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小保心知他的小黄马快如追风,一路向东奔驰,步下不敢稍缓,此时腿伤初愈,他诚意投师,又不敢偷雇坐骑,咬着牙拼命飞跑,把吃奶的气力全都使出来,奔了将近两个时辰,到了一个小镇,名叫“高观场”。
才到镇口,就见道旁显跟之处,高高贴着两张宇条,那字条上画着一个独眼蓬头怪人,和唐百州一模一样,另外画着个提剑英爽好汉子,一只脚踏在唐百州背上,一只手用剑尖指着唐百州的脑袋,唐百州趴在地上,满脸焦急可怜神情,旁边还写着一行字,是:“唐疯子,有种快来坝庙比剑,无敌神剑手留字。”
原来这字条图画,皆出自傅小保手笔。他昨夜苦苦思索,心知自己万不能凭两腿追上唐百州的小黄马,想了一天,才得了这个主意。皆因他冷眼旁观,知道唐百州疯疯癫癫,唯一能使他动心的,就是约他比划。傅小保对城口左右地方甚熟,算计唐百州如果往西走,第一站必到坝庙,往东走,第一站必到高观场,所以连夜分嘱客栈伙计赶来两地,预先贴了这种字条。贴在高观场的,是你唐百州到坝庙比剑;贴在坝庙的,是约唐百州到高观场比划。他料定唐百州只要看到这种挑战的字条,决然掉头起来,那自己将以逸待劳,岂有不成功的道理。
这时候,也不过辰末巳初,傅小保算计唐百州的小黄马再快,一去一来也得到巳未时候才能到高观场,当下纵身将那两张字条撕了下来,又匆匆在场内兜了一圈,另外贴在街上的几张一并撕毁,便隐身躲在一家屋檐下,专候唐百州到来。
果然,他这里刚将身子隐好,突听镇外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响。眨跟间,黄影一闪,一人一马早已射进镇中,马上坐着个气呼呼的蓬头怪汉,可不正是唐百州。
唐百州这时候根根胡须怒张,一手带着缰绳,一手高举着一张纸条,飞快闯进镇来,口里大声喝叫:“谁是无敌神剑手?谁吹的牛皮?赶快滚出来比比,老唐要叫你变乌龟,满地爬,来呀!来呀!无敌神剑王八蛋,快出来呀!”
一面叫着,一面策马掠过大街,不一会,又从街那一端冲了回来。街上本有路人,陡见了他这副怪样,破锣嗓门鬼叫鬼喊,活似城座庙窜出来的怪魔鬼怪,登时全都吓得鸡飞狗跳,东奔西逃,一阵乒乒乓乓,家家尽都关门闭户,刹那间进得一干二净。
唐百州显见是被这字条上的图画气疯了,牵马返回奔驰,口口声声只叫:“无敌神剑混帐王八羔子,有种的快滚出来,老子非打你个满地找牙不行。”
傅小保躲在暗影里觑得真切,趁他策马才过,猛可里头脚纵身,从屋檐下穿了出来,落地二次跃近,探掌一把抓住了小黄马尾巴,大声叫到:“师父,总算叫徒弟把你老人家追上了。”
唐百州似乎吃了一惊,扭头见是傅小保,诧道:“咦!你从哪儿窜出来的?怎么我一直没见到?”
傅小保假作用袖拭汗,说道:“师父,你老人家的小黄马好快!害得徒弟紧追到坝庙,你老人家又回头了,好不容易又跟着迫到这里,才算追上,唉呀,好累,好累!”
唐百州听了这话,陡然吃惊不小,道:“呀!你这小子脚程竟有这么快?你不成了飞毛腿了吗?”
傅小保肚里好笑,脸上却一本正经道:“徒弟费了好大力气,总算已将你老人家追上,既没用马,也没求你老人家等我,师父,这该没有话说,要收我做徒弟了吧?”
他说这话时,满心欢喜,料想唐百州总不能言出反悔,自失其言,这一来,师父是拜成了。
那知唐百州把头连摇,说道:“不行,我现在有要紧事待办,咱们所订的办法暂时不算,将来另找时间,重新来过。”
傅小保大惊,道:“那是为什么?你老人家一言九鼎,说过的话怎能不算数?”
唐百州把手上字条一插,递给傅小保,气鼓鼓地道:“你看,居然有人敢找我唐大侠比剑,而且画了这种鬼图画,真正可恶之极!我此时无暇和你噜嗦,必得先找到这个什么无敌神剑手比一比高低强弱,以后再谈收徒弟的事,你爱跟着我就由你跟着,不爱跟也随你自便,反正我说什么也得先打败了这个自吹无敌神剑手的无耻东西。”
傅小保接着自己画的宇条,愣在当场,答不上话来。如果说直认是自己所为,只怕更会激起他的怒火,如果不说,眼前这位疯侠一心当了真,今生今世,找不到“无敌神剑手”,自己一辈子也没有拜师的指望了,这使他怔怔无语,好生难决。
才怔了片刻,唐百州早已放马呼叫,在乡街上跑了两个来回。傅小保看他那急迫之情,心里又有说不出的难过,倘使再不把真相告诉他老人家,也许他找不到挑战的对手,更会急出心疯来。眼看他已是个疯疯癫癫的人,果真病上加病,只怕就要了这一代大侠的老命。他心中一酸,就听见唐百州原本愤怒的吼叫,已经变作了悲泣,音调凄惨的喊着:“无敌神剑老兄,我叫你亲祖宗好不好?求你不要再折磨我,快些做做好事,出来跟我比剑吧!我要是找不到你,不能打败你,今天非急得自杀不可,你可怜可怜我,积点阴德,不要再吊老唐的胃口哪!”
