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大家谈完经过后,南绮先见林安恨骨甚厚,丰姿如仙,仿佛造诣甚深,飞虹却说他以双鹤自卫,好似无什法力,心中奇怪,便问他道:“令兄山居清闲,可常出外修积么?”飞虹道:“家兄如论玄门修为,实是大差。前生法术虽已恢复,因立志虔修仙业,不愿再做冯妇。又怕出山遇见对头,每日除照妹子所传用功外,偶去临流吹萧,便是他的消遣。近日恐怕对头寻来,连骑鹤去寻妹子俱都不敢。前生法力既不肯用,便和常人差不了多少。他那事情,说将出来,真可笑呢。”众人间故。
原来林安前生在海外飞鹏岛隐居,为散仙中美男子。虽是旁门,师徒二人均极洁身自爱,从未作过淫邪之事。乃师尸解之后,仗着岛上风景灵秀,远在东海尽头,过去不远便是最有名的十万里流沙落-,仙凡足迹之所不至,日常岛居修炼,也极逍遥自在。
因地距南星原甚近,以前还好,自从南星原前辈女仙卢妪门下弟子白癫出外行道,交了好些道友,时有各派散仙过从,当地乃是必由之路,由此方有外人经过。白癫人又好交,越往后道友越多,内一至好便是峨眉派教祖爱女齐霞儿之徒米明娘。虽是正教门下,法力甚高,以前出身却是左道,因此正邪各派均通交游。明娘本意原想将昔年两个无什恶迹的同道姊妹引归正教。内一女散仙梅-,前师也是旁门中有名的女散仙,师徒人品均好。乃师已早转劫,孤身一人,与明娘交最莫逆,已为明娘设法引进了一位女仙门下。
因为同访白癫,路过大鹏岛,见下面景物灵奇,无意前往游玩,恰与林安相遇,一见倾心。又以林安年少英俊,答话谦和,想起入门时师父曾说她情缘未了,不由动了凡心。
碍着明娘在侧,略谈辞去。
过了些日,梅雯独往试探口气。林安以为她是正教中人,甚是看重,只是同道交往,并无他意。梅-见他不解柔情,忍不住吐口示意。林安坚拒,梅-恼羞成怒,双方斗法,才知以前竟是同一门户。连斗了数日夜,未分胜败。最后林安施展师传至宝,将其惊走。
梅-愤极,便瞒着师父,向同道姊妹中借了几件法宝,二次赶去,本是情急拼命。谁知林安偶往附近小岛上访友求助,归途遇见赤臂真人连登之徒何佑,对方先前曾去大鹏岛采药,为林安之师铜井翁所伤,狭路相逢,想起夙仇,将林安诱往附近岛上,将其困住。
正用魔火烧炼,想要加害,幸而林安所习法术和所炼法宝乃是独门传授,对敌时必有一片红云,中杂无数金花,纷纷飞舞,将身护住,任多厉害的法宝,急切问也难伤害,而且老远便能看见。梅-发现之后,立即赶去,见状大是不忍,立以全力将林安救了出来。
谁知何佑受伤败逃时,暗放了一把邪砂。那邪砂乃海中数千年蛟蜃淫气所炼,只要打中,不论男女,立生欲念,不可克制,非经交合,难于解免。何佑本想将女的迷住,回去再用邪法摄形,使其往就:谁知逃时匆忙,林安又在危急之际,吃女的冲破护身红云,飞身入内将其抱起,于是同被打中,妖人害人未成,反倒遂了女的心愿。
邪砂阴毒,发时原是一片极淡的粉红色焰光,略闪即隐,无声无臭,最难防御。如非男女双方功力甚深,几乎在当地便成好事。林安因妖人厉害,眼看灭亡,连元神都难保全,女的竟肯释嫌来救,本甚感激。未即称谢,便中妖人暗算,越觉对方柔情蜜意,人又那等美艳,不由心动。女的见他委顿,正当芳心荡漾之际,便伸双手抱了同飞,双方玉体相偎,吹气如兰。林安固是玉人情重,感恩知己,越看越爱;女的早已情有独钟,更不必说。才回岛洞,便玉肩相并,纵体入怀,着意温存,轻怜密爱起来。
