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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五 章 双 姝 会

  避尘道人迎着丐帮帮主龙虎异丐魏晋道:“魏老前辈迟来一步,沈小侠刚走!”

  龙虎异丐魏晋欣闻沈元通未死,问明去向,回身就追。

  罗惜素柳腰一折,回身阻去老花子去路,道:“晚辈奉慈航玉女卜老前辈之命,有话禀告老前辈!”

  龙虎异丐魏晋原未见过罗惜素,停步道:“你是谁?三弟妹有什么话说?”

  罗惜素取出慈航玉女交付的翠玉珠花,送到老花子手中,道:“老前辈先验过这枝珠花,便可不疑晚辈所说之话。”

  说完一双凤目盯在老花子脸上,一瞬不瞬。

  老花子虎目之中,滚下二粒豆大泪珠,满面凄然之色道:“此翠玉珠花原是家母遗物,是我送与沈三弟结婚的礼品,小姑娘有话尽管说来,老朽绝不置疑。”

  罗惜素道:“晚辈罗惜素!”

  龙虎异丐魏晋举起惊异的目光道:“你就是在李老二府上,和元通至为相得的那个小妞儿!”

  避尘道人回想起罗惜素叫沈元通“哥哥”之事,恍然而悟。

  罗惜素被说得娇羞满面道:“家祖并未暗害沈伯伯!”

  老花子有言在先不敢置疑,但要罗惜素详细说明事实。

  罗惜素先把沈元通听去部份,复述了一遍,又把沈元通不听分说之事说出。

  龙虎异丐魏晋蹙着浓眉道:“此事不能怪元儿心急浮燥就是我老花子如果不是有言在先,也必发生误会。”

  罗惜素继续她的叙述道:

  “当时晚辈听了梅山二友的话也是大吃一惊,但,我却发现了一个疑点。于是我拍开了李师姊的穴道,向沈伯母走去。

  沈伯母见我们能够自行解穴,甚为赞赏道:‘看不出两位小姑娘,具有如此身手。’李师姊情不自禁的,扑到沈伯母怀中,呼道:‘三婶,你老人家想煞侄女了!’沈伯母凝目注视李师姊半天,双臂一张,抱住李师姊只说了四个字:‘你是华儿!’就不住的流下泪来。

  我当时觉得沈伯母的眼泪,流得超过了喜悦的程度,后来才知道,她是触景生情,心中有着无比的痛苦。”

  龙虎异丐魏晋道:“我三弟之死,是武林的空前损失!”

  “沈伯母伤感了半天,拭去泪珠,问李师姊道:‘孩子,你们是为了你三叔之事来看我的么?’李师姊道:‘我是随同家父来找三叔的!’

  沈伯母淡然苦笑道:‘刚才的震天长啸,大概就是你父亲了,他人呢?’李师姊凝目看着山巅,忽然喜道:‘爸回来了!’李伯伯已经发现了我们,老远就高声叫道:‘是三弟妹么!’沈伯母的反应很淡,只轻轻的叫了一声:‘二伯!’当时我觉得沈伯母为什么对人这样冷冰冰的!

  李伯伯似乎也有所感,但仍豪迈的道:‘三弟在家么?’沈伯母又流下两粒泪珠,没有开腔,只把我们带到一座简陋的山洞之内坐下。

  这座山洞很是宽敞,陈设齐全,可能是阴阳双煞的息宿之处。

  李伯伯又性急问道:‘弟妹,你知道么?元儿下山之后,闯了许多大的祸事!’沈伯母脸上毫无惊异之容,反有相责之意道:‘二伯,你们此来,就仅仅为了元儿之事么?’李伯伯似未想到沈伯母言词不善,又一指我道:‘我带了罗老前辈爱孙罗侄女,一同来见三弟。’我上前行了一礼,沈伯母的神色变得更是冷淡,我当时只觉得她非常不喜欢我。

  沈伯母忽然站了起来,对阳煞道:‘李大哥,请你带李二伯去见见他的三弟!’沈伯母的态度和言词,与传言中的她全不相符,我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不幸的预兆。

  阳煞李少臣带着我们进到另一座山洞,沈伯母竟没有一同跟来。

  李伯伯‘哼’了一声,首先大步走了进去。

  我因为心中有事,走到最后,人尚未入洞只听得李伯伯大吼了一声,又惊天动地的叫了一声:‘三弟!’”