傅小保立在街心,听那唐百州哭过去,喊过来,其情可悯可悲,忍不住鼻子一酸,就流下两行愧悔的眼泪,紧走两步,上前“卟通”向他马前跪倒,泣道:“唐大侠,你快不要急,不要哭了,都怪我急着要做你的徒弟,才想出这种该死的主意来,这些字条全是我写的画的,只想骗你回头,才能达到徒步追马的目的,这世上只有你老人家剑术最高,哪有什么无敌神剑手,那全是我这不争气的人编捏谎造的,唐大侠,你快别哭了!”
唐百州泪眼模糊的斜睨着他,痴痴地问道:“真的吗?天下再没有比我老唐更好的神剑手吗?你说的是实话?没有骗我?”
傅小保把头连点,道:“是的,全是实话,世上只有你老人家才配称为无敌神剑手,别人哪敢当这美号。”
唐百州闻言忙横袖子擦干了眼泪,道:“真的?只有我才是无敌神剑手!再没有旁人了?”
傅小保万没想到自己一时相激,竟把个唐大侠急成这副模样,又急又悔,脑袋连点直点,一个劲的点头。
唐百州顿了顿,陡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呛啷”拔出锈剑,在头上舞得呼呼风响,敞声大笑道:“对呀!天下哪有比我更厉害的剑客,我就是无敌神剑手,无敌神剑手……”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什么,突然笑音一停,笑容尽敛,怒喝道:“小子,你说的假话,刁家寨谌老头儿就不比我差,他用剑把我的剑砍断,打得我向后山上跑,他就是无敌神剑手,我不用玄铁剑,只怕胜不了他。”
傅小保一愣,他并没亲见唐百州和谌度才在后寨比剑的事,但转念想道:“别让他再赢了,索性哄哄他再说。于是应道:“谌老头算什么玩意儿,他纯粹是靠偷机取巧,才把你老人家的长剑弄断的,他比不上你。”
唐百州瞪着眼想了一会,摇头道:“不,他真是一剑将我的青钢剑砍成两段,我来不及再抽‘玄铁剑’,便溜到后山上去啦!他比我厉害。”
傅小保索性哄他到底,说道:“你被他骗啦!他用的那柄剑便是把宝剑,你的青钢剑自然拼不过他,要是你老人家早抽‘玄铁剑’,早就打得他抱头鼠窜了,你老人家没有话说,稳稳是天下第一无敌神剑手,谌老头就算再行,也只能算他是第二无敌神剑手。”
“果然你这小子有些见识,但我却不能收你做徒弟了,我要收了你,人家一定说我喜欢拍马屁的徒弟,连我这天下第一无敌神剑手的尊号也显见有些渗假,这样吧!我虽不收你做徒弟,但同意你跟着我跑跑,剑术我不教你,但你可以在看我和人过招时,自己偷偷学。”
傅小保先听他不肯收容,未免有些怅然,及听可以和他同行,并且开门见山的叫自己偷学招式,不禁狂喜,连忙叩头站起来,叫道:“唐大侠,多谢你的厚意,只要能让小保跟着,就算不给我正名入门,我也情愿。”
唐百州道:“且慢高兴,还有咱们约定的第二件事,你是无论如何要办到,我才能和你同行上路。”
傅小保不知他第二件又是什么稀奇苛刻的法儿,愁着脸问道:“你老人家还有什么难题要我做的呢?”
唐百州哈哈笑道:“这一件并不难,只要你从今以后,一路上要替我付账,举凡吃的住的用的,只要我用钱,你就替我付,至于你有没有那许多银子,银子是偷来的抢来的,我全不管,这你可办得到吗?”
傅小保暗想,身上还有上次偷下大巴山时所带金银甚多,没有被刁豹等人搜去,胆子甚壮,一口气就答应了下来。于是,唐百州才命他去买一匹马,佩了剑,两人并辔向西,直趋康境贡噶山而来。
在路上晓行夜宿,全是傅小保付账。唐百州累了就睡,饿了就吃,其他的全不管,过着比印度王孙还要豪华享受的生活。除了身上衣裳没有换新的,其他全选上等所在花钱,非好酒席不吃,非大客栈不住,折腾得傅小保愁在心头,囊中金银如水一般向外流。一路下来,连半招半式也没有学到。
这一面,已经进入康境,行经一片祟山峻岭之中,除了一条羊肠小道,放眼四周尽是无限大山,人造稀疏,阴森可怖。依傅小保就想早些寻个村落过夜,待打听清楚路径以后,再走不迟,偏偏唐百州不听,迳自策马向西乱窜。午后偶尔望见有几处简陋的村落,唐百州都嫌不是大镇,连打尖也不肯,催马向前,要另找好的地方。哪知荒山越行越深,渐渐天色已暗,竟连道路都分辨不出。
傅小保有些心惊胆颤,要想寻地方歇宿,用干粮休息,等第二天再走,但唐百州不理不睬,一夹小黄马,直向乱山冲闯。役有多久,两人全在深山里迷了途,傅小保实在忍不住,道:“唐大侠,咱们就在这附近过了夜,明天再找路吧!天也晚了,这样乱闯那能寻得到道路。”
唐百州听了反把独眼一瞪,道:“又不是我求你一起来的,你要是害怕尽可以自己留下来,或是掉头回去,我要往前走,你不用管我。”
傅小保无法,只得忍气吞声,横了心跟在他马后,一声不响,直向前奔。
一忽儿,夜幕大张,山中更是漆黑一片,两人策马缓缓转过一座山岭半腰,突听得岭头上响起一声尖锐的叫声。这一声尖叫激荡在夜空中,听来分外可怖,唐百州和傅小保不约而同全勒住马,侧耳细听,又再未听得其他声响,傅小保混身汗毛直立,颤声道:“只……
只怕……是……鬼吧……”
唐百州没有答话,却悄悄翻下马来,一声不响,将马儿赶进旁边密林里去,同时,招招手,示意叫小保也快下马。
傅小保尽自发抖,低声又道:“咱……咱们快……快走,这……这儿留……留不得……。”
恰在此时,山岭上突又响起第二声尖叫,叫声才落,紧接着就是“呵呵”一连串怪声,怪声未停,左右另两座山头上也同时发出“呵呵呵”的呼叫,夹杂着一声声轻微的鼓响,傅小保不由得不翻身滚下马来,沉声向唐百州说道:“不好,这必是山中野人有什么祭典,咱们万不能被他们发现,早些退走要紧。”
唐百州凝神倾听了一会,阴沉沉一笑,道:“你别自作聪明,再听听,这是几个人的声音,难不成一座山头上就只一个野人在跳舞?”
