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府神君”虽是哑子吃黄连,被史莒弄手脚替他与“梵净山庄”订下二月之约,他为
保持他一代宗主身份,竟不作任何否认的企图,一咬钢牙果真没有马上向“梵净山庄”下
手。
因此,“梵净山庄”有了一个喘息的机会,一面召集各大门派高手前来增援,一面四出
邀请归隐已久的老辈奇人,出山助拳。
事关中原武林生死存亡,凡是得到了信息的人,倒是无不挺身而出,纷纷向“梵净山
庄”集中而来。
“梵净山庄”方面顿时声势大盛,北剑程中和脸上也慢慢有了喜色。
但是,“紫府神君”却并未因“梵净山庄”的实力大增,而减弱他横扫中原武林的信
心。
这是因为他对“梵净山庄”新增加的实力,有着非常清楚的调查与统计,他们人数虽
多,力量却只有己方十之七八,远居下风。
何况,“紫府神宫”与“梵净山庄”的史威暗中建立的关系,已发展得更为密切。藉史
威的掩护,’‘紫府神宫“方面至少有十位高手混进了”梵净庄庄“。
这都不说,更有进者,史威在“梵净山庄”的权势,也更大了。
北剑程中和未能把史威造成南七省群雄之首,内心之中,有着说不尽的歉疚,于是有意
无意之间,不仅把南七省大权转移给了他,就连他北六省的事,也大半交到了史威手中。
程中和这样做,固然得到了个人心灵上的安慰,可是,他却不知道他一面为中原武林生
存而奋斗,而另一面却也把整个的中原武林命运,交到了魔鬼手中。
现在,史威严然是南七北六群雄之首,在各大门派面前,与各大派掌门人,有了平起平
坐的资格。
史威倒会做作,他越是权大,他表面上越是谦虚,纵是见了各大门派二代以下的弟子,
也必兄弟相称,刻意相交,赢得人人称道。
其实,他那枭雄的手段,已是把一座“梵净山庄”弄得魔影幢幢,危机四伏了。
调皮捣蛋,有如野马的程四小姐雅珍,自从在湖底“七煞宫”吃过那顿苦头,回来以
后,竟完全变了一个人,终日里说不上二三句话,阴沉沉地,孤寂寂地,叫人一见了她,不
由从心底替她忧心不已。
别的话不说,倒也罢了,最使人担心和胡思乱想的,就是她这多日子不回家的理由,她
也不吐露只字片语,没有任何解释,没有任何交代。
闪电娘娘蓝纫秋那么会说话的人,也无法打开她的心扉,知道她的心事。
更令人摇头叹惜的是,她小小年纪,竟跟着大娘玉美人白倩如礼神拜佛起来。
程四小姐程雅珍回家时,史威暗中曾提心吊胆过了一阵日子,不知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会胡言乱语些什么?此人心狠手辣,暗中打定了主意,只要她口风一不对劲,便对不起请她
向阎老五倾诉去。
后来,见她什么也没说,这才猜想她一定是至今没有弄清楚是怎样一回事,糊里糊涂被
关了一阵,又糊里糊涂的逃了出来,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叫她能说什么?以她好强任性的
性格,这已够她丢人的了,除了三缄其口故作神秘以外,也没有更好的法子维护她的自尊
了。
这一种推测,加上史威的布置尚未完成,史威于是放了她一马,没有马上施展毒手,杀
她灭口。
冥冥之中,倒叫这丫头逃了一劫。
说来这次对她的打击,也实在太残酷了。
湖底“七煞宫”囚禁之苦,她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真正使她消沉的原因,是自己打在史莒脸上的那一记耳光,当时她真气不过史莒,她心
里一直就对他很好,谁知他眼睛里根本就没有她,小姐脾气一发,哪还忍得了。于是一耳
光,发泄了心中的怒火。
事后,她明白了,她那一掌打的是史莒,事实上简直就等于自己扼杀了自己藏在心底的
感情。
怎叫她不悔恨终身,把人生看得一文不值,她还有什么好说。
这天,程四小姐程雅珍跟着大娘玉美人白清如做完晚课,默默地向大娘玉美人白倩如道
了晚安,落寞地拖着沉重的双肩,正要走出大娘玉美人白情如的佛堂,耳中忽听大娘长长地
叹了一声。
她听在耳中,也相应地暗叹了一口气,莲步姗姗,全身更是乏力了。
“珍儿!”