等到事完毒解,女的本欲委身相从,甘弃天仙位业,只图永好,还不怎样。林安却因乃师遗命,师徒两人所习虽非玄门正宗,只要能永保元真,不为情欲所累,再过一甲子,古仙人留藏本岛地底的一部火真经副册便可出世。将经得到,去往黄龙山青桫林拜谒猿长老,献上此经,请其赐观正册,由此修炼,便可成道。否则,便须再转一劫,虽然由此改习玄门正宗,一样成就,但是前生修为齐付流水,并还要再经三甲子的苦修才可有望,事大艰难。若能够洁身自爱,不为情欲所扰,比较容易得多。林安自从师父化去,同了双鹤清修了数十年,眼看日期将近,不料遇此情孽,对方又有救命之恩。心中正在愧悔,忽听鹤呜甚急,赶出一看,正是何佑。原来他回山行法无效,看出邪砂之毒已解,料知二人成了夫妇,心中妒愤,仇恨越深,约了两个同党,二次寻上门来。双鹤各有千五百年功力,炼就内丹,曾随林安师徒多年,早知这场因果,一见妖人到来,忙即迎敌。双鹤自不是妖人对手,等林安赶出,已被同来妖党捉去。
林安和梅-斗了一阵,见势不佳,同纵遁光逃走。当时虽然见机,未遭毒手,林安洞府已为妖人所毁,平日又无什同道来往,无处可投。梅-再一劝说,只得同往中条山梅-的师父洞中飞去。到后,梅-令林安守在洞外,自己先人内请罪。不料乃师早已深悉前因,冷笑道:“你这孽徒不知自爱,误人误己,还有脸来见我么?”梅-满拟师父爱怜,地仙不禁婚嫁,不想这等严厉,再四哀求也无效。又是背师行事,无话可说。最终仍被逐出,只得叩谢师恩,悲恸愧悔而出。心想:“师父既不见容,只好同了情人另觅仙山隐居修炼,先作一对神仙眷属。同时仰体师意,在外修积,遇机托人求情,也是一样。”哪知走到洞外一看,林安对于此事并非心愿,见梅-进洞以后,暗用师传法宝窃听乃师口气,才知男女二人再如相处下去,至多只能成为散仙;并且仇敌不久还要寻来,能否保全尚不可知。想起前师之言,又急又悔。,惟恐女的纠缠不休;又知师言已验,转眼兵解,事前仍须布置。初来时还在惜命,想要保全今生功力,意图托庇。及见梅-之师不为作主,反被逐出,心想:“事由她引诱而成,非我主动,不算负她。”立时乘隙遁走。梅寞却是痴心,一见情人无踪,便着了急,悲愤之下,到处寻访。同道姊妹又多,虽然怪她作茧自缚,对于林安也觉薄幸,于是群起相助。
林安从小便被师父度往东海,中土不曾来过,以为川边大雪山地势荒寒偏僻,仇敌、情人全找不到,于是一高中条山,便逃往雪山隐起。不料那地方正当小寒山倚天崖云路左近,空中时有各派仙侠来往,不久便被梅-发觉寻去,责以负心之咎。此时林安不知梅雯也是中邪才有此事,心还鄙薄,只因天性忠厚,不善言语,又因救命之恩,不愿使其难堪。当时无话,冷不防重又逃脱。梅-偏是情丝牢系,不能自解,依然苦苦搜寻。
接连几次过去,结局均被林安逃脱。梅-想说自己并非淫贱女子,不过误中妖法,双方同失元真,已成夫妇,便应和好,况又被逐师门,双方均无所归,如能合籍双修,作一神仙眷属,既免同道嘲笑,彼此也得扶助。不料对方心坚意绝,所习遁法又极神速,除第一次见面谈了几句外,以后更是望影先逃,这些话一句也未得出口。梅-自然伤心悲痛,满腹幽怨,越发急欲一吐,搜索更急。同道姊妹怜她遭遇,均代不平。在众人合力相助之下,刚将林安寻到,踪迹也被仇敌发现。