傅小保明白并非鬼魅,胆子也略壮,歪着头听了一会,果然似听出山头上那种“呵呵”
之声好像只是一个人所发,同时鼓声沉闷,也像只有一面鼓,不禁奇道:“那么,是谁在这深山中装神作鬼,做出这种怪声?”
唐百州龀牙笑道:“我也不知道,走,咱们上山瞧瞧去。”
说罢,接过傅小保手中缰绳,随手绕在一棵树上,挥挥手,伏腰向山顶便跑。
傅小保只得紧跟着快步登山,一面轻轻将肩面上的长剑撤出鞘来,准备以应突变。
两人展开轻功,瞬息已经攀登山顶,距离五丈外隐住身形,偷偷张望。但见山顶上有一块广约六七丈的平地,正中长着一株巨大的古松,这时候,古松下坐着一个混身白衣的瘦削老人,就因为他混身白色衣衫,所以看得分外清晰。只见他盘膝跌坐在松下一块青石板上,白色长眉覆眼,白发零乱,两只手捧着一面皮鼓,左手按着鼓缘,右手以掌作锤,轻拍鼓响,发出低低的“咚咚”之声。那“呵呵”怪叫,就是他和着鼓响,从口里发出来的。
这个深山怪叟,独坐峰头敲鼓,似乎全神尽都贯注在鼓音中一声声拍着和着,不止不休。
最奇怪的,其他左右两处山头上,也有同样的怪声鼓声在应和,而且明明是另有人在作同样的怪事,并非空谷回音,传送激荡造成。
过了半晌,怪老人击鼓的节拍好像越来越急,另两座山头上也是同样加快了速度。刹时间鼓声呼声,快如骤雨,有如万马奔腾,声势越来越大。怪老人的头上,已隐约可以看见有一层热气上蒸,似乎甚是吃力。
傅小保才听了没一会,就觉得心神摇曳,随着鼓声,呼吸渐渐急促,握剑的手不自觉的一松,长剑“当”的一声落在地上。
那怪老人突的停手抬头,双目如电,向傅小保和唐百州隐身之处瞪了一眼,接着仰首向天,发出一声正如鼓声才开始时同样的尖叫……。
尖叫声破空上扬,左右另两座山头上的鼓声和“呵呵”叫着也同时收敛,紧跟着,也有两声尖叫响起。
唐百州心知所见必是武林绝顶高手,自己二人形藏已露,无法再躲,急忙探臂抓起地上长剑,塞在傅小保手中,一长身形,站了起来,拱手向老人笑道:“在下等路经此处,深山迷途,不知老先生在这里鸣鼓行功,误撞无心,这里先谢罪。”
白衣老人一双电目凝视两人,缓缓从青石板上站起身来,鼻孔里冷冷哼了一声,道:
“说得好听,既是无心路过,为什么长剑出鞘,隐听偷窥?须知武林偷窥他人练功,列为大忌,你们都是何门何派?趁早禀明,也许我们川边三鬼今天一高兴,网开一面,放你们一条生路,若有半句虚假,哼!”
唐百州一辈子服过谁来,皆因自己二人偷窥他人练功,自知理屈,这才拱手自行谢罪,尊称他一声“老先生”。现见这白衣老人出言不逊,盛气凌人,心中已有六分不悦。又听他自称“川边三鬼”,名如人影,猜他必不是什么好路道,不觉就把火气加到了八分。遂也冷哼一声,答道:“老兄,你别不受抬举,咱们有礼在先,并不是怕你什么?你不要拿咱们当作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就凭你那王八戏子吹鼓手的玩意儿,还不一定就能困得住咱们。”
白衣老人一听这话,登时大怒,满头白发无风启动,混身白衣飘拂,仿佛是在运集什么歹毒功力。
唐百州也明知这老东西不好斗,只怕傅小保在身边碍手碍脚,一面“呛啷”龙吟,先将玄铁锈剑撤到手中,一面低声向傅小保喝道:“小保,快退!”
白衣老人本已作势欲扑,功力早已贯注在双臂上,突见唐百州撤出了“玄铁剑”,原来这老家伙还真是个识货的,面上顿时掠过一丝惊讶之色。探臂之间,飞快的将地上那一面皮鼓捞在怀中,沉声喝道:“丑鬼,你手中那柄剑是从哪儿得来?快把你的姓名来历报上来,否则,老夫要下毒手了!”
