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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五回 火箭飞刀

  李强认得这些恶奴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扬手一枝火箭,又打向木排上面,当时火起,并还伤了数人,吓得那些助纣为虐的恶奴纷纷惊号,不顾命窜往水中逃去。李强正觉快意,忽听马后连声水响,坐下白马不住东摇西晃,乱蹦乱窜,知道后面敌船业已追近,偏头回望,双方相隔已只三四丈,当头一船一排并肩同进,上面共有十来人,一面摇橹急追,一面乱发镖箭,内有两枝恰由头旁不远射过,不是那马灵慧机警,善于闪避,四足一登,便是丈许远近,早被迫上,中了冷箭。起初原因救人心切,又知敌人戒备严密,狗子人在前楼,虽被兄长指挥土人几面夹攻,忙于防御,不暇再顾后面,后楼敌人也有不少,又都居高临下,就是冒险冲到,救出二女也是艰难,心里一急。瞥见几处火起,临近后楼的敌人纷纷人水惊逃,知道预计成功了一半,敌人实在无用,忙由水中纵马赶来,自恃马快,明知身后敌人大举追来,意欲当先抢到,并未回顾。后面来敌多半都是老贼豢养多年的死党,无一庸手,内中并有几个日前赶到的新旧同党,不特武功甚高,还有好些会水性的,顺流而来,晃眼便被追近。

  李强看出危急,忙回手取下肩上所带火箭,擦燃药引,朝前打去,第一枝竟被敌人打落水中,相隔越近,正将飞刀火箭一同发出,又有一枝钢镖由耳旁擦过,马股也被另一箭头挂了一下,往旁惊窜。瞥见前面恰是一堆乱石,还有三四尺石尖露出水面,忙将马头一偏,斜驶过去,避在石后,一面迎敌。总算第二枝火箭射中后面船篷,敌人抢救不及,当时火起,火星爆炸,又打伤了两个。这类特制火箭上附好些火球,上经爆炸,落到哪里,烧到哪里。船上一乱,木排上敌人只顾接应同党,无暇伤人,略一疏忽,接连又是两枝火箭飞到,一技当先打中,另一枝被当头敌人一刀斩断,有火的半截,也同落在排上,转眼火势大作,烧将起来。

  当头这一船一排恰是前说老贼多年死党,本领虽高,多半不会水性,年纪也都不小,为了相随老贼多年,身家在此,知道平日行为太恶,冰山一倒,万无生路,此是死活存亡之局,因此全都奋勇抢先,想照老贼所说相机行事,狗子如不听劝,便将玲姑绑去拷问真情,以便应付,并将楼中所存父于二人多年心血聚敛的金珠珍宝,全数抢往后楼,以防落于敌手。真个不行,便带了这些值钱东西。在这些心腹死党保护之下,坐了木排,冲出重围,非但保全许多财宝,此去还可勾动官兵,借口平乱,将土人全数杀光,报仇泄恨。因知此举颇有油水,抢先更快,不料中途遇见七星于,眼看追上,忽遭惨败。前船火起,后面三只木排相隔还有两三丈,小船业已火光通红,木排较长,也少容身之地,火是越烧越旺,有的还受了伤,哪里还顾对敌,急得大声狂呼。稍会水性的,已先人水,往后船游去;不会水的,也把全身沉向水中,以防烧伤,上面手抓木排无火之处,正在狂呼求救。

  这面楼上,二女眼看李强形势危急,龙姑急得要往下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被玲姑双手抱住,正在跳脚哭喊,忽见李强晃眼之间转败为胜,似见二女情急,不顾再和敌人动手,已纵马赶来,立时转忧为喜。龙姑表面还看不出,玲姑心中狂喜,双手紧抱龙姑,颤声喜呼:“你看三弟真有本事。”第二句话还未出口,瞥见后面木排上忽有两人纵身人水;跟着,便听江、茹二人喊声“不好”,江莱回顾龙姑,喊声:“二位嫂子,快些回房紧守,三哥业已危极,我们非去不可。只等得片刻功夫便无事了。”话未说完,人已窜入水中;茹亿更连话都顾不得说,当先抢入水中。

  这时玲姑一心都在李强身上,自家安危和身上所受的伤痛均已置之度外,连那几个胆大一点的丫头,也觉主人必败,七星于已来,主母是他情人,转眼便可跟他脱出火坑,跟在身旁,忘了害怕,一心只盼七星子快来。二女均不知水性,玲姑更是外行,遥望李强骑着白马,业已顺流驰来,两面楼上的敌人差不多逃光,有几个抢不上的,胆子又小的,不是觅地藏伏,便是跪在楼上哭喊:“七星子爷爷饶命,不要放火!”李强理也未理,后面五只船排,当头两只,通体火起,已无敌踪;后面三排,虽将水中同党接上,顺流而来,相隔已远得多,只管同声喝骂,并无动作。当中空出的水面有七八丈,决追不上,水面上并无动静,不知江、茹二人何故惊慌?

