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喳!吱喷!吱喳!……”
一阵悦耳的鸟叫,将昏迷中的上官慕龙吵醒了!
他慢慢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躺在一片树林中,露水沾湿全身衣服,四周空气新鲜凉爽,几只小麻雀在树枝上跳跃着,原来天已亮了。
哦,自己已经获救了?
他翻身欲起,可是手脚不听使唤,只得仍躺在地上不能动弹,这才明白身上的穴道尚未被解开。
“嘿嘿,小子,你醒了么?”
不用看,听声音就知道是降龙老贼在自己身后,上官慕龙因此方知自己并未脱离魔掌,心中又是着急又是沮丧一看情形,降龙老贼昨晚听到绿帽公呼唤时,立刻就带着自己逃命,他把自己带到这个可能是相当偏僻的地点,要好好整治自己了。
果然,上官慕龙的猜想没错,降龙圣手由他身后转到他身前,伸手拉起他,让他的上半身倚靠在一棵树干上,然后以从容的神态在他面前负手踱步,一面「嘿嘿」沉笑道:“小子,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上官慕龙微微冷笑一下,淡淡道:“说出来听听也好!”
降龙圣手笑道:“此地在黄塘湖之北,距赤壁约一百二十里,我想你师祖他们该不会找到这里来吧?”
上官慕龙漫应道:“唔,是吧。”
降龙圣手道:“昨天晚上,老夫听见绿帽公呼唤你时,原想一掌送你回老家,后来一想,这样未免太便宜了你,老夫吃了你小子不少的亏,不能让你死得太痛快,老夫要让你慢慢的死去,一片片的死去,然后再把你的头砍下来,涂上一层毒药,装入一只精致的盒子里,当作礼物送给你师祖。哈哈,当你师祖打开盒子时,那情景是可以想象得出的,他会捧着你头顿失声痛哭,甚至你那两人丫头也会抱着你的头颅呼天抢地,到那时候他们绝不会发觉自己中了毒,于是盏茶工夫之后,他们的手臂会突然变黑,那表示毒已攻入臂膀,要想活命,可以,只须把两只手臂斩下,哈哈哈……”
上官慕龙没有接腔,只默默的,冷冷的望着他发笑,他知道现在急也没用骂也没用,一切的一切,都让老天爷来安排吧。
降龙圣手笑了一阵,见上官慕龙表情漠然,不由面容一沉,露齿恶笑道:“小子,你怎么不说话?”
上官慕龙淡淡道:“你要我说什么?”
降龙圣手道:“即使没话说,你也不想骂骂老夫么?”
上官慕龙道:“不了,在你的面前生气是不值得的!”
降龙圣手道:“好吧,老夫佩服你的定力,但你虽能忍得住怒火,却不一定忍得了皮肉的痛楚,老夫要听听你的哀号!”
说到这里,由怀中摸出一柄匕首和一把细如牛毛的银针,他把亮晶晶的匕首放在地上,然后慢慢数着银针,数了二十支,把其余的银针收入怀中,再把二十支银针像展开折扇似的捏在左手食拇指之间,这才抬目凝望上官慕龙狞笑道:“看见没有?这二十支银针,你知道老夫要怎样派用场么?”
上官慕龙仍不接腔,仍是默默的,冷冷的望着他,好像在观赏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东西。
降龙圣手右手由左手抽出一支银针,轻轻的做戳刺姿势,怪笑道:“就是这样,把它刺入你的指甲里,哈哈……”
这是一种狠毒无比的酷刑,须知人身上十指是最敏感的部位,别看它是一支小小的银针,若把它刺入指甲之下,其痛楚的程度,纵是一个绝顶高手也忍受不了的,故此上官慕龙一听之下,惊得心房「砰砰」大跳。
但他很明白对方要让自己「一片片的死去」,目的在要「听听自己的哀号」。暗忖自己此时能现出恐惧或愤怒而让对方更为得意么?死,自己纵然一死,也决不能让他再得意了!
降龙圣手见他脸上仍坦然无一丝惧色,诡笑道:“你不怕?好极了!”
语毕,把左手上十九支银针别在自己衣上,然后脱下上官慕龙脚上的英雄靴,拉起他右脚,手上银针对准他的大脚趾,一针便要刺落
“住手!”
