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和小红连忙举起“落魂喷筒”,分别在左右监视着。康浩毫不在意,缓步走到软轿前,拱手道:“多谢老前辈赐衣之情。”
那丑老人笑道:“别客气,应该老夫先谢谢你才对。”
康浩诧异道:“老前辈要谢我什么?”
丑老人道:“老夫要谢谢你那一锅滚烫药汁,没有将老夫活活烫死。”
康浩疑惑的道:“在下不懂老前辈的话……”
丑老人沉声道:“你在万毒谷中干的好事,莫非真的忘记了吗?”
康浩骇然大惊,失声叫道:“你是毒神……”
丑老人冷笑道:“总算你还记得,不错,老夫正是苗廷秀。”
康浩机伶伶打个寒噤,身不由己,踉跄到退了四五步。
轿侧四名劲装少女同时跨前一步,护住了毒神苗廷秀,小桃和小红便想发射“落魂喷筒”。
苗廷秀却摇手笑道:“你们不和惊慌,更不必浪费老夫苦心制成的落魂香,他已经变成瓮中之鳖,就算让他逃,谅了也逃不出百步之外”
康浩万万也想不到眼前这丑老人,竟会是万毒谷中大难不死的老毒物,乍闻之下,信疑参半,尚未准备逃走,现在听了这番话,心里飞忖道:无论他是不是毒神苗廷秀,我负伤未愈,双拳难敌四手,还是趁早脱身的好。’一念及此,倒提着长剑,便待提气纵身,突转远扬。
可是,当他一提真气,脑中忽然“轰”的一声响,两眼金星乱闪,一口真气,竟然无法凝取。
这时,毒神苗廷秀却得意的吃吃笑道:“何必枉费力气呢?你想想看,如果没有缘故,老夫怎会那般慷慨,平白将一件新衣送给你穿?”
康浩这才明白自己已经中计,被老毒物在外衣上弄了手脚,真气既无法提聚,逃走和反抗都只有自徒自取辱了,无可奈何,只得默然叹一口气,默默垂首不语。
苗廷秀接着又道:“你一定在奇怪,那一锅沸腾滚烫的药汁,居然没有将老夫烫死?告诉你,这就叫做吉人自人天相,老夫当时虽然受伤很重,却不仅未死,反而因祸得福,那一锅药汁,替老夫洗去了身上腐肉烂皮,竟使老夫医治多年无法治好的毒伤,突然不药而愈,你再仔细看看,老夫除了肤色变黑之外,伤势可不是完全好了吗?”
康浩抬起头来,淡淡扫了他一眼,不错,轿中坐着的确实是毒神苗廷秀,只不过头脸和双手全变成乌黑色,那也许是因为药汁浸染的关系,可叹自己竟没有认出是他,以致中计上当。
事已至此,索性装得毫无畏惧样子,昂着说道:“这是你恶贯尚未满盈,报应还没有到头……”
苗廷秀侧着头问道:“你那一锅药汁,没有烫死老夫,心里一定很后悔,是不是?”
康浩抗声道:“正是,我很后悔当初没有补你一剑,留上你这老毒物,今后不知还要害多少人。”
苗廷秀却不生气,反而吃吃笑道:“老夫这次出山,正是要让你悔恨无及,像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娃子,总爱以侠义自命,仿佛天下除了你一个好人,其他都是邪魔外道似的,老夫倒要问问你,当初在万毒谷中,老夫与你河水不犯井水,是你无端闯入老夫的禁地,偷吃珍果,害死我两个徒弟,最后又用无耻诡计,想连老夫也一齐烫死,你这种行为,也算是正人君子吗?”
康浩道:“我迷涂入谷并非有意,谁叫你阴谋利用我替你试药?徐家兄弟本是可怜人,你残害了他们的亲人,逼迫他们供你奴役,你为了自私,不知杀害了多少无辜生命……在下纵然不能算正人君子,你这老毒物却是十足的阴险恶人……”
苗廷秀含笑点头道:“骂得好!骂得好!冲着你这一顿骂,老夫总要好好报答你一番的。”
康浩做然道:“小爷既然落在你手中,就没有打算再活下去,要杀要剐,你尽管动手吧!”
苗廷秀笑道:“好,有骨气,就凭你这一副傲骨老夫决不能让你受到委屈。”’康浩深知毒神苗廷秀素有“笑里藏刀,心比手毒”之名,而且天性最喜强辞夺理,脸上越笑,出手越毒,他表面上对你越客气,那就是你倒霉的时候快到了。
想到这里,不由暗暗吃惊,便大声问道:“你准备把我怎么样?,”
苗廷秀道:“老夫平生行事最讲道理,对于晚生后辈一向。总是循循善诱,希望年轻人知过能改,尤其对那些桀做不驯的人,老夫总要使他口服心服才罢……”语声微顿,忽然斜脱康,浩笑道:“老夫知道你自恃武功高强,虽然两度被老夫擒获,心里一定很不服气,这话可对么?”
康浩脱口道:“不错,你几次用阴谋诡计暗算,并非凭真才实学取胜在下,叫人怎能不服气?”
苗廷秀含笑道:“如果老夫凭真才实学胜了你,那时你怎么说?”
康浩道:“在下若是落败,任凭你宰害处置,决无怨言。”
苗廷秀道:“你别说得好听,到时候却又后悔。”
康浩道:“大丈夫一言千金,岂会反悔,但所谓较量胜负,必须要公平合理才行。”
苗廷秀连连点头道:“这是自然,老夫若大年纪,难不成还能占你一个后生晚辈的便宜?”
接着,便向随侍众女挥挥手,道:“你们退开些,围成个一丈方圆的圈子,仔细瞧着人家康少侠的高明剑术,无论本座败得多惨,你们都不许出手帮助,听清楚了吗?”
他口里自称要落败,脸上却得意的嘻嘻而笑,其实,话中含意地是吩咐众女以一丈方圆为界,观看自己如何挫败康浩,无论康浩败得多惨,都别让他离开一丈圈子。
康浩迷惘地说道:“咱们就这样动手么?”
苗廷秀道:“正是,你用手中长剑,老夫只以这支竹竿应战,因为你是晚辈,在兵刃上老夫让你占些便宜,这总公平了吧?”
康浩道:“可是我体内中毒,真气难聚,怎么能够动手……”
苗廷秀抢着道:“那不要紧,咱们只是较量招式,又不是拼什么你死我活,能否提聚真气,根本没有太大的关系,何况你肢体健全,一样可以施展剑招,老夫却是个残废人,行动尚且不便,彼此各有所短,互相扯平,谁也没有吃亏。”
康浩曾在万毒谷中和苗廷秀动过手,知道这毒物一身武功相当不弱,如果自己的真气能够提聚,倒不惧他,现在体内中毒,外伤又未痊愈,只怕不是他的敌手,看来必须再跟他说说条件。
主意一定,便摇摇头道:“这样太不公平了,你虽然行动不便,但内力深厚,安如泰山,在下却无力可施,即使行动方便,那也是有败无胜之局。”
苗廷秀道:“依你便如何?”
康浩想了一下,道:‘我若要求你先给,你一定不肯,所以我只提出两个条件,能答应,咱们就动手较量,否则,杀剁听便,要我服气却办不到。”
苗廷秀道:“是什么条件?你且说说看。”
康浩道:“第一,咱们必须限定招数;如在限定招数之内你无法胜我,便算我赢了。”
苗廷秀未置可否,又问道:“第二个呢?”’康浩道:“第二,你只能坐在轿中发招,不能离开轿中一步。”
这是康浩的如意算盘,皆因限定苗廷秀不能离开软轿,使他的竹竿无法及远,而自己则可从容趋避,攻守自如,纵或胜不了,只要拖延到限定的招数,岂不就算自己赢了么?
