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麻子叫声“糟糕”,急由怀中掏出一口小磁瓶,倒出一颗药丸塞入华云翔口里,道:
“快吞下去!”
华云翔还有一点神智,心知对方给的是一颗解毒药丸,当下合着口水将解药吞下。
赵麻子神色紧张的等着,注视着华云翔脸色的变化。
那搜出丐帮令符的手下吃惊的问道:“大哥,这小……这人怎么有本帮的令符?”
赵麻子摇头道:“谁知道,本帮这种令符一共只有七块,大都在地位崇高的长老们手里,这人身上既有此物,必有很大的来头……”
另一手下见华云翔服下解药后,脸上的紫黑未褪,心中紧张,问道:“大哥,您的解药有效么?”
赵麻子沆吟道:“应该有效,只要不超过一刻时,一定有效。”
那手下道:“万一救不活,这可怎么办?”
赵麻子面呈严肃道:“是我不好,不该在未问清楚之前就用‘攒心毒螯’伤他,要是救不活,我赵麻子只好去向帮主领罪了!”
那手下拉他走到一旁,低声道:“大哥,您该知道向帮主领罪时,会受到甚么处罚吧?”
赵麻子点头道:“我知道。”
那手下道:“那么,现在还只有咱们三人知道他身怀本帮令符,一不做二不休,大哥何不这样……”
说着,举掌做了一个“砍”的手势。
赵麻子眼睛一瞪道:“别胡说!”
他走向华云翔身边蹲下,看见华云翔脸上的紫黑已渐消失,大喜道:“你们看,他体内的毒已在解了!”
那两个手下看了亦感欣慰,其中一个说道:“真奇怪,这人身怀本帮至高无上的令符,要甚么有甚么,何以竞贪图卖药的一两银子?”
赵麻子道:“此事必有原故,等他苏醒再问个明白。”
另一个道:“这人身手十分不凡,但言语举止颇见幼稚,可能刚出道不久。”
赵麻子点点头。
须臾,华云翔徐徐睁开眼睛,清醒过来了。
赵麻子立刻把丐帮令符拿到他眼前,问道:“尊驾这面丐帮令符是哪里得来的?”
华云翔答道:“是跛脚仙送给我的。”
赵麻子一听竟是丐帮的“太上皇”所送,吓得连忙跪下道:“小的无知,冒犯神威,实在该死,望尊驾赦罪!”
华云翔撑身坐起,微愕道:“你们是丐帮之人?”
赵麻子恭声答道:“是的,小的是此地的分舵主,这两个是小的部下。”
华云翔道:“你请起来。”
赵麻子磕了个头,才起身肃立。
华云翔略作调息,感觉体内已无大碍,当即站起道:“多谢你给的解药。”
赵麻子躬身道:“不敢,请问尊驾贵姓大名?因何来到此处?”
华云翔拱手答道:“敝姓华,贱名云翔,大儒侠华玄圃是小弟的父亲。”
赵麻子啊一声惊,再躬身道:“原来是华少侠,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真是该死!”
华云翔笑笑道:“赵舵主不要这么说,方才的事是小弟自己不好……”
赵麻子陪笑问道:“华少侠可是与那卖药的有过节,因此存心拆他的台?”
华云翔摇头道:“不是,小弟与他们并不相识……”
赵麻子迷惑道:“那么,华少侠是看他们不顺眼,所以才故意找他们麻烦的了?”
华云翔又摇头道:“不,是因为……是因为……”
他俊脸一阵发红,很难为情的笑道:“实不相瞒,小弟因事欲赴东海,今日来到此地,身上盘川已罄,无钱解决食宿,肚子饿得难过,因此一时控制不住,才下场去赚他一两银子。”
赵麻子听了恍然大悟,失笑道:“原来如此,华少侠也太客气了,为何不来找小的呢?”
华云翔道:“小弟在城隍庙中见到一位贵帮兄弟,曾取出令符给他看,可是他不识令符为何物。”
赵麻子道:“他是本地的叫化子,未受敝帮管辖,是以不识得敝帮令符。”
他说到此处,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如今请华少侠随小的入城,容小的赔罪!”
华云翔看看自己的掌心,问道:“小弟的伤是否已无大碍?”
赵麻子道:“是的,毒已解了。”
华云翔道:“既如此,小弟也不打算再入城,就此别过。”
赵麻子忙道:“不,华少侠无论如何请赏光随小的入城,小的愿为华少侠解决困难。”
华云翔窘笑道:“小弟赚来的一两银子还没花完,可以再维持几天,不必……”
赵麻子又急忙接口道:“华少侠若不肯赏光,便表示不肯原谅小的过失,敝帮主若怪罪下来,小的如何吃得消?还请随小的回城,容小的一尽地主之谊吧!”