  龙虎异丐魏晋脸上也挂上了二条清泪,打岔道:“三弟惨死之事,是我叫元儿不要告诉李老二的,这洞中一定是三弟的灵柩了。李老二至情至性之人,一定恸不欲生,这种凄惨的场面,我不敢闻听,请你免说吧!”

  罗惜素流着泪点头道:“当李伯伯听说是家祖父害了沈伯伯后,他极其矛盾的抽动着面上的筋肉,虎目中的怒芒,由迷惑而到坚定,再由坚定转到傍徨,最后悲放的叹息一声,冷冷的对我道:‘罗小姐,你知道我要对你怎样么?’李伯伯改变了对我的称呼,很明显的,他不认我这个侄女了。

  我默不作声,但脑中却不停地想着应对之策。”

  避尘道人听到此处,关心地问道:“李大侠有没有对你怎样?”

  老花子瞪目道:“小牛鼻子少开口,我二弟岂是那种胸襟之人!”

  罗惜素也摇了摇头,接道:“李伯伯没有难为我,他只是严肃地对我说:‘罗小姐,你我两家交情已断。如果我像你令祖那般心黑手辣,今天非把你留下来不可。但是,沈家数十年的宽仁侠风,我不愿因此破坏!你走吧!这里你己不再是客人了!下次相逢,你最好回避一下。’我虽想分辩,但是时机未到,我看了李师姊一眼,脚下并未移动。

  李师姊扑到李伯伯怀中,呼道:‘爸爸!在这深更半夜你叫素妹妹到那里去呀!’李伯伯铁石心肠,一推李师姊道:‘你以后也不准再回武当了!’又反问我道:‘罗小姐,你好意思留下不走么!’此时,我虽有忍辱的心情,和平反家祖受冤的勇气,但是,我没有这个机会,只好一顿足,回身就走。

  李师姊在我背后啼叫道:‘妹妹……’

  我不敢回头去看她,含着眼泪低头疾走,当时,我真想一头碰死在石头。”

  避尘道人惊呼了一声道:“师妹!”

  龙虎异丐魏晋见了避尘道人着急之情,笑道:“你师妹死不了的。”

  “我走得甚快,几乎冲倒含悲失神,立在洞口的沈伯母,我神智一清,心想:‘好险,差点便错过了这个进言的好机会。’于是叫了一声:‘卜老前辈!’

  原来沈伯母早就到了洞口,知道了李伯伯事前并不晓得沈伯伯被害之事,心气一平,变得非常和气的拉住我道:‘孩子,这事与你无关,沈家的仇人,只有一个。’我被感动得不知如何开口,又为祖父担起心来。

  我默默地跟着沈伯母走回洞内。

  李伯伯怒视了我一眼,缓缓的道:‘弟妹,愚兄甚是惭愧!’他似乎只有用缓缓的语调,才可以抑止住悲愤的怒火。

  沈伯母又带我们回到原来那座简陋的洞府中。

  大家经过了片刻的沉寂,悲伤的气氛极浓,都不知从何说起。

  我知道是我说话的时候了。”

  避尘道人心急道:“你能说甚么呢?”

  老花子又瞪了避尘道人一眼。

  “我请示沈伯母道:‘晚辈有几句话,想请教梅山二位大侠。’沈伯母带泪含笑道:‘罗姑娘尽管请便。’

  我转问梅山二友道:‘请二位大侠将会见家祖之情形,详细见告一下好吗?’梅山二友亦是豪爽之人,由王乙坤说道:‘事情是在正月初六日那一天,我兄弟二人,投宿在栖霞山附近一家小客店之内。晚饭用得甚早,离开上灯时候,还有一段时间,我们不耐在店中枯坐,遂一同出外访游栖霞寺,迎面碰上一位伟岸高大的老人,身穿酱色青袍,头如巴斗,童颜红发,步履矫健,绝无古稀老人之态,擦身走过。

  当我们再回到店中,又看到那位高大红发老人,据桌大嚼,桌上空盘酒器罗列,显见老人食量惊人。

  此时,那位老人将如霞红发一甩,敞声大笑而起,神态豪迈过人,道:“痛快!痛快!想不到这荒村小店,有此美酒佳肴,真是老夫三十年来第一快心之事。”

  晚辈兄弟闯荡江湖有年,双眼稍能识人,一瞥之下,便知那位老人家必是前辈异人,只是一时想不起是谁。

  正当我们猜测之时,那老人已向我们兄弟招呼道:“二位小兄弟,想必也是武林人物,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来!来!来!请同坐一谈,以消良夜如何?”