以苗廷秀奸诈阴险,对如此苛刻条件,必定不会同意,故而康浩又大方的加上一句:“至于招数限制,由你决定,在下没意见。”
依他猜想,苗廷秀绝对不会答应,谁知话才说完,苗廷秀巳毫不犹豫的把头一点,道:“好!咱们就以五十招为限,小桃,小红,你们两人负责记数,要高声报出招数,不许私自增减。”
康浩大感意外,心念疾转,便知道自己上当了,果然,苗廷秀话声甫毕,伸出乌黑的双手在软轿轩上一阵拨弄,前后四截轿杆立即自动脱落,接着,又掀去两侧轿帘,露出座位下方四只车轮……
敢情那乘软轿,竟是由一辆轮椅改装而成的。
那轮椅下四个车轮,前面两只甚大,固定在椅座下,显得十分稳固,后面两只车轮却很小,斜斜伸出座椅之外,可以四面回施旋转,极为灵巧。
苗廷秀腰部略一用力,轮椅便脱离软轿支架直驶了出来。只见他上身左右旋转扭动,不须使用双手,座下轮椅即能随意进退回旋,除了无法纵高跳低,简直比两只脚还方便灵活。
康浩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懊悔不已,无奈话是自己说的,巳经投有办法再收回来,只好暗暗宽慰自己道:不用慌,千万要镇静,如能在一开始的时候,设法先毁了他的轮椅,老毒物就容易对付了。
苗廷秀一手提着竹杖,一手轻拍轮椅,笑容可掬的问道:“现在咱们可以开始了吧?”
康浩抱剑当胸,说道:“你是残废人,让你先出手。”
苗廷秀丝毫不以为件,仍然含笑道:“假如你想观察老夫这辆万能车的妙用,还是由你先动手的好,若等老夫先出手,你就没有机会了。”
康浩心里道:“你要我先动手,我就先射人射马,毁了你的轮椅再说。”心念转动,猛地大声喝道:“那就有僭了。,,他不敢轻敌,一出手便是师门绝学魔剑十三式中“鬼焰焚心”,一缕寒芒,直向苗廷秀当胸射去。
苗廷秀含笑颔首,道:“唔!还不错,火候虽嫌稍差,招式倒还凌厉。”口里说着,轮椅向左一转,举起竹杖迎着来势往下一拨。
康浩原是用的虚招,表面故作凌厉之势,目的却是要引诱他出手封架,以便乘虚毁他的轮椅。
说时迟,那时快,苗廷秀竹杖方举,康浩突然一顿手腕,剑招陡变,由“魔焰焚心”化作“满地金莲迎风开”,身形向侧半倾朵朵剑花已闪电般卷袭车轮中心。
苗廷秀似乎未料到康浩出此险招,闪退略迟,只听“铮铮铮”连串脆响,左边主轮上的钢条被剑锋扫个正着。
可惜的是康浩真力无法疑聚,所用长剑,也不是斩钉截铁的神兵利器,剑锋扫中主轮钢条,只不过激起一串火星,却未能将钢条砍断。
就在这霎眼之间,苗廷秀用力一扭身子,轮椅疾转半圈,手中竹杖趁势砸落,“涮”的一声,抽在康浩右臂上。
这一下只抽得康浩衣衫破裂,皮开肉绽,闷哼了一声,险些仆跪在地。
康浩咬牙强忍痛楚,倒退踉跄五六步,整条右臂直如脱臼-般,几乎连长剑也举不起来了。
苗廷秀阴恻侧冷笑道:“好小子,真有两手,老夫竟是小觑你了,来啊,再接老夫一杖试试。”
挺身推动轮椅,旋风似的追了过来。
康浩一击无功,已知不妙,连忙改采守势,企图必败的情形下拖满五十招,长剑一收护住前胸,脚下倒踩七星,使了个“旋风舞絮”身法,急向旁边闪避。
孰料苗廷秀那辆四轮车竟然行止自如,眼看已从身旁掠过,突然一个旋转,便停了下来,竹杖又挟着劲风,迎面卷到。
康浩措手不及,迫得举剑封架,剑杖相交,只听“当”的一声,苗廷秀的细小竹杖分毫无损,康浩却连人带剑被震飞出半丈以外,一跤跌翻在地上,手中长剑也断了,臂上创口也震裂了,鲜血直流,湿透衣衫。
到现在他才恍然明白,原来苗廷秀所用竹杖,竟是刀剑难伤的“苗疆铁竹”所制。
然而,这时明白已嫌太迟,苗廷秀仰面发出一声怪笑,轮车疾驶如风,又追到身前,“涮涮涮”一连三杖,势如狂风暴雨,辟头盖脸猛抽下来。
可怜康浩既无兵刃可用,又无法提聚内力护身闪让,创口破裂,遍体血污,每挨一杖,身上便添一处伤口,只得用双手紧紧抱住头脸,满地翻滚,强忍鞭策。
以苗廷秀一身功力和坚硬霸道的铁竹杖,若想杀死康浩,实在易如反掌,但他却无意取他性命,虽然竹杖着肉,却只伤他肌肤,不肯伤他骨骼。
笑声刺耳惊心,杖影飞翻交错,灵活的四轮车,围着满地翻滚的康浩团团乱转,碎衣随竹杖同飞,血肉共炎日一色一一此时的康浩,别说还手乏力,连招架也力不从心了……
这真是二场残酷的游戏,一个挥杖狂笑肆虐,一个咬牙忍受痛楚,四周更有围观的观众,正一声声替肆虐的一方报着数目。
“五十招”虽然不是很大的数目,对一个被鞭策的人来说,却是十分漫长的,严格说来,那已经不能算是“五十招”,而是五十次痛澈心肺的鞭笞。
皮肉的痛苦,康浩咬着牙关忍受了,没有呻吟半声,更没有哀告求饶,五十次鞭笞纵然难以熬受,总有完毕的时候,但心灵上的凌辱,却使他永生永世也无法淡忘他不住的对自己说:康浩啊康浩,为了洗雪师门沉冤,必须忍辱偷生,苟活下去,磨折越大,你要活得越坚强。口口口报满五十招,苗廷秀悻悻的住了手,狞笑说道:“康少伤,伤势不要紧吧?还能不能站起来?”
可怜康浩已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可是,当他听了这句话,却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气力,竟然带着满身血污,摇摇晃晃从地上站了起来,瞪着两只血红的眼睛问道:“五十招满了么?”
苗廷秀笑道:“不错,究竟还是你们年轻人骨头硬,挺得住,如果换了老夫,只怕……嘻!嘻!嘻嘻……”
他分明在笑,样子却比哭还难看,就像他心里恨不得拿刀将康浩的肉一块块割下来吃掉,口里却故意称赞康浩年轻骨头硬。
康浩冷冷接道:“你且慢得意,这五十招中,在下只用了两招。”
苗廷秀笑道:“莫非你想食言反悔,不承认落败吗?”
康浩道:“不,在下虽然败了,但总有一天会向你讨还这欠下的四十八招。”
苗廷秀哈哈大笑道:“好极了,只要有那一天,老夫一定加倍还你的。”
康浩道:“大丈夫言出如山,希望你记住这笔账就是了。”他伤的虽是皮肉,但因失血过多,体力衰竭,说完这话后,业已气喘吁吁,冷汗洋洋。
苗廷秀诡橘地笑道:“咱们有约在先,如果康少侠不幸落败了,须由老夫随意处置,这句话想必康少侠不致忘记吧!”
康浩昂然道:“谁忘记了?你要杀要剐,尽管动手,康某决不皱-皱眉头。”
苗廷秀拇指一翘,笑道:“果然名师出高徒,强将手下无弱兵,老夫一生最铀钦佩铁铮铮的硬汉子,说什么也不会过分难为你,这样吧!就由你替老夫做-件事,算是应了誓约,你看可好?”
康浩道:“你要我在做什么事?”
苗廷秀道:“这件事容易得很,既不能要你去杀人放火,更不会让你做违背道义良心的坏事;老夫相信,以你见义勇为的英雄性格,一定很乐意的去做,而且,你做了之后,一定会赢得人们的景仰和赞许……”
康浩知道这老毒物惯会蜜腹剑;他嘴上越说得动听,心里一定另有阴谋,但因为自己业已承诺在先,乐得大方些,便点点头道:“只要不是悻于道义良心的事,你尽管说吧!”