  眼看李强相隔越近,离楼只得四五丈,转眼到达,二女正在同声喜呼:“我们都在这里,你快点来!”龙姑眼尖,又知楼上敌人尚多,始终戒备,正喊之间,瞥见楼角有光一闪,料知有人持刀掩来;再看前楼一角也似有人探头,心想:“玲姑不肯听话,连这些使女也跟了出来,如有敌人,岂能兼顾?”心中忧疑,暗将飞刀拔出两把,故意朝着楼外大声喝道:“你们快由后楼上来,两面包围过去,敌人多在前楼,后楼也许还有余党,不可放他逃走。”边说边把手一拉,抢在玲姑的侧面,冷不防纵往楼角,果有三个敌人贴身掩伏,似想冷不防暗下毒手,一个手中还拿着一只钢镖。见了龙姑,刚要迎敌,被龙姑甩手一飞刀,当时打死;后面两个先听那样说法,本就情虚胆寒,见此厉害,大惊逃去,被龙姑接连两刀,又打伤了一个。

  龙姑心有顾忌,不敢再追,重又赶回,耳听玲姑惊呼:“龙姊快看,那是什么?”

  说时,龙姑已瞥见李强坐下的马无故向前惊跳,紧跟着一条人影水塔也似刚由马后冒起,看神气,是想暗中行刺,不料那马灵警,已先避开,扑了个空。那是一个秃头老贼,一手拿着一根带须钢刺,一手拿着一个铁筒,刚把身于侧转,手中暗器还未发出,先是一点寒星一闪,紧跟着箭也似由侧面冒起一条人影,照准那贼迎面冲去,定睛一看,正是茹亿。秃贼正是黄河三龙之一,由水中暗暗掩来,打算出其不意将李强刺死,连马抢走,不料扑了个空;回手想发暗器,做梦也未想到水中赶来一个强敌,才一照面,左膀先被敌人暗器打伤,人也跟踪窜到,来势又猛又急,骤不及防,竟被茹亿七棱如意纯钢钻刺中面门,死于非命。

  二女先见李强形势奇险,差一点没有受伤,心中一惊;茹亿恰好赶到,一击成功,方自庆幸,前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另一老贼看出马快灵警,特意由水底绕到前面,准备那马一跳,迎头猛下毒手,始终望见人马窜来,果不出他所料,心方高兴,那马灵慧无比,早就觉着前后皆敌,后面业已发动,一面怒嘶示意,警告主人,纵时往侧一偏,想要避开来势。那贼水性武功在三龙中第一,年也较轻,看出那马狡猾,匆促之间,还没想到二龙和大龙一样已在水中为敌所杀,自恃武功和三龙特有的暗器,竟由水中纵起,口中喝骂:“小贼纳命!”上半身刚蹿出水面,瞥见来路前面二龙被一敌人打落水中,不知生死,急怒攻心,未容转念,猛觉水力甚劲,腰间一痛,知道不妙,回首一蛇矛尖没有刺中,业已肚肠断裂,怒吼而死。

  原来三龙回身暗算李强,江莱恰由后面赶到,先和茹亿一样,并未看出有一水贼由侧面绕来,后觉水中起了漩涡,便知不妙,双足一登,照准水动之处赶去,目光到处,瞥见那贼蹿起,忙即追上,照准腰间就是一钻,当时深刺入腹,那贼水性最好,如在平日,也不致死得这快,只为上来轻敌不会水性,骄狂太甚,刚一出水,便听同党惊呼惨死,怒火上攻,江莱下手神速,骤出意料,等到警觉脚底水力有异,业已送命。李强见马连声怒嘶,和方才一样,连窜带跳,身后敌排尚远,便料水中来敌,还没想到敌人前后夹攻,闻得身后怒吼,回顾茹亿杀了一贼,又听前面怒吼,江莱也正除去一个,见面略谈,想起二女,人在楼上,越发势孤,不禁大惊,不便埋怨,且喜相隔不远,正待催马前进,忽听前面喊杀之声,抬头一看,又急又怒,就这前后几句话的功夫,对面二女已入危境。

