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耀天不提警告,右手往腰带上一搭,铮地一声,那腰带竟是用布包着的一把精钢软剑,堂堂以迅捷无比的手法,弹出一剑。
这下事起仓猝,慕天鹏为人最是忠厚,不料他以名家之耸,竟作出这等偷袭的事。
兄弟情切,那显得许多,大吼一声,竟从众人顶上,飞身而过,双掌直取洪耀天的背部
那知仇摩本是使剑的会家,虽然洪耀天那伪装的腰带,轻易不能看出,但见他右手放在正前面的那段带子上,大违常情,已暗自注意,因此方能幸免于难。
洪跃天一剑弹出,仇摩快步闪开。
而赛哪咤身后又感到一阵强烈无比的压力,正如风雷般地压向身上来,百忙中不由大惊,下料身后那不知名的青年人,功力竟尚在崆峒神剑之上!
他追得施出云台派追风剑中的绝招“流云贯日”,身形一转,左手反身一掌,以防后面仇摩的追击,右手的剑脱手而出,在慕天雕那震骇天下的掌风中,迅速地旋转前进,只听得嗤嗤之声不绝于耳,那精钢剑的剑身,竟因两股力道的冲激,变得通体皆红。
同时他身躯一矮,避过了慕天雕掌风的主力,左脚顺一蹲之势,打出一脚,快如流星,是武林中闻名已久的“无影腿”的脚法。
他们三人这一招,真是比闪电还快。
陆琪祥见慕天雕悬身空中,有这个便宜,岂肯不占,忙把身一蹲,猛喝一声看掌,双掌压向慕天雕。
天全教门下众人,同声呐喊——
慕天雕方才因救弟情急,竟置己身于危绝之境。
他现在若继续前进就碰到洪耀天的精钢剑,往前方落,正凑上他的“无影腿”,而后方又受到陆琪祥的夹攻,往上又没有借力之处。
而仇摩方才堪堪躲过洪耀天突发的攻势,已自抽剑在手,见状忙打出一剑,直攻洪耀天,迫他收回攻势。这崆峒神剑虽然快捷出名,但在这电光石火的那一刹那,未免有远水不及救近火之感。
正在这生死俄顷的一刹那,猛听得两声暴喊,那神秘的白衣女子和乔汝安早就同时舍身分别从两座山上跃下。
白衣女子下坠之势,是何等迅速,只见她头下脚上,瞬刻已扑到战场。
她手中白金迷长索一卷一缠,猛注全身真力,用劲一摔、那长剑竟硬生生地被她转了个方向,直射洪耀天自己。
而她乘这反推之力,一个“鲤鱼打挺”,身形又复上窜,她这时救危心急,那顾得了男女之嫌,春笋般的玉指抓住慕天雕右臂,猛力往上一提。
慕天雕被她这一提,倒反不敢用力,只因他这一用力,自己固然可以窜得更高,但她势必下坠,这等损人利己的事,男子汉大丈夫又岂肯做?
是以他全身放松,任她提向上去。
天下那有这等不顾性命的救人方法,实在是大出情理之外,不但旁人糊涂之外,而慕天雕自己,在匆忙之中,更不明所以。
他只觉得一股少女特有的芬香,隐隐地钻入鼻中。
再说乔汝安也从山上扑下,直取那九尾神龟陆琪祥。
他这“一剑双夺震神州”的名号岂是虚誉?