唐百州也是一愣,暗忖:这“玄铁剑”自从出土以来,今天还是第一次遇上识货的行家,如此看来,这老家伙功力定然非同小可。他紧了紧手中锈剑,反手将傅小保带到身后,笑嘻嘻答道:“不敢瞒你老先生,在下这柄锈剑,得来非易,说起来也是一言难尽,你要问在下姓名吗?那倒是立可奉告,在下姓钟名馗,是专门降怪捉鬼的。”
白衣老人料不到他会调侃自己,怒火上冲,一扬手,拍在皮鼓之上,静夜中忽然响起一声“咚”。
别看这只不过一声拍响,唐百州竟然被那鼓声一震,脑海中刹时一片混淆,手一松,“玄铁剑”险些跌落地上。亏得他此时已是半疯之人,原来已有些浑浑沌沌,不清不楚,被这鼓音一震之后,立时又恢复了原状。但他身后的傅小保受了这鼓音震惑,心惊劲失,“当”
的一声响,手中长剑已经第二次脱手落地。
唐百州心知这老人必然藉着鼓音,传递内力。自己如果露出怯意,他准会“咚咚咚”大打其鼓,连下辣手,自己纵能无碍,傅小保势必会被毁在这荒山之中。是以他心中虽惊,表面上丝毫不敢显露,反而咧嘴笑道:“原来老兄还是游衡的后代,你且用这皮鼓奏上一曲,让咱们饱饱耳福,如何?”
白衣老人自信江湖中能抗得自己“迷魂鼓音”的人屈指可数,怎么今天鼓音居然震惑这独眼怪汉不得?心里一气,举掌就想连击三响,施展他得意绝艺“三音追魂”。但当他手才举起,耳旁尖叫声由远而近,眨眼间,山顶上又多了两个奇形老人。
唐百州一见,心里只叫得苦,原来这现身二人,与先前那白衣老人显见得是一路的。其中一人全身黑衣,也是长眉乱发,但眉须均是黑色;另一个却红发红须,身着红衫。三个人站在一起,黑白红分外分明。最令人头痛的,是这一黑一红两个老怪物也各抱着一面皮鼓。
唐百州心里暗急,一个已经难缠,怎么又来了两个?看来今夜凶多吉少,他一面私下里运功备战,一面仍然装得若无其事的龀牙答道:“乖乖,原来你们还组织了乐队,这三面鼓敲起来,大约比单敲一面要好听得多吧?”
红黑两个怪老人上得山顶,尽都用目凝视着唐百州,看了好半天,红衣老人向白衣老人说道:“大哥,这小子是什么人?他手中所持,果然是玄铁锈剑吗?”
白衣老人点头道:“正是,但你们别小看了他,方才老夫初发‘迷魂鼓音’,他居然无动于衷,大约是有点来路的。”
黑衣老人忽然尖声咯咯笑道:“区区一点定力,有什么奇特之处,我就不信他还能挡得了咱们一记三鼓齐鸣。”
白衣老人也笑道:“为兄也正想用三音追魂先伤了他,也好夺回至宝玄铁锈剑,二位贤弟来得正好,咱们就用三鼓齐鸣的绝艺先擒住她,以便慢慢审讯至宝出世的经过。”
唐百州听他们在那里议论纷纷,虽然什么“三鼓齐鸣”、“三音追魂”不知所指,但猜想总是一些准备对付自己的厉害杀着。眼下这三个老怪物内力邪门,恐怕不是“魔剑八式”
剑招所能致胜,心念数转,实在想不出什么克敌良法,只得嘿嘿一笑,接口道:“你们何必搅什么迷魂追魂的玩意儿?干脆你们打鼓,我来唱歌,咱们来开一个月光晚会,彼此贡献一点余兴节目,岂不是好?”
黑衣老人听了,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满脸不屑的哼了一声。
唐百州笑道:“你哼什么,敢莫是患了伤风,鼻子不透气?”
三个老怪物全都大怒,互相望了一眼,忽然一齐盘膝分三面坐在地上,各自将皮鼓放在面前,看样子似乎就要开始打鼓了。
唐百州暗暗着急,此时想跑也来不及了,心知只等他们鼓声一响,彼此全仗内功相拼,刀剑都用不上,忙反手插回了“玄铁剑”,低声向傅小保道:“小保,快撕衣服塞住耳朵,好歹不要听他们的鼓音,但能不被所惑,立刻向山下退走,自有我来断后。”
傅小保一面应着,一面急急收了剑,撕下衣襟,将耳朵塞住,更用双手掩住两耳,转身向山下便跑。
唐百州知道这时候万难逃离,索性吸了一口气,只等他们鼓声一起,立即凭内力相抗,孤注一掷,看看是不是能够脱过此危……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傅小保向山下奔出不过三五步,三个怪老人各自冷笑一声,扬掌下落,“咚”的一声,三鼓一齐俱鸣。
唐百州早已准备,仍然被他们这一声鼓音震得心摇神曳,连忙敞开喉咙,高声唱道:
“呀胡嘿!今天天气真正好,呀胡嘿!阎王请我吃方糕,呀胡嘿!给他银子他不要呀,呀胡嘿!存心要我命一条呀……!”
他本想和着他们鼓音,给他胡唱胡叫一阵,只要能以破喉咙把鼓声压下去,就不怕他们再有什么绝花样了。哪知刚唱的时候,尚有一点效用,渐渐鼓声已经从歌声中脱缰而出。唐百州尚在强自镇静,放声高歌,歌声未完,就听得“咕咚”一声,扭头看时,傅小保已经翻身栽倒在丈许以外……”
唐百州心吃一惊,不自觉歌声稍敛。猛然间,“咚咚”鼓音乘虚而入,震得他“突突”
跳了两下,彷佛遭受重锤猛击,登时心颤神崩,不克自制。这一声,真是非同小可,再也顾不得唱歌,急忙气纳丹田,并力仰天发出一声高吭的长啸……。
谁知这一声长啸似乎还有些效力,不但立刻压制住鼓声,连本已被鼓音震跌在地上的傅小保也缓缓爬起身来。
唐百州心念疾转,突然想起自己二人初闻鼓音时,其间夹杂着怪老人的“呵呵”低喊,那时候虽聆鼓声,却没有像这样震惑难过,如今他们不叫,我们自己难道不能叫吗?