  原来前面狗子闻报,后楼来了两男一女,连伤多人,老贼又命人警告,命其不要再顾后楼,以免分散力量,一面由老贼派了能手,坐上船排赶来,将后楼那些财宝抢先搬走,并将玲姑擒去,拷问敌人虚实,以便相机应付。狗子虽然恨极玲姑,暴跳如雷,但知老贼人面兽心,当此危急存亡之际,忽然想到玲姑身上,分明别有用心,想起老贼每见玲姑,先是涎皮笑脸,赞不绝口,后见玲姑看他不起,无法调戏,只一见面,老是贼眉狗眼盯在媳妇身上。前面敌人声势那样厉害,他还动此色心,不由勾动前恨,妒火中烧。先令来人传话,破口大骂,说:“如今这些金银珠宝都是我的,谁也休想动我一草一木。”一面传令,喊了几个有本领的武师和得力打手,随同保护,乘着敌人没有攻进,由前楼后面坐了两条木排赶往后楼,想将玲姑连同楼中积蓄的金银珠宝一齐抢往前楼,免被老贼抢去。

  狗子因听来人虽只三个,本领甚高,又有一些胆怯,特意把人分成两起,一起埋伏前楼待命,自领一起暗中下手,同时发难。知道玲姑尚在房内与敌勾结,闭门待救,先在众武师保护之下,偷偷掩往楼中,暗将前房隔扇拨开,掩往玲姑房内,先将她绑走,然后里外夹攻,杀死敌人,再搬东西,主意甚毒。此时玲姑如在房内守候,不知前房有一间板壁,都是隔扇,以前可以打通,极易侵入,被狗子擒住,危急之际,必遭惨杀;只为想见李强心切,不顾身上伤痛,翻到窗外,和龙姑同立盼望,反倒免却危机。龙姑先见楼角敌人虽被杀退,但那地方两面受敌,实在不好,敌人业已逃光,楼下虽有藤舟,玲姑周身是伤,不能人水;后楼木排又被逃敌抢走,最好是等李强赶到,寻一木排,由侧面绕往北山崖,或与前面大队会合,方可万全。玲姑正在赞好,猛一回顾,忽见窗内立着一人,正朝自己狞笑。先还当是眼花,定睛一看,果是狗子,手持一条藤鞭,身后还有两个凶神一样的武师,不禁惊魂皆颤,几乎惊倒。

  狗子原想将玲姑偷偷绑出,再发号令,两下夹攻。前房相隔颇远,人多手快,一到便将隔扇卸下,轻悄悄掩入,二女均注意前面,毫未听出。狗子见房中冷静,为防玲姑警觉,赶到一看,窗门大开,玲姑同一黑衣女子、几个使女正指楼外说笑,并无敌人在旁,心还奇怪。因是素性骄狂,心中恨毒,又恃所带人多,妄想冷不防隔窗一把,先将玲姑抓住,鞭打一顿,不料玲姑回顾惊呼,狗子隔窗一鞭还未打出,龙姑闻声惊顾,玲姑已吓得跌倒地上。目光到处,瞥见狗子立在窗内,正在厉声喝骂:“快捉贱人。”扬鞭打来,人也待要纵出,身后还有七八个手持兵器的敌党;前楼那面也有十多个手持刀枪暗器的敌人,同声喊杀,蜂拥而上,不禁大惊,心中一急,猛触灵机,暗忖:“这许多敌人,来势十分厉害,就是丈夫和江、茹二人赶到,也未必能获全胜,我孤身一人,既要迎敌,还要保护玲姊主仆,如何能行?”心念微动,想起初来时擒贼擒王之计,假装胆怯,急喊:“玲姊,你们快逃!”左手一把挟起玲姑,往窗旁一闪,贴墙而立,假装逃走,暗将玲姑松开。旁立使女一听喊逃,亡命一般齐往楼后哭喊逃去。

  狗子固是粗心胆大,同来那几个武师日前刚到不久,不知狗子是个废物,又见外面都是本家妇女,内一黑衣女子手虽有刀,见人如此惊慌,可知无用,又不知是否敌人,众使女一逃,龙姑装得更像,有两个尝过味道的,都是前逃恶奴,胆子又小,随在后面,没有看出。狗子向来欺软,一见龙姑惊逃,胆气越壮,竟由窗中翻纵出来,前楼来的那伙贼党早见龙姑掩向窗旁,腰问皮带上插着一排明晃晃的尖刀,与七星子所发相似,来时听说敌人飞刀,百发百中,方疑要等自己追近,发刀伤人,刚把脚步一慢,各自戒备。

  忽见狗子当先越窗而出,知道不妙,忙喊:“庄主,小心窗旁女贼!”狗子还未听清,猛觉眼前寒光一闪,右手被人斩断一样,奇痛澈骨。刚疼得怒吼跳脚,还未看清,已被龙姑一刀背,将右手骨打断,跟手劈胸一把连皮带肉一把抓紧,掼向地上,一脚踏住,用刀在狗子脸上一晃,冷笑喝道:“你这该万死的禽兽,快叫你那些狐群狗党停手;否则,我将你这几根鸡骨头,拆来喂狗。”