九尾神龟立时暗叫不妙,这时先求自保,忙一撤招,就地一滚,只听得乔汝安掌风到处,竟打在旁边的天全教徒们身上。
以他这份功力,加上下冲之势,这批人焉有不倒运之理,是以蓬的一声惨叫连起,伤的死的倒占了一大半。
洪耀天剑腿齐出,满以为胜券在握。其实当时慕天雕处境,虽大罗神仙也不能自救。
不料横地杀出个程咬金来,被白衣女子把慕天雕救了出来,而身后的仇摩反攻又如此之快,更闹得个手忙脚乱。
幸好他那追风剑法,本是奇特,原来在一这剑柄上,系有一根乌金索子,所以才能脱手当暗器使。
而像他这等功力的人,那剑直是使的纯熟之极。
所以他乘那剑身被白衣女子反射向自己时,身形不变,猛地以右足为轴,转了个身,那精钢剑受他一转之力,也顺势和仇摩来剑相交,金铁交鸣之昔,震耳欲聋。
仇摩下掠的身形,顿时受挫。
而赛哪咤洪耀天也退了两步,方才清去这股冲力。
一这一顿混战,洪耀天可说是伦鸡不着蚀把米,自己教中二三流的小角色,倒被乔汝安宰了一半,而仇摩却迷毫无伤。
站起身子,洪耀天见乔汝安也在当场,知道不妙,正要开口。
不料乔汝安是何等机伶,早已冷笑一声道:“好个洪老前辈,双簧唱得真妙,安公子他们也被你瞒了过去,可惜这位九尾神龟陆老堂主不争气,要不然天下武林中人,真会以为陆大堂主死在蛇形令主手下而错把你们天全教当作是蛇形令主的敌人。哈哈”
洪耀天知道留他活口不得,也冷笑数声道:“姓乔的,毛一江便是前车之鉴,我洪耀天总不会偏待你便是了。”
众人之中,除了九尾神龟之外,竟没有一人懂得他们的对话。
晓得今晚难能讨好,九尾神龟强颜盛怒道:“我天全教与各位无涉,和武林中人,素不相犯,诸位为何一再相逼?莫道我教无人,须知武林自有公道。”
乔汝安戟指骂道:“天全教主便是蛇形令主,天全教又怎与武林人无涉啦?”仇摩也大声喊道:“乔大侠言之有理,我仇摩有物证在此。”众人都转头看他,只见他手中提着一物,竟是蛇形令主的面罩。
仇摩笑道:“适才慕二哥与教中人料缠,仇某已入室搜过,发现此面罩藏于一隐秘所在,其上仍有余温,可见蛇形令主非但是天全教中人,而且今晚曾在此谷中,不久前才离去。”
天全教中人一齐大惊,只有洪耀天和陆琪祥勃然变色。
洪耀天到底是久经风浪,瞬刻又回复到常态,怒道:“好个崆峒神剑,年纪青青,倒学会栽赃诬赖了。”
早知他们会这般说,仇摩脸不改色地道:“你天全教中房子构造,仇某自是不熟,你若问心无愧,敢否让仇某当着各位面前,公开那藏衣物的所在,那边尚有一套黑衣,已为我撕下一角,可以对证。”
陆琪祥怒道:“你崆峒神剑擅闯我圣地,求赦已是不能,还想一而再,再而三么,真是不自量力”
天全教人大声喊杀。
洪耀天旁若无人地喊道:“本舵执法何在?”派众中走出一个斜眼的汉子,躬身禀道:“本职谨受命。”在场诸人,要数这洪护法名份最高,他便开口问道:“外人擅入禁地,作何处分?”汉子恭容答道:“我教素来宽大为-,只要那人知道悔改,四肢任去其一。”洪耀天双眼紧盯仇摩道:“若那人不知改过,又如何?”执法沉声道:“千刀万刚,不足抵罪,当处裂尸之刑”教众们又同声喊杀。
仇摩见他们自唱自诺,反觉好笑,潜意识地俊目一扫,想看看慕天雕的反应如何,不料慕天雕和白衣女郎竟都不在场中,想是方才一阵翻滚,跌到山坡那边去了。
乔汝安知道洪耀天和陆琪祥已因秘密被拆穿,想打群斗,以多数的优势取胜,免得事泄于外,并且可假自己和仇摩之手,来消灭这些不知情的教众。
这真是一个一石两鸟的绝妙好计,也由此可知洪耀天心肠之毒辣。
右手一挥,洪耀天道:“本舵弟子全体执有我教之法。”
众人同声应诺,纷纷拔出兵器,大声喊道:“承天之泽,替天有道,天全为教,天全唯雄”
瞬刻已将仇摩和乔汝安二人包围起来。
二人又岂会被这等人唬住。
不过这教众虽然适才已被乔汝安伤了一半,但现在能作战的也有二十来人,而且队形分散,倒不如方才四十多人集在一起,容易应付。
二人长剑在手,背面而立,乔汝安腰上挥着那对名闻天下的双夺。
冲着洪耀天哈哈大笑,“一剑双夺震神州”道:“原来贵派‘金刚会罗汉’竟是这等豆腐架势”
他这话是点那万俟真拦截自己不成,而反被慕天雕击败的事。
洪耀天心中岂有不知,怒道:“姓乔的少口没遮拦,也是我们走了眼,凭你能当得起‘金刚会罗汉’这等大礼?”