  其实,我们兄弟二人,年纪均己在四十开外,被人叫为小兄弟,心中颇不是味,老二已是形之于色。我却忍不住好奇之心,向那老人答礼请教,那老人偏不回答我兄弟问话,反先问晚辈师门来历及姓名。

  晚辈兄弟两人行走江湖从未作过亏心之事,无由隐密身份,自然据实相告。那老人听说家师姓名后,一阵高亢大笑道:“陆繁藻那毛孩子有了徒弟,真是难得难得,这样说起来,你们也不是外人,总该知道我是谁了!”

  那老人边说边幌着大脑袋,那如同彩霞似的满头红发散布开来,劲风飒飒。这时我们猛然想起他是谁来,惊讶得失措叫道:“你老人家莫非是罗……”

  那老人并不让我们把话说完,道:“既已知道我是谁!放在心中好了。”

  于是,我们陪同他老人家畅谈了半个晚上。

  那天晚上,晚辈兄弟在武功方面得益不少,算是平生一大奇遇。

  第二天,临别之时,他老人家才命晚辈兄弟,为他传送这份口讯。

  我们自然不便拒绝,也不敢追问其中内情。’梅山二友说完后,一脸惶然之色。

  我从梅山二友前后的话中发现了二处可疑之点,为了慎重起见,又加强语气地追问道:‘二位大侠所见之家祖,可是满头的如火红发?’沈伯母对我微笑道:‘令祖满头如火红发,天下皆知,三十年前我曾见过数次,梅山二位大侠,说得一点不错。’梅山二友点头同意。

  我的心情更是踏实了。”

  龙虎异丐魏晋诧道:“梅山二友口中的罗老前辈,描述得活神活现,不是他还是谁?不知你发现了什么漏洞?”

  罗惜素神色湛然道:“我想了一想之后,并不当场指出我心中的疑点,却想先抑平大家对家祖父恨怨的情绪,于是道:‘晚辈离开家祖父,已经一年有半,在这一年半中,家祖父之言行,因未亲身目睹,晚辈不敢妄言置辩。

  但家祖父平日对于沈老前辈一生言行侠骨,至为钦敬,经常告诫晚辈,他日行道江湖,应以沈老前辈作为典范。

  另有一事,只怕晚辈未说之前,各位前辈一定不会知悉。由此一点,即可证明家祖父的为人,和对沈老前辈敬佩之深了。’说到此处,我默察沈伯母似在静心倾听,于是放心地又说下去道:‘家祖父归隐之前,曾经暗约沈老前辈在泰山之巅,作了一次印证武学的较技。

  听家祖父说:那次较技,家祖父以一柄南明离火剑和沈老前辈一双肉掌,剧斗千招以上,未曾占得半分上风,最后还是胜负未分。家祖父深知沈老前辈掌下留情,回家以后,经常挂在口中,赞佩不绝,毫不为耻。请想,以家祖父那等名望,如非极端敬服沈老前辈,怎会逢人乐道,口服心服。不但如此,家祖父还曾预言,那次比武较技之事,如果不从家祖父口中说出,只怕世间再无第三人知道。’我用求询的眼光,注定沈伯母脸上,希望她一言证实。

  沈伯母果然道:‘家翁确未说起此事!’

  我信心更增,又道:‘以家祖父对沈老前辈情谊之深,他凭甚么会谋害沈大侠呢!至于“离火令”之事,想各位前辈谅也知道,共有三只,其中两只,目前便在晚辈身上。’我取出囊中‘离火令’,请大家过目,然后又道:‘另外一支,在家祖父赴泰山途中,送给一位曾姓武师,作为保家之用。那时,那位曾姓武师正被一个世仇追杀之中。泰山一会之后,家祖父和沈老前辈一样,不再行侠江湖,于是那面“离火令”,也就未曾收回,事后托人打听,也终无所护。