  狗子出生以来,几时吃过这样苦头,伤痛昏迷中,没有听清,气得龙姑,脚底一紧,又打了他一刀背,痛得狗子连声惨号,仍未答出话来。窗内两武师颇有本领,本是跟踪纵出,忽听外面呐喊警告:“狗子被人擒去!”料知不妙,刚一迟疑,内中一个,觉着几千里路被人重金聘来,还未上场,主人先被擒去,又听狗子哭喊“饶命”,觉着不是意思,刚拿刀冷不防纵将出来,龙姑早已防到,扬手一飞刀,恰巧打中太阳穴,透脑而进,本难活命,再就势一刀,一声怒吼,斫翻在地。那人原是北五省有名人物,谁也想不到死得这样容易,后面的人见状大惊,立被镇住。

  龙姑不知前面敌人见狗子被擒,心存顾忌,只在虚张声势,并不敢真个上前,好刁一点的恶奴看出不妙,已在另打主意,一见狗子只管惨号哀求,周身乱抖,一言不发,也是情虚,一面厉声喝骂,用刀背乱打狗子肩膀,又将玲姑一把拉到身前,以防身后暗算,故意喝道:“玲姊,你不要怕,老贼现已被我七星子大哥捉住,小狗性命又在我的手中,这些狐群狗党只敢伤你一根毫发,我便将他狗肉片片割下。”说罢,又打了狗子一刀,疼得狗子手脚乱抖,惊悸亡魂中,瞥见玲姑在旁,回手一把,抱住玲姑的腿弯,哭喊:“夫人救命,只要饶我一条狗命,七星子爷爷要如何,就如何,只将家财赏我一半,情愿将你双手奉上,送与李三毛爷爷。”玲姑素来心软,不似龙姑人虽和善宽厚,疾恶如仇,虽然恨极狗子,见此惨状,也看不过去,方想从旁劝说;一听这等说法,气得啐了一口道:“你怎如此糊涂,真当你那狼心狗肺疑心对了么?休说三弟正直光明,家有贤妻,我们只是姊弟之情,便我姓陈的,也没有那么轻贱。龙姊好好叫你招呼他们不要乱动,你满口乱说,只有多吃苦头。你父子作恶大多,今日大势已去,好好听话,少受好些活罪,求我这个苦命人有什用处?我被你害了一生,莫非临死还要诬赖我么?”

  狗子抱紧玲姑的腿还不肯放。龙姑瞥见丈夫已快赶来,大喝:“小狗再不放手,我刀斫下来了。”玲姑于心不忍,笑说:“龙姊息怒,他虽不仁,妹子素来胆小。”话未说完,龙姑暗中好笑。此女真个柔弱无能,便用刀一晃,狗子这才吓得把手一松,哭喊起来。龙姑见他始终没有听清自己用意,又好气,又好笑,忽听前面喊杀之声,敌人业已追杀过来,同声呐喊:“后房诸位英雄和本庄诸位弟兄快些出来,里外夹攻,杀这女贼,老庄主已到前楼,命人传令,说小庄主不孝,不听良言,自取灭亡,不必再要顾他,只将这班强盗反叛杀退,每人均有百亩良田奖赏,将家财取出一半分与大家,我们快些杀呀!”

  原来老贼连接心腹下人回报,说狗子非但忠言逆耳,并还忤逆不孝大骂他“老狗”、“罪魁祸首”,事完还要寻他拼命,再听狗子前楼那样布置,断定转眼败亡,想起用尽阴谋,多年心血。好容易积成这大一片基业,只为狗子独生娇惯,对于土人比自己还要凶恶十倍,才有今日。眼看家败人亡,好心为他出主意请人,反倒时常当人受他恶气,本就愤极。身边的人又因狗子骄狂忤逆,气他不过,再一挑拨,不由把平日忍无可忍的怒火一齐激发。老贼最工心计,机警老练,阴险已极,一见狗子这等不孝,不知厉害,自己因只一于,连想委曲求全都办不到,心中恨极,自知忙乱不得,先把气沉稳,想好主意。一面命人再去通知,告以计策;一面带了后庄精锐,照计而行。狗子如有丝毫父子之情,能听他话,仍旧帮他对敌;否则,便由自己出头,与敌一拼死活。这未次人来传命时,老贼已换了一身土人打扮,同了几个心腹死党守在船上等候。那些会水性的党羽也全伏在水中,待机而动。后一听去人回报,狗子还是大骂,非但不听,反说了许多难堪刺心的话,不由怒火攻心,地理早已相好,径由旁边花林中掩到正面楼上,由同去的死党保护,到了前楼。楼上为首几个主持人倒有半数是和老贼是多年交好和新请来的能手,这些虽是穷凶极恶的绿林中人,因老贼善于笼络,旁观者清,见狗子忤逆不孝,多半气愤,人又吝啬,不似老贼赏罚分明,该用的钱每能大量出手,除却几个专向狗子讨好的饭桶,无形中多倾向老贼一面。