冷冷地接了句话,仇摩道:“可惜的是个破罗汉,会不到乔元这等真金刚,倒栽在兄弟这等江湖小卒的手上,说起来可真丢人。”
作贼心虚,鄂耐烦再拖下去,九尾神龟忙道:“洪兄和他斗什么口,速战速决。”
恍然大悟,洪耀天一抡手中长剑,正要上前,不料这时谷口奔进一骑快马,从马那咻咻地气息声可知,这骏马已经过长途跋涉。
马背上伏着一个垂死的人。
洪耀天眼快,一眼瞥出竟是“风雷手”唐超!暗叫一声糟。
马儿想是认得洪耀天,奔到他面前,猛然止住,前蹄举起,一声长嘶,可怜他又那知背上的主人已是生命危殆了哩,
唐超被他一掀之力,倾跌在地上。
洪耀天忙弯腰一看,见他整个胸骨已然折断,绝对无救,也亏他竟能撑得住,赶回来报个信。
只听他神智昏迷地道:“安……复……言……”
陆琪祥在旁大惊道:“陇右大豪!”
略一思索,洪耀天忙在唐超血迹斑斑的胸衣中摸了摸,然后连连顿足道:“陆老弟,这回可全盘皆输”
陆琪祥急急道:“唐超这厮太笨,这岂非在替那安老头带路!”
洪耀天悟道:“众弟子快上!”
不料右边山头上,一声断喝,竟是一个雄劲苍老的声音:“还不给我住手!”
众人闻声一看,是一个银髯飘飘,仙风道姿的红面老者。来的这人,正是快甘黑白两道的精神领袖,“陇右大豪”安复言。
那批蠢蠢欲动的教众,这时竟乖乖地立在当场。
洪耀天见不是路,晓得不动狠不成,忙断喝道:“再不服从命令,即以此人为诫。”
话落反手一剑把身边执法的斜眼汉子,劈为两断,可怜这人又那知祸从天降,连叫喊一声都来不及,便一命赴枉死城报到去了。
一千教众那甘心服,只因平常就不服这二个护法,一入教便得了高位,而那万俟护法,初出师又吃了败仗,方才洪耀天对仇摩又没占到甜头。
所以有大胆的就喊道:“我们入教是替天有道,谁人没有父母子女,洪护法岂能妄杀无辜,一定得有个交待才有。”
群众的心理就是这样,只要有人带头,便会鼓噪起来。
果然,众人都撇下乔仇两个,反渐渐迫近洪耀天和陆琪祥立身之处。
陆琪祥抬头看到安氏父子和两个不认得的高手(即东门俊和褚一鹤),已从山上直奔下来。
忙一拉洪耀天的袖子道:“洪兄,风紧,扯啦”
虽怒气填胸,也无可奈何,洪耀天正打算往左山上走,那料到山头上早就立了五个人道
“此路不通!”
正是虬髯客和徐飞他们五个。
原来他们是从另外一路包抄的,路上却被风伦和张大哥搅了一阵,直到现在才赶来,却正好堵住去路。
怒吼一声,洪耀天飞向一个教徒,一剑刺个洞穿,劈手抢来一枝火把,丢向那主舵所在的木屋。
那初夏之时,西北天气又素为干燥,这木屋立时便点燃了起来。
见他意图烧灭证据,仇摩不由大急,忙飞身前去,想从屋中抢出“蛇形令主”的衣服。洪耀天脱身要紧,右剑左掌,施出全身能为,当者辟易。陆琪祥也以双掌殿后,这批挡路的教众又那是对手,瞬时已被他们杀到谷口。乔汝安从后面想追,却又被教徒们挡在中间,眼看那洪耀天已杀出谷口,而陆琪祥也将脱身,急得顿足不已。
不料就在那一刹那,猛听得谷外的洪耀天惊叫一声:“兄像挂彩似地。”
陆琪祥正以双掌磕飞了两个想拼命的教徒,背着谷口,边打边走,听到洪耀天的惨叫,大吃一惊连反身都不及。
谷口忽然闪进一个使长剑的人,身法端的是了得,只听他口中大喊:“天全贼子吃我岑谦一剑!”手起剑落,早已把陆琪祥刹在剑下。
这九尾神龟当年也是个成名的洞庭水寇,不料竟葬身于此。
“一剑双夺震神州”乔汝安为留活口,忙叫:“剑下留人。”
但岑谦这阵快剑,比狂飕还快,陆琪祥那能幸免?
