛名之下却不符实嘛,哼了一声一戟扎出。
褐影突然一振,嗤一声将戟震得向上急飞,而一丝肉眼难辨的褐影,贯入了他的咽喉。这是幻形剑法的第三招,“一线生机”,这招名取得真绝,说死机倒还名副其实。
场中只有三名恶贼,其余的不是溜走就是死了。
逸云耳中听到了奇异的剑啸声,说:“我去找太叔权。”声出入已远出五丈外,扑向正北。
他来得正是时候,忘我山人已到了山穷水尽之地,衣袍凌落,血迹斑斑。
太叔权与八名狠贼蛮悍地轮番进袭,一面咬牙切齿道:“姓周的,你死定了!咱们九个人服侍你一个,慢慢的折磨你,定要将你活活缠得脱力而死,你别慌。”
一面说一面抢攻,猛递五剑,摄魂魔音嗡嗡地直钻耳膜,令人神经麻痹而且似要爆裂。
忘我山人四方游走,还了五剑,他冷然地说道:“听东面的惨叫吧!你们的贼伙伴肝脑涂地,死得差不多了,所剩无几啦!你的死对头快到了,等着吧!凭你们这八块料,百招内未必能将老夫收拾得了,哼!”
八个人确是心惊,忘我山人守势十分严密,一有还招的机会,便攻其必救又绝不用老,见好即收,虽在八方狂野的攻袭下,身形已经迟滞,可是仍能在危机重重中,轻灵而稳实地以不变应万变,还有余力还招。他说得不错,要想取他的性命,确非易事。
在明堂暗壁之中,那强劲的箭矢,也给予贼人不少威胁,至少他们不敢不防,不能毫无顾忌的,所以忘我山人虽然处境危极,仍可支持一会儿。
正拼死间,一道绿影来势如电,所经处惨叫乍起,他前面探舞着的褐影,发出声声殷雷,阻路的贼人不是扑倒就是飞抛数丈外。
明堂暗壁中的各处都响起了欢呼之声,在金钟狂鸣声里,四门大开,杀出数十名子弟,接应四路的人。
逸云已看清了太叔权,还有一个熟面孔无影鬼王孔千里,其余的人他不认识,但知道他们是贼人就够了。他来势如电,沉声大喝:“太叔权,认得神剑伽蓝华逸云么?”
喝声中,他电射而至,褐影前指,扑向太叔权。
“哦!是他!他怎会前来助我?”忘我山人错楞地想。
“小子,你狂,滚!”一名大汉从旁截出,一条狼齿森森,又重又沉的狼牙捧,斜劈逸云左肩。
逸云理也不理他,闪电似地向左一闪,便到了他的怀内,快得令人难觉,伸手腕扣住他握棒的右掌,一振腕,将他连人带棒扔起,向太叔权砸去。
褐影一闪,右侧一名贼人只觉心坎一凉,丢了兵刃按住胸口,摇晃两下翻身栽倒。
太叔权刚一剑挥出,逸云便失去踪迹,而使狼牙捧的贱人,已经凌空飞到。
这一连串的变化;不过是眨眼间的事,令人目不暇接,无法分辨。太叔权功力奇高,可是却被这奇急的剧变震骇得神色大变,他向右急闪,叫道:“汪兄怎么了……”
呼叫声中,另一名使刀大汉刚被忘我山人一剑迫得向这儿急闪,突觉脑后生风,暗劲袭到。他本能地大吼一声,身形急旋,钢刀贴身飞掠,就是一招“翻身扑虎”。
他一刀砍掉扑来身后的人斗大头颅,狼牙棒却捣中他的左胸,半边身子全被砸飞,“噗噗”两声,全倒下了。
逸云也同时刺中右例之人,那人摇晃着一同倒地。褐影一闪,飞射太叔权。
太叔权久斗以后,真力渐虚,看了逸云的神勇,他内心早寒,一照面间便死了三名高手,把他吓了个胆裂魂飞。剑到,他不敢硬接,身形左掠,摄魂剑避实就虚急拂逸云右肘。因为无影鬼王刚欺到逸云左侧,正待进招,如果逸云变招还击,便可造成无影鬼王乘隙进招的机会。
逸云岂能不知?他左手落在伏鳌剑柄上,向右一闪,“铮”一声就击中摄魂剑的剑锋。伽蓝剑在逸云手中,威力比在天心大师手中何止大了数倍?如山潜劲一触,太叔权整条右臂一麻,气血一室,硬生生被震得连退十步。
晶芒一闪,伏鳌剑乍现乍敛。无影鬼王果然看破好机,哭丧杖飞点,急抢逸云左肋。