  这些旧人十九身家在此,知道平日横暴太甚,与土人势不两立,休说主人出有重赏,便为自己也应出力。凡是武功稍好、明白利害的,此时尚打着拼命主意。新人均受秦贼父子重聘,一到便发生变故,一则逞能好胜,惟恐丢人;二则来人多半是靠着打抢为业的无业凶人,未来以前便有官家作对,和平日结下的仇敌报复,听说当地世外桃源,主人待遇又好,均想迁来当地隐避,享现成福。老贼再说得天花乱坠,全都心动,也愿为之出力。无奈狗子只是一点鬼聪明,人虽阴险狡诈,说起来头头是道,只会坐在家中作威作福,尽情享受,狂傲自私,实则毫无能力。遇到变故,便手忙脚乱,一时一个主意,不知如何是好。明明废物,能说而不能行,偏要多管闲事,性又疑忌,顾虑大多,口说大话,胆小如鼠,闹得为首几个能手好些为难,不听他话又不好意思。眼看形势越险,前庄楼台已被土人三面包围,狗子只会暴跳,随意喝骂手下恶奴,有时还要作梗,正拿他无法,顶好他自己走开。内一老武师乃老贼死党,久经大敌,本领既高,和新旧两起人多半相识,颇有面子,狗子一走,立时乘机号召,团结人心,正向众明言利害,重新布置。老贼忽然赶到,并还带了不少人来,后面还有接应,当时全楼上下增加了许多勇气。

  老贼看出姜是老的辣,自己一到便改了样,越发心定,以此自豪,觉着手下死党尚多,事尚可为。正在查看形势指挥,忽听后楼告急,说狗子业已为敌所擒,知道双方深仇,一落敌手,万难活命,如不割去这片痛肉,反受敌人挟制,同归于尽;再想起狗子忤逆痛心,把心一横,立传急令,吩咐后楼的人立即进攻,能救则救,不必再管狗子安危,并设重赏,事成之后,非但新村敌人所有,便自己家财,也可分出一半。众徒党知他说话算数,只图贪功得赏,哪还再顾狗子死活。又听老贼,业已派人接应,只等楼中财宝抢出,并还自己放火,焚烧后楼,抢运东西的人业驾木排赶来,冲往存放财物之处,一声传呼,便杀上前去。

  龙姑一见不妙,心中大惊,连用飞刀朝前打去,虽然打伤了几个,无奈对方人多,又是狗子选出来的几个贴身好手,老贼重赏之下,人人努力,并不退却。眼看杀到面前,惟恐狗子抽空逃走,此是首恶,也许还有作用,来时说好活捉回去,当众处置,不便杀他,自己又顾不过来,只得先一刀背将狗子左腿打断,口中急呼:“玲姊,看守禽兽,莫令逃走,救兵就到,待我杀上前去。”说罢,纵身上前,左手钢刀疾如风雨,右手飞刀连珠发出,仗着楼廊宽只丈许,来敌吃了人多的亏。龙姑想起:“一时任性,方有此失,万一玲姑不能救出,岂不丢人?”心里一急,越发拼命。贼党被她连伤数人,见不是路,立时变计,一面分人去抄后路,打算两面夹攻;一面把人散开,不往前拥,先由两个好手,上前对敌。

  龙姑力敌二人,见所发飞刀多半被人打落,对面敌人本领甚高,心正惶急,忽听身后哭喊。忙中回顾,原来贼党分出的人还未赶到;楼上原有的恶奴已由后面偷偷绕来,玲姑本没心肠看守狗子,胆子又小,只在楼外挥手狂呼“三弟快来”,全没顾到别的。

  一看李强也刚脱险,三人会合,边说边往前赶,还未发现二女危机。玲姑喊他不应,正在愁急心跳,众恶奴已由楼角掩到,狗子断掉一手一脚,痛得死去活来,因听老贼已到前楼,传令杀敌,不要顾他,越发心寒胆落。