想到这里,不禁一喜,忙向傅小保比了比手势,示意他跟自己学样。接着忽将啸音收敛,改作“呵呵呵”怪叫,这一来,果然甚为有效。三鬼被他们这种怪叫声所扰,顿感无法集中心志,专心攻敌,每每在鼓音欲发之际,被怪叫声所扰。傅小保也学他一样,两人一面“呵呵”怪叫,一面扭头向山下飞跑……。
原来这“川边三鬼”色分三色,穿白衣的叫做“白无常”陆兴,穿黑衣的乃老二“黑无常”游五,那满面红发,身着红衣的叫做“赤发鬼”莫干,年纪均在百龄以上。他们都是自幼投身在两百年前第一闻名魔头“千手夜叉”古玄真门下,那时候古玄真称雄天下,恰与“剑痴”顾大麻子同时。有一天,“千手夜叉”和顾大麻子相约在峨嵋绝顶比剑,败在“剑痴”手中,那柄天下至宝“玄铁剑”也被夺去。古玄真一怒,便隐居在这康边荒山之中。再未在江湖走动,并且从此弃剑不用,专心研习一种能破剑术的武学。皆因他明知‘顾大麻子”
剑术超群,要使剑术上胜过他委实不易,便舍剑另觅其他方法。
哪知“剑痴”顾大麻子誊隆名重,剑术超凡入圣,“魔剑八式”打遍天下,未遇敌手,终“千手夜叉”一生,也再没有想出什么妙法,能将“剑痴”打败。临暮之际,才收了这三个徒弟,谆谆告诫他们失去锈剑之耻,以及专研绝技,用以克制剑术的宗旨。没有两年,古玄真一命呜呼,那时,已在“剑痴”断腿去世以后八十余年,这就是为什么唐百州在发现剑坟的时候,“魔剑无上心法”上对“玄铁剑”只字未提的原因。
三鬼自恩师含恨撒手,居然恪尊遗训,埋首荒山,继续苦研,将近百年,这才想出“以音伤人”的内家心法,制了三面皮蚊,躲在深山中每日演练。但他们互相演练,又怕一时失手,将自己师兄弟弄伤,才在鼓音之外,加上“呵呵”怪音。因为鼓音‘咚咚”,利在尖沉,而“呵呵”之声,则利在音圆,恰能包容鼓音,不被所伤。
今天如此凑巧,居然无意之间,发觉了手持师门锈剑之人,三鬼哪能不喜,百年埋首,并未白费。他们一个个惊喜莫名,焉能轻易将唐百州和傅小保放过?谁知他们刚施展出最得意的“三鼓齐鸣’便被唐百州无意之间,使用“以音乱音”之法,抹头逃下山去。三鬼真是又怒又惊,个个抱起皮鼓,厉叱连声,随后赶来。
唐百州正催促傅小保向山下快逃,忽觉鼓音一停,劲风飒飒,黑白红三色闪耀。扭头一看,三个怪老人已各抱皮鼓如飞追来,而且三鬼脸上怒容满布,那样子恨不得立刻抓住自己,生吞活剥,方解忿恨。他慑于三人击鼓伤人的惊人内力,不敢作回身拼斗的打算,急忙探手入怀,想摸个什么东西掷回去阻他们一阻。谁知触手竟摸到得自刁淑娴的两枚剩余“蜂尾毒针”,反手扬掌,大喝一声:“看法宝!”
追在前面的是“白无常”陆兴和“赤发鬼”莫干,见唐百州扬掌呼喝,知他必然施放暗器,一齐缓步挥袖,卷起一片罡风护身。但停了片刻,却未见有什么东西打来,而唐百州已借此机会,逃出了三丈以外。
三鬼情知上当,大喝一声,腾身又追。唐百州脚程虽不慢,怎当得有个傅小保拖累,不一会又被三鬼追了个首尾相接,心里甚急,忙又反身扬手,喝道:“看法宝,这一次是真的了!”
三鬼见状急又挥袖停步,哪知等了一会,仍未见有暗器打来。这一来,激得三鬼暴跳如雷,加劲飞身追去再也不肯稍缓。
唐百州看着快要逃到放马匹的地方,而身后三鬼又已追及,忙又反身扭头,笑道:“这一次是假的了,你们尽可放心!”
说着,屈指轻弹,将那两枚“蜂尾毒针”对准“白无常”和“赤发鬼”激射而出。
三鬼连上了两次当,以为这一次定然又是唬人的,全没在意。却不料两丝锐风霎眼即到,三鬼大惊,趋避不及,急忙举起怀中皮鼓一挡,“笃笃”两响,两面鼓上各中了一枚“蜂尾毒针”。
“白无常”和“赤发鬼”虽未受伤,却吓得一齐停步。
低头检视他们心爱的皮鼓,待确知毒针甚小,并无大碍时,唐百州早已和傅小保双双跃上马背,带马向山下狂奔而去。
“黑无常”游五大怒,捧起皮鼓“咚咚咚”连敲三声,傅小保正奔之际,突感一阵头昏目眩,险些倒撞下马。亏得唐百州眼明手快,一面又发出“呵呵”怪叫,一面催马上前,挥臂将他夹在胁下,小黄马拨开四蹄,如飞一般冲向山下。不一会便逃下山岭,一口气奔了三数里,身后已不闻三鬼紧追之声。唐百州这才放缓马儿,寻了一处隐蔽的山洞,下马钻进洞里,和傅小保各依山壁,略作歇息。
傅小保喘息初定,余悸犹在,低低说道:“这三个老东西都是什么来路?单凭鼓音,就叫人无法抵御,这不成了天下奇闻了吗?”