仇摩这时也正从那起火的主舵中窜了出来,一边惊奇地纳罕着道:“怪了,那套黑衣服怎会不翼而飞的。”
他听到乔汝安这声急叫,身形一落,抬头便看到那久违了的岑谦大哥。
只见他右手提了三尺青锋,剑锋上还淌着一迷鲜血,气魄万千地伫立在月光下,左手举着陆琪祥的首级,长啸一声道:“天全邪徒,人人得而可诛,我岑谦愿为武林前驱”
话落,俊目忽然抹上一迷凶狠的色彩,往那谷中尚存的天全教徒回扫。
仇摩见他这等气派,实在是天下无二,与慕二哥是无分轩轾,但慕天雕却有一股忠厚之气。
而岑谦是刚强过人,真是春华秋实,各有其美。
此时众人俱已赶到谷中,仇摩正待上前,“陇右大豪”安复言长笑道:“英雄出少年,这位岑英雄诚不愧为快人快语,但今天谷中这些天全门下,既已幡然悔悟,还望为我快甘武林存些元气,网开一面如何?”
纳剑入鞘,岑谦长揖到地道:“安老英雄有言,岑某焉敢不从?”
仇摩方才上前与他见面,岑谦一惊道:“三弟怎会与二弟走散的,我在城中留下的暗记可见过没有?”
仇摩苦笑道:“二哥刚刚还在,我们要不是随着你的暗记走,怎会到了这会用县的境内?”
用力把九尾神龟的首级往地上一丢,岑谦道:“这几个月明杏一暗访,总算有了个眉目,那伤天害理的蛇形令主,一定是天全教主的化身无疑,可惜三弟你们来得太早,否则这蛇形令主,今天一定难逃公道。”
仇摩惊问道:“大哥竟比小弟捷足先登,早就伏伺在侧了么?”
惋惜地叹了口气,岑谦道:“我注意这儿,已有五天之久,每晚四更天,便有一个功力极高的夜有人来往此地,我虽不能确定他便是蛇形令主,但八九也离不了谱,那料到今晚贤弟们会有这一搅,否则明夜便要弄个分晓。”
众人听了,都为之扼腕不已。
尤其虬髯客顾宏更是愤怒地说:“蛇形令主已成天下公敌,逆天者死,死期必为不远,我顾宏必能见他死无葬身之地!”
这时,乌云忽然四起,月儿暗然无光,霹雳一声响雷,一倾盆大雨似乎瞬时即将降下,也不知天公是为何而悲?
口口口口口口
斜斜的山坡下,藉着那一座斜坡隔离了那边唇枪舌剑的战场。
慕天鹏带着迷糊地躺在地上,对面躺的是那白衣的姑娘,他暗暗奇怪地问自己:“地是谁?为什么要舍命救我?”
那白衣女子拉着他一同从坡上滚到这里。
现在少女微微动了动头颈,将额前的头发摔到颈后,于是慕天雕看到了她的面容——天呀!竟是那天在华山山麓跌落慕天雕怀中的绝色少女。
少女脸上带着一种似羞似喜的神色,如飞般的红晕替她美丽的脸颊上把额加了几分艳丽慕天雕痴然叫道:“姑娘,是你……:”眨了眨乌黑的大眼睛,姑娘那像是说:“是我。”看了看她的眼睛,又看她的嘴唇,慕天雕呐呐地道:“承蒙姑娘义加援救……:”姑娘红着脸道:“不,我,我——”
慕天雕的眼帘上似乎挂上了一层轻淡的纱幕,周遭的一切都生像变成了淡淡的迷蒙,轻柔而活泼地随着他心的弦律而震动,这女子是太美了。
忽然他似乎发现这样相对躺着大为不妥,于是他一骨碌爬起身来,倒把姑娘吓了一跳。于是姑娘也似想起,连忙翻身待要爬起,却皱眉轻唉了一声。
慕天雕忙问道:“呀,怎磨?受了伤么?”姑娘伸手微微指了指脚踝,想是方才翻滚下来扭伤的。
急切地伸手,慕天雕待要扶她起来,她不加思索伸手去接,但是就在雨只手相接的一刹那,她停住了。
于是她缓缓抬起丫头,向上看去,正碰着那一双深邃的眼光,她含羞地想:“如果……”他们的手已经紧握在一起。
只是这一个小小的接触,小姑娘的芳心却猛烈无比地震颤了一下,像是惊震了一般,她的双目大大地睁着。
轻轻地把她扶起,他瞧着她微微呻吟了一声,心中不禁充满了怜惜之情,慕天雕忍不住柔声道:“姑娘为了援救在下,竟自身受伤,这真……”
少女只微微摇了摇头,她微乱的头发随着飞扬,慕天雕下面原有一大篇感激的话,这不再也说不出来。
这时山坡的那边或者正在剑拔弩张,而坡这边的两人却是一迷也没有听见。悄悄地把手缩了回来,姑娘双颊着红道:“你——你到这里来干么?”