苗廷秀却回头对随行六名少女道:“本座就知道康少侠急公好义,必定会慷慨答应,现在果然不错吧?你们还不快些谢谢康少侠。”
小桃等六名少女都不懂他指的什么事,却依言一齐检任为礼,说道:“多谢康少侠。”
康浩茫然道:“姓苗的,你究竟要我做什么事?”
苗廷秀含笑道:“何必性急,且待老夫准备妥当,自然会详详细细告诉你。”
说着,招招手,将小红和小桃唤到近前,附耳低声吩咐了一阵。
二女听了,回头望着康浩露齿一笑,然后走向先前软轿停放的地方,把两截卸下的前轿轩取了回来,默默装在四轮椅的前方。
康浩看得大惑不解,心道:“轮椅前装两截轿轩,老毒物究竟弄什么玄虚?”
正在疑惑,忽见苗廷秀笑嘻嘻说道:“老夫身落残废,行动不便,此次二度出山,全仗这六个好心的女娃子,将轮椅改装戒软轿,一路上,轮流抬着老夫登山涉水,备极辛劳,试想他们女孩子儿家,有多大力气?别说老夫心中不忍,就是让路人见了也会摇头叹尽,指责老夫太忍心,竟将如花似玉的美娇娥,充作挥汗负重的苦役夫,康少侠乃是侠义心肝多情种子,相信心里也定有同感……”说到这里,笑容渐渐收敛,又装模作样的叹了一口气,方才继续接道:“其实,老夫也不是铁石;心肠,无砂势迫如此,又有什么办法呢?若说另雇地役,她们又不放心,如果不惜得她们,千山万水,难道叫我这残废老头子用手爬着走么?总算上天起了怜惜之心,才让她们有幸遇上了康少侠……”
康浩恍然顿悟,截口道:“不用再说下去了,你的意思,竟是要康某替你挽杠拖车,藉以折辱康某?”
苗廷秀连连摇手道:“快别说得那么难听,这是老夫一番好意,难不成康少侠对这些娇弱的女娃子,竟没有一点怜惜之心”
康浩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你要杀我容易,若要折辱我,那……”
苗廷秀喷喷作声晒笑道:“康少侠真不愧满腹才学,刚才还说‘大丈夫言出如山,一诺千金’。霎眼工夫又变成‘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了,看来康少侠是天生的大丈夫,随便怎么说都可以。”
‘康浩剑眉连连掀动,却想不出一句话来反驳他本来,话是自己说的,承诺也是自己许的,堂堂男子汉;岂能食言反悔?
可是,如依照诺言履行,又怎甘心受这老匹夫的驱策凌辱,替他挽杠拖生,受这种肮脏气?
忍辱偷生?慷慨一死?师恩、情仇……许许多多纷坛,乱的念头,一时间都拥塞在脑海中,使他愁思百转,取舍俱难,这时,却听苗廷秀又阴侧侧笑道:“康少侠莫忘了一句话:大丈夫能屈能伸,老夫还等着偿还四十八招……”
这句话,宛如黑暗中一点火星,顿使康浩烦虑洗涤,灵台朗净,暗自下了痛苦的决定一一他长吁一口气,毅然抬起头来,问道:“你要去什么地方?”
苗廷秀竹杖一指东南方的崇山峻岭,缓缓说道:“只有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少则二三日,多则五七日,大约可抵达了。”
康浩不再多说,默默上前,挽起了车杠……口口口山道崎岖难行,骄阳灼热如火,碱涩的汗水,浸淫着剑创伤痕,使人感到像刀割一般刺痛这些,康浩都咬牙忍受。
苗廷秀趾高气扬,时而挥杖抽打,如驱牛马;时而冷嘲热讽,如待玩物这些,康浩也咬牙忍受了。
人车婉蜒直入乱山,所经之处,人迹都无,渐渐已无路可走,苗廷秀便命小桃和小红在车前开路,斩荆披棘,穿越而过,但是任康浩举步维艰,车歪轮陷,都不许随行众女扶持一靶,只是挥杖吆喝,逼使康浩硬拉过去。
他好像存心要将康浩活活累死,既不给他食物,也不让他休息,自己感到饥渴的时候,便在车上大饮大嚼,众女也轮流休息进食,也不理会康浩。
康浩饥不得食,渴不得饮,挥汗如雨,遍体鳞伤……但是他连一句话也不说,仅凭着胸中一点忍辱负重的坚强意念,迈着沉重、缓慢而虚弱的步子,默默踏过山岭,跨过溪流。
走了一天,入夜时来到一座临溪的树林,苗廷秀吩咐停车搭起帐幕准备过夜。
康浩将车杠一抛,瞒跚走到溪边,俯下身子把自己整个头部深深埋进溪水里。
洗净汗渍,解了渴意,顺手摘了些野果,填饱了肚皮,然后仰面倒在草地上,瞑目而卧,刹那间,仿佛全身骨骼都,快散开了,心灵所受的屈辱,肉体所受的折磨顿时都涌上心头。
人在痛苦之际,往往能够凭仗意志去忍耐支撑,一旦静下来,反而感受倍增÷康浩正是如此,他熬受了整日的折磨凌辱,没有叫苦,没有告饶,此时精神和肉体都松驰了,却也忍,不住呻吟出……
苗廷秀舒适的躺在轮椅上,手里执着酒壶,嘴中嚼着肉脯,由小红推着轮椅,缓缓来到康浩身旁,笑问道:“康少侠,觉得哪儿不舒服么?”
康浩闭目不理,恍若未闻。
苗廷秀又吃吃而笑,说道:“圣人有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康少侠能吃得苦中苦,将来必为人上人,为什么生气,不肯说话呢?”
康浩仍然不理不睬,状如熟睡。
苗廷秀自顾又道:“啊!老夫明白了,老夫明白了,康少侠一定是太疲倦,所以懒得开口了。”
回头对小红等六名少女吩咐道:“你们也不懂事,康少侠仗义勇为,替你们拉了一天车,如今疲倦了,你们就该生个火堆,大伙儿唱几支歌,替康少侠解解闷,同时也表示一点慰劳之意才对。”
六名少女齐声答应,连忙在康浩身旁生起火堆。
大伙儿围着火堆盘膝而坐,一面鼓掌合节,一面轻启朱唇,漫声唱道:“昨夜泛舟临双溪,月影波光夜迟迟……”
才唱了两句,苗廷秀就摇头道:“不好!不好!这种‘佳人锁眉一身愁’的调调儿,叫人听来越加心烦,康少侠是大丈夫,大英雄该唱个慷慨激昂些的。”
众女低商议了一阵,重又唱道:“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行人刁斗风月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野营万里无城廊,雨雪纷纷连大汉,胡雁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
这一曲果然声调激昂,高吭入云,字句音韵都充满了蓬勃之气。
但苗廷秀听到一半,仍旧摇头不满,说道:“调是老调,词也是老词,如今太平盛世,哪儿来的烽火胡骑?再换一首新一些的,要切合当前情景,才能使康少侠消去心中不平的气愤。”
众女听了这话,都觉得十分为难,商议了好半晌,才由小桃代表回答道:“纵有新词新调,不一定姐妹们都会唱,婢子倒想到一首新歌,不知由婢子一个唱行不行?”
苗廷秀道:“行!只要唱得得康少侠满意,老夫重重有赏。”
小桃盈盈一笑,便独自唱道:
文王食子含泪吞,换来周柞八百春。
仲达笑纳中帼衣,三分天一始归晋。
古来帝王尚忍辱,问君何事满不平?