  随沈大侠之死出现的“离火令”,自然就是那未收回的一支了。

  还有,梅山二位大侠所遇见的那位红发老人,晚辈可以断言,他绝不会是家祖父!因为家祖父的“六阳罡指”和“离火神功”,经三十年的不断精进,已达最高境界,一头人人熟知的红发,早在一年半之前化红为青了。此事如果不是晚辈说来,江湖之上必定无人知晓。那位化装嫁祸之人,必是真正的杀人凶手。但是,他却不知道家祖父红发业已转青,露出了马脚。

  只有一事晚辈无法分辨,就是暗伤沈大侠的功力,明明与家祖父的“六阳罡指”震伤后的特有征象相同。’我这席话,有佐有证,有轻有重,沈伯母和李伯伯虽未完全抛去对家祖父的仇视之心,但也对此事起了怀疑。

  之后,我们合力推论研讨,除了一点可疑之外,全体同意我的意见。

  并且约定分头密查暗访,在七月十五日,齐集魏老前辈帮中,交换所得,并同赴阴谋者八月十五日黄山紫金崖之约。

  晚辈负责追查曾家那只‘离火令’的去处,并转报家祖此事因果,同时知会魏老前辈,暗中维护沈小侠,不要让他遭了人家的暗算。

  至于他向家祖父寻仇之事,表面上尽可由他去做,以吸引奸人视听,以沈小侠的功力,自无伤得家祖父之可能,家祖父更不会对沈小侠有所危害。但,有便时,仍请老前辈暗中开导于他,叫他不要把我罗家和武当派肯定为不世仇人。”

  罗惜素说完庐山之行,凄容渐去,豪气又生,两目神光奕奕的注视在龙虎异丐老花子脸上。

  龙虎异丐魏晋似在用心思维,最后乱鬓一摆,长吁一声,心情也似开朗起来,道:“好!我完全相信。现在咱们各自分头行事。”

  老花子有心就走,罗惜素却忽然娇颜微红,道:“晚辈之事急不在一天时间,请老前辈明天仍于时此地相会一次,赐告几句,以使晚辈安心。”

  老花子知道罗惜素想知道沈元通的情形,哈哈大笑道:“只要时间许可,老花子决不使你失望!”身形一拔,跃起三丈,右手一抖,发出一道碧光,射向罗惜素,道:“这枝翠玉珠花仍由你善为保管!”

  人却朝着沈元通等退去方向寻去。

  罗惜素看着龙虎异丐魏帮主身形消失后,也同避尘道人走入一座山洞之内,自去休息。

  这里一切刚恢复了宁静。

  忽然,岩石后骤起一声阴笑,冲破沉寂,使人听了心胆皆寒,接着一条人影冲天暴射,向老花子的去路跟去。

  夜幕低垂,壑底更是一片漆黑。

  罗惜素自会过龙虎异丐后,回到洞中情绪甚是宁静,她心情愉快地打量着这座曾经住过二晚的石洞四周。

  忽然,她的凤目停注在洞顶右侧,一个方圆不过七八寸大小的光滑小洞,心弦一怔,泛起一丝奇念。

  站起身来,提起特制风灯,身形微长,扣住洞椽,灯身一转,一道白光顺着小洞直射上去,这个小洞,就像一只圆形的烟,直上无底。罗惜素回身落地,道:“师兄,我们上去看看如何!”

  避尘道人见罗惜素心情愉快,自己也跟着高兴,先是一点头,忽然又摇头道:“愚兄甚是惭愧,自认没有进入的功力。”

  罗惜素甜甜的一笑,知道避尘道人确是功力不够,是以措词极为得体地道:“小妹生来骨格瘦小,即使不施展缩骨神功,原可照样进入,有劳师兄稍候。”

  随即面容一凝,运转全身收缩之力,身材顿然电般矮缩,一身素服长衫,拖曳满地,就好像是一只白色凤凰,身小尾大。

  也不见她点足作势,身形直线缓缓升起,带着飘离的衣袂,钻入小洞之内。

  罗惜素这手缩骨神功,何止登堂入室,简直已是出神入化,只看得避尘道人瞪目发呆,不知道这位小师妹,倒底是人还是神。

  他由罗惜素想到迭遭不幸的师门,如果将来能够由她接掌本门,本门一定可以复兴光大。

  他想到得意之处,不禁心胸一畅,豪气飙发,仰首一声长啸,裂石振天而起,久久才竭,接着又自言自语道:“我这掌门之位继承之权,将来一定要让给她!”

