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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三 章 百字真经

  武技观摩大会会场,设在倚天崖右侧,一片平原之上。

  依着山势搭了一座二丈四尺高的演武台,高台对面,另辟了一处可容二百余人的特别招待处,黄土垫基,竹几竹椅,陈设的颇为脱俗,专供应邀贵宾之用。

  在贵宾席舆演武台之间,足足相距十丈左右,是一般江湖朋友参观之所。

  沈元通与曾弼进入倚天崖,已是中午过后,离表演时间,不足半个时辰。

  他们刚一进入场地,便见避尘道人对面迎来,满面堆着笑容,似乎已经淡忘了-霞望月坪之事,笑哈哈地招呼道:“少侠莅临,武当之光,请贵宾席入座。”

  沈元通本不是被邀的贵宾,可是栖霞一役之后,武当已认他为危险人物,自他进入湖北境内,早在监视之下,可是在未查明他确实身份之前,武当派仍请他坐入贵宾席,以示宽宏气量。

  避尘道人引导沈元通等入席后,连连看了沈元通腰中兵刃几眼,面上现出一种迷惘疑惑之色,退了下去。

  沈元通所携兵刃被夺之事,如今已是尽人皆知。

  此时,沈元通一双俊目,迅自身前一行的掠去,亟待看清龙虎异丐魏晋,铁臂金轮李建忠和李若华,罗惜素等四人是否在座。

  他心中跳动的波幅,随着目光所触之对象起伏不定,偏是不见龙虎异丐魏晋等人。

  其实他心中,倒是极不愿意见到他们,以免碍手碍脚,难以放肆。

  现在未时已到。

  从三元观来路上,一大群各式人物,拥着一位白发全真缓步走来,他们步度极缓,但是一晃眼就临近面前。

  这一批人,都是目前江湖上的风云人物。

  如此气派,沈元通已意识到那位白发全真是紫虚道长了,其他尾随的僧俗道等人物,必是各大派的掌门人和极具身份的江湖人物。

  龙虎异丐魏晋随着紫虚道长一同到来,而且坐在最前一排,离开紫虚道长只有三人之隔。

  紫虚道长居中而坐,左侧是位身穿紫色羽衣,年约七旬的老道士,他是武当现任掌门人静灵子。右侧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为少林掌门人百愚上人。再过去便是华山、青城、峨嵋、崆峒,终南等五派掌门人席次。武当掌门人之左,是天山、昆仑和中原三杰的坐位。

  各大门派中,除少林、昆仑、终南是由掌门人亲自参加外,余都由各派中派极有身份的长老代表,一律坐在第二排,原各派掌门人席次之后,原定掌门人席次,则空置不用,以示礼敬。

  由席次排列推论,中原三杰武林地位尊荣,舆各大门派掌门人,分庭抗礼。

  龙虎异丐魏晋身份为丐帮帮主,与各大掌门相比,毫不逊色,但中原三杰,只凭个人艺业,能被如此礼遇,却是难能可贵。

  钟鸣鼓应三通过后,嘈杂纷桡的人群静寂了下来。

  大家的视线都停在武当掌门人身上。

  静灵子巍巍的立起,先向紫虚道长低语几句,然后扬罄道:“敝派大祭之典,辱承各位前辈同道,不远千里驾临观礼,贫道仅代表全体同门,敬致谢意。

  现在观摩大会开始,先由静一师弟抛砖引玉,尚祈各位方家,多多指示赐教。”

  静一道长闻声立起,走下土台。围观的人群纷纷让开一条人街。

  他目不斜视,步到演武台前,拾级而上,竟不使用丝毫轻身功夫,这种作法,便是武当门中对各方远来高朋的敬意。

  静一道长正面站好,拱手一礼。吐着浑圆的声音说道:“贫道武当门人静一,奉命现丑。”

  话一说完,不再罗嗦多言,随即就在台上,前后左右,循迥地走了九步,三三相连,是一个小九之数,身法缓慢,步度清晰无比,使人极易领会悟解。反复三次,又一拱手道:“小九连环步乖巧小技。难登大雅之堂,有请方家指教。”

  仍慢步回到原席坐下。

  所有观众,似乎为他那简单奇奥而又实用的小九连环步法,吸引去了全部思维之力,良久良久,大家才恍然醒过来,掌声爆起,绵绵不绝。

  这是武当观摩大会的开杨白。也是本次大会中,武当派对各来宾的一点赠礼。

  小九连环步,步法虽然奇奥至极,但并非武当绝学。在一班高手眼中,亦无过人之处,可是在二三流人物来说,确是获益不浅。

  以下,就是自由表演。

  值台长老循例大声报告道:“表演开始,请各方豪杰踊跃上台,以光盛会。”

  台下转寂沉静。

  所有观看之人,似是在自行考量自己,是否可以上台一显身手。

  曾弼轻轻一碰沈元通道:“是时候了。”

  沈元通有心先声夺人,取出一方素巾,递给曾弼道:“如大哥运起全功,能将此巾缓缓送上演武台么?”