唐百州苦笑首道:“可见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原只说剑术超群,就可以无敌于天下,看来内力厚薄,更胜于招式诡奇。你从今也不必再拜我做师父了,好好修习内功,才是正途。”
博小保大不以为然,道:“话虽是如此说,奇招妙着,也不是毫无用处的。他们鼓音再厉害,不是也被咱们一阵怪叫,就给掩盖下去,不被所困了吗?我还是要跟你学招式,可不愿像那三个老东西一样,全靠敲鼓吓人,终究是邪门左道。”
唐百州紧张了半夜,只觉有些倦,不愿和他多说,依着山壁,闭目假寐。傅小保两三次被鼓音所惑,精神也甚感困顿,见他团目不语,也松弛了混身筋肉,靠壁休息。不一会,两人都呼呼入睡。
不知朦胧了多久,蓦然间,洞外一声马嘶,将二人从迷糊中惊醒,傅小保跳起身来,说道:“我出去看看!”低头便钻出洞去。
唐百州突然心中一动,急想阻止,已自不及。果然,傅小保才出山洞,就听洞外传进来“咕咚”一声,再也不闻其他声响。
唐百州立生警觉,“霍”的立起,背贴着山壁,偷眼向洞外一看。只见阳光照射,又是白日,洞外微风徐徐,却是沉寂一片。他心知不好,挥手将“玄铁剑”撤出鞘来,守候在洞口边,凝神倾听,只是不肯跨出山洞一步。
过了盏茶之久,忽听洞外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道:“丑八怪,你还不滚出来,躲在洞里能躲一辈子吗?你的伙伴已经束手被擒,要是你能弃剑认罪,咱们可饶了你们昨夜无知之罪。”
唐百州听那口气,分明是昨夜所遇三个怪老人,不禁吃了一惊,忙答道:“外面是三位打鼓手吗?咱们的晚会早散了,你们又找到这里来干什么?”
洞外传来一阵咕咕怪笑,似乎三人在互相议论。过了一会,又听先前那声音在道:“丑八怪,你不要和我们装疯卖傻,你要不肯出来,难道咱们就想不出法子?只是你我既然无仇少怨,只要你将手中‘玄铁剑’缴出来,说明得剑原委,咱们绝不难为你就是。”
唐百州岂肯上他们的恶当,笑答道:“那也容易,但得替我先做一件事。”
洞外忙问道:“什么事?咱们全能给你办到。”
唐百州道:“你们要能把天上星星摘来给我缀在衣襟上,把月里嫦娥揪下来给我做媳妇儿,我一定双手把剑献上。”
洞外似乎怒火大起,紧接着又叽叽咕咕低声商议了半响,又像换了一个声音,道:“丑八怪,你不肯出来,咱们就在洞外,用鼓音伤你,那时你却怨不得咱们。”
唐百州答道:“不要紧,你们敲鼓,我会唱歌,不怕!”
洞外又道:“你只有一个人,咱们三人轮流和你对抗,你能支撑多久?最后岂不仍被咱们擒住?”
唐百州听了一惊,暗忖:这话果真,我纵能怪叫对抗他的鼓音,但他们人多,我却如何能长久支撑?他急忙回顾洞底,看看这山洞可有什么他路可通。但一看之下,心里凉了半截,敢情这山洞深不过丈许,除了一个洞口,再无他途可遁。
他心中虽然叫苦不迭,但横一横心,泰然答道:“你们尽管敲吧,我不怕!”
洞外“川边三鬼”本想冲进洞来,又怕他的毒针厉害。
昨夜他们取下了鼓上毒针,检视之下,已知他这针上喂有剧毒,只怕冒险进洞,吃他的暗亏。
三人低声商量一阵,由“白无常”陆兴在洞外席地坐下,架起皮鼓,“黑无常”和“赤发鬼”守护左右,防他突然由洞里窜出,措不及防。
“白无常”凝神运功,缓缓举起手掌,陡的拍落,“咚”然一声,连“黑无常”和“赤发鬼”俱是一震,再侧耳倾听,就听唐百州在洞里说道:“乖乖隆的咚,好厉害,吓了我一大跳。”
“白无常”陆兴冷笑一声,全神贯注,双掌轻拍鼓面,发出一阵“隆隆”之声,鼓声令人心弦激荡。身边的“黑无常”和“赤发鬼”全都不由自主,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声“呵呵”
低叫,藉以和鼓音对抗,免被所伤。
洞中的唐百州先是声息俱无,间而忽然哇呀呀怪叫起来,只听他和着鼓声节拍叫着:
“完啦完啦,我已经死啦,玄铁剑是你们的啦,你们快来拿去吧,再不来被别人拿去,我就不管啦!”
“川边三鬼”俱各骇然,万想不到这独眼龙内功定力如此高超,承受这种旷世绝学的“迷魂鼓音”居然本性不泯,还有心情调侃取笑?