程四小姐雅珍全身一颤,双脚都发软了。
大娘王美人白倩如轻轻地又道:“回来!娘有话和你说。”
程雅珍那硬撑的外形,有如缺了口的黄河,一冲而溃,身形一晃,步履虚浮地一头冲到
大娘玉美人白倩如怀里,只叫了一声:“娘……”一口气接不上,昏了过去。
大娘王美人白倩如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心,摇头叹道:“孩子,你受了什么委屈,藏在心
里,可是要苦坏身子的啊!”
程雅珍回过气来,却又“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大娘玉美人白倩如说好说歹地费了半天口舌,慢慢地才劝得程雅珍止了哭声,又亲自替
她揩去了脸上泪痕,慈祥地道:“孩子,你知道娘从来就不爱管闲事,可是你近来的神情,
叫娘看了,心里着实难过。你父和你妈,一个是为了盛名之累,顾不了自己的家室儿女,一
个是掌管着这个人口繁杂的家,烦都烦死了,抽不出时间照顾你们,但,我,我原该好好地
照顾你们的,又因生性淡泊,忽略了自己的责任,致让你小小年纪,就受尽了委屈,说来娘
真对不起你…。”
那慈祥的话声,说到后来,已是哽咽不能成声。
程雅珍原是坚强的性格,这些日子来的抑郁,经过这一纵情痛哭,心中倒是开朗了不
少,幽幽地长叹了一声。
大娘玉美人白情如慈眉一皱道:“年纪轻轻就学会了叹气,将来你年纪老了那还了
得。”
程雅珍痛苦地道:“娘,女儿这段日子来,等于过了六七十年,原就是老了啊!”
大娘王美人白情如强打精神笑道:“你老了,那娘不成了老不死了?”
她自己笑了,可是在程雅珍身上,并未引起预期的效果。程雅珍的反应很迟钝,只抬眼
瞧了她一下,却又是一声长叹。
大娘王美人白倩如慈眉微一颦蹙,暗忖道:“这孩子一向性格开朗有话从来藏不住一时
三刻,这种反常的情形,倒是前所未见,唉……”忽然双眉一瞪,脑中飞入一个令人心惊肉
跳的念头,想道:“莫非……”她真不敢向下想去了。
只见大娘玉美人白倩如一阵紧张,接连吸了三口长气,才镇住那颗快要跳出口腔的心。
她闭上善目,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程四小姐雅珍一怔,叫了声:“娘/大娘玉美人白倩如一言不发地托起程四小姐幽幽怨
怨的秀脸,双目精光陡射,炯炯炽人地在程雅珍秀脸之上一凝。
只看得程雅珍一阵张惶,一阵迷茫。
大娘王美人白倩如在程雅珍脸上详察了半天,吸了一口长气,自言自语道:“眉如新月
理而不紊,坚而不松……”忽然,面色一正道:“孩子,你这次出去没有受人欺负吧!”
她明明察出程雅珍没有丝毫毛病,但关心之切,如此修养有素的人,一想到女孩子的身
子问题,仍忍不住问出口来。
因为,似乎只有这个问题,才会把这位活跳跳的野姑娘,打击得生趣荡然。
程雅珍窘得向大娘王美人自情如怀里一钻,羞答答地道:“娘,你……你想到哪里去
了。”
大娘玉美人白情如扳起她的螓首,真诚地道:“孩子,这事不是开玩笑的!”
程雅珍娇嗔道:“我……我……好得很哩!”
大娘玉美人白倩如摸着她的秀发,道:“我知道你没有什么,但如不出你口中说出,娘
这颗心,总是放不下,现在好了,至少,孩子你是好好的,那你又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程雅珍被大娘玉美人白倩如那真诚的母爱引发了满腔苦水,声音一悲,道:“好好的?
女儿的心都碎了。”
大娘玉美人白倩如笑道:“孩子,你不要再吓人了!”
只要程雅珍开了口,大娘玉美人白情如便有了办法,她抓住这个机会,针对程雅珍的性
格,用上了“激将”之法。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程雅珍忍不住秀眉一挑,道:“我说的全是实话啦!”