  正当避尘道人自我陶醉,神游幻想中的美梦时,忽然,一整恸人心魄的惊呼,从小洞中传出。接着一道火光,特制风灯落了下来,但是却不见罗惜素随之跃下。

  避尘道人的心情紧张得无以复加,只恨自己功力不够,无法进入探明真象。

  就在他提心吊胆惶急不安之际,陡然,从那小洞中,涌出一股狂飙罡风,力道奇猛,把避尘道人推向一边。

  随着罡风,飘下一团紫色衣衫,落地暴涨,现出一个身材伟岸,童颜白发的紫面老者,神态长像威猛至极,怒视避尘道人道:“又是你们武当牛鼻子,竟敢在老夫眼皮底下,暗室亏心,欺辱自己的小师妹。今天,我老人家可不能饶你!”

  一步一步向避尘道人逼去。

  避尘道人也怒极道:“还我师妹来!”

  避尘道人大袖一领,双掌一提,发出天罡掌法三十六式中的煞手“百步追魂”,向紫面童颜老者当胸击去。

  紫面老者不停、不让、不接、也不理,简直就当没事人一般,迎着掌风走来。

  避尘道人的掌力不弱,碰到紫面老人身上,一分为二,分击在老人身后洞壁上,打得碎石散射。

  谁知紫面老人,更是性急之人,心中既然认定避尘道人不是东西,那能任他逞凶,左手五指微曲一伸,弹出五道疾劲罡力,齐向避尘道人胸前五大要穴射去。

  避尘道人脚下步走七星,身形一闪,让开紫面老人的杀手。

  紫面老人见第一招未能收功,更是气急,左手原式不变,五指再曲再弹,刺耳罡风源源发出,随着避尘道人身形追袭。

  避尘道人身形再快,怎能躲得过这种绝世高手的凌空指力,当时但觉乳根穴和笑腰穴同时一颤,已被击中。

  只见他浓眉一蹙,全身不住颤栗,似是痛苦已极,伹却忍不吭声。

  紫面老人见他倔强不服,伸手在他乳根穴上轻轻一拍,虽未解开他的穴道,但他痛苦之色业已大减。

  紫面老人本就生得道貌岸然,再加脸上神色漠然冷酷,看起来更是严肃无俦。他用威棱四射的目光,射向避尘道人身上,用鼻音“哼”了一声,道:“看你长像不俗,为什么暗室欺心?她人呢?”

  紫面老人简直把避尘道人看成不值一顾的邪恶小人。他自己昔年虽然声名不好,但从不涉及淫邪之事,自然也最恨淫恶之人。

  而避尘道人明明见紫面老人,自小石洞中落地现身,师妹的尖声惊叫,不是遭了他的毒手才怪!这时见他佯装满面正气,含血喷人,显然是绝恶之徒的一贯作风,心恨至极,也大骂道:“老贼,何必装模作样,干脆把我杀了灭口,岂不简单。”

  紫面老人更怒道:“妖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若不从实说出,莫怪我紫髯神……”

  他顿了一下,自觉失言,倏然面容一沉,道:“莫怪我紫髯神魔,杀心又起!”

  紫髯神魔唐燧恶名素着,当他自报名号时,避尘道人确为吃惊,继而一想,就凭他昔日为人,足可证实罗惜素是遭了他的毒手,此贼心黑手辣,落在他手中,焉有生路,死意一决,有什么话不敢说,遂又怒道:“老贼,有什么手段尽可施为,我若说出半句昧心的话,就不是武当掌门人的苜座大弟子!”

  避尘道人正气泱然,视死如归,垂帘闭目,不再开口。

  紫髯神魔唐燧他不由心口想商道:“武当门下弟子多为正直之士,此人长像不似淫邪之徒,前两天在这石洞之内,均能相安无事,莫非有了什么误会?”

  老魔头三十年坐关苦修,心性已改,立志要洗刷过去的恶名,所以疑念一生,杀心立止,但是语态神情,仍含着逼人的意味道:“你既是武当大弟子,应知诚坦待人之道,难道你不怕死得不明不白么?”