  曾弼咋舌道:“全力之下,五丈可达。”

  沈元通一顿首道:“那就请大哥即刻施为。”

  曾弼如言运起丹田内力,凌虚平托着那条素巾,绥缓越过贵宾台,向着演武台奋力掷去。

  沈元通这时做得极有分寸礼貌,并不从各掌门人头上飞过,身形一闪,走出台外,那条素巾也正要飞临头顶。

  沈元通运起外祖父天下无双的“凌虚御风”轻功身法,身子缓缓升起,在空中顿了一顿,待那素巾,飞过脚底,沈元通又轻轻的落在那素巾之上,山风扬起他的儒衫大袖,就像一位腾云的金童。

  五丈以外。曾弼内力己尽,沈元通运功吸住素巾,不使下坠,不着痕迹的飞临演武台上。

  各派高人被这出奇的功力,慑得不敢吐出一口大气。

  少林寺掌门人百愚上人对紫虚道长道:“前辈,这孩子的轻身功夫,只怕天下少有?”

  紫虚道长也道:“那个‘扬巾飞絮’的少年,内功之深厚,也绝不在你我之下。”

  曾弼真可以说是跟着月亮走沾光了,其实,他那逼着素巾缓飞五丈的功力,虽不在武当九老之下。但要和紫虚道长相论,却是差得很远。

  沈元通落在台上,看着如痴如醉的群雄,微微一笑道:“小生沈元通,请紫虚老前辈赐教。”

  一切静寂得有如严冬的深夜,所有的眼光,又都由沈元通身上,转射向紫虚道长。

  大家都有同一的心里:紫虚道长如何接待这个少年?

  避尘道人走近静灵子,轻轻禀报了几句。

  静灵子又用“傅音神功”转报紫虚道长。

  武当唯一仅存的前辈长老,气度确是不凡,他和蔼带笑地道:“沈少侠有何见教?”

  声浪不高,但人人听得清晰非常。

  沈元通道:“请求老前辈,通知南明一剑罗老前辈出来相见。”

  “南明一剑拱北兄,退隐江湖三十有年,早不过问江湖中事,贫道不是推辞,实在难以为力。”

  紫虚道长此时已知沈元通折辱武当七剑之事,只道他犯了年轻人好胜的通病,并不以为另有隐情。答话倒是一片实情,并无虚假。

  沈元通所为何来,不达目的怎会甘心,再次道:“晚辈舆罗老前辈实有非见不可的原因,务恳引见。”

  如此情景紫虚道长真是难以处理,武当掌门人静灵子有见及此,请示紫虚道长道:“本座愿与沈小侠一谈。”

  他也用详和的声音问道:“不知沈小侠舆罗老前辈有何关系?”

  “非亲!非故!”

  “那么,有何必须一见罗老前辈的原因?”

  “这个么?”

  沈元通一顿止住,猛的、再下决心,事到如今,不说已是不行,于是短捷地答道:“仇!”

  四下群豪同是一惊。

  静灵道长神色不变,镇静如故,音调锵然,道:“代人寻仇?还是……”

  沈元-嘶声道:“杀父之仇!”

  一阵嗡嗡谈论之声,盖没整个场地。

  紫虚道长心神一震,看了静灵子一眼。

  静灵子道:“请问沈小侠,今年贵庚多少?”

  “十七!”

  静灵子一阵哈哈大笑,肃容正色道:“这就叫贫道费解了,想罗老前辈归隐已有卅余年,令尊被害,必在最近十八年之内,这怎能归咎于罗老前辈!”

  全体屏息以待的各路英豪,同声吁了一口长气,似为南明一剑罗拱北放下一付千斤重担。

  沈元通不由激起胸中怒火,双足一点,身如急矢,落于贵宾台前。刚猛之势,又是不同。

  当时,贵宾席前,让出一大片空地,都以为沈元通可能出手邀斗。

  但沈元通并未鲁莽,却反唇问道:“贵派五年一次的大祭之典,不知罗老前辈是否每次必到?”

