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琼点头道:“至少这是目的之一。此外,当然也可能藉此机会,人关窥探虚实,进而争雄中原,独霸武林。”
莫金荣一震,歉道:“果真如此,天下浩劫将至,少侠可有消弥善策么?”
桑琼肃容道:“现在只有两个办法可行,其一,是尽快相助耶律翰前辈解决金边茯苓移植的困难,使沙娜拉下落生死之迷揭晓,然后由耶律翰前辈跟他们私下了断恩仇……”
莫金荣忧虑地道:“这件事只怕急不来,再快也得两三个月方能办妥,这段时间,天残门恐将闹翻半个中原了。”
桑琼接道:“其二,是趁他们初人关内,尚未跟曹克武勾结,想办法将他们逼回西域。”
莫金荣动容道:“用什么办法呢?”
桑琼徐徐地道:“办法不外二途,用软的,最好能设法劝使他们早离中原;用硬的;明夜咱们就给他一个迎头痛击,使他们懔于中原并非无人,自行知难而退,当然,这也是一时缓兵之计,过一段时间,他们还是会卷土重来的。”
莫金荣奋然道:“咱们明夜赶约,就照少侠的主意,先用软法,要是软的不行,就给他们一个硬钉子碰碰!”
桑琼微笑道:“话虽如此,实行起来却不能失了分寸,假如出手太重,会激起他们的怒火,出手太轻,又难收儆惩之效,这一点,必须特别小心才成。”
莫金荣道;“老朽愿受命行事,一切但凭少侠调度安排。”
桑琼道:“这却不敢当,咱们勿分彼此,同心协力消弭这场劫数,能否成功,听天由命。”
话声微顿,复又正色道:“仓促之间,敝帮弟兄尚未到齐,罗兄又负伤,咱们能用的人手十分单薄,而对方已现身的,有两男两女和四头凶猛不逊武林高手的异种雪狒,明日是否再有天残门下赶到,还在未定之数,是以,咱们必须出奇方能制胜,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莫金荣连连点头道:“少侠准备如何调度,尽管吩咐就是。”
桑琼略一凝神,道:“老前辈不见外,我也就不客套了,依我之见;那黄三郎武功已颇惊人,另一个住在连云客店的黄衣少年,可能更在黄三郎之上,而两名蒙面少女,一直没有现身露面,功力深浅难以测度,为了隐己之短,揭彼之长,咱们明夜须尽量少出手,但一出手,必作石破天惊之一击,不过,千万不可伤人性命,临场之时,还要老前辈出面主持一下全局……”
莫金荣忙道:“老朽只怕不堪胜任……”
桑琼笑道:“老前辈别害怕,请先听我把话说完……”
接着,语声忽然压低,附耳轻语,如此如此。
只见莫金荣一边听一边点头,脸上渐渐乏出笑容……
昆明池,在长安西郊,池畔一片残垣废墟,便是秦始皇耗资千万兴建,名噪一时,后来被楚人一炬变为焦土的阿房宫旧址。
江山依旧,景物全非,当年豪奢极欲,集人间繁华的宫殿,如今成了狐鼠巢穴,繁华逝去,代之是一片苍凉和荒野,这冷落荒野,白天已难见人踪,遑论深夜。但,今夜,此地却又热闹了起来。
驾车的,是个浓眉大眼的黄衣少年,约莫二十七八岁,黝黑的肌肤,茁壮的身躯,只见他高倨车顶,左臂斜垂腿边,却用一条右臂控缰催马,双目开合间,精芒闪不已,似在纵目张望。
那辆马车车身漆作金黄色,两匹健马背上,也用贡菱作垫,车厢四周,金色流苏荡漾,却是帘帷深垂,看不见车厢内情景。
马车驶近昆明池边,驾车的少年一声低叱,长缰一收,顿时在池旁停了车。
池水映着车影,月光照着荒野,一面是残垣断壁,一面是豪华驷车,这情形,显得多么不调和。
适时,车厢中传出一声娇脆女声问道:“他们还没来?”