  避尘道人心悸不止,暗骂道:“好老贼,你难道想栽人入罪不成。”同时又想道:“生死事小,师门清誉要紧,一死只有把事弄得更糟。”想到深处,全身汗出如浆,长叹了一口,改用和缓的语气道:“敝派近月来所发生之事,你总有个耳闻吧!”

  紫髯神魔唐燧未作任何表示。

  避尘道人接道:“我和小师妹为了找寻沈小侠遗骸,在这小洞之中已经住了二夜,今晚小师妹心情较为愉畅,注意到那小小石洞,好奇入内探险,谁知道进入小洞一声惊叫后,却见你飞身下来。我小师妹现在何处?想必是你……”

  避尘道人情绪激动,声音高扬,正气凛然。

  紫髯神魔先是一怔,疑云微现,接着又敞声大笑道:“好牛鼻子,竟敢在我老人家面前弄鬼,真是自寻死路。”

  “武当弟子从不虚言!”

  “你开口武当,闭口武当。武当数百年的清誉,已被你们糟塌净尽,还有脸自乐自道么?我先指出你虚言之后,叫你心服口服。

  第一,你身为武当首座大弟子,遇事退缩不知振作,偏有脸叫你小师妹只身探险,于情于理均有亏损,除非你另有机心,或是生性险恶。否则,至少也应随同进入,予以维护。

  第二、我老人家闻声而出,那洞中全长仅五十丈左右,中途并无分枝侧洞,岂有看不到半个人影之理。由此一点,即可坐实你这个牛鼻子虚言欺人。”

  紫髯神魔理直气壮,蚕眉怒剔,右掌举了起来,大有立将避尘道人击毙之势。

  避尘道人对紫髯神魔的装腔作势,毫不动心,生死早就置诸度外,冷笑道:“我要有入洞之能,岂容你如此欺人!”

  “你是说我老人家,有不实不尽之处?”

  “但愿你能令我心服口服!”

  紫髯神魔轻蔑地一笑道:“好!我会叫你心服口服!”

  说着紫袍大袖一拂,解开避尘道人被制穴道,又道:“我叫你用你自己的眼睛去证实你自己的谎言。”

  “我如能进入,早叫你无地自容了。”

  紫髯神魔面上泛起一丝神秘的意味道:“快施缩骨神功,老夫自有领你入洞之能。”

  避尘道人气急之下,自不量力,默运全力,尽量收缩,身材也迅速短小下去,当他缩小到十四五岁小童身材时,再也无能为力。

  紫髯神魔适时向他百会穴一按,一股热流透体而入,避尘道人的身材又迅速的缩小了不少。这种助人缩骨的功力,避尘道人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末见,能不叫他惊诧地望着紫髯神魔说不出话来。

  紫髯神魔威严的叫了声:“走!”

  避尘道人随手带起特制风灯,钻入小洞,紫髯神魔跟身而入,托住避尘道人,缓缓上升。

  避尘道人进入石洞之后,极力静下心来,精芒电射的双目,随着上升之势,在手中灯火照耀之下,一寸一分地仔细搜查。

  这条石洞,好像一根竖立的水管,当然洞壁上也有凹凸不平之处,和星星点点的拳大小洞,但都是顺乎自然生成,发觉不到可疑之处。

  中途确无分枝岔道,将及出口,早就看到出口之处亮如白昼。

  陡然,眼睛一亮,如置身银色冷芒中。

  这是一间广及十丈见方的石室,室顶悬着一盏紫铜吊灯,一股青蒙蒙的光线,从那紫铜吊灯内四散射出,再加四壁白石一映,照得满室光彩夺目。

  避尘道人急于弄明白的,是罗惜素的安危,所以他第一件事,就是找寻罗惜素。

  这座石室等于是一个死窟,除了进口不计,连一个姆指大小的气孔也难发现,且室中除了那盏紫铜怪灯外,别无长物,自然也无罗惜素的踪迹。

  他还怕这所石室另有密室暗道,先散去缩骨神功,毫不理会紫髯神魔的存在,极端仔细谨慎的四壁摸索敲击。

  紫髯神魔睑上泛起一丝得意的轻笑。

  随着时间的过去,避尘道人的冷汗越出越多,也找不出任何可以作为口实的疑点。

  他思路一转,想道:“莫非老魔头用化骨丹毁尸灭迹?不!那也不对,这么光洁的石室,清爽干燥,半点水迹皆无。何况老魔头现身在罗惜素的惊叫和风灯下落后的瞬间,绝不可能做得如此干净俐落。怪!怪!罗惜素那里去了!”