  “罗老前辈每次必为座上佳宾。”

  “有请罗老前辈当面赐教,岂不真相立白。”

  武当掌门人至此也颇难置答,当着天下群雄,众目共睹之下,一言一行,莫不有关武当派的威望和清誉。既不能重,又不能轻,不由呐呐言道:“本次大典,罗老前辈实未前来。”

  “罗老前辈为何不来参加?”

  “他老人家事先并末告知不来原因!”

  “难道他不会因小生寻仇之故,无面见人?”

  武当掌门人哑口无言。

  与会群雄又自作色。

  这时,却恼了武当九老中的玉拐婆婆欧阳倩芬。

  因为沈元通在望月坪折辱武当七侠之事,早使她至为不忿,累想兴师问罪,皆为兼顾大体,未便出手。此时见他言词犀利,问得掌门人措词维艰,更是怒火上升,竟然不顾身份插言斥道:“罗老前辈一代武圣,为人最是正直,从不乱杀好人,小侠杀父之仇的经过,可以公告天下群雄么?”

  沈元通已有几分火气,再闻对方之言有辱及尊长之意,无名之火,倏又增加一分,止不住厉声长笑道:“意断之词,岂能成理。我沈元通家世清白,有何不可告人之事。”

  玉拐婆婆针锋相对道:“就如尊驾之表现,怎能叫人相信?”

  沈元通怒道:“此话怎讲?”

  “解剑池失窃之事,与你腰中兵刃,两相对证,难道不足说明你的清白么!”

  沈元通对这事实俱存的指摘,早就自知甚难言辩,腰中洞箫,已非原物,谁能相信,不由一阵沉吟,正自为难之际。

  座中忽起一阵龙吟之声,沈元通新交好友曾弼,瞒脸不忿之色,站了起来。

  冷言冷语道:“武当九老名重天下,玉拐婆婆一代女杰,这种啧啧逼人的问话,和妄下断语的作法,我曾弼至为不服!”

  他这一发话,无异是代表了一部份人物的心声。

  也无异是表明了在场之人,并不完全同意武当派的作风。

  武当再是望重当今,也不能不深自警惕。

  紫虚道长寿眉之下,射出两道棱芒威光,直注掌门人静灵子睑上。

  毕竟武当掌门人静灵子气度宏伟,思广虑远,深知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当,只怕武当数百年的声誉,难以自保。

  遂用极平和的语气道:“贫道为维护本派起见,势非将过去事实略作说明,尚请见谅。”然后,即将沈元通望月坪折辱武当七剑之事和解剑池所发生之事说了出来。

  说到最后,已是脸色泛红,羞愧互见。但总算给了人家一个清晰而有条理的概念。

  陡然他双目精光爆射,转视沈元通腰际布裹洞箫道:“但是沈小侠所失兵刃,却依然在握,请各位高宾好友公断。”

  龙虎异丐魏晋眉头一皱,心中暗骂道:“真是少不更事,在这种场合怎能授人以柄。”他正要站起来说话。

  忽然,一声娇脆的喝声,在人群内激起道:“武当老道,没本事。偏会无中生有,不怕天下英雄耻笑么?”

  一个身穿华服,年约十五六岁的美秀小后生,裂开人潮,走了出来,手中正拿着一枝碧色泱然的玉箫,一派目中无人的神色。

  沈元通双眉紧系,深觉这少年太过自高,会使问题越弄越糟。因为这时他又联想到他的白玉箫和自己碧玉箫相关的一件恨事。

  于是他对着那位华服少年稍致谢意,却不让那少年再有开口的机会。昂首道:“先父玉面书生讳震宇,一生行谊,不知应否列于恶徒之内!”

  “呵!”这真是一个晴天霹雳。

  紫虚道长也猛的站了起来,带惊的向老花子魏晋道:“魏兄,这是真的么?”

  龙虎异丐魏晋双睛一热,含悲道:“此话应由罗老前辈作答!请道长成全了这苦命的孩子吧!”

  紫虚道长神色一惨,但大义凛然地道:“拱北兄做出如此反常之事,殊为令人失望。沈小侠只可惜你迟来了半年!”

  沈元通急道:“难道他……”

  紫虚道长道:“拱北兄原就隐居桐柏山中,可是在半年之前,突然毁居他去,去了何处,连贫道亦末通知。”

  沈元通恨道:“哼,他这样就逃得了我沈元通复仇之火么!”