可惜他太慢了,只见晶芒耀目,他想用杖挡,又想向右扑倒闪避,可是都来不及啦!念头刚起,胸前便觉一凉,哭丧杖仍向前急推,反将他的身躯向前一带,“叭”一声,连人带杖跌倒在石阶之下。
太叔权心胆俱裂,仰天发出一声悲啸,向外飞逃,急似漏网之鱼。
忘我山人与从门内杀出的子弟,也宰了两名恶贼,向庄外一拥而去。
“走得了么?”逸云叫,如影附形追到,一剑飞点太叔权后心,急似奔电。
太叔权也似了得,向前一仆,横射八尺,向左首通道急窜。
迎面奔来五名悍贼,内中有一名女人,徐娘半老,风韵更胜黄花少女,她是青山仙狐谌宝珠。
“风紧!扯活!”太叔权大叫,已经远出三丈外去了。
五贼还未弄清是怎么回事,便看到逸云迎面扑来,他后面是忘我山人,落后了五丈。
除了青山仙狐,另四贼不知逸云是敌是友,看穿着逸云是一身绿,说不定是同来之人。但他后面有忘我山人切齿猛追,也许是新到的朋友呢。
在贼人一怔神间,逸云已到,一声长笑,褐影两翼怒张,两名狠贼糊糊涂涂,便了帐中剑倒地。
青山仙狐一声惊叫,倒提着剑腿也软了,站在一旁怔怔正注视着逸云,像在等死。
上次在伏牛山庄,逸云手下留情,一剑打碎了她头上的钗环,拍散她头上的青丝。
在外表上看,她也并不像个荡妇,只是那双眉目有点讨厌,但也不太特殊。逸云对她算不上有恶感,上一次她只向他轻轻点出一剑嘛!这次她看到逸云脸上冷酷的神色知道此劫难逃,功力相去太远了!动手岂不是白费劲?她也不想动手,楞楞地看着逸云扑到,眼看褐影再涨,她长叹一声,闭上了眉目。
响起两声令人心血下沉的号叫,另两贼腹下留下了一处致命伤痕,“噗通”倒下了,兵刃,扔在一旁。
她只觉肩上扣上一只大手,耳畔响起逸云的低喝:“我不杀你,快给我滚!”
她身不由己被大手带飞十来丈,睁开星眸一看,正在他身畔,被他握住香肩带着走呢。她幽幽地说道:“你为何不杀我?小弟。”
“别胡叫!我不杀不抵抗的人,下次你向我递剑,我必定杀你,希望你别在黑道中鬼混。快走!”
他一松手,将她推出三丈外。
“谢谢你,我永远不会处身在黑道中了。”她收剑入鞘,向飞射而逝的逸云背影轻呼。
突然她心中一凛,火速转身。她身左,正站着忘我山人,正用惑然的眼神,盯视着她,沉声问:“你不是青山仙狐谌宝珠么?”
她一触他可透人肺腑的眼神,悚然而惊,说:“晚辈正是谌宝珠。”
“你与他相熟?在伏牛山庄我亲见他出手惩戒你。”老人家诧异地问。
“并不相熟,他因何不杀我,晚辈仍感意外。”
“你走吧!由北面碰你的运气。”老人家挥手赶客。
青山仙狐默默地走了。
老人家喃喃地说:“这妖妇,唉!”
他向西疾走,一面自话道:“可惜!这孩子算得是盖世英才,可惜竟是个好色之徒,令人惋惜浩叹。”
火光照亮了半天边,明堂四面八座堡宫中,有四座仍在燃烧,另四座没有人在再继续抛入引火物,已经渐渐自行熄灭,由于早作准备,易燃物品早已迁走,所以损失不算惨重,总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而庄外树林的大火,已经势似燎原,火光烛天,成了火海。
贼人们发出急剧的号角声,狼奔般四散逃命,在火海中觅路逃生,大火反而成了他们的追命阎王,被火海吞噬了不少生命。
陆续赶来的贼人不算,三批首先到达的三百余人中,活着逃出的高手,不会超出三十名。
忘我山人停留片刻,已经不见了逸云,他向东一统,在木栅旁发现了如黛,紫电剑八方飞射将一个矮老鬼追得手忙脚乱。
他心中大喜,心说:“黛丫头的功力,有长足的进步,比她娘差不了多少了!难得哩!”