慕天雕道:“我追踪一个人——”
姑娘接着道:“蛇形令主?”
慕天雕道:“咦,姑娘也知道蛇形令主?呵,对了,你可也是为此人而来?”
姑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慕天雕不解地道:“近日江湖中风险酝酿,姑娘孤身有走江湖,只怕不妥……”他在不知不觉之间,对这姑娘已起了由衷的关切。
姑娘低头道:“我在寻找一个人——”
他们站得很近,彼此的呼吸都能感觉得到。
慕天雕带着询问的眼光望着她,她踌躇了一会,终于勇敢地望着慕天雕道:“我是在寻找我的丈夫。”
两朵红云飞上她的双颊,她悄悄地低下丫头。
慕天雕道:“呵……他,他是谁?”
这话听来十分不妥,其实他倒是一片好心,因为他判断这姑娘的丈夫必是武林中人,或许他能助她一臂之力。
姑娘羞涩地扬了扬眉的神秘而略带喜悦地低声道:“他名叫慕天雕”
几乎惊得跳起来,忙以手支额强自镇静了一会,慕天雕颤声道:“姑娘……姑娘的芳名可否见告?”
姑娘道:“我叫乔汝明。”
乔汝明!
那半截玉环儿上刻的不正是“乔汝明”三字?难道……
口口口口口口
大道上静极了,除了风声和偶起的犬吠。
“呼”一声、一条人影比飞箭还快地掠过长空,不一会儿,“呼”一声,又是”条人影掠过。
前面的人哈哈笑道:“风老头,你追不上我,我也摆不脱你,我看还是算了吧。”
后面那人骂道:“姓张的天生一副没出息的胚子,我问你,你除了两条腿以外,有那一样是我老人家的对手?”前面的笑道:“哈,我便承认打不赢你老儿,可是你就是追不上我。”后面的猛纵腾空而起,喃喃怒骂:“张乌龟,张王八……”前面姓张的道:“风老儿,你在念什么经?我听不清楚。”
白龙手风伦自从赌斗输给全真派三十一代祖师后,被迫做了三十年和尚,吃了三十年的素菜,当真是嘴里淡得出鸟。
这时听姓张的说他念经,不禁勃然怒道:“伏波堡就是没有出一个好人。”姓张的一面飞奔,一面道:“此话怎说?”
风伦不答,自道:“其中又以你姓张的最没出息。”
姓张的调侃道:“怎说?”
风伦道:“我瞧你比姓姜的女娃儿都不如。”姓张的一听“姓姜的女娃儿”,心中一惊,忙道:“怎么?”
风伦道:“人家小小年纪,可毫不含糊地在黄山跟咱们几个老儿赌门,那像你……”
张某一闻此语二号道:“黄山?”他暗自忖道:“我到处寻婉儿不着,这下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只见他猛然往左一挫,大叫道:“风老儿,失陪”
一这张某人轻功上确有惊世骇俗的造诣,他这猛然变向,风伦虽有出神入化的功力,也一时停脚不住。
他怒骂道:“狗厮鸟,吃我一掌。”
“白龙手”掌上何等功夫,这时他身形向前直冲,掌力却往后摔出,威力竟是迷毫不减。姓张的大步飞奔,并不接架,陡使上乘轻功,竟比风伦掌力还快一步地脱出威胁圈。
风伦骂道:“该死,没种”
刷的一声停下身来,同时飞快转了一个身,他望着奔出数十丈的张某背影,气得自语道:“给这厮一闹,灵芝草也没到手,真是丢人。”
这时他的身后忽然一阵风响,那声音发觉时已在数步之内。
风伦大吃一惊,他心中飞快地忖道:“这人是谁?普天之下,具此功力的只怕不出几人”
他的思想虽快,出掌比这更快,只见他双掌向后挥出,化成一片模糊的掌影,挟着雷霆万钧的威势飞出。
轰然一响,背后那人竟然发掌硬崩,风伦只觉肩头一震,骇然反身瞪视,只见那人也是稳立当地,双脚迷毫未动。
那人沉声道:“小弟任厉参见老大。”
风伦睁大了老眼,凝视着这多年不见的兄弟,他忽然呵呵狂笑起来,大踏步地上前抓住任厉的双眉,激动地大笑着。
他的笑声迷毫没有笑意,那只是一种感情的发抒罢了,每个人都有七情六欲,在风伦,那只有一种——狂笑。
他的笑声不也包含着这一切的情感吗?