梅-先觉对方大无情意,只等见面把话说明,立与绝交。及至见面以后,吃林安问明来意,说出心事,再一引咎自责,心又软了下来。梅-如与同修不走也罢,偏生女子多喜做作,梅-虽然修道多年,孽重情深,不能免俗。因为以前所受大苦,对方一说愿与同修,忽然假装负气出走,以试林安心迹。林安已知双方全为邪毒所迷,梅-如此情痴,此后常在一起,不过名色夫妻,修为上并无妨害;孤身独处,得此素心人与共晨夕,也省寂寞。何况先同梅-来的那班人俱是正教知名之士,所说有理,如与修好,还可多交同道,以为异日之助。于是便追了去,梅-见他追来,芳心稍慰,反更装乔,也和以前一样加以回报。等追上时,并与明言:“我因爱你,情痴大甚,实愿地老天荒,永不分离。无如你以前累得我太苦,你如真心生愧悔,不应如此薄幸。你若能照我以前身经做上几次,我便回去。”林安本无梅-情热,一半勉强,但为对方情痴所动;又以劫运将临,想得正教中人他年助其成道,立即依言迫去。梅-误认为林安已然爱她,躲闪不休。
两人追逐了几天,仇敌恰也寻到,二人毫未警觉。末了,梅-心软,正引林安往所居桐柏山回路飞遁,恰遇何佑和所约妖党迎头拦住。梅-骤出不意,一照面,便被邪法困住。林安由后赶到,不知梅-借有护身法宝,并不妨事,想起以前舍命相救之德,一见邪法厉害,竟把从不轻用的一件异教中至宝碧灵血火旗施展出来。双方所用全是左道中最厉害的法宝,一时血焰如海,魔火冲霄,整座山头均在妖烟邪雾笼罩之下。双方正在恶斗,正赶峨眉三英中的余英男去访申若兰,遇见严人英、周轻云在座,约去苏州元墓山访看女殃神郑八姑,四人结伴同飞,路过当地。梅霎本与申若兰有交,偏被邪雾罩住,匆匆不曾看清。四人一见邪法阴毒,烟雾中更有正教宝光闪动,只当有什同道被困在内。英男因见过这类邪法伤害生灵,越发有气,首先放出南明离火剑,一道经天朱虹势如雷轰电舞,直朝妖焰邪雾卷去。接着扬手又是连珠太乙神雷,数十百丈金光雷火自天直下,邪法异宝全数消灭。若兰、人英又把飞剑出手,林安和对敌诸妖人全数被杀。
梅雯连喊:“若兰姊姊!”上前抢救,已经无及。总算若兰应变机警,一见梅-拼死朝林安扑去,知道铸错,连忙飞剑将英男剑光挡住,稍迟一瞬,几乎连元神也难保全。
林安早知快要遭劫,原有准备,一旦兵解,胸前新炼的灵符立生妙用,护了元神,化为一朵红云刚要起飞,忽地一道青虹当空下泻,伸手一招,便将红云收去。众见来人正是韩仙子,忙即上前礼拜。梅-抱尸痛哭,说是林安为她而死,誓以身殉。英男也很惭愧。韩仙子笑对梅-说:“无须如此。我与铜井翁昔年故交,曾托过我,此系前孽注定,实与林安有益。昨晤令师,经我劝说,已托我将林安的元神再加凝炼,送去转世,引归正教。只等取到火真经,便有成道之望。你前生负他太甚,故有这场因果,他年你还须助他一臂。英男前生为林安误杀,故有此报,否则不会如此粗心盛气。此举虽犯教规,我有一函,归交齐道兄,就有处罚,也必不重。各自去吧。”随即飞走。众人不免劝慰了几句,梅-只得将尸首行法安葬,前往中条山见师请罪。