  避尘道人愈想愈难解开这个结扣。

  他不敢相信自己,更不敢正视紫髯神魔。

  死,常常被某些人用来作为逃避现实的手段,避尘道人羞愧忧急难当之下,不由地想到死,以图解脱。

  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掌,朝自己天灵盖上迅疾落下。

  紫髯神魔唐燧目光如电,见避尘道人出此下策,适时弹指,“隔空打穴”,直向避尘道人“曲池穴”射去。

  避尘道人掌势被阻,无神巨目一睁,恨极怒道:“老魔头,你究要怎样?”

  紫髯神魔唐燧冷笑道:“是非未白,责任未明,你能安得下心?”

  避尘道人乃是正派门下,一时情急糊涂,那能不识大休,这时只吓得冷汗直冒,心惊肉跳深自悔责,口中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紫髯神魔也不再开口,一切都归于沉寂。

  可是,这种沉寂的气氛并未保持多久,迅即被甬道中传来的一丝微响所打破。

  避尘道人面现讶容,双睛凝神注定出口,脚踏子午,暗运神功。

  紫髯神魔唐燧神色怡然,似乎全不把来人放在眼中。

  来人身形一现,避尘道人不由颜色数变,口中费尽了力,才迷惘地吐出一声:“师妹……”

  紫髯神魔凭着避尘道人的一声:“师妹”,心念电转,暗骂道:“好牛鼻子,满口胡说,几乎被他骗了。”

  脑门冒起一股无名怒火,右手大袖一甩,真力如潮,猛力向避尘道人卷去,口中也狂怒叫道:“好杂毛,敢在老夫面前调花枪!”

  紫髯神魔何等功力,一拂之下,虽是轻描淡写,也非避尘道人所能抵挡。

  “嘭!”的一声,避尘道人壮实的身子,当即被震得冲向洞壁,昏死过去。

  罗惜素人才现身,情况未明,当前师兄伤势要紧,无瑕相问,赶忙走近避尘道人,面对紫髯神魔,伸手一搭避尘道人心口,已是气息微弱,口角鲜血外流,显然内腑受伤不轻,出气多而进气少了。

  罗惜素运指如飞,连点避尘道人全身三十六处大穴,又自怀中取出三粒“玉雪丸”,托开牙关灌他服下。

  然后,潜运真力,抵住避尘道人“百会穴”,真力倾注,以图挽回避尘道人的生命。

  顷间,罗惜素已是香汗淋淋,面色苍白,惨然一笑,收功立起。

  避尘道人已是难以施救的了。

  罗惜素猛睁杏眼,柳眉倒竖,满面怒容道:“我师兄犯了何罪?老前辈何以出手这般狠辣?”

  紫髯神魔内心中泛起一丝惭愧,但仍漠然道:“他死有应得!”

  罗惜素更气道:“被前辈视人命如草芥,晚辈未学后进,敢请指教。”

  罗惜素决心一拚,要为避尘道人出气复仇,她貌美如花,发起怒来,另有一种高贵凛然的气概。

  紫髯神魔毕竟没有白费几十年深居思过的苦修光阴,为罗惜素正气一逼,灵合清明,立觉得眼前的局势甚为尴尬。

  他再也扳不起面孔,讪讪地说道:“小姑娘,请先听老夫一言!”

  罗惜素柳眉一蹙,略作沉思,道:“死无对证,晚辈难以相信!”

  紫髯神魔受辱地一寒脸道:“我紫髯神魔唐燧岂是空言欺人之辈!”

  罗惜素陡闻紫髯神魔之名,心头也是一震,心想:“这个老头会是他?他的紫髯哩?”

  不由怀疑难解地道:“唐老前辈一副紫髯天下知名,你不要认为我年少可欺!”

  紫髯神魔唐燧凄凉地苦笑道:“岁月如流,我的紫髯也老了!”一托颔下如银白须,大有不胜今昔之感。

  罗惜素又道:“你纵是真的唐老前辈,晚辈也不想多听你的话,人反正是你打死的?”

  紫髯神魔唐燧发急道:“你要怎样!”

  “除非我避尘师兄返魂有术,否则,请你一并成全了我吧!”