  紫虚道长又毅然道:“请小侠宽限时日,由本门发出急讯,誓必找到拱北兄,转约小侠相会。”

  沈元通无可奈何地道:“如有确讯,请老前辈通知魏帮主即可。”

  一场暴风雨即将过去,虽然这次事件仍将留下许多疑问,但是,事不关己,也就无人再问了。

  那知一波初平,一波又起。竟然有人阴阴一叹道:“武当派可以在江湖上除名了!”

  这句话含有百分之一百的挑拨性。

  紫虚道长和静灵子等人,深识大体,听了只不过是微感苦笑而已。

  唯有那位性烈如火的玉拐婆婆,心中早就恼火,再经挑逗。止不住脱口叫道:“现在请沈小侠也给我们一个公道!”

  静灵子轻轻叫了一声:“师妹!”欲待制止。

  可是玉拐婆婆的话,出口如风。早已激起了沈元通的反应,只听他道:“前辈如有吩咐,沈元通决不皱眉。”

  至此话已扣死,要想化解,当着如许武林人物之前,却是不大方便了。

  玉拐婆婆欧阳倩芬一声狂笑道:“请沈小侠留下腰中兵刃,再依着规矩领回。”

  只气得沈元通一双剑眉扬剔不定,俊目精光电射,那里还有半点文秀气息。

  龙虎异丐魏晋看得心头悚然,朝玉拐婆婆说道:“元通年轻失礼,此事由老花子请商承担如何?”

  玉拐婆婆眼睛一横。却没置答,气得老花暗骂道:“难道你们奈何得了他么!”

  他也赌气不管了。

  此时,谁知那位手持碧玉箫的华服少年,忽然身形一闪,抢在沈元通之前。

  他哈哈狂笑道:“你找错了对象,知道么?”

  玉拐婆婆欧阳倩芬莫知所措的退了一步,那个少年又道:“对不起,凌空取去沈小侠玉箫的是区区在下覃英。”同时又一抡手中玉箫,微笑道:“这就是闻名天下,青衫老人之物。”

  覃英一付找蹩扭惹气的姿态,确是叫人气恼。

  沈元通惦记着青衫老人和碧玉仙子两人之间的误会。有意设法化解,所以又为覃英担起心来。

  他回身含笑对覃英道:“覃兄,你真会和小弟开玩笑。”

  本来已是气虎虎的覃英,听出他言中含意,却不领情,紧紧绷住的面孔毫不松弛,口中语气依然显得冷漠地道:“谁和你开玩笑,难道我就惹不起武当派么!”

  玉拐婆婆欧阳倩芬一股怒气,这时完全发泄到覃英身上,吼道:“凭你也配!”

  覃英昂首道:“我不配,你们为什么看不住这把玉箫?”

  “你是有意生事的了?”

  覃英语气冷傲道:“虽非有意,却不是完全无心。”

  玉拐婆婆气极道:“你说!为了什么?”

  “区区看不惯贵派解剑入山的陋规。”

  覃英不再置理玉拐婆婆,转向少林掌门人百愚上人施礼道:“如小生进入贵派,是否也须交出兵刃?”

  少林掌门人百愚上人。寿眉微动,口宣佛号道:“佛门广大,无我无像,任由小施主自便。”

  覃英又转问昆仑终南两派掌门人道:“贵派也有禁止携械入山的规矩么?”

  所得的答覆,是共同摇首示无。

  他回头又对玉拐婆婆道:“普天之下,各大门派,均无强人解剑入山之规矩,唯独贵派,大言不惭,轻视天下人物,是以小生心中不服。”

  解剑入山的禁令,武当派行之已久,天下武林人物,从无异言。武当派自己亦居之若素。这次由一个小小少年口中说出,虽是人微言轻,所谓无风不起浪。

  至少,已经是一个人人瞩目的问题了。

  言及武当派规。不容武当掌门人静灵子不说话了。

  果然,一代掌门人气度真是不同,对这种找上门之事,依然毫无愠色,和颜地道:“解剑池解剑入山。是袭承天下各派英雄美意,为尊祟本派三丰祖师所施行,历代相传至今,倒不是本派夜郎自大,藐视天下武林,还请各位高宾明察。”

  在场群雄,原是看戏的人,都默无作声。

  覃英抓住一点理由,单刀直入,毫不留情的驳斥道:“承前辈指教,解剑之举,纯是出乎解剑人自愿。”

  “小侠说得极是,敝派不敢。”

  “那么小生一时游戏之作,何以竟惹得贵派长老变颜变色,引为奇耻大辱,非倚多恃众欺人不可?”