一曲甫毕,苗廷秀已大声叫起好来,赞道:“好歌词,这才是即情应景,寓意深长,难得,难得。”
低头一望康浩,却见他木然无动于衷,真挺挺躺在火堆边。连眼皮也没有睁一下。
苗廷秀皱皱眉头,接着又道:“康少侠一定还没有听出歌中好处,小桃,你再唱一首给康少侠听。”
小桃清了清嗓子,果然又接着唱道:“太太负贩行井市,皆缘时乖运不济,韩信受辱屈胯下,英雄不沦出身低,古来将阳尚如此,问君何事长叹息……”
苗廷秀刚想赞好,却见康浩鼾声隐隐,居然已经睡熟了。
他心中一阵恼怒,手一翻,竟将半壶烈酒,全淋在康浩身上。
伤口被烈酒的烧,宛如刀割火烙,只痛得康浩嘶声大叫,猛地从草地上跳了起来……
但是,他只用血红的眼睛恨恨地瞪视着苗廷秀,满口牙齿咬得格格作声,却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说出一个字……
口口口
行行复行行,第二天又在乱山中转了一整日,傍晚歇息的时候,苗廷秀破例分给了康浩一份干粮和半壶美酒。
对那些香喷喷的美酒与干粮,康浩连看也不看,仍然以山泉水解渴,;采野果充饥,肚子塞饱了,髓处-倒,不久便鼻鼾起吠,沉沉入睡。
谁知睡到半夜,忽然被一阵寨寨牵荤的声音惊醒。
康浩虽然暂时失去了内力,耳目仍甚敏锐,轻轻睁开眼皮,只见一条纤小的人影,正向自己倒卧处匍匐欺近。
那人行动已算十分谨慎,每行数步,必定停下来左右张顾一遍,然后才继续移动身子,黑暗中看不清面貌,但显然是一个女人,而且,手里还握着一柄长剑。
康浩心忖道:“同行只有小杉L等六名少女,这是其中哪一个?我跟他们素不相识,无怨无仇,难道她竟会趁深夜时分,偷偷来暗算我不成?
心念电转,却但然闭上眼睛,假作熟睡,且看她如何下手?
其实,现在的康浩早已精疲力竭,纵然在白天,也只在束手待毙,根本就没有反抗的力量了。
伏行之声渐渐接近,不多一会,那女子已爬到康浩身边,.但闻娇喘吁吁,那女子只蹲在旁边,怔怔注视着他,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康浩觉得纳闷起来,故作午夜梦回,伸一伸手脚,似要翻身的样子,不料手臂刚一伸展,突然听见一声幽幽的轻叹,紧接着,两腮齿关被重重捏了一下,一颗小小药丸,飞快地投进了他的口中。
药丸人口即化,顿时一缕清香,顺喉而下……
“啊!虎胆精!”是百禽宫的疗伤圣药“虎胆精”。
康浩心头狂震,狂探手抓向那只投药的纤纤玉手,同时低声道:“月眉”
谁知那只手闪电般一缩,竟使他抓个空,人影破空飞起,只一霎眼,已没人了数丈外一片乱草丛中。
康浩翻身欲追,却听见苗廷秀沉声喝道:“什么人?”
随着喝声,六名少女也纷纷从甜睡中惊醒,各掣兵刃跳了起来…”
康浩情急生智,连忙低叱了两声,喝叫咒骂道:“他妈的,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小爷人还没有断气,你们这些畜牲就急着来舔血吃了?,”
苗廷秀和六名少女方始释然,在火堆中添了些枯枝,将火燃得旺旺的,然后又各自安歇。
可是,“康浩却再也无法入睡,他静卧在地上,期待着月眉能够再度出现,哪怕只是远远地让他看上一眼也好……然而,夜静如死,喉中余香仍在,月眉的影子,却始终没有再出现过。
他整整盼望了半夜,直到夜静大明,众女起身收拾准备上路,才失望的叹了一口气,抖落满身怅怨,继续踏上艰苦羞辱的旅程……
口口口
“虎胆精”不愧是疗伤培元的圣药,虽然不能使真气复聚,一日不饮不食,却丝毫不感到饥渴,而且,那衰竭的体力,无形中也旺盛了许多。
这一整天,康浩无时不在留意着月眉的影踪,结果是失望了,他深信月眉必然就在行列附近,但由晨至暮,始终没有发现她的踪迹。
不过,一连三日跋涉,已使康浩警惕到一件事——那就是苗廷秀所走的方向,赫然竟是指向川陕边境的大巴山。
大巴山是复仇会总堂所在,难道老毒物此番重入江湖,已被复仇会收罗了?
以眼前情况推测,这事不仅很可能,简直令人可怕,果真猜测变成事实,复仇会有毒神加盟,何异如虎添翼,不知将在武林中掀起多么大的血腥风浪。
康浩并不担心一己之安危,但想到不久的将来,自己又要落到那假冒师父的复仇会主手中,不禁余悸复现,惊然惊心。
入夜歇息,苗廷秀又给他一份丰富的干粮,并且和蔼的道:“年纪轻轻,凡事不可太过倔强,老夫知道你心里很不服气,但也犯不着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咱们的行程大约还有一二天,如果你未酬壮志已成饿殍,那就太不合算了。”
康浩也不说话,默默接了过来,背转身,却统统抛进山涧中,然后选了一处距离火堆较远,视线较隐蔽的草地,倒身睡下。
他劳累了一天,此进实已疲倦不堪,躺在那软绵绵的草地上,不片刻,睡意便袭上身来,脑际膝膝陇陇,眼皮重逾千斤,直恨不得放松百骸,早早奔人那甜蜜的梦乡。
但是,他却极力支撑着,不让自己就这么睡去,他不停的翻身,藉以驱走睡魔,实在困极了,便用指甲重重拧扭自己,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因为他猜想,等到夜深众人都已入睡的时候,月眉一定会再来,这一次,他不能再让她偷偷溜走了,他要留住她问她为什么负气离开石泉?问她这些日子都去什么地方?问她为什么悄悄喂药给自己吃,却不肯跟自己说一语半句?他更要向他述自己和湘琴的地是真诚的道义之交,也是一种责任和承诺,他不能负心背义,就像自己不能辜负巫九娘的付托,不能背弃婚约是同样的道理……
唉!要说的话真是太多太多,只不知道她是不是愿意听?是不是会相信和体谅这些解释?
’荒山寂寂,乱林萧萧,天上彤云掩去了月光,火堆也渐渐微弱了,帐幕中的老毒物早已沉睡,如此难得的时机,她为什么还不来呢?
康浩静静躺卧着,偶闻风吹草动,便急急昂起身子四处张望,每次得来的,总是一声失望的轻叹,好不容易熬过午夜,旷野寥寂,仍然不见月眉的影子,在沉重,疲倦压迫之下,不知不觉竟朦胧睡去。
正当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恍惚间觉有人轻轻走到近前,并且将一种微带火辣的液汁,缓缓喂进他的嘴里……
康浩矍然惊醒,急忙紧紧握住那条柔若无骨的手臂,兴奋而颤抖的叫道:“月眉,月眉”
“呀!”那人一声轻呼,整个软绵绵的娇躯,仆倒在康浩身上。
康浩怕她会挣脱离去,双臂一圈,来了个软玉温抱满怀,一面低声道:“月眉,别走,别瞳,我有话要告诉你,求你听我把话说完了再”
话没说完,一只柔软的小手,突然掩住了他的嘴。
紧接着,耳傍又响起低哑的话声,说道:“我的少爷,你小声一点行不行?”
康浩含糊地说道:“月眉,你……你答应我不要走……-
那人嗤的一笑,道:“好,我不走,可是你也得放松一些让人家好喘口气!”
康浩忽然发觉那人语声有些不对,双臂微松,定睛一看后,忍不住又失声问道:“你是谁”
怀中那人急忙掩住他的嘴,轻轻说道:“嘘-小声些,我是小红。”
康浩猛地推开她的身子,这才看清楚那人果然是那名叫小红的少女,不由薄怒道:“你偷偷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语气虽是责问,声音却压低了许多。
小红幽幽地道:“人家好心替你送食物来,何必这么凶巴巴的呢?”
康浩低头一看,草地上的确放着一包肉脯,小红手中正拿着酒壶,回想适才入口那辣辣的液汁,八成就是她在喂自己酒液了。
想到这里,不禁大感歉疚,摇摇头道:“谢谢你的好意,我不饿。”
小红探头向苗廷秀所住帐篷望了一眼,又低声道:“还说不饿呢,这两三天,你只喝那些山泉,胡乱塞些野果充饥,又要整天不停的拖那辆车子,人又不是铜铸铁打的,怎么能不饿?”