林安过了些年,也由韩仙子送去转世。因受韩仙子法力禁制,夙因已昧,后遇秦仙子解去禁法才得恢复。并说起梅-对他始终不能忘情。而且当林安兵解时,若兰为防伤他元神,飞剑一挡,林安虽得幸免,内中两人妖魂也逃脱了离火剑之诛。妖人炼就玄功,各寻了两个新尸体回生,近年邪法反更高强,正在到处搜寻仇敌踪迹,这还是妖师连登不肯护短,自知妖徒所行不善,恐与峨眉派树敌,反将妖徒逐出,不为相助。否则,林安连想在当地隐居也办不到。林安立意改邪归正,不肯再用前生所习旁门法术;秦琰又有“不到时机,莫与外人相见”之言,所以见有人在深更半夜突然到此,疑是敌人所遣,先避后园林中。后见来人在外求见,方觉不易躲避,两鹤又与来人争斗,全遭挫败,迫于无奈,只得骑鹤逃往卧龙峰去。飞虹中途虽与相遇,仍想问明来意再回,故未同来。
众人正谈说间,忽闻遥空鹤唳之声,飞虹面上忽现惊容,未及开口,裘、纪二人均爱两鹤神骏灵慧,闻言首先驰出。刚到门外,便见近山头上月光之下,一片赤黄色的妖光裹着一鹤一人,正是先见白衣少年林安,骑了前鹤在烟光中冲突飞舞,另一鹤正由斜刺里飞呜赶来。裘、纪二人见状,不由大怒,刚要飞身应援,忽听连声清叱,一片红云同了一青一白两道光华已由头上飞过,正是飞虹、灵姑、南绮三人。二人也连忙追去,相隔数里,晃眼飞近,目光到处,见山顶老松旁立着三个妖人:一个手指大片妖光将林安困住;另两人正施邪法,想迫令另一鹤降服。二人才把飞剑发出手去,飞虹已大喝道:
“那便是你们所寻竹山教中妖人,诸位道友不可放其逃走!”话未说完,内一妖道瞥见对面飞来一伙少年男女,遁光均极强烈,知是正教门下后起之秀。如在平日,也不畏惧。
当日却因攻山邪法只差数日便要炼成,想要迁移,偏无适当之所。归途恰遇二同道,说起左近有一山谷甚是隐僻,子午线又恰正对。同去一看,当地在卧龙峰侧,妖道日前听说公冶黄之妻秦琰隐居在此,如何敢去招惹。正往回走,发现山侧那面还有一所人家园林,花木萧疏,清溪映带,夜月空明,景更幽静。三妖人均系酒色之徒,忽思饮食,欲往那里索酒。恰值林安骑鹤飞行,知道秦琰只一女弟子,当是正教中新收门人,无心飞过。本就有意作对,又爱那鹤,想要夺为己有,内一妖党首先出手。谁知那鹤炼就护身丹气,连鹤背少年一齐护住,急切间竟无奈何。动手不久,又见一鹤飞来,妖道正想下手,敌人又复联翩飞到,看神气均非易与。想起身有要事,如何与人争斗?妖人方想招呼妖党同退,对方已经叫破,听口气,分明踪迹已泄,如何还敢恋战,立纵妖光当先遁去。
两妖党见妖道不战而退,只当所炼妖法关系重大,恐被仇敌识破,故此先走。自恃妖法,哪知对方厉害,微一迟疑之际,灵姑的飞刀如下道银虹,同了神斧大半轮带着五个芒角的精光已当先飞出,妖光才一挨近,便消灭无踪。林安立即脱困而出。二妖人见状大惊,众人飞剑、法宝已电舞虹飞,夹攻上去。灵姑见妖人又放出无数碧、灰二色的光箭,正要上前,飞虹忽由囊中取出一件法宝,扬手便是大蓬五色云网,将二妖人网住。
内发风雷之声,一片红光闪过,二妖人已震成粉碎。这原是瞬息间事。
众人遥望妖道驾着一道暗碧光辉,正流星一般往东南方天空中射去,方要起身追赶,南绮道:“妖道逃远,追他不上。香儿尚在林家,莫被妖党劫去。”灵姑笑道:“共总不多一会,妖道又未由那里经过,哪会有此事?”说罢,飞虹代林安向众人略为引见,便同转回,初意香儿先前随出,必在门外,人既机警,更会一点邪法,当无差池。哪知走到里面,均不见人。