一声清喝,突然由树林内传了过来!
降龙圣手面色遽变,双目暴射凶光,怒喝道:“谁?”
“我!”一个女人的声音。
降龙圣手面容一松,咧嘴冷笑道:“哦,原来是你,你来干嘛?”
那女人道:“我要你把他放走!”
降龙圣手哈哈大笑道:“是么?你带好多人来了?”
那女人冷声道:“没有别人,只有我一个!”
降龙圣手笑得更厉害,道:“那么,你凭什么?”
那女人缓缓道:“凭我一条命!”
降龙圣手笑道:“这是不够的,徐香琴,你应该明白!”
那女人是徐香琴,上官慕龙早已听出来,只是这时的上官慕龙,他内心太激动也太紊乱,他几次想张口大叫一声妈,可是,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塞着他的喉咙,始终叫不出口来。
不错,这个养育自己十多年来的假柳映华徐香琴是应该值得喊她一声妈的,然而她竟是自己的杀父仇人,甚至自己生身母亲之死,也是她策划的,一个害死自己父母的女人,自己能再喊她「娘」么?
不!不能!我绝不能再喊她为娘了!
这是一个痛苦的决定,因此上官慕龙的眼睛又涌出了泪水!
这时,只听树林中的徐香琴冷冷答道:“怎么不够?告诉你,我在来此之前,已经立下遗嘱了!”
降龙圣手面色一变,怒声道:“好贱的女人,你立下什么遗嘱?”
徐香琴笑道:“遗嘱的内容,你应该想象得出,何必多问?”
降龙圣手凶睛连闪,冷哼一声道:“只怕没有人肯相信你的遗嘱吧?”
徐香琴道:“你自信做得很周到么?”
降龙圣手道:“当然,老夫自信做得相当周到!”
徐香琴道:“可是我手中还保存着一个证据!”
降龙圣手道:“什么证据?”
徐香琴道:“一颗人头!”
降龙圣手面色又是一变,开始现出不安之色,沉默一会之后,沮丧而忿恨地道:“好吧,老夫承认你狠就是了……”
徐香琴道:“那么,把他放走!”
降龙圣手道:“可以,但你能给老夫什么保证?”
徐香琴道:“我跟你走,而且假如你愿意的话,我还可以履行以前的诺言!”
降龙圣手沉忖有顷,点点头道:“好,就这么办,老夫要不要把他的穴道解开?”
徐香琴道:“在他血气畅通之前,我们走好了!”
降龙圣手轻「嗯」一声,收起银针和匕首,目注上官慕龙恨声道:“小子,你获救了,但你别太高兴,这一次是老夫与徐香琴的一笔交易,下次你再落入老夫手里,可没有这种便宜了!”
语毕,骈指点出,解开了上官慕龙的麻穴,接着纵身疾起,飞上树梢,一闪而没!
很快的,他的声音在徐香琴发话之处响了起来,只听他纵声大笑道:“哈哈,徐香琴咱们走啊!”
笑声渐渐远去,终于不可复闻!
上官慕龙穴道一解,立即就地行功吐纳一番,等到全身血气畅通时,连忙穿上靴子,一纵跃上树梢,极目远眺,降龙老贼和「母亲」徐香琴已去得无影无踪,当下施展轻功越过树林,向前发足疾追。
一口气追了四十余里,始终未见降龙老贼的一点踪迹,心知自己可能已追错了方向,穷追无益,于是把脚步放慢下来。
一个重大打击,和许多疑问带给他的困扰,使他变得很颓丧,他拖着疲困的脚步,漫无目的向前走着……
“当我有一天杀死降龙老贼以后,我应该用什么手段去对付另一个杀父仇人?-一自己的母亲呢?”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插在他心口上,他不敢再往下想,但是,即使不往下想,他也已经痛苦得无法忍受了!
中午时分,他来到一个不知名的镇甸上。
“嘿!您小爷请进来坐!吃饭喝酒样样都有!”
上官慕龙停住脚步,看了挡在身前含笑招呼的店小二一眼,再举目望那「山海珍菜馆」,点点头举步走入。
登上二楼,随便拣了个座位坐下,一个堂倌立刻送来一块菜牌,上官慕龙将菜牌推到一旁,道:“来两斤酒,三样下酒菜!”