华云翔见他态度诚恳,只得说道:“既如此,小弟恭敬不如从命。”
于是,四人一起转回城中。
这晚,华云翔受到了贵宾的礼遇,赵麻子请他上城中最大的洒楼饮食,然后又领他投宿城中最豪华的客栈……
次日早晨,赵麻子又亲到客栈问安,临别之际,复赠三百两银子及一匹骏马,殷勤的送他出城。
华云翔这才领略到丐帮令符的价值,心中十分高兴,也颇感受之有愧,因为他觉得自己和丐帮并无任何关系,实不该接受这么大的恩惠。
不过,他仍然收下赵麻子的赠赐,因为目前他正需要别人的帮助,他决定以后报答。
离开了汉口,他一路乘骑东行,由于已无须为食宿发愁,他走得很快,走了二十三天,就到了东海之滨一处渔港上。
他自小在长江长大,但大海还是首次看到,看那无边无际的浪涛,如青峰百尺,加万马奔腾,心胸不禁大为开朗,同时也感到了人的渺小,仇恨的可笑!
心想人在天地之间真如沧海一粟,为甚么有那么多的仇恨?
那么多的罪恶?
那么多无法消失的人欲横流?
他接着想到了叔叔“大醉侠华玄农”,心中很敬佩叔叔能远离红尘,隐居于看不见罪恶的大海之上,那样的生活真够写意呀!
这是响午时分,他策骑在海边上逛了一会,看见迎面走来一个老渔人,连忙下马拱手道:
“这位老丈请了!”
老渔夫还礼道:“请,老弟台有何指教?”
他身边背着一只大鱼篓,里面有螃蟹骚动的声音。
华云翔道:“请问老丈,这附近可有一处名叫‘普陀山’的地方?”
老渔人点头一指海上道:“有的,由此乘船出海,大约半天可到。”
华云翔道:“据说普陀山上有一位看守灯塔的人,他的名号叫‘大醉侠华玄农’,老丈知道么?”
老渔人道:“知道,他在此看守灯塔已有十多年了,老弟台要找他?”
华云翔道:“是的,他是小可的叔叔。”
老渔人一哦道:“他就住在灯塔里面,一到普陀山下,很容易找到。”
华云翔道:“不知何处有船可乘?”
老渔人道:“此地渔船甚多,老弟台若是现在要去,老汉可带你去找人商量商量。”
华云翔喜道:“好的,有劳老丈了。”
老渔人道:“不客气,老弟台请随老汉来吧!”
于是,他牵马随着老渔人来到一处渔船密集的渔村上,老渔人找到一个中年渔夫,把华云翔的来意告诉他,中年渔夫欣然首肯,道:“好的,小人这就送华公子前去,但华公子的马怎么办?”
华云翔道:“就寄存在府上如何?”
中年渔夫看看那匹马,面有难色道:“公子此去普陀山,预定何时回来?”
华云翔道:“不一定,也许有一两天的停留。”
中年渔夫道:“小人只怕养不起这匹马……”
华云翔连忙掏出十两银子塞入他手里,说道:“这十两银子就算买马饲料用的,老兄请收下,改日当再厚谢。”
中年渔夫似乎从未一次拿过十两银子,不由手足无措地道:“不,太多了,一……一两银子足够了!”
华云翔很欣赏他的老实淳朴,笑道:“老兄别客气,只管收下不妨!”
中年渔夫紧张道:“小人不能接受公子这么多银子,这么多银子放在小人家中,只怕不安稳呢!”
华云翔道:“不要紧,老兄放心好了。”
中年渔夫道:“万一丢了怎么办啊?”
华云翔笑道:“那是小可给你的,你可以妥善处理。”
老渔人接口笑道:“三义,我看你真是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得了十两银子就这么紧张兮兮,放心好了,没人敢抢你的!”
中年渔夫羞笑一下,便把银子纳入怀里,接过华云翔的缰绳道:“那么,小人这就牵去交给我家小照顾,公子请在此等一等,小人马上回来开船。”
说毕,牵马而去。
老渔人和华云翔客气了几句,也随后走了。
不久,中年渔夫已匆匆赶间来,他领华云翔登上自己的渔船,解开缆绳,把船推离岸边,便操桨朝海上划去。
华云翔在船头上坐下,望着远近岛屿和起伏巨浪,感到十分新奇,问道:“贵地之人每天都下海捕鱼吗?”
中年渔夫答道:“是的,风浪大的时候才不出来。”
华云翔道:“小可在家乡也是以捕鱼为生的。”
中年渔夫轻噢一声道:“是么?宝籍何处?”
华云翔道:“长江涪陵。”
中年渔夫点点头道:“长江小人听过,那是一条很长很大的河流,是不是?”
华云翔道:“不错。”
中年渔夫道:“公子捕的都是些甚么鱼?”
华云翔道:“鲤鱼居多。”
中年渔夫道:“收获加何?”
华云翔道:“不坏,有时一天可卖一二两银子。”
中年渔夫道:“那真不坏……”
华云翔道:“老兄听过我叔叔这个人么?”
中年渔夫道:“听过,只是不曾见过面,听说令叔单独一人在普陀山上看守灯塔已有十多年了,他不大喜欢有人去打扰……”
华云翔道:“脾气很坏么?”