  覃英目中无人,一套蛮理,句句中人要害,他徒逞一时口舌之快,殊不知此时,已经激起武当门人的公愤,就紫虚道长那种高人,也不由双目闪动,频频轻叹了。

  照说,覃英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是以一时窘得武当掌门人无辞以对,想不到行之有素的山规,也会被人指责得遍体鳞伤。

  在场之人,也个个觉得覃英词锋犀利,只怕武当门人,难以善罢甘休。

  果然,又是玉拐婆婆一声怒喝道:“那里来的野小子,辱及本派掌门之人,何泽龙,快拿下这小子,让他师长来理论吧!”

  何泽龙应声跃出。其实玉拐婆婆末叫之前,他早就气愤填膺。只因尊长在前不敢无礼罢了,现在奉命而出,那还容情。

  原有谦和的风度,早不知收拾到那里去了。只叫了一声:“看招!”

  并不多说一个字,手下不慢,青钢长剑剑花一绕,天罡剑法中最凌厉的一招“剑弥六合”直向覃英罩去。

  覃英冷冷一笑,碧玉洞箫贯足内力,迎剑点出。硬生生的将何泽龙的“剑弥六台”一招接下,反震之力,逼得何泽龙退后一步。

  武当天罡剑法名闻遐而。覃英能在一招之下逼退何泽龙,名家眼里雪亮,箫招内力,高得太多。

  覃英得理不让人,反守为攻。碧玉箫泛起漫天碧光,把何泽龙圈在碧光之中。

  何泽龙不愧高门弟子,奋起神勇,一连接下了十几招。身手剑式,都显功力,毫不逊色。可是二十招一过,便显得力不从心,险象丛生了。

  覃英口中暴出一声清叱,碧玉箫端点中了何泽龙“肩井穴”,何泽龙长剑出手,人也倒退出去。

  赞叹和惋惜之声,相互交织成一片。

  静元道长检视了何泽龙一遍,肩井穴仅轻轻点中,并无大伤。知道覃英手法极有分寸,心中暗暗吃惊。

  就在静元道长检视何泽龙伤势之际,玉拐婆婆再也顾不了以大压小,玉拐一摔,压头盖脑,朝着覃英砸去,口中叫道:“看你不出,还有两手。且接我老婆子一拐。”

  沈元通甚为覃英耽心,生怕引出更大麻烦,将来自己愧对青衫老人,本待出手制止,猛然念头又转,想道:“自己本是夹缝中人,绝不可做出众人指责之事。”

  欲动之势,戛然止住。

  覃英年纪轻轻,箫点何泽龙不过是数十招之事,胜得颇为轻松愉快,把武当二代弟子压得黯然失色。

  玉拐婆婆拐影一起,正当众目齐注覃英身上,各自设身处地猜想覃英如何化解这凌历无伦的一招时。

  但听得覃英娇喝道:“住手!”

  随着人影一幌,脚下步走阴阳,脱出压头拐风之外,与玉拐婆婆相对而立,凤眉斜飞,玉面生嗔,气鼓鼓的看着她。

  玉拐婆婆起手一招,挟愤含怒,何等威猛,满以为一击之下,不把这个年轻利嘴之人砸死,也得要去他半条生命。

  那料人影一幌,招式落空,心中一惊,虎虎怒道:“小子,不打也行,只要束手就擒,本派决不虐待于你,由你师长前来讲理!”

  覃英哼了一声道:“谁说怕了你,就是老牛鼻子在家师手下,又有何勇可言。”

  老牛鼻子,自然是指紫虚道长而言。

  紫虚道长德高望重,当然不便形之于色,内心里却也不无激动之感。

  覃英口气一变,嗤的一笑又道:“我可不像你们武当派,专门以门派声势唬人,且慢说我的师父是谁,以免吓得你不敢动手。

  其实我叫你住手,另有原因。”

  玉拐婆婆恨不得生吃其肉,道:“小狗,有话快说。”

  “武家言武,出手过招,最忌心粗气浮,刚才你那出了全力的一招,看似威猛吓人,其实正犯了气浮之弊,我要不是存心忠厚。只须一招‘犀牛望月’,怕不早就把你毁在当场。

  叫你住手调息,平心静气之后,再作公平决斗,岂不是一番好意!”