那堂倌连声应是,弯腰而退。
不久,酒菜上桌,上官慕龙连饮三大盅,然后才拿起筷子来。
渐渐的,他浑身开始燃烧起来,烧得头脑浑浑噩噩,烧得眼睛迷迷糊糊,飘飘欲仙,原来喝酒竟然如此美妙,怪不得李白情愿用五花马和千金裘去换取美酒
“伙计,再来两斤!”
“嘻嘻,少爷,这是中午天,您喝得这么多,不怕醉么?”
“醉?干你何事?快把酒拿来!”
“是是,是是……”
他不是个善饮的人,四斤酒下肚后,登时头痛欲裂,两脚发软,这才害怕起来,心想:
“不好,赶快吃一点东西,否则要醉了!”
桌上有三个大油饼,他拿起一个张口便咬,只听「当!」的一声,顿觉满嘴牙齿生痛,心中一惊,失声道:“啊呀!这油饼好硬!”
一个堂倌慌忙走到他桌边,伸手夺下他手上的「油饼」,又好气又好笑地道:“我的少爷,这不是油饼,是碟子啊!”
上官慕龙一愣道:“哦,你们把碟子当油饼卖给我吃么?”
那堂倌苦笑道:“少爷,您醉了!”
上官慕龙猛拍一下桌子,怒吼道:“醉你个屁,我上官慕龙再喝二十斤也不会醉,你说吧,你们干么拿碟子当油饼给我吃?”
那堂倌有些啼笑皆非,搓搓手道:“咳咳,你看你少爷说的什么话,是你自己把碟子看成油饼,怎么反说我们把它当作油饼拿给你吃呢?”
上官慕龙越听越气,手指那破碟子大声道:“我且问你,那东西是不是碟子?”
堂倌点头道:“是啊,现在您少爷看清了吧?”
上官慕龙仍指着那只破碟子,又大声道:“是不是油饼?”
堂倌笑道:“不是,嘻嘻……”
上官慕龙又猛拍一下桌子,理直气壮地道:“好,现在你也承认它不是油饼了吧?”
堂倌一呆,忙道:“是啊!这碟子本来就不是油饼,您少爷这话什么意思?”
上官慕龙大怒道:“既然不是油饼,您怎么把它当油饼给我吃?”
堂倌叹了一声,摇摇头道:“我跟您少爷扯不清,失陪了!”
说罢掉头便走。
上官慕龙猛伸手一挥,将桌上的碟子酒盅等物全部扫落地板,雷吼道:“你给我站住!”
声若雷鸣,把楼上许多食客都吓的跳起来,大家见他醉得太厉害,生怕他动武遭受池鱼之殃,帐也来不及结,便纷纷离座下楼,转眼全数走光了!
堂倌看了这情形,登时变了脸色,转身冷笑道:“好小子,你是存心取闹是不是?”
上官慕龙虎然站起来,沉声道:“不错,我要砸了你们这家黑店!”
堂倌气得脸色发白,大叫道:“无毛虎!黑豹子!你们吃的什么饭?还不快上来!”
楼梯「登登」声起,六名彪形大汉跑上楼来了!
敢情这六名彪形大汉是「山海珍菜馆」的保镖,他们一跑上楼,迅速将上官慕龙围住,其中一个秃头大汉瞪起两颗虎目,凶虎虎地道:“小子,你既然有胆量来取闹,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是街尾那家「湖海菜馆」指使来的吧?”
上官慕龙摇晃着身子,粗声粗气地道:“什么三海五海,你们开黑店,就是把皇帝老子搬来也没用,我今天非砸你们的黑店不可!”
那秃头大汉「嘿嘿」阴笑道:“看来你很会装蒜,现在老子不跟你多说,你赔上这些打坏的东西?”
上官慕龙点头道:“赔!只要你们答应我一个条件!”
那秃头大汉沉脸问道:“还有什么条件?”
上官慕龙道:“跟我打一架!跟我打一架我就赔!”
那秃头大汉不禁失笑道:“哈,这当然没问题,你拿出银子来吧!”
上官慕龙掏出一锭重约一两的银子,往桌上一放,大声道:“这样够不够?”