康浩不想对她多作解释,默然没有作声。
小红见他不说话,又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不知道你和苗长老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我和你无怨无仇,请你相信我不会害你,这些酒食,都是我偷偷贮下来的,只因见你可怜,才……”
康浩突然截口道:“在下并不需要谁来可怜。”
小红一怔,苦笑道:“算我说错了,我是钦佩你一身傲骨……”
康浩道:“在也也不值得人钦佩。”
小红微吁道:“瞧你这人多难说话,常言说得好: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这样跟自己赌气,又有什么益处呢?人是铁,饭是钢,你要想报仇雪恨,至少总得让自己活着才有机会,对不对?”
康浩不耐烦地道:“对是很对,我已经说过了,我不饿,姑娘没有听见吗?”
小红也有些气了,问道:“你当真不饿?”
康浩道:“当真不饿”
小红道:“你再说-声不饿?”
康浩哂道:“不饿就是不饿,便说十声也无妨……”
小红将酒壶朝草地一抛,一翻身,竟骑在康浩肚子上,左手按住他的头,右手抓起那包肉脯,便向康浩口里硬塞了一声,一面说道:“瞧你瘦得成了皮包骨头,还要睁着眼睛说瞎话,人家好心好意,你倒推三倒四,你这种人,跟你说道理是不行的。”
康浩口中“唔唔”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小红道:“干什么?你自己不肯吃,我就强来,管你饿不饿,反正这些东西你得给我吃下去。”口里说着,手上不停,又塞进另一块肉脯,更用小手用力按住康浩的嘴巴,不让他再吐出来。
康浩做梦也想不到这丫头竟然如此泼辣,嘴里被塞得满满的,连话也说不出来,身子被紧紧压住,用尽吃奶的力气也挣扎不开,万般无奈,只得一伸脖子,一翻眼睛,将满口肉脯硬咽了下去。
刚喘得一口气,小红又抓起酒壶,准备强灌。
康浩是真急了,又怕吵醒了苗廷秀,连忙告饶道:“姑娘别用强,我……我吃就是了……”
小红道:“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倒想骗我?”
康浩忙道:“决不骗你,只要你不用强,我一定自己吃。”
小红还不肯相信说道:“你先喝一口酒,以示诚意。”
康浩无奈,只得就着她手中酒壶,喝了一大口。
小红这才满意的一笑,放开康浩,轻轻在他身边躺了下‘来,低声娇笑道:“康少侠,对不起啊,我没有恶意,人是不能着急,一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康浩轻叹一声,苦笑道:“你这样胡闹,难道不怕惊动你们的苗长老么?”
小红一伸舌头道:“怕什么,他要问起来,我就说你白天逞英雄,夜里饿极了,来偷我的干粮。”
康浩虽是天不怕地不怕,但瞧她有几分憨气,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不由顾虑起来,暗忖道:古人说最难消受美人恩,不知是否指的这种情形,这丫头对我虽一番好意,其奈举动粗野,委实叫人吃不消,还是少惹她的好。
可是奇怪得很,那小红适才像个泼妇,现在却像个淑女,只见她侧着娇躯躺在康浩对面,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玉腕支着桃腮,闪着一双似雾的眸子,秀发垂肩,樱唇含嗔,模样儿竟是既俏且媚,风情万种。
她用手一推草地上的肉脯和干粮,嫣然笑道:“咦!你怎么不吃呀?”
康浩连忙应道:“好,我吃,我吃!”取了一片干饼,迫不及待的塞进嘴里咀嚼起来。”
小红又笑:“刚才你是在做梦?”
康浩愕然道:“做梦?做什么梦?”
小红道:“如果不是做梦,为什么那样厚脸皮,抱住人爱拼命叫什么‘月妹,月妹’的?”敢情她并没有听清楚,竟将月眉错当成‘月妹’了。
康浩被他问得俊脸绯红,赦然道:“那时不知道是个小红姑娘,多有失礼。”。
小红道:“失礼倒不要紧,你得告诉我,那个‘月妹’是你的什么人?”
康浩迟疑了一下,道:“她……她是我未婚妻子。”
小红吃惊道:“呀!你这么年轻就有了妻室啦?那真是太可惜了。”
康浩道:“我和她已有婚约,尚未正式迎聚。”
小红吐了一口气,道:“那还好,我看你不像是个笨人,为什么要做这种笨事呢?”
康浩诧道:“我做了什么笨事?”
小红正色道:“你年纪轻轻地就想讨老婆,这还不算笨吗?”
康浩道:“婚配嫁娶,乃是人伦之常,怎能说是笨事?”
小红连连摇手道:“错了,错了,这句话简直大错而特错,我告诉你,花是未开的红,人是未婚的好,一个女人在没有嫁人时候,就像初开的花朵,千娇百媚,鲜丰夺目,一旦做了男人的妻子,那就等于残花败草,只有一天比一天枯萎凋零,最后变成人人厌弃的黄脸婆……”
这番话如果出自男人或已婚妇女之口,倒也罢了,偏偏这小红年不过二九,正值青春年华,应该正是纯真无邪,对人生充满梦一般的憧憬的时候,居然说出这种反常的话来,的确有些骇人听闻。
康浩不禁好奇的问道:“你的年纪这么轻,怎能懂得这些事情?”
小红笑了笑,道:“我本来不懂,这些都是咱们副会主亲自讲解的。”
康浩心中一动,道:“是复仇会的副会主吗?”
小红点头道:“正是,咱们六个姊妹,都属复仇会新成立的‘姐妹堂’,堂主由副会主亲自兼任,咱们堂里全部都是女人,彼此以姐妹相称,所以叫姐妹堂”。
康浩暗暗吃惊,忙又问道:“以前只听说复仇会有个会主,那副会主想必也是新增加的,但不知他叫什么名字?”小红得意洋洋的说道:“咱们副会主,乃是当今武林第一奇女子,姓冉,名字叫做……”
康浩脱口道:“冉肖莲?”
小红微怔道:“原来你认识她?”
康浩道:“不错,她曾经冒着极大危险,救过我一次,说起来正是我的救命恩人……”
小红却满脸不信之色,凝目道:“你没有弄错人吧?咱们副会主会救你的命,那根本是绝不可能的事。”
康浩微笑道:“救命恩人,怎么会弄错,那时候,冉姑娘还没有担任副会主的职位,姐妹堂也还没有成立……”
小红摇头道:“那更不可能,咱们副会主平素常说:天下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女人万万不可帮助男人,除非想利用他们,才给男人一点便宜,等到有一天,男人都变成女人的奴仆,那时天下才会太平,她平生最恨男人,怎么会冒险救你性命呢?”
康浩笑道:“你别忘了你们的会主就是男人,那边帐中的苗廷秀,也是男人。”
小红冷冷道:“咱们会主对冉姑娘言听计从,迟早会把会主的位子让给冉姑娘,至于苗长老,哼……”下面的话虽没有说出来,其轻蔑与不屑之情,溢于言表,含意实在不言而喻。
康浩微笑道:“如此说来,你送这些酒食给我,大约也是是想利用我替你做什么事吧?”
小红语塞,赦然笑道:“你这人呀!看起来老实,其实坏死了。”
康浩又试探着问道:“苗廷秀乃是当年黑谷四凶之一,什么时候被复仇会聘为长老?”
小红道:“详细的情形,我也不知道,听说是在不久之前,由本会倪总堂主亲自把他礼聘出山的。”
康浩紧接着问道:“倪总堂主是谁?”
小红道:“啊!你连咱们复仇会的倪总堂是谁都不知道?”
康浩笑道:“我又不是复仇会的人,怎会知道那么多?依我猜想,大约总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对不?”
小红点头道:“对极了,咱们倪总堂主不仅胸罗万机,精通奇门幻术,更有一种天下无人能及的本领,想当年,也曾在武林中显赫过一段时候,我一说出来,你准就知道……”
康浩道:“你快说出来吧,他究竟是谁?”
小红一翘大拇指,低声说道:“他就是当年以擅驱百兽名震天下的倪森。”
康浩骇然道:“你是说黑谷四凶中的‘兽神倪森’?”