黄衣少年应道:“没有。”
娇脆的声音又道:“今儿个十几呀?”
黄衣少年爷头望了望大际,答道:“正是十五月圆之夜,只怕他们就快到了吧!”
娇脆的声音轻轻嘘了一口气,道:“但愿他们也跟咱们一样就好了。”
黄衣少年微微一笑,道;“放心吧,只怕他们比咱们更早就忍不住了,不然,怎么迟迟不见来呢,老三那脾气,比我更急!”
娇脆的声音低嗔道:“等会见了面,可不许你胡说,听见了么?”
黄衣少年暖味地耸耸肩,道:“这还用得叮嘱?我又不傻,难道眼睁睁把东道输给他们……”
突然一顿住口,低嗔道:“他们来了。”
随着呼声,另一辆形式色彩装饰完全相同的马车,正由南而北,缓缓向池边驶来。
黄衣少年凝目望去,脸上忽然泛起一抹得意的诡笑,沉声道:“连姑,咱们赢了,你快看,人家两口儿多亲热,菱丫头也坐上车辕,一手搂着老三,一手替他控缰哩!”
车厢中莲姑轻呼道;“当真?”
“唰”地一声,拉开车帘,探出一张用薄纱蒙住一半的面庞。
月光下,但见这莲姑生得十分美艳,除了下面半个脸掩在垂纱之中,无法看到,其余露在外面的两道柳叶眉,一双桃色眼,眉梢花角,娇娆无限。
来车渐驶渐近,莲姑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中忽然惊芒一闪,低喝道:“不对!老三神色有异,好像是受了伤,大郎,快去看看!”
说着,车门启处,自己也疾步跨落车外。
她落步太急,脸上纱巾随风扬起,不知不觉间,露出下半张脸,竟然缺嘴猿腮,满口稀郎郎大黄牙,真个其丑无比
那车辕上的大郎,早已苍鹰般腾身而起,迎着来车掠去,右掌一扬,控住马辔,仰面急问道:“菱姑,老三怎么样了?”
菱姑面纱微动,跟中闪着焦急的光芒,用手指了指自己肩头,又双掌翻动,一连做了几个手势。
大郎会意,惊诧道:“你是说他肩上受了伤?”
菱姑急急点头,口里“哦哦”作声,手势比个不停。
大郎没有再问,一长身形,攀上车辕,将三郎抱了下来,解开衣领匆匆看视伤势。
这时,莲姑也急步奔了过来,她攀步之际,娇躯一翘一翘的,敢情竟是个跛脚。
男女四人,大郎左臂始终虚垂,三郎双腕俱断,莲姑既丑又跛,菱姑则是个哑巴,或轻或重有些残疾,果真不愧“天残”门下。
莲姑跛着脚赶过来,低声问道:“伤得怎样?”大郎缓缓直起身子,惊愕地道:“肩骨已碎,但筋脉肌肤毫无损伤,那人的掌力已练到‘隔山毙牛’的上乘境界,想必是中原武林成名高人,只不知怎会跟老三动上手的?”
莲姑急问菱姑道:“究竟是被谁打伤的?为什么原因?”
那菱姑虽不能说话,却以手代口,迅速地比着手势,唯因心比手快,有时“手不达意”,口里便“哦哦”不绝,以助意之不足。
大郎和莲姑似乎都对“手语”颇为熟悉,一面看,一面点头,直到菱姑的手告一段落,莲姑才“嘎”然出声,诧异地道:“那一老一少两个陌生人人店启衅,掌伤三郎而去,并且相约今夜来此了断,彼此素未谋面,从不相识,这是因何而起呢?”