  这是一番好意,用心也是至善。可是,此时此地。其味道就大不相同了。

  紫虚道长心中惊凛不已,这种灵秀的少年。为什么都找上了武当山的麻烦,武当盛誉,莫非真要毁在今朝不成。

  玉拐婆婆只气得眼爆金星,一口热血翻上胸口,几乎吐了出来,大怒道:“今天不是你!就是我!”

  玉拐如风又卷了过去。

  覃英依然不与接招。又飘退了一丈,口中嚷道:“当着天下群雄在此,你敢厚颜出手,我可没睑乘机还招。”

  玉拐婆婆已经知道这个少年不是易舆之辈,明明旨在激怒于她,岂能着了他的道儿。她心念一清,略微暝思,便把一口怒气化去,这才举目射向覃英,口气也变得和气起来,道:“小兄弟后起之秀,老身算生受了你的。”

  玉拐婆婆心痛至极,暗想:“这次如果不能毁了这小子,武当派今后恐怕无立足之地了。”

  覃英笑吟吟的道:“好说!好说!我只是不愿占人便宜,现在好动手了。可是我还有几句不得不说。否则,公理仍然舆我同在。”

  玉拐婆婆不敢轻言答话,只怕出口不慎,又是一个难堪之局。

  覃英毫不在意的继续道:“我们彼此相搏,以一百招为限。你如在一百招之内,打杀了小生。绝无怨言。小生如果在百招之内侥幸获胜,请贵派送我下山,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再事纠缠。如果百招之内,分不出胜负,约期再斗,今天到此为止。”

  玉拐婆婆急口道:“老婆子完全同意。”

  覃英秀眉一挑,又来了一手道:“你作得了主么?”

  玉拐婆婆老睑一红,忿然道:“当着掌门人在此,本派弟子谁敢不遵!”

  “你们掌门人哩?”

  静灵子久已默不开口,这时敞声道:“覃小伙之意,本派再无异言。”

  覃英锦心慧口,骂尽了武当派,处处占了先着,结果,还留下了一条后退之路。

  沈元通佩服之余,不由多看了覃英两眼,覃英回眸一笑,笑得真美,没有半点男子气概。

  玉拐婆婆和覃英再次对手后,拐影箫光结成一同,那里看得出人影。

  玉拐婆婆力大功深,又是恨之切骨。全身功力尽量施展开来,毫不留情,只往覃英致命处下手。

  覃英这才施展师门绝艺玉箫招法,配合着灵巧身形,左闪右挪。如同蝴蝶穿花,轻盈漫舞。

  玉拐婆婆一时之间,竟奈何不了。

  紫虚道长及各派掌门人和老辈人物,看了覃英的箫法,不约而同,都是一懔。

  武当掌门人静灵子忧心如炽地道:“玉箫仙子的传人?”

  紫虚道长不自然的点了一下头。

  他们的面色凝重了起来。

  玉箫仙子和紫虚道找乃是同时代的人物,当年玉箫仙子的作风,在他们是记忆犹新,真可以说,偏激毒辣,难惹难缠已极,人见人怕。

  紫虚道长本人,就在她手中丢过人,现过眼。如果不是青衫老人华得梦中调处,可能闹得紫虚道长无以自处。

  玉箫仙子归隐最早,至今已有五十年了。

  这个娃娃,言锋武功,无异是玉箫仙子当年的化身,虽说内功尚未大成,不见得是玉拐婆婆的敌手。

  但玉拐婆婆再想赢得那支玉箫,也非四五十招以上不可。

  而且当前最严重的问题,不是胜负的问题,而是如何善后的问题。

  要是败了自然脸面无存,即是胜了,偏又惹不起他的师父玉箫仙子。

  这些事实,颇叫武当派二位老人作难。

  这时玉拐婆婆和覃英二人过手,已经超过了九十招以上,覃英箫招依然奇奥轻灵,终因内力稍差,渐渐落于下风。

  至于玉拐婆婆却是越战越勇,决心要把心头上一切不愉快之事,统统发泄在覃英身上,根本就不管他是谁,毁了再说。所以一见覃英渐渐不支,陡然奋发神勇,大喝一声,功运两臂,手中玉拐“独劈华山”,猛砸下去。

  覃英这时正使出一招“乱点春秋”,右手玉箫当胸直立,左腿前屈,上身微侧,右倾是一个进身的式子,身形力道都是前倾,要轻灵地让过玉拐婆婆的“独劈华山”那一招,已不可能。迫不得已,运功玉箫捞架上去,变成硬拚硬打。