小红道:“一点也不错,他就是苗长老的师兄,又兼复仇会金花堂的堂主,名份虽然比会主略低,其实却是会中第一高的……”
她继续说了许多对兽神倪森的推崇之辞,康浩一句也没有听进耳去,单凭“兽神”两个字,无须赘述,已经足够震骇人心了。据康浩所知,黑谷四凶自从匿迹星散,武林传闻都说他们恶贯满盈已遭天谴,万不料却个个仍在世上,其中除了‘火神郭金堂’是由康浩亲手掩埋,“蛇神董明嵩”尚无消息之外,“兽神”和“毒神”都被复仇会延揽罗致这的确是一桩惊人而可怕的恶耗,以“兽神”的智计,“毒神”的阴狠,加上复仇会的庞大势力,放眼天下,委实无人堪与匹敌。
康浩无意中由小红口里发现这惊人秘密,却苦于无法脱身将这消息通知骆伯耸和黄石生,以便早作提防,商议应付之策,而自己忍辱负重,冒险前往大巴山总堂,能否寻到易湘琴,也是毫无把握的事,即使能寻到,如果无法获得解药,连自己脱险都有问题,又怎能援救湘琴呢?
反复寻思,心成如麻,始终想不出一个万全的方法。
小红见他暨眉不语,轻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康浩道:“没有什么,我只是在奇怪,复仇会将在这些绝世凶人网罗人会,究竟有什么目的?如今武林杀孽血腥,难道还不够深重吗?”
小红笑道:“你问我这些大道理,等于对牛弹琴,我只知道经过这次大乱之后,武林中便再也没有复仇会的敌手,那时候,凡是复仇会会友,都可以脾做天下,随心所欲,尽情享受荣华富贵……”
康浩冷笑道:“那是痴心妄想,须知武林正义卫道士是杀不完的。”
小红耸耸香肩,轻松的道:“杀得完杀不完,那是你们男人的事,反正无论谁赢了,总少不掉有我们女人的好处。”
康浩道:“这也是冉肖莲告诉你们的道理?”
小红道:“有什么不对吗?冉姑娘常对我们说:天下男人自相残杀,咱们女人就有福了,别管他们谁胜谁败,都将沧为女人的仆奴。”
康浩怔了一会,轻叹道:“她-生遭遇太可怜,蕴藏在心中的仇恨太深,但她不该因此仇视天下所有的男人……”
两人相对而臣卜娓娓而谈,不知不觉已将一份干粮吃完,东方天际也透出了曙光。
小红首先惊觉,急忙收拾草地上的空壶残肴,一面喃喃自语道:“唉呀!真该死,怎么糊糊涂涂地说了一夜的话,再不走,走要被他们发现了……”
忽听“卟嗤”一声轻笑,有人接口道:“这就叫‘欢娱嫌夜短’嘛!现在要走,已经太迟啦!”
两人徒声惊顾,只见小桃不知何时已来到近处,正含着满脸神秘的诡笑,斜靠在一株矮树上。
小红心里一慌,忙将空壶残肴反藏在身后,腼腆笑道:“姐姐起身好早”
小桃道:“还早?太阳快晒着屁股了,你手上是什么东西?拿出来给我看。”
小红不由自主向后直退,呐呐道:“我……我……”
小桃道:“现在掩藏已经来不及了,倒不如爽爽快快拿出来,省得苗长老知道,那时大家难堪。”
小红无奈,只得低头道:“小妹见康少侠饿了两天,怕他体力不继,所以……替他送些吃的东西来。”
小桃一撇嘴角,道:“他体力不继,关你什么相干,苗长老已有干粮酒食分给他,是他自己不肯吃,却要你偷偷来献什么殷勤?”
小红垂手道:“小妹知错了,只求姐姐掩画一二。”
小桃道:“要我掩盖容易,但有一个交换条件。”.小红忙道:“姐姐请说,只要小妹办得到,一定答应就是。”
小桃闪目向康浩扫了一眼,招招手道:“你附耳过来。”凑在小红耳边,叽咕叽咕低语了一阵。
小红一边听,一边皱眉,不时用焦急忧虑的目光偷望着康浩,显然那小桃所条件,必与康浩有关。
听了一半,小红忽然连连摇头道:“姐姐冤死人了,我们真的只说了一夜闲话,并没有……”
小桃沉声道:“你少跟我假撇清,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明白,你若答应,大家都有好处,否则,我就把事情告诉苗长老,却休怪我不顾姐妹的情份。”
小红迟疑地说道:“好姐姐,这可不是一厢情愿的事,即使我答应了,又有什么用?”
小桃说道:“只要你肯帮忙,姐姐我自有妙计,事成之后,少得也分你一杯羹。”
康浩见那小桃语态诡秘,大有暖味之意,尤其一双桃花眼妖媚轻挑,令人厌恶,便站起身来,径身走去小溪边盥洗,不再现会她们鬼鬼祟祟说些什么了。
等到从溪边回来,旭日已高挂天际,苗廷秀也起身收拾妥当,吩咐拔营起行,继续上路……
口口口
康浩一连两夜未能人睡,途中困倦不堪,有时挽着车杠也会不知不觉人了梦乡,任是挥鞭痛打,也无法振奋起来,好几次行经山崖险峻处,都差一点连人带车一齐翻落峭壁。
苗廷秀见此情形,只当他绝食过久,体力业已不继,迫不得已,只好提早宣布扎营休息。
康浩依然是老方法,既不说话,也拒绝接受干粮,抛下车杠,便径自去寻觅山泉解渴,采摘野果充饥,对其他的事,一概不理不闻。
这一天因为提前歇息,扎营的地方是一处土山山顶,附近虽然有一上水塘可供用,却没有野果树,康浩只能掘些草根,在塘中洗剥干净,勉强裹腹。
正当他坐在水塘边咀嚼着难以下咽的草根时,小红忽提着一只水壶低头走了过来。
她伪作取水,靠近了康浩,却压低声音急急说道:“康少侠,今夜里千万别睡得太沉,更不可距离苗长老的篷帐太远,任何酒食都不要接受,切记!切记!”
康浩诧异地问道:“莫非有什么变故吗?”
小红道:“我没有时间详细告诉你,只望你务必记住我的话,咱们明天就可抵达总堂,过了今夜,便不要紧了。”
说完,不等康浩再开口,提了水壶,匆匆而去。
康浩暗暗讶诧,心忖道:“我中毒未解,形同俎肉,如果是苗廷秀要害我,何须等到现在?”于是,只淡淡一笑,并来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填饱肚子以后,就在水塘边和衣躺了下来。
他委实太疲倦了,头一着地,霎眼间便人了梦乡。
一梦香酣,不知过了多久,胧胧中,恍惚有人轻轻推着他的肩间,唤道:“康少侠,醒一醒。”’康浩想睁开眼睛,无奈一只眼皮竟似重逾千斤,怎么也睁它不开,口里含混的“唔”了几声,又沉沉睡去。
他身体虽然疲惫无力,神志却很清醒,只听那人自言自语道:“怎么处得这样死?真急死人了。”
康浩心里也着急起来,因为那人一边说,一边已捏开他的嘴,正将一种辛辣的液汁,向他口中直灌。
那液汁分明是酒,但却和一般的酒液有些不同,一入喉中,顿时势力向下蔓延,直透丹田,竟使他平静的心湖,起了异样的变化似梦非梦,似醉非醉,似醒非醒,小腹之下燥热难当,仿佛有千百只蚂蚁在皮肤内蠕动,使人遍体酥麻,奇痒难抓,接着,更有一股灼人的热流,渐渐的向一点集中,然后膨胀、膨胀,不断的膨胀……
康浩心跳加速,喉中发出低沉而激动的咆哮,刹那间,似觉体内热血沸腾,几乎要爆裂开来。
他猛然睁开了眼睛,但看到的只是一片混乱的火红色,整个身子就像陷在熊熊烈火的烧烘烤之下,他口干舌燥,忘了师门沉冤,也忘了连日所受的苦役和凌辱,他只觉得有一种迫不及待的兽性的需要……
蓦地里,一缕幽香扑鼻,耳边,荡起一阵低沉的笑语,道:“康少侠,看看我是谁?”
康浩用力摇摇头,凝目细看,这才发现自己身旁,紧偎着一个半裸半掩的胴体,他怔了,茫然问道:“你是谁?”