大郎道:“菱姑无法详述,这件事,须待救醒老三才能明了,你快把雪莲实取一粒来。”
莲姑从贴身处掏出一双磁瓶,拔去瓶塞,倒了一粒瓜子模样的白色莲实,塞进三郎口中。
雪莲之实,果具奇效,不多一会工夫,那三郎已悠悠清醒过来。
大郎骈指点了左肩穴道,然后沉声询问受伤经过,黄三郎毫没隐瞒,将灞桥打伤罗天奇,集贤庄客栈桑琼和莫金荣寻衅动手,不敌负伤……等等经过,详详细细诉说了一遍。
莲姑听完,恍然说道:“昨天夜里,咱们所住客店也有人深夜敲门,硬指咱们打伤了他的朋友,又说要找一个姓麦的女子,后来忽然又悄没声息离去了,这么看来,打伤三郎的准是那家伙无疑了。”
大郎道:“此事显然是桩误会,他们要找姓麦的女子,却把自己错认了,老三,不是我做大哥的说你,都怪你不该先伤了他的朋友。”
三郎道:“大哥哪儿知道,那姓罗的贼眼兮兮盯着菱姑,从临潼附近一直跟踪到灞桥,并且坚持要菱姑跟他见面,回答他一句问话,菱姑口不能言,教咱们怎能同意。”
莲姑接口笑道:“大约你弄错意思,以为姓罗的看中菱妹子了,醋劲发作,才跟人家动的手,可对?”
黄三郎脸上一红,没有否认。
大郎摇头道:“无论怎么说,错在你不该出手伤人,事后那姓桑的找到客店,你更不该强逞动武,以至招此折辱。”
三郎被责,低头不语。莲姑却冷哼道:“大郎,你怎么尽帮着外人,咱们不该作伤那姓罗的,难道他们就应该登门欺人,打伤三郎?”
大郎道:“话不是这么说,错由我起,我只是就事论事……”
莲姑双眉一挑,冷然道:“不管错由谁起,咱们天残同门却不能任人欺悔,你别忘了,临行时,师父是怎样对咱们说的?”
大郎接道:“师父要咱们寻找当年叛逃之人,没有教咱们惹事生非呀?”
莲姑拂然不悦,厉声道:“可是师父也教咱们别挫了天残门威誉,咱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明明是那姓罗的找上咱们,总不能说是咱们先去找他吧?”
大郎叹道:“说来说去,是老三先出手伤了人家……”
莲姑两眼一瞪,冷哼道:“可是,如今他也打伤了咱们的人,各伤一次,互不相欠,今夜他若再来,这话又该怎么说?”
大郎苦笑一声,道:“莲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入关迄今,茫无所成,实应以师命为重,何苦争此意气。”
莲姑一扭娇躯,冷冷道:“我不管,今天晚上,我非会会那姓桑的不可,你要是害怕,现在走还来得及。”
大郎好生尴尬,笑道:“这是什么话,老三被人打伤,我这做帅兄的岂能畏缩不问,不过……”
莲姑霍地转过身子,道:“没有什么过不过,你是大师兄,有责任替同门讨还公道,假如你不肯,我跟菱妹子和四头雪佛,也要寻那姓桑的见个高下,只是,以后你也别想我再……”
黄大郎忙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肯了?我只顾虑在没有达成师命之前,不愿树敌太多而已。”
黄三郎忽然接口道:“大哥,咱们要查访叛徒下落,更不能放过姓桑的小辈。”
人郎一怔,道:“为什么?”
三郎道:“据那姓桑的小辈自称,他们正在寻找的麦姓女子,随身也携带着两头雪狒……”
大郎和莲姑同感一震,不约而同追问道:“当真?”
三郎道:“这是姓桑的亲口说的,但他却又辩称那姓麦女子世居岭南太阳谷,小弟为查究竟,才约他今夜来此相会。”
黄大郎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咱们倒不可掉以轻心,等一会见面,你们先不要冲动,由我仔细盘问他一下。”
莲姑扬眉道:“我看,连盘问也不用了,异种雪狒只产阿尔金山,那姓麦的女子果有雪狒随身,准定就是当年叛门之徒的后代传人,只须擒下姓桑的小辈,便不愁查不出太阳谷底细来。”
黄太郎注目问道:“老三,你说那姓桑的小辈同行有一莫姓老人,那人多大年纪?是何像貌?”