一两银子,付酒帐再加赔偿,不仅够,而且还有余,秃头大汉料不到上官慕龙在一阵无理取闹之后,忽然又慷慨起来,他们的职责是保护菜馆的利益,看见对方愿意赔偿,而且出手阔绰,自然打消了揍人之念,当下陪笑道:“够了,我扶你下楼去吧?”
上官慕龙摔开他的手,举步向楼梯走去,大声道:“不必了!我自己会走!”
哪知才走三五步,身子碰着桌角,登时一个旋转,萎然摔倒,跌了个四脚朝天!
那秃头大汉连忙把他扶起,说道:“客官,你确是醉了,我扶你下去吧!”
上官慕龙嘴里连说不要,却已无力挣扎,只好任他们抬下楼,出得菜馆,秃头大汉拉着他在街上走,笑道:“那边有一家客栈,我带你去歇息歇息!”
上官慕龙踉跄而行,大叫道:“不!放开我!我要跟你打一架!”
那秃头大汉含笑不理,仍拉着他往前疾走,上官慕龙大为愤怒,突然奋力一抖手,那秃头大汉「啊哟」一声,仰身便倒,其余五名彪形大汉见状大怒,一声暴叱,顿时一拥而上,拳掌齐出!
上官慕龙兴奋极了,立即举掌迎战,可是由于醉得厉害,打出的每一招,不但杂乱无章,而且全无劲力,比之花拳绣腿更不如,因此不到几下功夫,已被揍得鼻肿眼青,狼狈不堪。
街上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忽然人丛里飘出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吟道:“啊哟,你们干么打我弟弟呀?”
六名彪形大汉闻声住手,转眼瞧去,只见由人丛里走出一个娇艳如花的红衣女子,秃头大汉摸了一把脸,沉声道:“这人是你弟弟?”
那红衣女子点首含怒道:“是呀,你们真不要脸,怎么六个人打一个?”
秃头大汉冷笑道:“你弟弟装酒疯,捣毁了我们「山海珍菜馆」许多东西,我好意要带他去客栈歇息,他竟出手打我,你说他该不该揍?”
那红衣女子脆笑道:“我弟弟确是调皮一点,可是今天喝醉了酒,你们就该让他一点呀!”
秃头大汉冷哼一声道:“你带他回去吧!”
那红衣女子微微一笑,挪步走到上官慕龙身前,拉起他的手腕,皱眉道:“弟弟,你又喝成这个样子,真是的,快跟姐姐回家去!”
上官慕龙瞪着一对血红的眼睛,茫然问道:“你是我姐姐?”
那红衣女子微嗔道:“是呀,瞧你醉得这么厉害,连姐姐都不认得了么?”
上官慕龙使力挣扎,只觉自己的手腕像被铁环扣住,不但挣不开,而且有些发痛,不禁又惊又怒,大叫道:“放开我!你不是我姐姐……你不是我姐姐……”
红衣女子不理,拉着他往人围外疾走,转眼走到镇外,遥见前面有一片广阔的坟场,坟场左边有一间百姓祠,当即把上官慕龙拉出官道,走进百姓祠,笑道:“弟弟,咱们暂时在这里歇一歇好啦!”
上官慕龙疲困已极,就在祠案边倒下,张口打了个哈欠,道:“别吵我,唔……我醉欲眠卿且去,让我睡一觉吧,唔……”
红衣女子「格格」娇笑道:“姐姐有解酒的药,你要不要吃一颗?”
上官慕龙迷迷糊糊的道:“唔,好吧。”
红衣女子脸上闪过一抹喜色,立即由怀中摸出一只小磁瓶,拔去瓶塞倒出一粒红色药丸,蹲到上官慕龙身边道:“来,把嘴巴张开!”
上官慕龙迷迷糊糊的张开嘴,红衣女子便把药丸塞入他嘴里,笑道:“和着口水吞下去!”
上官慕龙脖子一伸,骨碌一声,吞了下去!红衣女子喜上眉梢,推推他笑问道:“喂,你知道我是谁?”
上官慕龙直想睡觉,翻了个身子,漫声道:“别吵我,让我睡一觉。”
红衣女子不依,又推他道:“别睡觉,好人儿,你先仔细瞧瞧我是谁!”
上官慕龙「啧」了一声,不耐烦地道:“我管你是谁,我要睡觉了。”
红衣女子道:“你不看我,我不让你睡觉!”