那腻得像蜜糖般的声音道:“我是小桃,你喜不喜欢我?嗯?”
说着说着,小桃竟变成了“八脚鱼”,肢臂伸动,纠缠了上来。
康浩似乎明白,又有些糊涂,喃喃道:“你是小红?你又来干什么?我是不会再吃你酒食了?”
小桃冷冷一笑,道:“原来你心里只记得小红,我哪一点及不上她?哼!我非跟他比比不可,且看是谁拔弄得头筹。”心里一生气,立时展开了火辣辣的行动,手脚齐施,大胆的采取了主动。
或许是她大胆得太过份了,反使康浩从迷惑中骇然警觉,喝声顿止,喘息之声越来越剧烈,激动中的小桃发疯似狂,紧紧扭缠着康浩的身子,撕扯他的衣服,口中吃语连连,恍如久病频危的呻吟……
康浩穴道受制不能出声,身体的感受仍然是存在的,内心虽受情欲的煎熬,脑中一点灵智尚未混灭,他奋力挣扎,猛烈推拒……无奈所能施用的力量,却是那么微弱,何况他手指接触的,是小桃火热的胴体,耳中听到的,是小桃那使人心醉的呻吟,这情景,别说康浩真气涣散,事先又饮了药酒,即使没有,事实上也难以坚持久拒不为所惑。
可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小桃突然身子一阵颤抖,呻吟和动作竟一齐停止,整个娇躯软绵绵俯伏在康浩身上。
康浩超机摆脱纠缠,挣扎着站起身来,当时也未细想小桃怎会在紧要关头忽然罢手?便急急向水塘奔去。
当他将自己的头部浸进清凉的泉水中,突觉脑后“黑甜”穴上,似被一个坚硬的东西重重戳了一下,竟糊里糊涂倒在水塘边睡熟了。
等到清醒过来,已是第二天黎明时分,土山上一片寂静,蝴阶么也没有发生过,但是,昨夜“纠缠”之处,赫然遗留着一滩血渍。
康浩还以为是自己在“奋战”中负了伤,连忙低头检视,这才发现,自己虽然并未负伤,随身所带物件,却已全部不见了。
那些物件,包括十柄风铃剑和一只易容革囊,革囊中除了易容药物,更有巫九娘临终所赠那只纯金盒子,里面存放着巫山百禽宫的门匙和令牌,百禽翔天图解,以及月眉的庚贴……
风铃剑传自师门,易容药物系黄石生所赠,那只纯金宝盒,更是关系重大,现在竟然全部失去,叫他如何对得起惨死的巫九娘?如何对得起月眉?
康浩心急如焚,正不知怎么样办才好,忽见小红掩掩藏藏奔了过来。
她仍然提着一只空水壶,伪作取水,关切的问道:“康少侠,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故没有?”
康浩点点头道:“我遗失了许多重要的东西。”
小红一怔,道:“你遗失了东西?是些什么?”
康浩道:“反正我身上的东西全都不见,小红姑娘,你能替我查寻一下么?”
小红茫然说道:“是不是被小桃偷去了?”
“可能是她,也可能是别人……唉!那些东西对我十分重要,你若能帮我寻回来我将感激不尽。”
小红愣了好一会,喃喃道:“这就奇怪了,她特意调配了药酒,又将我穴道制住,难道只为了想偷你的东西?那些东西对她有好处吗?”
康浩无暇对她详细解释,焦急的道:“请你替我去查看一下小桃,盾她是不是负了伤?是不是藏着一副革囊?”
小红讶道:“受伤?她睡得正酣,连头发都没有少一根,哪像受过什么伤?”
正说着,忽见小桃也提着一只水壶,姗姗走了过来。
康浩定神细看,果见她娇慵恹恹,云鬓蓬松,非但没有受伤的样子,简直连昨夜发生的事也忘记了似的,经过康浩身边,竟望也没有望他一眼。
小红满脸惊讶的注视着她,见她走近堆笑招呼道:“桃姐姐早。”
小桃浅浅一笑,道:“你早。”
径自蹲下身子,向水塘中取水,神态安详,全无一丝异状。
小红和康浩互相交换了一瞥诧异的眼色,两人都被小桃这份沉着,弄得如坠五里雾中。
片刻之后,小桃汲满一壶泉水,缓缓站了起来,转对小红说道:“苗长老已经起身了,咱们快去收拾一下,别在这儿耽误,回头招责怪。”那口气严然以老大姐自居,大有警戒小红之意。
小红连忙答着,匆匆取了水,准备跟随离去。
康浩实在忍不住,沉声道:“慢点走,在下有件事想请教。”
小桃毫无意外神色,微笑道:“康少侠有什么指教?”
康浩道:“在下昨夜遗失了几件重要东西,不知姑娘可曾见到?”
这句话问得太率直,小桃似感不悦,当下笑容一沉,道:“康少侠丢了什么贵重东西?难道疑心是我偷的吗?咱们虽是女流之辈,一样也爱惜清白名声,希望康少侠凡事三思出口,千万别信口开河,诬陷好人。”
康浩听了,反而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桃忽然微微一笑,问道:“康少侠请说呀,你究竟遗失了什么贵重东西?”
康浩忙道:“啊!没有什么……没有什么贵重东西……,小桃又道:“可要咱们报告苗长老,在姊妹们的行李中搜-搜?”
康浩急急摇手,说道:“不必了,不必了!”
小桃耸了耸肩,转对小红道:“那么,咱们走吧!”
康浩怔忡的望着两人相偕离去,心中不禁疑云重重,暗村道:“这丫头昨夜淫荡疯狂,今天却又冷若冰霜,莫非得了什么怪病……”
午刻过后不久,抵达一座群峰环绕的山谷,谷口两山夹峙,仅有一条形同栈道的小径可通,路面险峻而狭窄,轮椅已经无法通行。
苗廷秀下令在谷口稍歇,并且将轮椅仍然改装成软轿,而后对康浩说道:“你受了四天辛苦,总算是有始有终,履行了自己的诺言,从现在起,你不必再拉轮车了,老夫愿意以待宾客之礼,邀你入谷一游。”
康浩冷冷答道:“你的意思,是不给我解药了?”
苗廷秀道:“老夫言出如山,岂会不给你解药,只是老夫临行仓促,解药忘了带在身边,你若愿意同往,人谷之后,自当给你解药,如果不愿,尽可在此地等候,老夫会派人给你送药出来,一切随你的意思,老夫决不勉强。’’康浩早巳料到老毒物会来这一手,当下淡然一哂,说道:“阁下是成名多年的前辈,但不知会不会在人谷之后,又突然声称解药尚未配制,还要采集药材,开炉炼制……”
苗廷秀居然毫不脸红,吃吃笑道:“不会,不会,解药就在谷中,你若不信,尽可跟老夫一同去取。”
康浩道:“好!我就跟你去一趟,倒要试试复仇会总堂,是不是龙潭虎穴。”
事实上,他已势成骑虎,不去不行了,那不仅为了取得解:药,更为了要那回失去的风铃剑和百禽宫宝盒。
软轿改装还原,仍由两名少女抬着进人山谷,才行了不到百丈,迎面一座石屋挡住去路,人谷小径至此突然中断。
软轿行到石屋前,两扇石门霍然而开,屋中却空无人影,那两名少女抬着软轿直人室中,然后放下软轿,悄悄退了出采,石门重又自动关闭。
只听得一阵“隆隆”声响,不多久,石门再度启开,屋中的苗廷秀和软轿竟然全都不见了。
康浩暗吃一惊,凝神细看那座石屋,仍和先前一样空空荡荡,毫无异状。
接着,两名抬轿的少女和另外两名佩剑少女也进入了石屋,石门关闭,隆隆之声又起……
过了不久,四名少女也消失在空屋中,只剩下康浩和小桃、小红三个人了。
康浩忍不住好奇的问道:“这石屋中难道另有秘密通路么?”