大娘玉美人白倩如一笑不笑地道:“娘不相信!”
程雅珍道:“娘不相信什么?”
大娘玉美人白倩如道:“你这孩子心如铁石,威儿都打不动你的心,娘不相信还有什么
人能使你伤心到这种程度。”
程雅珍一生好强,平时只有她笑人家的份儿,几曾想到事情会有今天,笑话落到自身
上,这才体会到无人吐露心事的痛苦。
她再也憋不住了,于是呐呐地道:“娘,你可不准向别人提起。”
大娘玉美人白倩如笑道:“你早就该向娘请教,你想,你是娘的女儿,娘不替你保密,
娘还像娘么?”
程雅珍道:“爹面前也不准说!”
大娘玉美人白情如一愣道:“这……这……如何……”
程雅珍截口道:“爹不喜欢他!”
大娘玉美人白情如正要问她,那人是谁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衣袂飘风之声,接着一串
脚步声来到门口,走了进来。
大娘王美人白倩如慈微微一皱,程雅珍却是大为恼怒,柳眉一挑,站起了身子,风日含
威,盯着门口。
这人来得太不是时候,任谁也会受不了,何况是程四小姐。
门口人影一闪,走进一位目如晨星,长眉入鬓的少年侠士。
这人一现身,程四小姐顿时螓首一垂,雌威尽敛,幽幽怨怨地转到大娘玉美人白倩如身
后。
大娘王美人白倩如看在眼里,心中一动,暗忖道:“原来这孩子看上了他,怪不得她说
她爹不喜欢他,其实这又怎能怪她爹啊。”
转念间,来人已是走到大娘玉美人白倩如身前不远之处,长揖为礼,道:“小侄非之,
啊见伯母!”
原来,来人乃是闻非之,铁胆金钩闻一凡曾当众替他向北剑程中和求过亲,程雅珍说的
虽不是他,但大娘王美人白倩如顺理成章地猜测到他身上。
大娘玉美人白倩如满面含笑道:“贤任不用客气,请坐。”
同时回头向程雅珍膘了一眼,道:“孩子,还不给闻家哥哥倒杯茶会。”
闻非之又向程雅珍点头为礼笑道:“珍妹,小兄正是特意来找你的哩!”
程雅珍见闻非之现身,想起当。日打他耳光的事情,便觉羞愧与后悔同时涌上心头,真
不敢再和他见面,是以躲到大娘玉美人白清如身后。
各位读友当记得,史莒当深入湖底“七煞宫”,救出程雅珍时,是借用了闻非之的身
份,由于他在恢复本来面目后,对韦灵珠表现出那种关切劲儿,才惹得程雅珍妒火中烧,打
了他一个耳光。
程雅珍有了这种心理上的成见,闻非之一现身,她就以为他是史莒。
羞愧中抱着不尽的期望,这时一听他是来找她的,心里那种受用简直无以形容,满脸烦
恼,也不知从何时消失得一干二净。
只见她秀面一开,眉飞眼笑道:“大哥,你先请坐,小妹替你沏杯茶会,有话慢慢再
说。”
一下子,她完全改了一个人,不但恢复了原有的爽朗,而且,转身间,那美妙的身形里
也洋溢着由衷的喜悦……一闪,她已跑得不见了影子。
闻非之像是发现了什么,看得呆住了。
大娘王美人白倩如暗中吁了一口气,但,又皱起了秀眉,叫了一声:“非侄……”
闻非之一震讪讪地笑道:“伯母…”
大娘玉美人白倩如含笑道:“请坐!”
这是第二次请他坐了,闻非之局促不安地谢了坐,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才好。
大娘玉美人白倩如又暗中一叹,付道:“孩子,你们为什么不早说,如今珍儿给了威
儿,这却如何是好?”
一种不妙的预感,使她宁静已久的心田,止不住起了汹涛。
闻非之不便启口,她也不好说什么,两人默默地相对坐了片刻。
程雅珍笑哈哈地用大娘玉美人白倩如自己都舍不得一用的一套“玉脂凝霜白凤杯”端了
茶出来。
身上散发着一种淡淡的幽香,这妮子。敢情在彻茶的时候,整理了一下容颜。
大娘玉美人白倩如的心情更是沉重了,看来这该子的心眼儿已是认定的了。
茶送到了眼前,空中飘荡着程雅珍从未有过的柔声轻笑。
闻非之受宠若惊,手足无措地接过香茗,连声:“多谢!多谢!”不绝。
程雅珍取过一张椅子,打横相陪,笑道:“闻大哥,你找我有什么事?”