上官慕龙道:“你不让我睡一会,我不看你!”
红衣女子笑了起来,接着一抿嘴唇笑道:“好吧,我不相信你能睡得着,要是我的药丸没有失效,现在你腹中已经开始在发热了!”
语毕,起身走去祠门,探头向外望了望,然后在祠内来回踱步,每踱一回,就看上官慕龙一眼,似乎越看越喜欢,越看越克制不住,因而雪白的双须泛起朵朵红霞!
她踱了一会儿,见上官慕龙仍无反应,心中奇怪,又蹲下去推他,喊道:“喂,你当真睡着了?”
上官慕龙只轻「唔」一声,似乎尚未睡熟。
红衣女子用力摇撼他的身躯,气叫道:“上官慕龙你怎么搞的呀?”
上官慕龙又翻了个身子,恢复仰躺的姿势,慢慢睁开眼睛斜望她道:“怎么啦?”
红衣女子见他醒转,眼眸一亮,喜道:“好了,你现在觉得怎样?”
上官慕龙皱眉道:“热!肚子好热!”
红衣女子大悦道:“真的?我摸摸看!”
上官慕龙格开她的手,道:“不要摸,越摸越热!”
红衣女子挑眉娇笑道:“我正要你发热,知道么?”
上官慕龙淡淡答道:“知道……”
红衣女子颇感意外,机警的退出半步,笑问道:“你知道那是什么药?”
上官慕龙仍淡淡道:“解酒,提神!”
红衣女子放心了,又靠近他身边,伸出五指轻摸着他那英俊白皙的脸颊,妩媚一笑道:
“正是,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有精神,而且,也觉得……咭咭……”
上官慕龙也伸手抚摸她细腻洁白的左腕,微微一笑道:“阴魂不散,阴魂不散……”
红衣女子一怔道:“你说什么?”
上官慕龙笑道:“我说我八师伯的阴魂不散!”
红衣女子美脸一变,抽身欲退,但已迟了一步,左腕脉门已被上官慕龙一把扣住,她不明白自己的「迷药」为何失效,一时惊得魂飞魄散,瞪目骇呼道:“啊呀,你……你……”
上官慕龙挺身坐起,含笑道:“这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今天是你自己送上来的,有什么不对么?”
原来,这红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奉命下嫁秀龙潘宾把秀龙害得庄破人亡的花彩云,她刚才由镇上经过,无意间撞见上官慕龙在镇上发酒疯,以为「有机可乘」,竟动了淫念,乘上官慕龙醉醺醺的时候,把他强拉出镇,并给他吃下一颗「特效」药,心中高兴极了,认为自己「艳」福不浅,能够「采」到这么一个英俊,内功深厚,加上「威名赫赫」的上官慕龙的童贞,实胜十年药补,谁知忽然出了毛病,不知怎的,那颗「特效药」竟然无效,偷鸡不着反被捉住,怎不令她震骇欲绝!
上官慕龙略一停顿,又笑道:“你一定很奇怪迷药为何失灵,是么?”
花彩云骇声道:“是啊,凡是吃了我的药丸的人,就是大罗神仙也难逃劫数,你怎么竟能无事?”
上官慕龙舌头一伸,笑道:“哪,你看,这是什么?”
原来药丸还在他舌头上,花彩云脸色一白,失声道:“哼,原来你刚才是假醉的!”
上官慕龙吐出药丸,又笑道:“你把我拉到这里时,我就认出是你了,不过,那时我浑身无力,所以我告诉你我要睡一觉!”
花彩云道:“假如我刚才下手杀你,你现在已死了!”
上官慕龙道:“是啊,可惜你兴趣不在杀我这回事上!”
花彩云道:“君子恩怨分明,我没杀你,你也不能杀我!”
上官慕龙一怔道:“哦,你在向我讨价还价么?”
花彩云点首道:“嗯,假如你是秀尤潘宾,我当然认命,但你不是!”
上官慕龙冷笑道:“我八师伯被你害得家破人亡,我要替他报仇!”
花彩云道:“好吧,但那不是今天,今天你不能杀我!”
上官慕龙点点头道:“你说得对,你刚才没杀我,我现在也不好杀你,不过,你刚才给我吃了一颗药,我现在也给你吃一颗药好了!”