三郎答道:“那老头儿生得獐头鼠目,身体瘦小,年纪大约五六十岁。”
黄大郎摇摇头,又问道:“依你看,他们二人武功谁强谁弱?”
三郎道:“莫老头一直没出手,武功深浅不详,但那姓桑的小辈却十分扎手,依小弟看,他的功力只怕不在大哥之下,而且,他腰悬长物,也不似凡物。”
黄大郎闻言。浓眉一皱,回头道:“等一会如果动手,兄自会对付那姓桑的小辈,莲妹和菱姑,须得留神莫老头,老三最好避人车厢,由两头雪狒守护,以策安全。”
莲姑连忙答应,招呼哑女菱姑,合力将三郎移人车厢,并使二车相接,成了丁字形背水而停,省去后顾之忧。
准备妥当,菱姑打开另一辆车门,牵出两头高与人齐的狰狞雪狒。
两头雪佛一出车厢,立即呲牙咧嘴,低吼不已。
那哑女菱姑颇有驯兽之技,叱喝了两声,用于比着手势,可也怪,两头雪狒竟俯首附耳,乖乖坐了下来,丝毫不敢擅动了。
这时,浮云飞驰,月移中大,洁银辉洒落水面,衬托得荒野一片银白,残垣断瓦上,就像凝结道一层雪花似的,晚风拂面,颇有凉意。
黄大郎仰望天际,哺哺道:“时辰到了,大约也快来了……”
一语未毕,突问一声兽吼,数条人影踏着月色,飘然而来。
黄大郎和莲姑菱姑循声望去,顿时都吃了一惊。
原来来的除了莫金荣和桑琼之外,还有一面覆薄纱,亭亭玉立的长发玄衣少女。
最令人吃惊的是,那玄衣少女两手各握一根长链,链端赫然系着两头遍体白毛的异种雪狒。
黄大郎双目电闪,既惊又诧,车旁两头雪狒登时凶眼暴睁,低吼了起来,若非菱姑及时喝止,几乎要脱链冲去。
莲姑急忙跨前一步,紧靠着大郎,低声问道:“大郎,这是怎么一回事?”
黄大郎困惑地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看样子,只怕他们已经找到姓麦的女子,特地带了雪狒来跟咱们相见……”语未毕,桑琼等三人二兽已到近前,那玄衣少女牵着的两头雪狒,也发现对面同类,登时挣扎跳跃,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似欲扑击寻斗。
玄衣少女一抖长链,娇喝道:“大白,二白!乖乖给我坐下来。”
两头雪狒同样善解人意,果然应命坐下,只是目不转睛瞪着对面两位同类,小眼中竟精光闪闪,神情比菱姑身边两头雪佛更显威猛。
玄衣少女嫣然一笑,举手轻拍拂头。道:“对啦!这样才听话,没见人家也安安静静坐着么?谁像你们乱叫乱跳的,惹人笑话不知规矩。”
菱姑虽哑不聋,听了这话,不禁向那玄衣少女颔首一笑,玄衣少女也含笑点头,状至亲切。
莲姑看得眉峰微皱,却没有出声。
莫金荣扬目一扫一周,抱拳笑道:“老朽莫金荣,如命前来应约,怎么不见黄三郎黄老弟呢?”
大郎也右手微扬,道:“敝师弟学艺不精,昨夜拜领厚赐,现正调养,故由在下代为接待。”
莫金荣轻哦了一声,懊悔地道:“为了一点小小误会,竟害得彼此都遭劫难,咱们罗兄弟毒伤未愈,如今黄老弟又受皮肉之苦,这都怪老朽做事太鲁莽,也怪这件事太巧了。”
语声微顿,又拱手问道:“尚未请教阁下和这两位姑娘如何称呼?”
黄大郎徐徐答道:“我排行老大,她们是我二师妹莲姑和四师妹菱姑。”
莫金荣-一抱拳见礼,同时也为桑琼等引介,在介绍到玄衣长发少女的时候,感叹道:
“一切误会,皆因咱们这位麦佳凤姑娘而起,今夜老朽特地带她来,一则向三郎老弟表示歉意;二则使她和诸位见面,以证前言并非虚构,如今诸位都看见了,她若再戴上一幅面纱,岂跟二位姑娘难分轩轾了么?”