“白无常”陆兴勃然大怒,低头运功,双掌疾若骤雨,打得那皮鼓“咚吟咚”恍若雷鸣。
直欲将唐百州震得瘫痪在洞中,方泄心头之忿。
要知任何撮魂催眠之法,必须对方能全神贯注,心无旁念,才会被它所惑。“川中三鬼”
这种“迷魂鼓音”,也正是藉内家传音之力,行迷魂摄魄之宝。遇上定力不足,或是过份对他们的鼓音倾神贯住的对手,自然一被鼓音所震,便陷入迷乱浑茫之中,难逃受擒之途。
但偏偏唐百州是个疯子,行事思虑,只是疯疯癫癫,有时清醒,有时却迷糊,要他全神贯注在鼓音上,真是谈何容易?如果“川边三鬼”不在洞外和他对答,那时候他神志紧张,不定倒能着了道儿,岂料这一番问答之后,又惹起了唐百州的疯病,脑海中胡思乱想一片,竟然未被鼓音迷倒。
“白无常”用尽全力,将皮鼓打得震天价响,唐百州又似被迷,又似没有,也在洞中哇呀哇呀怪叫连天。对耗了足有半个时辰,“白无常”听洞中叫嚷丝毫未减,而自己却耗力过甚,头上直冒热气,连忙向身边的“黑无常”游五说道:“老二,我不行了,你快来接一把。”
那知叫了两遍,半点回声均无,“白无常”扭头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原来“黑无常”和“赤发鬼”竟然都受不住那种“迷魂鼓音”,双双昏倒在地上。
各位看官又要骂着书人胡说八道了,想那“川边三鬼”自己苦研而成的“迷魂鼓音”,怎会迷不住别人,反迷了自己,说起来岂不是笑话吗?其实这也有个因素。
“川边三鬼”自幼投师,师父又去世得早,近百年来,三人埋首荒山,专心研究师父遗志,要以招术以外的方法克敌制胜,重振峨嵋绝顶惨败之仇。三人虽然费了百年来功夫,研成了这种“迷魂鼓音”,却从未在江湖中运用过。平素互相练功,远隔重山,又用“呵呵”
怪叫声摄护心神,正如闭门造车,尽想着如何收拾人家,忘了一旦全力施为,会影响了自己。
所以,“白无常”鼓音刚开始之际,身旁的“黑无常”和“赤发鬼”均被鼓声所感染,不约而同发出“呵呵”之声,私下里对抗鼓音。及至“白无常”激怒之后,全力施为,两人既不能放声对抗,减灭了鼓音威力,又不能偷偷溜走,丢下“白无常”一人无人护卫。拼命苦撑,短时内尚无大碍,时间一久,竟比唐百州还要容易就被鼓音所迷,昏倒地上。
这正如现今科学家在试验室中专研设计,往往拿出来试验的时候,反害了自己一样。学武的也是人,自然与人一般,要犯许多想不到的错误,否则,也不会有“走火入魔”这个名词儿了。闲言赶过,俱皆不提。
再说一见误伤了两个盟弟,这一惊非小,知道再要打鼓打下去,只怕唐百州没有事,倒先要了两位盟弟的性命。忍气吞声,突然将鼓音一敛,跃起身来,恶狠狠向洞里说道:“独眼龙,丑八怪,权且让你多活一日。今夜三更以前,你如不到昨晚偷窥老夫练功的山顶领罪,休怪老夫手辣,要将你这伙伴吊死在那株巨松之上。”
说罢,收起皮鼓,将穴道被制,昏睡地上的傅小保挟在胁下。又把“赤发鬼”扛在肩头,另用一只手挟着“黑无常”,一个人带了三个人,嘿呀啊呀吃力万分的离洞而去。
唐百州在洞中突然不闻鼓声,也不由自主停止了叫嚷,又听洞外这一番邀约威胁之词,只当是骗他的,自顾自在洞里放声大笑,骂道:“老鬼,你休想骗我出洞,我看这洞里挺好,存心住上十年八年,不出来啦!”
过了许久,洞外既无鼓音,又无人语,唐百州本也累了,休息了许久,依然没有再听见动静,不禁起了疑,高声叫道:“喂!老鬼,你到底是真走了还是假走了?”
听听洞外并无回音,唐百州暗笑忖道:你骗我,难道我不会骗你,咱们大家不吭气,看是谁熬得住?谁熬不住?便盘膝坐在地上,锈剑放在手边,闭目行起功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从洞中日影观测,时已过午。唐百州虽可再熬,却怎挡得饥肠辘辘,肚子饿起来,委实忍不住,又大声叫道:“喂!老鬼,你到底走了没有?若是真走了,就咳嗽一声,我好出来找东西吃!”
谁知他一语才罢,果听见洞外有人“嗯咳”咳嗽了一声。
唐百州吓一跳,他XXXX的,怪了吧!人走了居然还会咳嗽,准是那老东西守在洞口,要骗我出去,三人合打我一个,心里暗笑,却又叫道:“老鬼,你要是想骗我去去,你再咳嗽一声。”
果然,他这里话音一落,洞外又是“嗯咳”一声咳嗽。
唐百州心里骂:老东西人倒蛮老实,我须得再撩撩他,看他们是不是全在洞外?叫道:
“喂!你是哪一个?是穿白的?穿黑的?还是穿红色的?你老实说了,我就出来!”
突然,洞外发出一阵吃吃笑声,有一个又娇又媚的声音答道:“我是穿绿的。”
唐百州猛吃一惊:什么时候又多出一个穿绿的?敢情这还是个女鬼?于是骂道:“你是公的?还是母的?”
洞外听了这话,登时也骂了起来,说道:“放屁,我是你姑奶奶,独眼龙,你再要胡说八道不肯出来,莫怪姑奶奶要放火烟子熏你出来啦!”
唐百州听那声音,分明是个大妞儿,心里一乐,就忘了“川边三鬼”的厉害,提着锈剑,连忙钻出洞来,连声说道:“别熏别熏,我老唐最是听大妞儿的话,叫我出来,这不是就出来了吗?”