花彩云面色一变,颤声道:“你要给我什么药吃?”
上官慕龙微笑道:“当然不是我自己的药,如果我拿自己的药给你吃,那就不公平了!”
花彩云急了,装出一副可怜兮兮之态,低声央求道:“上官慕龙,你不能这样做,你饶我一次,我便去削发为尼,遁入空门,求求你干万别给我吃药!”
上官慕龙骈伸两指点住她麻穴,一面放倒地上,然后由她怀中取出那瓶药,一面拔瓶塞一面冷笑道:“像你这种女人,一旦遁入空门,空门就要遭殃了!”
花彩云面色阵阵发白,流泪哀求道:“不,求求你,人家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给我一个放下屠刀的机会吧!”
上官慕龙道:“好的,但一颗药又不会要你的命,你等药性过后,再去「放下屠刀」也还不迟!”
他倒出一颗药九,正要塞入她嘴里,忽然觉得这种作为有损自己的人格,便停手问道:
“对了,你原在雾灵山服侍库雷将军,这一次入中原来干什么?”
花彩云道:“库雷将军死了!”
上官慕龙惊「哦」一声道:“怎么死的?”
花彩云睑一红,期期艾艾道:“他死在……死在床上……”
上官慕龙一愣,但很快便会过意来,忍不住「哈哈」笑道:“花彩云,由此可见你的罪孽有多深重啊!”
花彩云道:“那是他自己不知自爱,与我何干?”
上官慕龙笑道:“不过,库雷将军之死,对我们倒是个好消息!”
花彩云忙道:“是呀,所以我算是替你们除了一个大敌,如果你是个君子,就该赶快把我放了!”
上官慕龙道:“好,我马上放你,你快把嘴张开!”
花彩云又哀求道:“不,我不能吃那种药,求求你!”
上官慕龙伸手捏住她鼻子,喝道:“张开!今天饶你死罪已算是你天大的幸运,活罪却饶你不得!”
花彩云拼命闭紧嘴巴,但因鼻孔不能呼吸,硬撑了一会之后,再也忍受不住窒息之苦,终于把嘴巴张开了。
上官慕龙暗中将药丸丢掉,另由地上捡起一粒黑黑的东西塞入她的喉内,然后起身走到一旁坐下,微笑道:“味道如何?”
花彩云哪里知道自己吃下的其实不是药丸,只惊得面色惨白,汗如雨下,悲声道:“上官慕龙,你好残忍啊!”
上官慕龙「哼」一声道:“残忍!你想想看,过去死在你淫妇手里的武林人也不知凡几,我今天不杀你,已算偿还了你刚才不杀之情,下次再遇见你时,便不能饶你了!”
花彩云泪潸潸道:“没有下次了!没有下次了!”
上官慕龙微讶道:“没有下次?”
花彩云哭道:“是呀,下次你要是再遇见我的时候,我已经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太婆了!”
上官慕龙发怔道:“这是为什么?”
花彩云满睑伤痛地道:“那种药丸名叫「太阳丹」,只能给你们男人吃,我们女人因为体质不同,吃了会发冷发热,然后失去一身功力!”
上官慕龙大喜道:“哦,你何不早说?”
花彩云道:“早说了,你就不会给我吃么?”
上官慕龙道:“不,老实告诉你吧,我给你吃下的是一粒羊屎,而不是你的太阳丹,既然太阳丹只会使你失去一身功力,我还顾忌什么呢!”
花彩云双眸大睁,又惊又喜道:“啊,我刚才吃的是羊屎么?”
上官慕龙点头笑道:“不错,所以我问你味道如何!”
花彩云喜极而泣道:“谢谢你,上官慕龙,我知道你是个大好人,啊啊,我以为吃下的是太阳丹,吓死我了!”
上官慕龙再倒出一颗药丸,说道:“你别高兴,这一次我非让你吃下不可了!”
花彩云大惊道:“不!不!求求你,你千万不能这阵做,请你饶恕我一次,我一定会弃邪归正,绝不再害人!”
上官慕龙道:“我饶你不死,你真愿弃邪归正么?”
花彩云连连眨动眼皮道:“是的,是的,我可以发誓!”