他的内力深厚,举世无双,笑声拖得悠长不已,当他的笑声低歇时,人屠任厉忽然跟着笑了起来。
任厉的笑声,就成了狂烈的悲歌,他的声量宏亮无比,霎时之间,似乎风云为之变色,草木为之含哀。
风伦低声道:“老三,你瘦了。”任厉紧接着道:“也老了。”
风伦道:“这几年你在那里?”
任厉道:“这几年我住在地狱中。”
风伦呆了一呆,他凝视着任厉,从那目光中,他发觉了比以前更深痛苦的神色,于是笑口常开的他,也不禁在心底里幽叹一声。
是的,时间的易逝,对于真正的痛苦,只有相对的增加。
风伦用左手抚搓了一下右腕,低声道:“老三,你同不同意这句话——还情情更多?一人屠任厉扬了扬眉,点头喟然道:“我们一生狂歌当哭,那知到头来更为情困……”风更紧了,鸣鸣地哭泣着,这位处西北的会用,从去年九月起就一直笼罩在冰雪之中,积叠的酷寒像白双一般凌割着大地。
虽然这两位当代奇人一身功力盖世,迷毫不会畏惧这严寒,但是他们的心却是在阵阵酷寒之中。
这是没有办法的,因为——他们都是老人了。
风伦道:“老三,全真派白鹤牛鼻子的徒弟出道了,你可知道?”
人屠任厉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我们见过了面。”
风伦奇道:“你们朝过相?在那里?”
任厉的脸上又罩上一层哀伤,他颤声道:“在我住的地方——”
他又接着说:“若不是碰着他,你想我这一生还会再出来么?”
风伦一怔,叫道:“老三,你是说——明春和白鹤的弟子交手赌斗之后,你仍要离开我们?”
任厉沙哑地道:“不只离开你们,要离开整个天下的人类。”风伦几乎要骂将出来,但是他到底忍住了,因为他瞥见了任厉脸上那悲伤的线条。两个老人沉默地在寒风中踽踽而有,有谁能料到这是两个举世无敌的高手?
搔了搔脑门,风伦忽然道:“那年白鹤老道的师父和东海珍珠岛的‘破竹剑客’来寻咱们的晦气,老三你可还记得?”
任厉默然点点头。
风伦道:“想起来着实气人,咱们不过是跑上武当山去把武当掌教师弟蓝石老道的胡子每人拔了一根而已,又千全真老道士的事了?也要他来管闲事。”
任厉仍然默然,不过嘴角现出一迷微笑。
斜瞟了他一眼,风伦道:“老道来管闲事还情有可原,因为他也是牛鼻子,可是最气人的是‘破竹剑客’姓徐的,咱们拔武当老道的胡子玩玩,碍他姓徐的什么事?”
任历脱口道:“正是。”
风伦道:“姓徐的人讨厌,偏他剑法又厉害,那时他老对着你下杀着,老三,你道为什么?”
任厉道:“还不是我人屠平日杀人最多,恶迹最着。”
哈哈一笑,风伦道:“这徐熙彭端的是个大笨虫,他妈的,你老三那一次杀人我姓风的不在场赞助,他却老找你的碴儿。”
他停了一停又道:“那徐熙彭藉着老道士玉玄归真功夫的厉害,用他那把破剑横冲直撞终于惹得你老三发了性,舍了老命往他剑上抓去——”
任厉的白胡子下闪出一个自得的微笑。
风伦续道:“那姓徐的心肠还好,他以为你真要拼命,连忙把破剑一斜,哈哈,我老风乘机摸他一把,哈哈||”
他笑不可抑,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任厉等了半天,见他还在笑,忍不住替他道:“你乘机摸他一把,可把他裤子扯掉一大半。”适连点头,风伦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来。
任厉望着他那可掬笑态,那些死去了的影子又在他枯寂的心田中复活起来,忍不住也爽朗地大笑起来。
这笑声,不带着迷毫愁苦,像是无比的欢乐骤然降临人间,周围的冰雪都似乎要为之解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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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笼罩着黄山,黄山却傲视着大地。在水气弥漫的山峰上,花叶都滚着一粒粒的水珠
忽然在一块巨石的后面,传出了一声声清亮的长啸,尖声滴滴地,抛入空际,是何等的清脆悦耳。
然后,有一个苍劲的声音道:“婉儿,武功不是一日可蹴的,你那五个义兄的招式虽妙,但不是正道,所授你的又是一招半式,绝不足以制服和你功力相当的名门高弟。”
一纵上了巨石,姜婉微叹道:“张大哥偏扫兴,我哥哥和你又是那八大宗派的什么人了!”