  狗子虽是娇生惯养,享尽人间豪侈荒淫生活,人到急时,自有一种逃生之力,惊悸亡魂中,瞥见仇人杀上前去,玲姑又未管他,知是生死关头,哪里还顾得身上伤痛,战兢兢咬着牙齿,拖着痛手痛脚,一手抓地,连滚带爬,上半身刚转过楼角,被众恶奴迎头发现,知道老贼只此独子,奇货可居,如能抢救回去,绝大功劳,必有重赏,哪还再顾敌人,慌不迭争先上前,抢了就走。大家都想争功,有那下手稍慢抢不及的,抓着一点衣服也是好的。如非为首两人力大,口中急喊:“小庄主周身是伤,留心拉痛,我们都有功劳,不要乱抢。”差一点没把狗子分了尸。可是这些恶奴手仍不放,只不再用力硬夺,一齐凑上前去,拥了狗子,连跑带喊,纷纷讨好巴结,问长问短。狗子万分痛苦,急于逃命,又想报仇,无奈痛得声音都抖。众恶奴乱着一团,话说不清。好容易被人拥进中间穿堂,几次颤声哭喊:“敌人只有一个女贼,那狗贱人与她一党,不肯代我求情,还说我自作自受。快分人去将她抓来,由我千刀万剐出气,每人另加三百两银子赏号。”

  众恶奴一听,忽想起主母通敌,还在凭栏狂呼,内有两个色鬼更想欺心,占点现成便宜,和几个守在狗子身旁挤不上去的,慌不迭应声赶来。

  玲姑始终没有留意身后众使女已逃得没了影子,眼看李强纵马急驰,离楼不远,江、茹二人已早钻人水中不见,方想他一人赶到,也是寡不敌众,他夫妻都是为我;否则,不会犯此奇险。再一想到落到狗子手中所受惨刑,心胆皆寒,连急带吓,刚把心一横,待要投水自杀,以免心上人为他所累,猛觉身上一紧,已被一恶奴拦腰抱住,拖了就走。

  龙姑回顾,又惊又急,恰巧当头敌人一棍打到,心中愤怒,用足平生之力,反转刀背,猛力往上撩去,右手三把飞刀相继同发,用力大猛,手臂也被震酸,敌人铁棍却被打飞。

  龙姑原是情急心慌,忙着往救玲姑,没想到事情凑巧,这三把飞刀,虽是朝前乱打,没有准头,正赶上后面敌人纵将过来,恰巧铁棍打飞,飞刀本应由旁飞过,被棍一挡,往旁一偏,其势更急,一下钉在第二人的耳根上面,打进大半截,怒吼一声,重伤倒地。

  前面两个好手一败,后面群贼自是胆怯,呆得一呆,龙姑已反身杀去,瞥见玲姑被恶奴横拖倒拽,往后楼逃走,另两恶奴刚刚赶到,正想拉玲姑的脚,玲姑已急得花容惨变,嘶声哭喊,想是情急拼命,双脚乱登,回手一抓,将身后那贼的眼睛抓伤,鲜血直流,那贼正在怒喝大骂,匀出一手,要朝玲姑胸前抓去,不由大怒;后面敌人业已追近,也不回顾,扬手一飞刀,刚巧打中抱人恶奴的面门,惨号倒地,玲姑也跌倒地上。相隔还有一两丈,正待纵上前去,前楼绕过来的八九个强敌已由对面赶来。

  众恶奴见龙姑追来,一飞刀便打死一个,知她厉害,正往回逃,见有救兵,重又回身,玲姑二次被人就地抓起,悲声哭喊:“龙姊快用飞刀将我打死,免落豺狼之手,感恩不浅!”龙姑心方愤极,耳听身后喊杀,回顾敌人业已追到,前后皆敌,当头一个长枪已由身后刺来,只得回刀迎敌,暗中叫不迭的苦。方想玲姊休矣,忽又听一两声断喝,一蓬寒光,暴雨一般,接连两闪,一片丁丁夺夺之声,耳听两面敌人,同声惊呼怒吼,纷纷纵避,乱成一片。后面这起来敌已打伤了好几个。料知援兵已到,精神一振,但未见人;偷眼一看,不禁大喜,原来丈夫李强正由平台当先抢上,不知用何暗器,将前面来敌打退,跟着纵向前去,接连两刀,将恶奴斫翻,气急败坏,一手抱起玲姑,一手挥刀迎敌,口中还在急喊:“兄弟来迟一步,姊姊不要害怕,包你无事。”

  玲姑先仿佛不愿李强抱她,挣了一挣,忽又回手,抱住李强头颈,颤声急呼:“三弟放手,你抱着我如何对敌?”龙姑正想抢前会合,急呼:“玲姊,你们情同骨肉,避什嫌疑;你受豺狼凌辱,周身是伤,如何走动?”李强一见玲姑身上伤痕,衣服已被撕破,露出一片其白如玉的柔肌,上面还有两条伤痕紫印,越发心痛,再听这等说法,不由怒发如狂,急喊:“龙妹快来,你保护二姊,我不将这些禽兽杀光誓不为人!”说时,龙姑人已纵过,瞥见受伤群贼业已避退,两面还有二三十个敌人转眼杀到,方想:“那暗器不是飞刀,两头打上,人只一个,如是江、茹二人赶来,为何不见?”目光到处,瞥见暗器不止一种,更觉奇怪。这原是转眼间事,李强这面敌人业已杀到,另一面敌人也自赶来。李强话也说完,见龙姑赶到,忙将玲姑交与龙姑,令往身后平台等候,怒吼一声,恶狠狠杀上前去。