上官慕龙道:“好,我答应不杀你就是,但这颗“太阳丹」你还得吃下去,这种药既然有你说的那种效果,不是可以帮助你做一个好女人么?”
花彩云面色又是一白,以极度惶恐的声音道:“不!不!我不要变成老太婆!我不要变成老太婆!”
上官慕龙眉头一皱道:“你说这种「太阳丹」会使你失去功力,也许真的,至于会使你变成老太婆,不至于吧?”
花彩云急道:“真的,我不骗你,这因为……因为我的实际年龄已经……已经四十九了,假如一旦失去功力,就无法保住我的青春了!”
上官慕龙道:“噢,你已经四十九岁了?”
花彩云玉脸泛红,凄苦地道:“是的,到现在为止,普天之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这个秘密,我希望你不要把我这个秘密泄漏出去!”
上官慕龙又好气又好笑,当下不再跟她噜嗦,拿起太阳丹往她嘴里强塞下去,花彩云拼命挣扎抗拒,但是没用,最后喉头一动之下,太阳丹便流进肚中去了。
果然,不久之后,花彩云脸上开始起变化,泛起阵阵红光,好像浑身血液都在沸腾着,豆大汗珠滚滚而下,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啃食她的心,全身不住的颤抖着,嘴里也不住的发出痛苦的呻吟!
“天啊,你杀了我吧!”
“上官慕龙,求求你杀了我吧……”
盏茶工夫之后,她的脸色渐渐由红润转而发白,汗水仍在涔涔流落,但流的已不是热汗,而是冷汗!
虽然为时极短,然而那种痛苦,就等于在地狱里遭受到长期的煎熬一般,突然间,她脸上原有的光泽消失了,纤细的面皮也起了皱纹,有如一朵鲜花,突然枯萎了!
上官慕龙暗暗心惊,但此刻他对眼前这个淫妇没有丝毫怜悯之心,像一个铁石心肠的男人,神色冷峻的瞧着花彩云由一个似三十不到的妖艳的女子变成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妇,然后上前解开她的穴道,拉起往祠堂外一推,喝道:“去吧!”
花彩云踉跄冲出祠堂外三四步一跤仆倒,摔得眼青鼻肿,她挣扎着爬起来,回头怒看上官慕龙,双眸放射怨毒火焰,厉声道:“上官慕龙,你记着好了,我花彩云倘能恢复武功,绝不忘记你今天对我的厚赐!”
上官慕龙冷冷一笑道:“很好,我只把你的武功毁掉,心里也不大满意,但愿你能够获得奇缘,早日恢复武功!”
花彩云不再开口,低首急行,转眼走出坟场,消失于远处的荒野中……
上官慕龙默默望着她远去不见,又默默伫立一会后,方才移步走出百姓祠,捡来一段树枝,在地上挖了一个小土穴,把一瓶「太阳丹」埋下。
“上官慕龙,你在理什么?”
蓦地,一个清亮悦耳的声音起自身后!
上官慕龙心头微震,转头望去,发现身后三丈外的一座坟头上赫然立着一个黑衣蒙面女子,不禁面色一变,起立问道:“你是谁?”
那黑衣蒙面女子举步慢慢走过来,以极平静的声调道:“我来要回一支玉簪!”
上官慕龙心头大震,退步惊呼道:“啊!是你……”
是的,虽然他对这个黑衣蒙面女子的身份来历毫无所知,甚至连她的面貌是怎么个样子都没见过,但她的声音和一身装束,在上官慕龙却不陌生,因为她正是去年降龙圣手火烧秃龙严公展的水晶宫时,在宫中神秘的出现,指引上官慕龙逃入「地下水晶宫」脱离火困的那个黑衣蒙面女子!
那时,她要上官慕龙跟她进入「地下水晶宫」的那道秘门入口,上官慕龙因为不明她是敌是发,怕受诈骗而不敢跟她进入地道,她便由发上取下一支玉簪抛给他,说:“你拿着这支玉簪,将来自会知道我是谁,至于现在,你要我表明身份恕难照办,言归于此,你要逃便逃,不逃就拉倒,我去也!”幸亏有她适时现身指引,上官慕龙始得同师伯们脱离火海围困,自那次以后,这个神秘的黑衣蒙面女子则一直未再出现过,是以他已把她忘得一干二净,想不到今天会突然在此现身!