黄大郎和跛哑二女,六道目光,齐齐注视着玄衣少女麦佳风,眼中都闪烁着惊异疑惑之色。
尤其黄大郎,更是锐目似刀,上下打量,就像要看穿人家肺腑一般。
玄衣少女麦佳民毫不惊慌,娉婷裣衽为礼,说道:“小妹无心之失,招致轩然波涛,实非始料所及,我在这儿向各位赔礼致歉,但愿勿以小妹顽劣见怪才好。”
莲姑突然面纱拂动,冷哼了一声!
黄大郎连忙抢先问道:“敢问麦姑娘艺出何派?令师何人?”
麦佳凤嫣然答道:“小妹世居岭南太阳谷,薄技出自家学,都是先父亲自教授的。”
黄大郎紧接着又问:“令尊何名?”
麦佳凤道:“先父讳上承下君,人称‘太阳神刀’。”
黄大郎道:“姑娘口称先父,莫非令尊已经去世了?”
麦佳风蹙然道:“不错,先父弃世已逾半载……”
黄大郎接口道:“那么,令堂呢?”
麦桂凤道:“先慈逝世更早,在小妹髫龄时便不幸弃养。”
黄大郎神色略弛,又道:“在下有句话,本不当问,但一字梗喉,又觉不吐不快,在下说出来,姑娘可别生气?”
麦佳凤淡淡一笑,道:“黄大哥何须太谦,为了小妹滋生误会,小妹正感无以赎罪,大哥有什么疑问,尽请直询,小妹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黄大郎浓鼎轩扬,也爽朗地笑道:“难得麦姑娘如此坦率,在下就不顾冒失了。”说着,笑容倏敛,换了一脸肃凝之色,缓缓问道:“请问麦姑娘,令尊是否双腿俱断,右目已眇,去世之时,寿逾八旬?”
莲姑和菱姑似乎都对这问题十分重视,忍不住一齐向前欺近两步,目光炯炯,等待着麦佳凤的回答。
麦佳凤听得一愣,惑然道:“你……怎么会问出这种话……”
黄大郎即正色沉声道:“请先答我问话,千万据实回答。”
麦佳凤回顾莫金荣,皱眉道:“莫老前辈,你看,这是从何说起……”
莫金荣微微一笑,道:“你就据实相告吧!”
麦佳风转过螓首,有些愤愤地道:“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问这种话,但是,我可千真万确的回答,先父既未断腿,也没有瞎眼,他老人家是个完完整整的正常人……”
黄大郎突然又冒出一句,道:“令祖父呢?他可有上述残疾?”
麦佳风道;“别说祖父,便是曾祖父,高曾祖父……咱们麦家祖宗十八代,都没有一个残废人。”
黄大郎脸一沉,道:“姑娘只须答我问话,不必这般鄙视残废之人。”
莫金荣心知那句“残废人”犯了忌讳,忙笑着接道:“太阳谷麦家,乃中原武林四大世家之一,那‘太阳神刀’麦承君谷主,与老朽有数面之识,老朽可以证明,他手足五官,绝无残缺。”
黄大郎面色稍霁,点点头,低谓莲姑道:“看来是咱们猜想错了。”
莲姑道:“不!我还有话要问问她。”
黄大郎略为沉吟,道:“莲妹有话但问不妨,却不可过于失礼,今夜人家是特来致歉的……”
莲姑没有回答,径自移步而出,目注麦桂凤道:“你说你们麦家世居岭南,那么,这两头异种雪狒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麦佳风微笑道:“啊!你问这个?不瞒你说,这是一位异人赠送小妹的……”
一语未毕,莲姑已霍然变色,沉声急问道:“那人是谁?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送给你的?”