南绮原甚爱她,喊了两声未应,由不得着起急来。裘元劝道:“香儿本是我们一个累赘,也许想家,先回去了。这类妖巫余孽,知她所说真假?由她去吧。”南绮道:
“你管我呢!她如想走,我们又不是不放她走,何须不辞而别?我看方才必有妖党潜伏在侧,因见我们难敌,乘隙将其摄走。我不救此女回来,决不罢休。自会有人陪我同去,你和纪师弟见不得她,不去好了。”纪异笑道:“没我的事,我又没说不去。”裘元知道爱妻小性,恐其又和上次一样负气,当着众人不便赔话,忙分辩道:“我又没说不去找她,不过瞎猜罢了。我看妖道真是好猾,也许就是香儿前见的妖人,逃时发现人在下面,将其摄走。妖道逃处我已看明,要去就去,事不宜迟呢。”众人见他改口这么快,均觉好笑。南绮也有点不好意思,微愠道:“说妖巫余孽是你,催去救她也是你。妖人逃远,难得林姊姊知道底细,又有法宝可以查出,不盘算一下就走,茫茫天宇,哪里寻去。”
飞虹早想开口,因不知二人夫妻同门,又极恩爱,只顾听他俩吵嘴好玩,忘了说出,闻言才插口道:“我看妖道逃时神情未必有此大胆,因近日各异派来人甚多。我与诸位相见以前,曾用师父无极圈查看,曾见一破脚妖妇同两妖党似在附近踏月神气。先因三人步行山间,虽然生疑,还拿不定是否妖人。后来又有一人驾妖光飞到,与之会合,极似师父所说红云门下家数。这里风景甚好,家兄一人在此,我恐被萧声引来,本不放心,想来通知,不料诸位道友由水路误走到此。我没看那一面,忽然飞鹤告急,人数又差不多,疑是一起,也未细看便赶了来。因见鹤儿丹气稍为损耗,一时发急,顿忘家师之诫。
等打成了一家,想起妖妇红云散花针厉害,尚在寒心。日前我曾见香儿随妖巫同见妖道,我还代她可惜,幸被姊姊收容;如被妖妇掳去,人虽不致有什大害,想要救回却非容易呢。”
众人多是初生之犊,只有南绮一人曾听乃姊舜华说过天缺姊妹来历。因自下山以来连经磨球岛、离朱宫与终南三煞、鬼老等大阵强敌,增加了好些胆力。又极怜爱香儿,恐其受苦,闻言略为心动,也就放开。灵姑更是疾恶救人心盛,自从看出香儿诚实灵慧,不由生了怜爱,既不愿其陷妖邪之手,又急于寻找涂雷踪迹,探问虎王近况,闻言毫未在念,反催速行。南绮笑道:“灵姊且慢,事不急此片刻。”随问飞虹:“令师无极圈既能查探妖人踪迹,可能借用一看么?”飞虹道:“妹子也是此意,只是还未及说呢。
不过此宝用时颇为费事,又未带在身旁。家师不在山中,素无外客,石洞狭小,也未便延款嘉宾,只好请家兄暂陪,妹子去去就来如何?”南绮谢诺。众人知道先查看出了踪迹,找起来容易得多,均未再说。
飞虹行时,林安连忙追了出去。众人隔窗外望,见兄妹二人对立争论了几句,方始回转。林安回屋,先谢慢客之罪。跟着便向裘元说笑,神态甚是亲近。南绮是行家,见林安一身仙风道骨,分明功力甚深,偏又不见施为。又想飞虹无极圈既能查探妖踪,自己一行相隔最近,又是乃兄清修独居之地,怎会不曾看出?越想越觉不解。
待了好一会,飞虹仍未回转。见裘、林、纪三人谈得甚是投机,正想走过去向林安探询,飞虹忽然飞入,笑道:“家师此宝本极神妙,本来五百里以内的人物往来均可查听得出,无如妹子功力太差,此宝用时颇耗元气。有时乘着家师外出,用它往外查看,家师回山还要数说妹子几句。至多只能看到一二百里远近,语声稍远便听不真。我和二位姊姊一样,也颇怜爱香儿,看时格外加功。因连日偷看,家师怜爱妹子,见不听话,不忍叱责,反将此宝加上仙法运用,看起来不致十分费力,地面也远了些,但仍不能过远。先以为香儿如被妖人摄去,必已逃远,限于功力,只能按照方向度数挨次查看过去。