  紫髯神魔莫可奈何地道:“你真要强人所难?”

  “举手之劳,有什么困难可言?”

  紫髯神魔怒道:“你把老夫看成什么人物!”

  罗惜素正要反唇说几句,忽然,甬道口有人接口道:“你能是什么人物?”语调和平,但满是调侃的意味。

  紫髯神魔唐燧和罗惜素同是一惊,尤其以紫髯神魔的身份和功力,未能在事先察知来人丝毫音响,惊悸中更有多少恼怒。

  凭他,岂能甘心认输,是以,先不问来人是谁,也不回头打量,大袖一扬“拂袖神功”,蕴足十成功力,如潮涌出,然后才扭转头看去。

  来人是一个身穿蓝色长衫的蒙面汉子,渊停岳峙地站在洞口。

  紫髯神魔的“拂袖神功”,威势虽猛,但来人却视若无睹,仅抬左掌轻轻一推,不声不响的把紫髯神魔的“拂袖神功”消于无形。

  紫髯神魔见状,大喝一声道:“再接我一招!”十二成真力的“拂袖神功”又自潮涌击出。

  蒙面人呵呵一笑道:“凭你这种气度,真的,能算是什么人物!”

  口中说时,手掌再推,又把紫髯神魔的“拂袖神功”化除。

  紫髯神魔唐燧不是傻子,岂能看不出来人比他高上一筹,只是几十年的自尊之心,不容他不再接再厉地拂出第三袖。

  蒙面人幌身让过他的第三招,笑道:“慢来,你真要把我击伤了,你一片改过为善之心,岂不白费了?”

  真怪,蒙面人全无恶意,并且出语含有深意,紫髯神魔唐燧心头一怔,实在莫测来人的高深,止不住问道:“你是谁?”

  “如果我信口说个假名,你何必知道。”

  蒙面人不再理会紫髯神魔迅步走到避尘道人身侧,伏身一搭避尘道人左手“寸关穴”,猛的站起身子,对紫髯神魔冷然道:“要不要救活他?”

  罗惜素急急插口道:“请大侠慈悲!”

  蒙面人对罗惜素略一注目,又问紫髯神魔道:“你怕他活了回来?”

  紫髯神魔唐燧何等人物,对蒙面人的那种比他更是高傲的语气,早就反感丛生,不管来人居心如何,这口气真叫人难以忍受。

  他神色数变,总算他内心实在有愧,决心从善,强自抑住怒火,道:“还有救?”

  “没有救,我会问你?”

  紫髯神魔唐燧下了最大的决心,咽下一口怨气,没奈何地道:“你要我做什么?”

  “人是你伤的,自然应该由你用功力助他通经活脉,最后,你还得截断一部份真力留在他体内,作为他这次无妄之灾的补偿。你愿意么?”

  “好!如果你没有回天之力,戏弄老夫,不要怪我心黑手辣。”

  蒙面人一仰头道:“请!”

  紫髯神魔唐燧此刻倒真能正正经经,不再迟疑,双掌分搭在避尘道人的“百会穴”和“玉枕穴”上,垂帘运起功来。

  蒙面入也从怀中取出一粒丸药,纳入避尘道人口中。

  一盏热茶时间不到,避尘道人呼吸加重,脸上渐见血色,接着轻吁一声,睁开了一双无神巨目。

  蒙面人低声道:“收纳心神,运功调息。”

  此时,紫髯神魔唐燧,己是满头大汗,伹神色之间却有一片欢愉之容。

  这个老魔头,现在真是走上自新之路了。

  蒙面人也在暗中点头称许。

  又少顷,紫髯神魔收掌立起,对着蒙面人欲言又止,神色尴尬至极。他心高气傲,虽是心悦诚服,一时之间却转不得口来,满怀心意无由表达。

  蒙面人看穿了他的心事,敞声大笑道:“你们算账吧!”径自退过一边,默然席地坐下。

  紫髯神魔老脸一红,呐呐地将经过情形向罗惜素说了一遍,又道:“小姑娘,我气急出手太狠是实,可是立心至善。”

  罗惜素娇嫩的声音接着在空中飘汤起来,道:“敝师兄之言,也无半点不实之情,主要的原因,是我在甬道中有了奇遇。”

  “哦!”三个人六只眼睛都凝注在罗惜素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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