  覃英功力再高,也及不了玉拐婆婆四五十年的修为。箫拐相接之下,一声金石长鸣,覃英连连退后了五步,檀口一张,当场吐出了一口鲜血,委顿踣坐地上。

  随着覃英的那一口血,惊得武当紫虚道长和静灵子二人,同时一震,暗道一声:“糟了”那边沈元通飘身上前,轻轻扶住覃英即将躺下的身子,伸手掏出一只紫色玉瓶,倒出一粒外祖父妙手仁医卜敬成费了半生心血炼成的“回天再造丸”。

  弹入覃英口中,轻声慰道:“覃兄,赶快运功,推动药力,即可复原。其他之事,暂可不必过虑,全由小弟一力承担。”

  覃英默不作声,依言运功。

  妙手仁医卜敬成的“回天再造丸”,为当世一绝,具有生死人肉白骨之功。

  普通练武之人,服用之后,可增十年之功力,重伤之人,任是肺腑已烂,只要有一口气在。也能保得不死。

  他一生之中,只炼了二十一粒,其珍贵之处,可想而知。

  妙手仁医卜敬成只为特爱沈元通,在他下山之时,一次就赐了他十粒之多,备供他济世自保之用。

  照说覃英内腑伤势虽是不轻,也无须使用“回天再造丸”,在沈元通囊中,尽有其他治伤圣药可资治疗。

  只因,沈元通一心一意放在白玉洞箫原主人身上,又急于使覃英马上恢复功力应付当前的难关,是以不惜小题大做。使用了一粒“回天再造丸”。

  这倒造化了覃英,不但运功之下伤势立即恢复,并且功力也陡然增加了不少。

  他拾起头来,对沈元通无限感激地一笑,含羞道:“谢谢沈兄。”随即风衫如旧地振臂而起,神光更显湛然。

  紫虚道长和静灵子算是放下了一付千斤重担。

  玉拐婆婆狠心击伤覃英,事后颇有悔意。这时见覃英风衫依旧,神色中微带傲容的冷笑,大有“其奈我何”的气概,原已平息的怒火,不由又渐次高张起来。

  覃英何等心高气傲,一招之败,实不服气,冲着玉拐婆婆直是瞪眼,战火大有复燃之势。

  但,此时在场群雄反而不再关心他们搏斗之事,而是欲知道沈元通是用什么药物?使覃英在顷刻之间疗好内伤,恢复功力。

  要知武林人物,那一个不是在刀口上滚来滚去,所以武林中人,有三大极其关心之事:

  其一,是武功秘笈。

  其二,是奇兵宝刀。

  其三,则是疗伤增功的妙药灵丹。

  这些都是武林人物梦寐难求,不惜舍生拚命夺取之物。

  沈元通奇宝出手,邻近而立之人,都闻到一股奇清香味,令人通体舒泰。

  而在所有目睹人物之中,更有二个别具用心之人,看了沈元通的“回天再造丸”和盛装圣药的紫色玉瓶之后,心头猛震,颜色瞬变。

  一个就是武当九老之一的静元道长。

  另一位,是一个干枯瘦小,山羊胡子,年已七十左右的小老头子,回春手杨泰。

  二十年前,妙手仁医卜敬成归隐庐山,江湖道上连妙手仁医的名声也渐渐被人淡忘,代之誉满天下的,便是他们老哥儿俩。

  紫玉瓶形式奇特,入目惊心,他们老哥儿俩,四日相交,同有追询之意。

  静元道长身为武当弟子,在此时此地,自然不便出面。

  他们老哥儿俩心意相通,回春手杨泰越众走出,走到玉拐婆婆和覃英之间道:“欧阳仙子和覃英小侠百招已满,正如约言,算是和局,请暂休息。小老儿另有要事一件,请沈小侠赐教。”

  玉拐婆婆用力震伤覃英,原是不得已之事,他何尝不知这覃英背后靠山太难招惹,只是羞刀难入鞘,自己下不了台。不但她个人下不了台,就是武当门中所有之人,也难开口自找台阶。

  回春手杨泰一出,正是收帆机会,连忙改容一福道:“杨大夫有事,老婆子敢不退让。”她回注覃英一眼,便自退到一旁。

  覃英看不起这个瘦小干枯,其貌不扬的小老头子,可是性灵心巧,颇能运用时机,既然有人搭上便桥,那有不知全身而退的道理,不过小性儿照旧,大眼睛一翻,咀唇高翘,恨恨的道:“武当门中一拐之恨,必有后报。”悻悻的走到沈元通身侧。