连看了好些地方,均无妖人与香儿踪迹,越料人已逃远,无法查见踪迹。方想回来,收宝时偶往近处察看,香儿竟在东南方树林之内悲哭诉苦。好似适才往救家兄,她在门外遥望观战,被一妖人摄去,想逃不敢,也逃不脱神气。
“离林不远崖坡下面,另有男女六人在彼斗法正急。内中一个形如雷公的幼童法力最高,同了一个少年,似是正教门下,但看不出他的派别。二人同在一幢形如莲花,具有七色金光的宝座之上应敌,各有一道极强烈的剑光和好些法宝,手发连珠雷火,甚是猛烈。对方三男一女,正是妹子先前所见的红云门下妖徒。妖妇为首,邪法也数她最高,除好些飞刀、飞叉而外,妖妇并将红云散花针飞将出来。只见大片其红如血的妖光,将对方连人带宝一齐围住,中杂千万根碧森森,紫阴阴,长约尺许,又像针又像箭的光雨,齐朝敌人攒射,看去厉害非常。少年面容似带愁急,幼童却不在意,厉声喝骂:‘该万死的妖妇!小爷先还不知你便是害我母亲的仇人,今日才得知道。反正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有什么妖法,只管施展出来,放这狗屁做什!’妖妇先说的话我没听到,看那咬牙切齿神气,好似心中恨极,决意要致幼童死命,一面和三妖党同声咒骂,一面加强邪法。她那散花针本由左手五指尖上先化五股血焰发出,脱手再化成一片暗赤光华,杂着千万根紫碧二色飞针向前猛射。因吃对方宝光挡住,不得近身,便将左手向前连指,妖光立时大盛,远望过去,已化成了一堆数亩大小的鲜血。除金光霞彩隐隐闪动而外,内中人影几难分辨。
“我正替他着急,忽听幼童喝道:‘小爷今天想要救人,权且容你多活几天,你如无什鬼门道,小爷要失陪了。’妹子先见妖妇等四人已然飞空应敌,她这一面却是始终连人带宝紧贴地上,红云散花针光浓如血,无异实质,二人头顶和四面全被胶滞压迫,又听家师说过此针厉害,照说决无脱身之望。方在留神看他如何走法,不料果有神通,话快说完,先是一片明霞似喷泉暴涌般突自妖光中冒起。我刚看见中有两条人影,以为是冲破重围向上逃走。知道妖光重如山岳,休说被它射中罩向全身,便稍为沾上一点,也成附骨之疽,任凭敌人摆布残杀,万无生理。二人被困当地,仗着法宝防身,急切问只要宝光不为邪焰所污或是炼化,尚可相持待救,暂时还不至于受害。这一犯险突围,却是大忌,散花针邪焰毒气得隙即人,二人也决冲不出去。方觉要糟,谁知这位雷公脸的道友竟是声东击西,以进为退。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妹子心念微动之际,明霞在血焰中似大水泡一般连冒了两冒。妖妇打算欲擒先纵,刚把血焰压力减轻,听其冲出,再下毒手。不料那明霞金光只管闪变,并不向上冲起,光中人影也未再现。妖妇似觉有异,二次又以全力进攻,散花针血焰突然下压之际,只听一声大震,金光明霞一齐消灭,地面立被冲破了一个大深坑。妹子还当二人护身宝光为邪法所破,人遭惨死。忽听霹雳一声,大团雷火从左侧林外斜射过来,当头爆发。男女四妖人骤出不意,又惊又怒,各由身上冒起一片绿光将身护住。雷火吃妖光一挡,也便消灭,遍地都是火星飞射。香儿也忽然不见。又听空中大喝道:‘贼淫妇,暂时饶你不死,还不见情么?’妖妇也真厉害,将手往上一扬,那红云散花针的五股血焰立时朝空飞去,晃眼展布开来,天都遮红了半边。四妖人也各飞身而起,朝那发话之处飞出。刚到空中,便听身后不远幼童大笑之声。