也上了巨石,张大哥微笑道:“你这娃儿口舌太伶俐,我伏波堡武功向不传女,你又那知道天高地厚,乱诉说起祖宗来了。”
半跪在石上,抹抹微湿的长发,姜婉道:“爸爸死得早,你们就说什么传男不传女,把我往外面送,倒惹出白元仲师兄那遭事来,要是爸在……”
话落,低下头去,眼圈儿带上些红。
盘腿而坐,张大哥敛容道:“师父老人家再疼你,也不能坏了规矩,譬如说你小师兄……”他慢慢举目,眼神注视着白茫茫的天空。
婉儿诧异地抬过头来。
片刻——
似乎自觉失态,张大哥忙强笑道:“不提也罢,还是让我说些武林中的掌故吧。”
婉儿最爱听些神奇莫测的故事,她鼓掌道:“今天不许说别人,我要你讲自己的事给我听!”
张大哥苦笑道:“我不过是个有将就木的人,有什么好说的。我还是讲堡中第三代祖师力挫八大宗派掌门的事给你听。”
嘟起小嘴,姜婉道:“张大哥别骗我,哥哥那大的本事,都要你出来对付五雄,我才不信你没和人家动过手呢?”
话落,糟了,忽想怎把在花园中伦听到的,全不打自招给说了出来。
幸好张大哥心中有事,倒没细嚼她的语句,只漫声道:“小妮子又胡闹,练武的那会没和别人过过招?”
得理不饶人,姜婉忙道:“那你不能赖皮,讲些给我听么!”
张大哥动心了。到底,又有那一个英雄肯甘心把生平事迹埋没掉;何况,眼前是一个他所深深喜爱的小娃儿呢?
他想说些,但他又有何可说呢?生平只有两战二叫者他不想说,而后者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其中的前因后果。
姜婉凝视着他,眼中充满了期待。
终于,他开口了,但仿佛又不是向她说,闭上了双眼,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着。这象征着内心感情的升华啊,婉儿迷惘了,但也兴奋了,她想:“他要说的,一定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果然,他说:“那年,我和慕师弟在长辛店分了手,便急忙回堡来……”
婉儿惊讶地望了他一眼,因为,她一直以为她爸爸只有张大哥一个徒儿,那里又来了一个“慕师弟”?
但他仍闭着眼道:“我为了赶路,专拣荒僻路走,尽管如此,日程还十分紧凑,不料竟因而遇上了生平唯一的大战。
是一个严冬的清晨,我正要翻过鲁豫交界上的一座险峰,忽然,在那深不见底的山谷中,响起了我终生难忘的啸声。
我那时四十刚出头,正是“戒之在斗”的年纪。
先是有一个浓重的啸声,充满了肃杀之气,令人倍添寒意,而和他相搏的是一个庄严的梵唱,却富有祥和的情氛,冰雪遇之可溶。
这两个人的功力竟与师父不相上下,使我这头一遭离开堡寨的人,大吃一惊。练武人的本能,使我极想一观这两个高手的真面目,但想堡中将有大事,又放心不下。我终于咬住牙关,绝不分心,加快脚步,奔上有程,但走不到十多丈,那梵唱已占了上风。
这时忽有另一人也发声助那人反攻,这人声调较尖,有如游龙在天,在平稳徐缓的梵唱申赞来赞去,斗得更为惨烈。
我的决心又动摇了,一方面,如此三大高手在此相斗,失之交臂,未免可惜;二者,那发梵唱者闻其声而知其人,必是个极正直的佛门高徒,岂能容他受损。
幸好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那佛门的又占了上风。
我平常听师父说,武以和为贵,过激者必败,一向终不能了解,这时才恍然大悟,忙向山谷遥拜三下,以谢这不知名的指点人。
胸中既有所得,自是畅快,脚下也快了些。
那料片刻之后,又有一声突起,围攻那梵唱者。
一这次可与前回异,这三人也察觉“和为贵”的道理,便用车轮战法,却又长久保持着二对一的优势,因此那梵唱者真是岌岌可危了。
我暗暗替他着急,连堡中大事也给忘了。
他们这一攻一守,包含了多少武林妙招,我许多平常不易悟得的精妙之处,这时都豁然明朗,迅即了然于胸。