不过,上官慕龙虽然把这个黑衣蒙面女子忘得一干二净,那支玉簪却未丢掉,始终妥藏在身上,当下忙将玉簪取出,把玩着笑道:“姑娘还记得以前说的话么?”
那黑衣蒙面女子颔首缓缓道:“记得的,那时我要你拿着这支玉簪,说将来自然会知道我是谁……”
上官慕龙含笑道:“正是,但今天姑娘已要索回玉簪,而在下却还不知道姑娘是谁,今天当不会再吝于见示芳名吧?”
黑衣蒙面女子道:“快了,明天中午,你就可知道我是谁了!”
上官慕龙讶道:“明天中午?”
黑衣蒙面女子道:“是的,但不知你肯不肯再相信我的话?”
上官慕龙和笑、睡、醉、盲、病、文六位师伯上次能在那场大火中逃得性命,可说完全得自这位黑衣蒙面女子相助之功,因此不敢不信,当下躬身答道:“在下愿意相信姑娘的话,请你说吧!”
黑衣蒙面女子道:“好,你明天中午赶到黄鹤楼,那附近有一座上书「黄鹤仙踪」的石碑,你找到那座石碑,由石碑后面向前走出七步,那地下有我埋的一件东西,你把它掘出来,就知道我是谁了!”
上官慕龙惊异道:“那是一件什么东西?”
黑衣蒙面女子道:“要是我此刻愿意告诉你,又何必要你老远到那里去拿?”
上官慕龙忙道:“姑娘说得是,那么,在下明天中午一定赶到黄鹤楼挖掘就是了!”
黑衣蒙面女子点了点头,目光移向上官慕龙的脚下,又问道:“你还没回答,你在那地下埋的什么东西?”
上官慕龙腼腆一笑道:“一瓶由花彩云身上拿下来的药!”
黑衣蒙面女子轻「哦」一声,淡淡道:“如想把它毁掉,还须把瓶子打破!”
上官慕龙道:“是的,在下已先将瓶子打破后再埋下的!”
黑衣蒙面女子又一哦,笑声道:“你很聪明,我小看你了。”
上官慕龙拱手笑道:“姑娘夸奖,还望多多指教!”
黑衣蒙面女子噗哧一笑道:“人虽聪明,心肠却太忠厚了一点,譬如刚才那个花彩云,你实在不该放走她!”
上官慕龙不由俊脸通红,窘笑道:“是的,只因在下刚才在镇上喝醉酒,假如她在那时狠起心,在下怕已死了!”
黑衣蒙面女子轻叹道:“她虽然没有杀你,但你不觉得她用来对付你的手段比杀你更为狠毒么?”
上官慕龙点点头道:“所以我曾对她说,下次再遇上她时,她就非死不可!”
黑衣蒙面女子又笑声道:“也许你下次遇上她时,看见她变成个苍老虚弱的样子,又不忍下手了!”
上官慕龙窘笑笑,他实在不敢保证下次遇见花彩云,果真她变成了那样一副可怜相时,自己真会下手杀死她?是以只笑笑不敢肯定作答。
黑衣蒙面女子笑了笑,伸手道:“我要走了,把玉簪还给我吧!”
上官慕龙毕恭毕敬的把玉簪捧上,双目注视着她蒙着黑巾的脸部,心中尽管急着想见见黑巾下的那张面孔,但他不敢乘机出手揭开她的蒙面巾,他觉得那样做不但不礼貌,而且几近小人行为,何况对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黑衣蒙面女子接过玉簪收入怀中,扬扬手道:“再见!希望你别忘记,明天中午一定要赶到黄鹤楼,把东西掘出来!”
上官慕龙拱手相送,道:“姑娘请放心,在下一定会去的!”
黑衣蒙面女子双足一顿,倒纵出三丈开外,飞步疾奔而去。
上官慕龙目送她身形渐渐远去,不禁喃喃自语道:“唉,来无踪,去无影,这个蒙面女子究竟是谁啊?”
不管她是谁,由此地到武昌黄鹤楼还有一段不算短的路程,假如要在明天中午赶到那里,现在就得马上起程了!
他赶去附近一条小溪畔洗了一把脸,立刻动身往北赶去。
一路无事,第二天中午,上官慕龙来到武昌黄鹤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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