妖妇想是气愤不出,怒火攻心,把手一招,大片红云便似狂涛一般,转朝发笑之处连人回身追去,端的比电还急,展布也越宽广,转瞬便已老远。
“妖妇走后,幼童和那少年忽在卧龙峰后出现。香儿也随在身旁,刚在问话,公冶仙师同一未见过的矮胖和尚忽然走来,埋怨二人道:‘你二人不应仗着两道灵符如此胆大,就说持有制胜之宝,也还不到用时。妖妇阴险狡诈,已发现你们隐遁神妙,声东击西,虽向发笑之处赶去,当地仍留有散花针的邪气,细胜游丝,不是目力所能看出。不论是人是宝,只要沾上,妖妇立即回追,胜败两均不宜,何苦淘气?’说完,又指着香儿对和尚道:‘此女灵慧非常,又曾习过邪法,正好合用。’随向妹子这面发话,令告诸位道友,说香儿已然遇救,只等君山事完,便可相见,并说此女根骨心性俱好,只是孽重,此次用她,便为使其借此积福消孽。以后当令拜在虞姊姊门下,朱师伯也必应允。
说完,将手一挥,无极圈便失灵效。因经时稍久,所以妹子来迟了些。”
众人听出与妖妇恶斗的两人正是涂雷、瞿商,香儿也在那里。几次想要赶往相助,飞虹话却说个不完。南绮因见飞虹神色从容,料有下文,止住众人,将话听完,好生欢喜。一看残月西斜,启明星明亮,天色离明不远。主人殷勤留住,说南绮收此高弟,如愿相偿,理应置酒为贺,不令就走。众人因香儿既随公冶黄一起,此去必有好处,不用寻找;妖道已逃,涂、瞿二人必由香儿口中间出一行踪迹,也许来见,否则必有缘故;南绮又在代主留客,便同留了下来。
林氏兄妹见众不走,心中大喜。兄妹二人本未十分断绝烟火,旧家豪富。饮食精美,从小便成习惯,所以虽是山居,却存有不少现成酒食,荤素均备,更有日间钓养盆中的活鱼。因为外面风景清幽,特意把席设在溪旁花林之下,行灶用具,设在石笋后面。本定兄妹二人一个陪客,一个备办酒食,不料众人都是年轻喜事,抢着帮忙,林家食物除却几尾鲜鱼外,因未用人,为求方便,又非每日必须,所备均是腌腊风糟之味,外加菌油笋脯等素肴,风味绝佳,十分鲜隽。南绮见要杀鱼,赶过去笑道:“有这些好东西,何苦杀生?放了它吧。”飞虹笑道:“愚兄妹自从入山以来,极少杀生。只因家母生小妹时难产,想吃鲜鱼,产后不久去世,后日便是二十年祭期,故请家兄钓了三尾在此。
钓时任其吞饵上钩,不用法力,钓了两日,才只三条。本意只留一条大的应用,余仍放生,幸值嘉宾惠临,烹以待客。姊姊既发恻隐,放了也好。”随即放入水内。南绮见林家所有用具无不精致清洁,便在一旁帮同下手。裘元见爱妻走开,便跟了去。余人纷纷随往相助操作。林氏兄妹拦劝不听,只得听之。人多自然快,灵姑、纪异又均内行,一会便全齐备。
飞虹笑道:“本想挨次端来,下酒清谈,诸位姊姊哥哥偏劳尊手,谁也不肯入座,只好乱糟糟摆上一桌,多么俗气呢。”纪异道:“这样谁爱吃什么,随便挑,多好。”