麦佳凤道:“提起来,这件事已经很久了,大约四五年前,有一天,我去敦煌附近千佛洞游玩,偶经一处石窟,却在那儿发现这两头罕见雪狒,一时兴起,想捕回岭南饲养,不料追入石窟,竟遇到一位怪人。”
说到这里,故意一顿,果然黄大郎已经迫不及待地追问道:“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麦佳凤举手轻掠鬓角,道:“对了,应该说是两个人,不过,那两人是一男一女,男的已经奄奄一息,女的却早就死了,我见到的,只有那尚未断气的男人和一具尸体罢了……”
黄大郎等三人都听得耸然动容,莲姑急道:“那男女二人是不是年纪很老?而且都是残缺人?”
麦佳风愕然道:“啊呀,这位姊姊怎么知道的?莫非你也看见过他们吗?”
莲姑不理,只催促道:“后来如何?你说下去。”
麦佳风道:“那女的尸体我没看清楚,个知什么模样,但那男的跟这位姊姊说的一点也不差,看年纪,总有八九十岁了,两条腿齐膝而断,一只右眼也瞎了,奄奄一息,好像受了极重的内伤,当时,我就问他姓名……”
黄大郎和莲站不约而同失声问道:“他告诉你了么?”
麦佳凤点点头,道:“告诉了,他断断续续对我说,自称名叫严罗汉……”莲姑一怔,道:“什么?严罗汉?”
黄大郎急忙低声接道:“严罗汉、耶律翰,音韵相近,是他,不会错了。”
麦桂凤诧异地道:“怎么?难道我听错了,他不姓严?”
黄大郎急道:“不错,不错,你只管继续说下去。”
麦佳凤未语先蹙眉,满脸惋惜之色,叹道:“那严老前辈好可怜,据他说,因为练功失慎,走火入魔,已经在石窟中熬受了许多年痛苦,前些时,还有老伴服侍,最近连老伴也撒手去世,全仗两头雪狒弄来些野果断旬,聊充饥肠,伤势渐重,年岁渐老;自知己将不久人世,所以他求我替他做一件事……”
黄大郎忍不住岔口道:“什么事?”
麦佳风道:“他求我在他咽气之后,替他们将尸体火化,骨灰合装一瓮,携带出玉门关外,向西撒在白龙堆戈壁之中,代价就是把两头通灵雪狒送给我豢养。”
、黄大郎注目道:“你答应了他?”
麦佳凤耸耸香肩,道:“事实上,我不答应也不行,因为他话一说完,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黄大郎猛然一震,脱口道:“死了?”
麦佳凤白了他一眼,道:“最后一口气都咽了,不死还能活着?”
黄大郎自知失态,连忙收敛惊容,干笑两声,道:“不,我是问你有没有照他遗言去做?”
麦佳凤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何况他又那么可怜,所托又非艰难之事,再加上两头通灵异兽为酬,我怎能忍心不替他料理身后呢?”
黄大郎木然良久,又道:“是你亲手焚化尸体,又把骨灰携出关外,撒散在戈壁之中?”
麦佳凤点点头道:“是的。”
黄大郎长吁一声,喃喃道:“咱们来晚了……”
莲姑却截口问道:“我再请问,这是多久以前的事?”
麦佳凤道:“大约四五年前……”
莲姑道:“四年?还是五年?”
麦佳风思索了一下,道:“四年多,五年不足,我记得那时是冬天,大雪纷飞,天气很冷,距过年不太远。”
莲姑道:“换句话说,这两头雪狒,你已经豢养五年了?”
麦佳凤道:“是啊!有什么不对吗?”
莲姑阴沉沉一笑,道:“当然没有什么不对啦,我只想再请教一点,当时石窟中,是不是仅只这两头雪拂,连第三头也没有?”
麦佳凤似乎不知该怎样回答才好?顿了顿,才点头道:“不错,只有这两头。”
莲姑飞过一线诡异的眼风,道:“姑娘没有记错?”
麦佳风笑道;“雪狒现在此地,怎会记错呢?”