他急掠而到,大喝道:“天聋矮鬼,留下命来!”
天聋矮叟听不到喝声,但可看清了忘我山人,鸭舌枪一振,毒雾倏迸。
姑娘向左一闪,忘我山人大惊,喝;“黛丫头,屏住呼吸。”在喝声中如飞扑到。
姑娘这些天服下了两次雪参寒魄回生丹,抗毒的药力并末完全消失,听祖父一叫,她怔了一怔,天聋矮叟已趁机逃.命去了。
她一身黛绿劲装,背上有两把剑,龙犀剑仍在鞘内。在火光照耀下,身形一定,第一件令忘我山人触目惊心的事,就是她头上的盘龙髻,一根珠钮在她额前闪闪生光。她那娇艳欲滴的桃腮粉颈,在雨露的滋润下,发出诱人的魅力,一看就知她是一个新婚的少妇。
忘我山人为人固执,嫉恶如仇,一生行事光明磊落,有点食古不化。当他一看清孙女儿的光景,只觉浑身一冷,气得浑身发抖,在她身前八尺站定,一双虎日射出利箭般的冷电寒芒,哼了一声。
姑娘心中大惊,她一生中,从未见过祖父这种冷酷凌厉的神色,只感到浑身发冷,“铮”一声紫电剑落地,她惊恐的大叫:“爷爷,你的神色多可怕呀!黛儿晚回一步……”
“住口!”忘我山人厉声断喝。
“爷爷!”她脸上泛起了青灰色。
“跪下!”老头子的声音,冷得像来自阴曹地府。
姑娘还不知为了何事,还只道浑身血污的爷爷,神智已乱了呢!那冷酷无比的声音,把她吓了个胆裂魂飞,身不由己地跪下了,仍惊恐地叫道:“爷爷!我是黛儿……”
“呸!我没有你这败坏门风的孙女儿。”老头子恨声怒叫。
“爷爷,我……”她有点明白了。
“谁替你梳的盘龙髻?贱人!”
“爷爷!”她掩面而泣。
“说!是谁?我要你两人生死同穴。”
“爷爷!别怪他!黛儿不好,听凭爷……”
“是那位神剑伽蓝么?哼!那好色之徒,我会处治他的。”老头子想起刚才那一幕情景,更忆起在伏牛山庄中,逸云与桃花仙子众女大闹山庄,和公然在光天化日下,抱挽着高唐神女的情景,只觉气往上冲。
“爷爷,他不是好色……”姑娘抬头急声分辩。
“不许你叫我爷爷。”老头子厉喝,打断她的分辩,又道:“武林中人恩怨分明,我会记得他救了扫云山庄的劫-难,也不会忘记他砧辱周家门风之耻,我会善为处理这事。”
“爷爷,千万别怪他……”
老头子虎目一瞪,将姑娘的话吓回喉中,他沉声说道,“周家五代以来,门风可矜可夸,想不到竟然在你手中,断送得如此之惨。孩子,抬起头来。”
姑娘眼泪模糊,心惊胆颤抬起头。老头子往下说道:“这儿己无人迹,子弟们皆已追贼去了,你是周家的子孙么?”
谁说没有人?远处墙角一名庄中子弟,正向这儿偷瞧,突然悄悄溜走,气急败坏向后狂奔。
“爷爷,黛儿是的。”姑娘突然明白过来,反而定了心,她心中在暗叫:“云哥,永别了!来生再见。”
她的语气是平静的,可是眼中已充满了泪水;老头子语气也变得沉重,虎目中也隐现泪光,说道:“三纲五常,乃世间道德的准绳,逾礼之人,必为世间大害,不用我多说,你自己去想。”
“黛儿错了,听凭爷爷吩咐。”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滴湿了胸襟,但语气出奇的平静呢。
“拾起你的剑。”老头子木然地说、
“爷爷,可否让黛儿交代后事?”她拾起了紫电剑,擦掉泪痕恳求。
“你说吧!时辰不多,他们快回来了。”
她解下龙犀剑,置在膝旁,从容地说:“请爷爷将这把剑与黛儿合葬,第二件事黛儿请爷爷恩典,不再追究华……云哥哥,一切都是黛儿不好。爷爷,黛儿在泉下也必将永依爷爷奶奶和爹妈。”
她徐徐说完,不等回答,举剑向颈上抹去。
“且慢!”老头子在剑将及颈的瞬间,沉声喝止。
姑娘闭上星眸,让泪珠挂落胸怀,剑停在颈下半寸,不言不动静待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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