遽出洞口,一阵强烈的阳光照得他眼花撩乱,看不清外面情景。他也知道怕被人趁虚下手,“玄铁剑’舞起斗大一朵剑花,护住身躯,定了定神,却见相距丈许之处,正俏生生立着一个身穿翠绿紧身小袄,头挽双髻,十七八岁一个又媚又美的姑娘,用一条绿色丝绢轻掩樱口,在那儿吃吃娇笑。
唐百州素来放荡不拘,在洞中还曾口齿不清,胡言乱语,及至见了这绿衣姑娘,突觉眼前一亮,不禁有些自惭形秽起来。游目不见了“川边三鬼”,便忙恭身一揖,虔诚地道:
“小妹妹,你能来在这荒山之中,想来必是高人,但不知那三个老怪物全到那里去了?小妹妹又是什么人?怎知我老唐被困在这山洞中,前来搭救呢?”
绿衣少女见他奇形怪状,越是一本正经,越是叫人看了好笑。况且他想要酸文,又酸不起来,更加笑得花枝乱抖,无法遏止,一时竟无法答他的话。
唐百州很想表露表露肚子里的才学,见她不答,忙又一揖,文绉绉说道:“小妹妹想必是月中嫦娥,广寒仙子,听不懂咱这地面上凡夫俗子的文章,但不知方才和老唐对辞之人,又是何许人也?能否请她出来翻译一番,咱们也可交谈,岂不比哑然相对,强之多焉?强之多多焉?”
那绿衣少女越发笑不可抑,弯腰顿足,差一点连气也笑断了。唐百州猛然似有所悟,自己用手捶着头,自言自语埋怨道:“糟糕!既然听不懂,说这些有什么用?可恨好不容易在这荒山之中,得遇这么美貌一个妞儿,偏是个外国人,听不懂中国话!”
他这里急得搔头抓腮,无法可想,绿衣少女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两人竟未交一语。蓦然间,想见眼前绿影闪动,场中又多了一个身着绿衫的女郎。这女郎和先前那少女一式衣衫,一式打扮,唯一不同,似乎年龄比先一个略大,总有十八九岁样子。人才赶到,就板着脸孔,向先前一个少女叱道:“小翠,你是怎么啦?来了这半天,也没把人请去,老夫人在宫里立等呢!”
先来的绿衣少女笑意虽止,仅用手指着唐百州笑道:“他……他……他……。”
唐百州陡然会过意来,忙又向后来的一个女郎作了个揖,恭谨地道:“敢请二位全是中国人,我老唐正愁言语不通,无法表达敬意,这下可好了。喏,我这里给你见礼,二位小妹妹福体安康,是盼是祷!”
后一位绿衣女郎也忍不住掩口而笑,但笑容一现即收,端庄的还了一福,轻启檀口,说道:“婢子小绢,不敢当大侠一礼,我家老夫人有命,相请大侠移驾前往碧灵宫一叙。”
唐百州茫然不知怎么在这荒山绝岭之中,还有什么碧灵宫?看这两个少女神态衣着,均甚是洒脱华丽,尤其后来的绿衫女郎现身的身法,美妙轻盈,必然都是身负奇学的。那么,这碧灵宫的老夫人,不知又是何许出类拔萃的人物?
他心中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是去呢?还是不去的好?绿衫女郎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意,缓缓笑道:“大侠不必多疑,自昨夜你们一进飞越岭,就一直在咱们掇蹑之中,老夫人知你们并非歹人,这才授命相请,要传你破那‘川边三鬼,迷魂鼓音的方法哩!大侠不要猜疑了,随婢子们来吧!”
说着,蛮腰轻拧,向先到的绿衣少女一招手,又回头对唐百州点头嫣然一笑,双双莲足轻点地面,宛如两只绿色彩蝶,翩翩飞起,落身处已在三丈以外,然后彩带飘飘,行云流水一般向北驰去。
唐百州微微怔了一怔,二女已去到五六丈远,他心里暗忖:管他呢!看这两位小妞貌正神端,想必不是什么坏人,咱就去走走,又有啥关系?
心念才定,更不怠慢,陡地吸气腾身,拔跃两个起落,已追到二女身后,大踏步和她们走了个肩并肩,笑道:“两位小妹妹慢一点走,我老唐脚下迟缓,别跟不上你们。”
二女侧目向他斜睨一眼,脸上俱隐有惊讶之色,那称小绢的女郎含笑道:“大侠原来姓唐?”
唐百州笑道:“不是我姓唐,是我爹要姓唐,逼得无法,只好姓唐了。”
旁边的小翠又“噗嗤”笑出声来,小绢轻轻拉了她的衣袖一下,似乎示意她不可失态,然后答道:“唐大侠真爱说笑话,婢子们自幼即在宫中侍候老夫人,多年未曾见过外人了,失礼之处,唐大侠休要见怪。”
唐百州听得心里好不舒服,忙道:“客气客气,我老唐也是多年未曾见过似二位这般娟秀美丽的姑娘了,说话难免也有失礼之处,二位姑娘也不要见怪。”
小绢听了,正容行路。倒是小翠显见得比较活泼天真,走了一会忽然笑向唐百州道:
“唐大侠好绝的轻功!如果全力施为,婢子们只怕要跟不上吧?”
唐百州听她话中有意,似乎有意要和自己比一比,当下嘿嘿笑道:“听你意思,敢莫你们二位的轻功也不错?”
小翠笑道:“婢子们资质愚鲁,谈不上功夫二字,还请唐大侠多作教诲才好。”
唐百州心里暗忖:我若不显露两手,你们还当我是被“川边三鬼”赶得东躲西藏的人,小心眼中定然小觑于我。
于是敞声笑道:“好说,好说,二位若有意小作比较,咱们就从现在开始,赛个小跑,倒是有趣。”
小翠听了,当即跃跃欲试,但却遭小绢示意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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