不知不觉之中,我竟跌坐在地,闻声细究。
只听那尽晋渐低,败势已露,那知绝招在后。
那三人想是贪胜心切,便乘势三音齐鸣,欲一鼓擒住敌人,那知这三音都甚暴戾,自不能相互融洽。
这佛音乘他高鸣之时,忽改平易之调,而专攻三者不相接之处,仿佛飞蛇狂舞于群峰之间,山势虽峻,却奈何他不得。
大凡音声尽出,则不易改,所以这三人立刻由胜而败,首尾不能相救,闹得狼狈不堪。我心中勃然而动,这三人功力虽高,而我或可力敌其一,但这梵唱者,我却万难望其项背了。
三人虽力图反攻,但声越响而越乱,那知忽然来了救星,而更令人惊讶的是此人声音之准。
那新出之昔,竟专和这佛音相峙,随之高低而上下,针锋相对。
我不禁恍然大悟,原来这四人本是一伙人不过是故意留下漏洞,诱他攻那些缺点,而第四人专伺补救。
前三入之音阶,由高而低,有两处不能衔接,那梵音便是攻此二处,而待他攻进已深,那第四音便挡住他,而前三者便围而攻之,成了瓮中捉鳖之势。
佛音也看出了端倪,但形势上,后退已为不能,便拼力与那第四晋相搏,想乘那合攻之势未成,努力打破袋底,便可脱出重围,而反击破他们。
我已不由自主地急奔下山谷赴援,这第四音虽是高手,却各自并不十分融洽,眼看这绝妙的阵势便要功败垂成。
那知忽来一阵急如万马奔腾的琵琶声,显然还有一个第五人在作预备,以救不时之需。”这弹琵琶者功力似还在四人之上,只听他以轮指手法,除补救第四音外,尚指挥另外三音合攻。
我本由上而下,又施出全付能为,瞬已扑到谷底,只见眼前是一幅极为秀丽的景色。横在身前的是一条已冻冰的小溪,对岸有一个竹林,大地一片雪白。
而那相斗之声,便是发自这竹林中。这竹枝的白雪,早已被震落地上,而群竹无风乱舞煞是好看,但我那有心欣赏。
梵声待到近听,更为悦耳,但五音合攻,其势必毙,我忙运功,封住脉道,以内视之法,自饮心神。
梵音已被困于第一音与第三音之间,而那琵琶声因见合围之势将成,便专助那第四音抵挡他直前的攻势。
而唯一可攻之处,便是第二晋与第三晋之间,只要一攻入,便可助那梵晋自原路脱出重围。
我抽出袖中玉笛,针对那渐渐缩小的漏洞。
笛声忽然加入了攻势,而且又是针对了他们的漏洞,立刻使五晋大为慌乱,在心理上我已占了优势,达到了奇袭的效果。
我那容他们反攻,连忙以极迅的手法,将笛音瞬刻转至极低,遍攻五音,使他们乱了阵脚,一时无法相救,而在忙乱之际,又转回到攻进去的那点上,那梵晋经我一这一提,也早就脱出了阵势。
‘铮’的一声,那弹琵琶的竟弹断了一根弦,而随着一这翁翁不断的余音,四音顿时化为无声。
这等随意郎成格局的身法,已够得上称为武林中顶尖高手,而这梵唱者可以一敌五,虽败犹荣,功力实不可测。
我不禁捏一把汗,心中暗道侥幸。
众声俱寂,周遭倒反静得可怕,我把玉笛拢在袖中,静静地等侯变化。竹林中却毫无动静,初起阳光,照在白雪上,使人看上去有如置身幻境。
也不知何时已飘下来了朵朵雪花,落在人身上,融化了,湿透了衣服使人凉凉的,非常惬意。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竹林里连风儿都没一点,我迷惘了,难道真是幻觉不成?”
婉儿听得如醉如痴,她想:要是我能亲历其境,那多好!
那梵唱者要还活着的话,我一定要和他打:架,对了,就用“五雄”教我的妙招去和他拼,张大哥还笑不笑她是旁门左道?
张大哥瞌着双眼,两手紧紧地握在一起,额上的汗珠已隐隐可见。他停顿了,无声地坐婉儿惊讶地拾起来,她回味着张大哥方才的话。她真奇怪,为什么又多了个“慕师弟”出来?但是,她也不敢问,而且她也不想问,因为她渴于知道那梵唱者的名字,那是她伟大的计划的起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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