中年渔夫笑笑道:“嗯,令叔人很不错,只是和任何人都相处不来。”
华云翔道:“这么说,他是不大受人欢迎了?”
中年渔夫摇头道:“也不是,普陀山以前为海盗所盘踞,自从令叔来了后,海盗便销声匿迹,所以我们大家都很尊敬他,只是他个性孤僻,不肯与人交往……”
华云翔暗暗纳罕,问道:“这是为甚么?”
中年渔夫道:“不知道……”
渔船在海上慢慢驶进,也许附近的岛屿太多之故,海面颇不平静,巨浪起伏如山,波涛像一群激怒的野马,在每座岛边上奔腾扑击,卷起一蓬蓬雪白的浪花,送来一阵阵腥卤的气味。
华云翔思潮亦如海浪起伏不定,一直在脑海中构想着叔权是个甚么样子的人……
叔叔为何不娶妻生子?
他为何喜欢独自一人住在孤岛上看守灯塔?
他为何不喜欢与人交往?
跛脚仙说他脾气很怪,怎么个怪法?
思忖中,许多岛屿在他面前出现,然后又在他面前滑失……
约摸一个多时辰后,中年渔夫忽然举手一指海上一座山岛道:“公子请看,那就是普陀山!”
那是一座孤立的小岛,矗立在茫茫的大海上,远看似一只卧牛,岛上树林茂盛,耸翠涌螺。
在翠林掩映间,可以看到一座灰色的灯塔建立在岛的尖端上,它像一个哨兵,严肃的挺立着,独自担负镇守疆域的重任。
华云翔很兴奋,道:“那座灯塔好大啊!”-
中年渔夫道:“是的,有十几丈高,据说由于连年遭受台风的袭击,已经不太牢固了。”
华云翔道:“你们出海捕鱼,都靠它指引归路?”
中年渔夫道:“正是,我们每三个月要缴半斤油,由村长送去交给令叔。”
华云翔道:“白天点不点灯?”
中年渔夫道:“不,黄昏后才开始点燃。”
华云翔道:“我叔叔单独住在岛上,如何解决伙食的问题?”
中年渔夫道:“由村长按时送去,大概是每月送一次吧!”
华云翔道:“他从不离开那座小岛么?”
中年渔夫道:“从不。”
华云翔道:“奇怪……”
中年渔夫道:“他自己从不离岛一步,也不让闲人上岛,有一次一个小家伙子想上岛拜他为师,结果反而被他打肿了脸。”
华云翔暗忖道:“这一定有原因,绝不是个性孤僻之故……”
中年渔夫道:“等下小人送公子上岛后,小人就要开船回去,公子若要离开,可乘令叔的船,令叔有一艘帆船很漂亮。”
华云翔一哦道:“我叔叔也捕鱼么?”
中年渔夫道:“没人见过他在捕鱼,但他经常驾着帆船在岛边四周巡视,不知在干甚么。”
华云翔道:“你是不是很怕他?”
中年渔夫露出一个“承认”的笑容,道:“不只小人怕他,大家都怕他的……”
华云翔道:“你送我上岛,他是不会责怪你的,不过你既然害怕,立刻回去亦可。”
说话间,船已驶近普陀山的岛边。
中年渔夫把船驶到一处浅滩,说道:“好了,公子由此上去吧!”
华云翔拿起包袱,道了谢,一跳下船,涉水向岛上走去。
中年渔夫好像怕被“大醉侠华玄农”看到,急忙掉转船头,开船走了。
华云翔走过浅滩,看见地上伏着几只大海龟,觉得好玩,上前抚摸一番,才继续往岛中走去。
全岛是一座孤立的山,怪石嶙峋,树林浓密,有如一处人迹未至的原始森林。
华云翔寻径而上,走了一程,才看见矗立在山头上的那座灯塔。
灯塔高约十三丈,是用巨石堆砌建成的,形若一支巨大的圆柱,上面有几个窗口,显然塔腹中有螺旋梯,可以登上塔顶的灯台。
华云翔怀着一颗兴奋,惊奇,而又忐忑不安的心,加快脚步向上奔去。
人在世上,最痛苦莫过于举目无亲,他自父亲遇害之后,就如大海中的一片树叶,感到旁徨无主,痛苦不堪,而自从得知自己还有一位叔叔后,他就不再感到旁徨痛苦了,他心中充满了希望,希望赶快见到叔叔,与亲人团聚,并解开一切谜团。
他相信叔叔必能为自己解开不少谜团,至少一定知道父亲退出武林的真正原因,知道了父亲隐退的原因后,就可能知道凶手为谁,因为父亲的被害,极可能与隐退的原因有关!
转眼间,他来到了灯塔之前。
灯塔下,建有一间石屋,木门紧闭着。
华云翔认定叔叔是住在石屋之中,当即上前敲门,开声道:“有人在家么?”
屋中却无人应!
华云翔提高嗓门又喊道:“有人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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