莲姑低笑一声,忽然转了话题,问道:“姑娘今年贵庚?”
麦佳凤微怔,道:“十八。”
莲姑笑道:“五年前,姑娘年仅十三岁,竞然孤身一人,料理两具死尸,更亲自远出关外,这份胆量,殊令人佩服。”
麦佳凤脸上一阵热,赧然道:“也许姊姊不信,小妹自幼就很胆大……”
莲姑娘笑道:“胆量大小,我不能不信,但是,假如我告诉一姑娘说,一百年前,我曾经看见过麦姑娘,那时候,你就跟现在一样年轻,不知道姑娘信不信?”
麦佳凤全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顿时张口结舌,不知应该如何回答。莫金荣见她为难,连忙含笑道:“这位莲姑娘真会说笑话,时隔一百年,只怕咱们麦姑娘早就老死了。”
莲姑虽道:“所以我才有些怀疑呀,据我所知,雪佛寿命最多能活五十年,假如麦姑娘所言非实,那千佛洞石窟中的断腿老人,今年应该已逾八旬,他所携带的两头雪拂,少说也超过六十岁了,这话叫人难以置信。”
莫金荣和麦佳凤同感一怔,脸上刹时变色……
适时,一直冷眼旁观没有开过口的桑琼却含笑反问道:“莲姑娘从何断定那石窟断腿老人和雪佛的年龄呢?”
莲姑冷冷道:“老实告诉你吧,那石窟中的一男一女,便是咱们天残门两名叛徒,雪狒亦是他们叛门逃走时,随身携带而来的,单只他们叛门脱逃,距今已近六十年了。”
桑琼微微一笑,道:“姑娘既未亲睹,就断言他们是贵门叛徒?”
莲姑怒目道:“你认为他们不是?”
桑琼笑道:“在下不敢如此武断,但他们也很可能是另外两位毫不相干的可怜人……”
莲姑哼道:“断腿眇目,不是天残门下是什么?再说,这两头雪狒,也只有阿尔金山独产。”
桑琼仍然笑容可掬,道:“即使全如姑娘所说,这两头雪狒,也可能是另外两头雪狒的后代;不是吗?”
莲姑冷笑道:“可是我刚才请问麦姑娘,她却承认只看见两头,并没看见第三头,敢问那老雪狒又到那儿去了?”
桑琼听了,忽然仰大哈哈大笑不己。
莲姑怒道:“你笑什么?难道我说错?”
桑琼笑道:“在下恭聆高论,深感莲姑娘据理推论,委实太以高明,因此,在下倒想起一桩有趣的故事。”
莲姑冷哼道:“什么故事?你倒说说看。”
桑琼含笑说道:“在下邻村中有一姓余的,名叫余二呆,童年父母双亡,全靠兄嫂抚养长大,到了十余岁时,因感家计贫困,兄嫂恩重,便立志外出谋求发展,偷偷离家出走,临行誓言,不成富家,永不返乡。
“谁料,余二呆时乖命背,浪迹天涯,穷困依旧,直到五十多岁,仍未发财,他一气之下,就跑到一处荒废旧宅后园去上吊自杀,谁知才将颈子挂上吊索,绳索竟忽然断了,余二呆被摔在地上,嘴巴撞着一块硬物,牙齿也撞折两颗,摸起那硬物一细看,却是一块金砖。
“他惊喜交集,再也舍不得自杀了,揣了那块金砖,连夜赶回故乡,叩开旧居柴门,迎出来的,是两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夫妇,余二呆口称兄嫂,纳头便拜。
“那中年夫妇见他是个五十多的老头儿,居然称呼自己为兄嫂,慌忙扶起询问缘故,互述之下,原来余二呆的兄嫂业已故世,那一双中年夫妇,乃是他的侄儿和侄媳。
可是,余二呆说什么也不肯相信,而且理直气壮地问:“你们不是我的兄嫂,怎么年纪跟我离家时兄嫂的年纪相同?又恰巧是一男一女?若说你们是我兄嫂的后代,我的兄嫂又到哪儿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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