小红轻声道:“不要多问,等一会自然就知道了。”
小桃接口说道:“走吧!这次轮到咱们了。”
二人分左右陪着康浩走进石屋,两扇石门缓缓闭合,门缝甫合,屋中四角突然射下四道耀眼灯光,照得全屋一片雪亮,纤毫毕现。
小红从怀中取出一块铜制圆牌,“叮”的一声投入壁上一条细缝中,小桃也同样投出圆牌,但石壁却毫无动静,片刻后,屋顶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问道:“铜牌仅有两枚,当中那名男子是谁?”
小红连忙答道:“他姓康名浩,系奉苗长老之命人谷,来汲请领铜牌,求贵班查验放行。”
低沉的声音道:“靠壁坐下,听候查证。”
说完,四角灯光突然一齐熄灭。
小红伸手拉了拉康浩,轻声道:“快坐下。”
康浩依言退到石壁前,刚席地坐下,“铮”的一声响,腰际一紧,已被一道儿臂粗细的钢箍拦腰锁住。
他心头暗震,不禁有些懊悔,看来这复仇会大巴山总堂,虽非龙潭虎穴,却无异铜墙铁壁,戒备又如此森严,进去已属不容易,再要出来,只怕更难如登天了,早知这样,宁可在谷中等候,也不该冒险进来……
正思忖间,屋顶又传来那低沉的声音道:“来人特准入谷,但须掩蔽双目,以防窥伺本谷机密。”
随着话声,灯光复明,康浩急忙仰头张望,却见屋顶平滑光洁,连一个小孔也没有,不知那话声究竟由何处传进来?
小桃从袖内抽出一条纱中,叠了数叠,说道:“康少侠,得罪了。”
纱中蒙上眼睛,那小栎用力打了一个结,直勒得康浩两眼生疼,金星乱闪,险些呼痛出声。
这时候,隆隆之声又起,整座石屋突然向前迅速的移动,康浩猝不及防,若非腰际有那道钢环锁住,几乎要摔倒地上。
他眼不能见,只能从感觉上推测,仿佛那座石屋已经变成一辆行驶中的车厢,正向前疾驰而去,而且由四周回音判断,石屋经过的地方,并非空旷地面,乃是一条穿透山腹的隧道。
康浩曾受“巧手韩林”指导,对机消息等布置颇有几分心得,却没想到那座空荡石屋,竟是一辆接送出入的车厢,而且隧道穿透山腹,工程何等浩大,看来复仇会不仅网罗了“黑谷四凶”这等绝世魔头,另外还有精擅土木消息的奇能之士,这一点,的确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忽然,沉闷的隆隆声音速减,飞驰的速度也逐渐慢下来最后终于完全停止。
石屋在隧道中足足行了顿炊之久,从行驶速度,估计隧道的长度,至少也在十里以上,大约因为穿行的关系,途中并未再检查盘问。
石屋静止之后,壁上钢环也自动缩回,小桃替康浩解下了蒙眼纱中,与小红两人搀扶着走出石屋。
康浩双眼掩蔽太久,虽然卸去纱中,一时仍无法看清附近景物,等到目力恢复正常,才发现置身处竟是一所宽敞的大厅;厅上呈“品”字形摆着三张交椅,两侧分列一十六名大汉,个个魁梧骠悍,按刀肃立。
另在交椅左边,设了一张书案,一个状如师爷的老头子,正在那儿慢慢磨墨润笔,铺设纸张,三张交椅都空着,厅内肃静无声看这情景,颇像衙门里官吏坐堂审讯犯人的模样。
康浩心里正纳闷,只听“当当当”一连三声金响,有人大声道:“总堂主驾到。”.小红轻轻扯了康浩一下,低声道:“快跪下!”
康浩诧道:“为什么?”
小红道:“总堂主兼领刑堂,地位和副会主相等,你对他恭敬些,少不了有你的好处……”
康浩没待她说完,仰面冷笑道:“我康浩上跪大地双亲,下跪师门尊长,他倪森算什么东西,也配我下跪……”
小红急急拦阻道:“我的爷,你小声一些行不行?”
康浩反而大声道:“怕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岂肯低头跪他一个为虎作怅的老糊涂……”
话犹未毕,只听一声轻咳,屏风后缓步踱出来一个面貌清癯,身裁枯瘦的青袍老人。
那老人一出现,厅内众人尽皆肃立躬身,连那书案前的老师爷也恭敬的站立起来。’小红和小桃双双折腰检袄,说道:“姐妹堂小桃小红,参见总堂主。”
兽神倪森摆摆手,道:“很好,这儿没你们的事了,下去吧!”
小红迟疑了一下,俯首道:“这位康少侠乃是……”
兽神倪森嘴角微一扯动,似笑非笑的道:“本座知道,你们一路辛苦,早些下去休息。”
小红不敢再说,只偷偷向康浩飞快递了个眼色,施礼退出厅外,那小桃话也没说,径自转身而去。
倪森待二女去后,才在左首交椅上坐了下来,面孔朝上一扬,沉声道:“报上来。”’那师父模样的老头子立即捧起一张纸签,恭敬的念道:“查得欺师叛门逆徒康浩一名,原系无父无母之孤儿,尚在襁褓,即蒙本会会主收养,已承恩育;复授绝艺,二十载含辛,始使成之人,诅料该康浩不思图报师恩,反信好佞蛊惑,承天坪事变之后,悍然叛师,屡与本会为敌,虽数蒙会主宽宥告城,然恶行不改,更胜往昔,扬言以师为仇,公然诅咒抗命,其顽劣嚣狂,实已不堪教诲,现由本会苗长老亲予擒获,解会应讯,宜请判处重刑,以振伦纲,并做效尤,此呈。”
这篇诉状,只听得康浩气恼交加,啼笑皆非,真恨不得揪酃混蛋师爷过来,狠狠朝他脸上吐两口唾沫,那师爷念完了诉状,两旁挎刀大汉齐声喝道:“跪下!”
康浩负手绰立,昂然不理。
为首一名大汉怒道:“大胆人犯,叫你跪下,你听见了没有。”说着,手提长刀,大步走了过来。
兽神倪森摆手道:“不必拘泥形式了,此人连师父都不认,其桀傲不训,自在意料之中。”
语声微顿,两道锐利的目光投注在康浩脸上,问道:“康浩,你知罪了么?”
康浩不屑的晒道:“在下只觉得很好笑。”
倪森道:“何事好笑?”
康浩道:“赫赫复仇会主伪冒他人名讳,已经令人齿冷,堂堂黑谷中的成名人物,居然言而无信,更令人笑掉大牙!”
兽神倪森脸色一沉,道:“本堂执法公允无偏私,你若有理尽可申诉,但不得口出恶言。”
康浩笑道:“你口口声声自称公允,在下倒想请教一件事,如果贵会会主犯了法,你也敢审讯他,定他的罪名吗?”
兽神倪森正色道:“本会所拟法条,并无身份尊卑之分,便是本座触犯了法条,一样也要受到审讯和惩罚。”
康浩点头道:“好极了,现在我就探告复仇会主伪本身来历不明,伪冒他人名号,诬陷嫁祸,意图不轨……希望贵刑堂秉公处理,将他缉拿审讯。”
说到这里,故意停下来看师爷的反应,果然,老头子握笔发愣,竟不知是否该照实记录下来。
康浩微微一笑,接道:“阁下自夸绝无偏袒,如今听说我控告是会主,就连笔录也不敢照实记载了,这也算公正吗?”
兽神倪森肃然道:“你要指控必须有相当的证据,否则便成诬告,那会受很重的刑罚的。”
康浩道:“我当然有证据。”
兽神倪森略一沉吟,道:“只要你有确实证据,本堂同样可以接受控告,再详加调查。”
康浩微笑道:“假如调查属实,请顺贵堂准备如何处置?”
兽神倪森道:“如果调查属实,足证有人伪冒风铃魔剑名号,他不仅伪扮你的师父,也等于伪扮本会会主,复仇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康浩又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就老实告诉你吧,四天之前,我在星子山附近一座破庙中,就曾经亲地见两个复仇会主,两人非单容貌无异,更当面动过手,当时并有贵会副会主冉肖莲和四名姐妹堂弟子在场,足见复仇会主有两位,谁真准假其难分辨,这岂不证明有人伪冒吗?贵堂如果不信,可以再询冉肖莲和金花堂副堂主方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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