  龙姑眼看丈夫怒发如狂,虽极勇猛,无奈敌人均贪重赏,一见七星子赶到,又只一人,同声呐喊,争先齐上,虽被斫翻了三四个,非但不退,来势反而更猛;一摸身上飞刀,业已用完,玲姑恐累二人,不住哀声求死,心正发慌,下面又是几点寒光打向敌人丛中,伤了好几个,先是一条人影蹿将上来,刚看出是江莱、茹亿赶到,才一照面,当头两敌先被二人一手一钢钻,穿透前胸,死于非命。随听茹亿大呼:“老贼已到前楼,只等楼中珍宝运完便要放火。藤舟我已收起。老贼诡计阴毒,多亏韩奎二哥赶来,因所驾快舟大小,正抢敌人木排,转眼就到,反正非烧不可,三哥不等这群猪狗上船,我们先放火箭好了。”

  三人边打边说,群贼见李强力猛刀沉,纵跃如飞,只管人多,不能近身,连伤数人,想起七星子的威名,已自胆寒,哪再经得起江、茹两个劲敌,转眼又伤了好几个。心虽发慌,还无退意,仗着平台这面地势宽大,方想改攻为守,挨到珍宝运完,不会水的,先上木排退去,由几个会水的,诱敌深入,然后赴水逃走,一面放火,一面发动埋伏,乱箭齐发,拦阻敌人逃路。敌人只一匹马,但都不会水性,还有受伤妇女,决难逃命。

  一听好谋已泄,敌人要先放火,全都大惊,正要命人送信,忽听一声断喝,又有二人纵将上来,正是韩奎同了雷八接到李强求助信号,自告奋勇驾了小舟,同一好帮手和两个水性好的土人绕路来援。刚到便遇江。茹二人,略一商量,韩奎觉着人多船小,来时窥见前楼停有好些木排,驾排的都是庄中土人,知是恶人看守,迫于无奈,并非所愿,李强也同赶到,正往上纵,便和江、茹二人冷不防各放了一些暗器,立照预计分头下手,掩往前楼,先用暗器,将守排恶奴打死,暗中招呼土人,冷不防将木排全数开走,同来一个最得力的帮手也在旁相助。

  前楼贼党,正忙着搬运珍宝,业已运走了两批,栏杆也被拆去,还有好些东西堆在上面,准备聚满一排运走,如非那帮手淘气,等木排逃光,纵身上楼,抢了两只箱子下来再走,前楼贼党一个也不会惊动。因是动手得快,对面假山上守望的恶奴看见土人自将木排开走,大声怒喝报警,一面通知前楼派人追截,乱成一片。后楼的人虽被惊动,因能动手的均在后面对敌,另有几名武师又护送狗子赶往前楼,搬东西的都是恶奴,空自暴跳,毫无用处。

  韩、雷二人抢了木排先走,一到先命土人将藏伏楼板下面的几个使女救上排去,江、茹二人恰由水中赶回,同往旁冲,李强夫妻二人闻言大喜,更不怠慢,一面随同杀敌,一面发出火箭,掩护二女由平台退下。贼党本就惊慌,又接到前楼土人叛变,木排已全开走信息,越发大乱,内有两个想放冷箭的,吃江、茹二人用手中藤舟叠成的藤牌一挡,没有打中。李强还剩四枝火箭,已分三面打出,当时火起,内中一枝正打在人丛之中,一串爆音过处先伤了好几个,周身皆火。群贼心胆皆寒,连滚带爬齐往前楼逃退。

  李强因玲姑受辱,恨到极点,还要追杀,忽听银铃之声,心方一喜,韩奎急呼:

  “三兄快走,金儿先来,现已发出信号,楼就要倒。”左膀又被二女拉住,劝其速退,方始一同回身。一上平台,便见旁边停着一条木排,可容十来人,正好合用;另外还有十来条,正往无人之处分头逃走。遥望侧面,追赶自己的三条木排已快追近,后面追来的十多条木排不知何故,却往斜刺里驶去。李强心想还有一场恶斗,忙命土人开走,迎上前去。

  龙姑回顾大白二白忽由楼板下面钻出,急驶过来;想起丈夫从未见他这样盛怒,知为玲姑而发,又见敌人甚多,丈夫不会水性,船上还有几个无用少女,如往东南方,绕向前面,并非无路,为防有人误伤,一面扶着玲姑卧到排上,嘴朝李强一努,示意玲姑一同劝解。玲姑深知李强性情刚烈,一经发作,不易劝解,知为的自己大怒,劝必无用,不便不听,先故意呻吟了一声,李强闻声惊问:“姊姊此时可好一点?”玲姑强笑说道:

  “我不比龙姊女中英雄,见此凶杀,心胆已寒。我能生前见你一面,于愿已足;方才伤痛,已好多了。”李强心方一酸,见龙姑坐在一旁守护,玲姑斜倚她的胸前正在微笑,忽然醒悟,笑问:“龙妹你不愿我去杀前面来的猪狗么?这些都是穷凶极恶的狗强盗和残害土人的恶奴,多杀一个,多去一害。你看驾木排的都是贼党,连土人都未用,正好杀个痛快呢。”龙姑佯嗔道:“二姊和你说话,我又不曾开口,我知你那强脾气,有本事,只管杀,与我何干?看你方才急得那个样儿,反正这些恶人一个也逃不脱,不知忙些什么。”李强笑答:“你和姊姊为人怎瞒得过我,我不杀敌,敌人也放我们不过。除恶务尽,莫非怕他不成?”

  龙姑原因李强孤身赶来,连经奇险,心生怜惜,想他休息片时,并非胆小,知他性刚,轻不发怒,发便难收,以为丈夫最爱玲姑,也许肯听,见玲姑并不明劝,只表示胆小娇怯、可怜之状,休说丈夫对她痴爱多年的人,便自己见了也是不忍,方觉此女真个聪明,哪知丈夫照样不听,自己心意反被看破,赌气说道:“你平日对二姊时刻在念,何等爱护,也不看她受伤多重,还经得起惊险么?万一对敌之际受了误伤,你怎对得起她?”李强笑道:“此是为了公众安危存亡,我已为你二位徇私赶来,遇见敌人,如何再生顾忌?休说必胜,便是对拼,我三人今日已能同共安危,便是快事,哪有见敌退缩之理。”

  二女闻言,心中佩服,表面却不露出,一个面含幽怨,一言不发,一个假装负气,正要开口,忽听身后又有银铃之声。雷八忍不住笑道:“二位嫂子不必生气,有金儿在此,再来十倍狗强盗也是送死。”玲姑听他这样称呼,脸方一红,龙姑知他粗人,恐其乱说,方想示意,不令多口,忽听哗喇噗咚,连串大震,波涛立时腾涌起来,木排业已开出好几丈。回顾身后,烈焰上升,火光熊熊中,半边着火的高楼业已倒坍水中,打得水中浪头小山一般涌起。因是逆流前进,本来较慢,吃身后急浪一涌,冲出了一两丈。

  玲姑初次见到这等威势,正吓得心里乱跳。一条小快船,宽还不到两尺,其形如梭,箭一般由斜刺里冲来,船头立着一个小黄猿,手持竹篙,却有两丈多长;后面坐一幼童,手持双桨,其急如飞。众人这一说话,前面三排业已临近,龙姑料知非打不可,先将玲姑轻轻放倒,刚拿起兵器,瞥见猪儿同了金儿同驾小舟驶来,喜呼:“金儿快去杀贼。”

  船已靠近,来敌相隔也只两丈,业有镖箭迎面射来,江、茹二人望见内有三人纵入水内,忙喊:“水中来贼,我们杀上前去。”跟着,窜入水内。雷八正手持板斧喊杀,李强和龙姑先后抢在前面,一面用刀将来的镖箭打落,口喝:“雷八哥不可轻动。”话未说完,一条黄影已似一缕金线飞纵过去,李强料知必胜,回顾玲姑笑道:“金儿上前,我已无须动手,姊姊放心好了。”说时,只听对面惊呼号叫之声乱成一片,前头一大木排已顺流漂向一旁,喜得猪儿、雷八和身后土人欢呼不止。原来对面敌党正准备以多为胜,明暗夹攻,忽见一条小黄影凌空飞来,看出是只小猿,哪知厉害,还想斫杀,不料金儿周身刀箭不入,长臂伸处,不死即伤,手和钢钩也似,被它抓住,先是半死,再随手一甩好几丈,落向水中,当时毙命。只见一条黄影星丸跳掷,所到之处,人便随手而起,满空乱飞,纷纷落水丧命。后面两排当它怪物,一个乱发镖箭,一个惊慌欲逃,金儿更是灵巧,飞身纵过,先将摇排的恶奴抓死,将篙橹折断丢掉,使其无法行走,然后一路乱杀,转眼全光。水中三贼也被江、茹二人杀死。金儿长啸一声,便隔水飞将过来,纵向龙姑肩上,喜得龙姑不住抚摸,连声夸奖。雷八、猪儿更欢喜得乱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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