  真要说起来,覃英自服下“回天再造丸”后,功力大增。已经有了足够和玉拐婆婆一拚的内力,只是没有自知之明,否则,他焉能忍得了这口恶气。

  沈元通见人群中,陡的走出一个糟老头子,叫退了玉拐婆婆,有事找他。正把握不定来人用意何在,是恶是善之际,回春手杨泰,又已发话道:“请沈小侠将怀中紫玉瓶,借舆老夫一看。”

  沈元通心中一惊,想道:“又是生事的来了!”当时俊目一闪道:“莫非老先生看上它了么?”语意至为不善。

  回春手杨泰一身医道,济世救人,平日只有被人所求,那里求过人家。尤其沈元通不善的语气分明骂他存心不良,不由情急起来。脱口道:“令祖白发仙翁一代武圣,对人最是谦和,令尊威震中原,与老汉亦有数面之缘,平日对我至为交好,难道小侠……”回春手杨泰猛然觉得说话太重,措词欠妥,收住话风。

  沈元通虽是教养有素,但是傲骨天生,最怕别人抬出乃祖乃父压他。这时心中一气,随手掏出紫色玉瓶,道:“要看就在我手中看吧!”

  沈元通话说得明白,回春手杨泰遥遥看去。不由熟血沸腾,顿声问道:“此瓶你从那里得来?”

  妙手仁医卜敬成早有严谕,不得外泄有关他的只字片语。

  沈元通尴尬的容色集齐面上,难处之极。

  覃英看了沈元通那付红白不定的神色。深深体会到,他必有难言之隐,猛然触发灵机,心想:“现在正是引身退去的最好时候。”

  于是稍稍用功一逼,头脸上冒出了几粒黄豆大的汗珠,接着又轻轻一哼,道:“小弟微感不适,不知沈兄能否护送一程?”

  沈元通回头见了覃英睑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心中一惊道:“好!覃兄先行,由小弟断后。”

  沈元通“好”字出口,覃英双足微点。

  “平地青云”快似流星,直往山上仙人渡奔去,待沈元通话完,覃英已经出去四五丈了。

  沈元通根本不再答回春手杨泰的话,随后跟去。

  覃英轻功高妙,沈元通更是独步当今,两人身形展开,快似风驰电掣,惊得在场的高人,全都愕在那里。

  回春手杨泰大叫道:“沈小侠务请慢行一步,老汉委实有话请教。”脚下不慢,直追而去。

  沈元通充耳不闻,身形有如一朵无根白云,飘飘荡荡,回春手杨泰越追距离越远。

  接着紧跟而上的,有玉拐婆婆、龙虎异丐、曾弼及一班好奇之人。

  紫虚道长、武当掌门人、各派掌门人及武当九老走在最后。

  总之,追去之人心意各别,但诚心要截住覃英和沈元通二人的,只有玉拐婆婆和回春手杨泰。

  瞬间,前面就是仙人渡了。

  “仙人渡”乃是王柱峰舆叠翠峰的一条夹谷。两峰相隔,约有四五十丈,武当派在二岸间系有巨索一条,横谷贯越。

  谷中云雾弥漫,深不见底,那条横空巨索,因两岸相距过远,中落成孤,谷中罡风凛冽,只吹得它幌动摇曳不已,惊险至极。

  覃英和沈元通来到崖边,沈元通关切地道:“注意,凝目远视,两臂虚张,宁神静气,绝无凶险。”

  覃英轻轻一笑道:“没关系,小弟入山,走的便是这条路。”

  沈元通听得愕然,惜时机急迫,无暇细思,只催覃英先行。

  那边覃英到达彼岸,沈元通长身似燕,落在离岸五丈之外的索面之上。

  回春手杨泰和玉拐婆婆堪堪赶到。

  回春手杨泰看着即将远飙的沈元通,只急得跺脚忘形大叫道:“沈小侠,我乃回春手杨泰,并无恶意,请听老夫一言。”

  山风虽冽,话音仍然一字一字的送入沈元通耳中,尤其“杨泰”二字,似是激起了沈元通心灵上的反应,他脚下一慢,停下身来,同时心中想道:“莫非确有隐情?好在覃英已走,怕他何来。”心意动处,便把身形转了过来。

  蓦地,一缕锐风,起自谷底把距离回春手杨泰前方三丈不到之处的长索一截而断。索上正待回身返岸的沈元通,脚下一虚,促然间提不住气,空有一身“凌空御风”的轻身功夫,半点也施展不及,便直向云雾弥漫的深谷中坠去。

  跟着,谷底传来沈元通一声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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