闻非之望了大娘玉美人白倩如一眼,欲言又止的“呵!呵!”二声,又没有了下文。
程雅珍轻轻地叫了一声:“娘!”
不用说,她这声娘的意思,是想大娘玉美人给他们一个说话的机会。
哪知,大娘玉美人白倩如有她自己的想法,她同情程雅珍,但,她是北剑程中和的妻
子,程雅珍在她这里,她不能失了监护人的立场,落人话柄,将来遭到丈夫的埋怨。
所以,大娘玉美人白倩如有不得不夹在中间的苦衷,她听了程雅珍的呼声,只当不明
白,“嗯!”了一声,笑道:“非侄,这大的男人,在伯母面前,有什么话不好说的?”
闻非之想了一想,下了决心道:“当然可以向伯母说,只是伯伯母不相信。”
大娘玉美人白倩如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很诚实的孩子,伯母怎会不相信你的话。”
闻非之转向程雅珍道:“珍妹,你近来知不知道庄中的事?”
程雅珍凄然一叹道:“自那天之后,我活都不想活了,哪还管他庄中的事。”
闻非之歉疚地向大娘玉美人白倩如道:“伯母,小侄要实话实说了,请你老人家见
谅。”
大娘王美人白倩如笑道:“非侄,你是越来越生分了。”
闻非之道:“不是生分,实在是小侄的话,犯了疏不间亲的大忌。”
大娘王美人白倩如心里不大自在了,可是,她更不能不听。只有沉着气,道:“我不怪
你就是。”
闻非之道:“小任在贵庄之中,不是一位被欢迎的人物……”
大娘玉美人白倩如笑着截口道:“贤侄快不要这样说,你程伯伯和我们,对你绝没有其
他的意思,至于……”她原想说明程中和不准他的婚事的事,只能怪他父亲提得太迟,倒不
是她们对他闻家有什么不乐意。但话到口边,瞥了程雅珍一眼,她哪能当着她的面把这些话
说出口,只有尽在不言中了。
闻非之当然也明白她的意思,其实他私心之中,也真的窃慕着程雅珍,否则,以他的立
场,你程家闹得越乌烟障气越好,那对史莒只有更有利,就因为他这爱慕心,使他在这夹隙
里,一方面替史莒出力,一方面也暗中保护着程雅珍。
他这心事,目前除了他自己外,只怕谁也不知道,当然更怕激恼了心上人,是以大娘玉
美人白倩如话声一顿,他马上就接上话道:“小便知道,伯父伯母等对寒家友情一丝未变,
要不,小侄岂能再进入贵庄。”
这话说得一点不假,他在与史威你知我知的情形之下,其仍然能在“梵净山庄”进进出
出,还不都因程中和对他父子没有生心之故。
其中明争暗斗,瞒的只是程中和一人。
事实上,这种情形非常微妙,谁都必须隐住自己的秘密,谁又都不能在程中和之前说对
方的坏话。
可怜的是程中和一家,竟是一丝不知。
大娘玉美人白情如笑道:“贤侄,你不要想得太多,威儿不会是小心眼的人。”
人她是说对了,只是她把事情完全弄错了。
闻非之一笑道:“那是小侄多心了。”
他既不便说明其中情由,只好顺着大娘玉美人白倩如的话收篷了。
可是,他不让大娘玉美人白倩如再有问话的机会,转向程雅珍道:“小兄听到一个消
息,有人想送你到一处地方去休养,你要小心了”
程雅珍一震道:“是谁?”
闻非之没有回答,起身抱拳道:“珍妹善自保重。”
接着又向大娘玉美人白情如一礼道:“小侄打扰伯母,就此告退。”
话一说完,便急急转身走出了佛堂。
大娘玉美人白倩如一愣。来不及叫阻,已是不见了影。
程雅珍娇呼一声,道:“慢走,小妹还有话说。”
娇躯一扭,随后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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