裘元笑道:“主人遇见你这样俗客,就想雅,也雅不出来了。”甫绮笑道:“你和纪师弟还不是一样?只怕还更俗不可耐呢。”裘元知她暗点平日背人时对她亲热之事,又见灵姑注目微笑,疑被识破,面方一红,想要开口分辩,飞虹忽然说道:“诸位姊姊哥哥,我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南绮和飞虹本是一见如故,互相倾慕,谈了这一阵,越发投缘,亲热非常,闻言立问:“姊姊有何吩咐?我们力能所及,绝无推辞。”
飞虹道:“并非妹子的事。只因家兄转世之后,立志改归正教,本来前生法力决不再用,连家师代向韩仙子那里取回来的法宝也均转赠小妹。嗣因家师说他前生所炼大小诸天花煞神罡将来尚有用处,难得那一十二面元辰旗,前生兵解以前因追妹子,匆促之间不曾带在身旁,追时又将洞门随手行法封闭,地势本极隐僻,无人到过,原物尚在,毫未毁损。年前经家师取来,令用前法加功祭炼,以便应用。当时家兄曾对家师立誓,此宝只用一次。现时所学,只是玄门扎根基的初步功夫,恐遇上妖人侵害,从来不敢远出。近三两日偶然往来卧龙峰,也只骑鹤飞行,不用前生飞遁之法。所以今夜遇敌,甘受危害,不肯违誓出手。如论道心,实是诚毅坚定。无奈家师与他缘分只此,仅由小妹代传一点口诀,实难深造。想要另拜仙师,无人援引。家师近更不喜多事,求也无效。
我知朱、姜二位教祖现正大开门户,发扬正教,家兄向往甚切,务望诸位姊姊哥哥代为援引,感恩不尽。”
众人闻言,才知二人竟是前生爱侣,不由互相看了一眼。方要答话,飞虹已经觉察,知道把话说漏,慨然又道:“妹子适才并非隐而不吐,实以前生一念之差,为情所累,几乎误己误人。家兄兵解以后,妹子想起前事,心如刀割。直到二次兵解以前,才知家师早已算定这场情孽,特意托了两位道友暗护妹子,完了这段孽缘,然后重回家师门下。
这两位师执一是韩仙子,一是前世家师,现已道成仙去的女仙杜菱洲,孽缘虽解,余情尚在。又以家兄以前误入旁门,虽未作恶,初拜铜井翁时,为炼旁门法术,曾造了好些无心之孽。他又眷念师恩,当乃师尸解以前,曾发宏愿,情甘历尽艰危,代师消解孽冤。
未等下山修积,便为妹子所误。仇敌极其厉害,偏偏前师遗命,叫他转世以后,前生法术不可使用;否则仍归旁门,心愿还是难了,虽蒙家师助他恢复本来,空有一身法力,并无用处。为此妹子查探出他投生之所,跟踪寻来,与他成了同胞兄妹,以便助他成道,而免顾忌。适才因见诸位姊姊哥哥驾临,难得有此仙缘,喜极忘形,无心泄漏,实则连家兄也只今春才知底细。实不相瞒,如非想从家师学道,不舍离开,妹子也已改投男身,成了他的兄弟了。”
说时,众人见飞虹天真烂漫,依然言笑从容,若无其事,林安已早眼圈红晕,似颇伤感,正朝众人起立,想要下拜。被裘元一把拉住,说道:“以林兄的根骨人品,我想家师定加青眼。不过我们都是初入师门,人微言轻。最好能得一位如公冶真人的老前辈,一言立允。”南绮知裘元和自己一样心热面软,又见他嘴里说着话,眼却望着自己,笑道:“元弟,你说这类模棱之言,有什意思?还不如不说呢。公冶真人乃林姊姊的师公,事若可行,也不会对我们说了,我看此事必有原因,也非无望,你对林兄说我们无不尽心,不比你说那些话好么?”林氏兄妹闻言大喜,同起拜谢。
飞虹又道:“虞姊姊说得对,公冶仙师妹子也曾求过。他说:‘青城弟子预计当有十九人,目前人尚未齐,事固有望。我和朱道友曾有一句戏言,不愿落他算中,最好能由他门下之士引进。’小妹前生只峨眉门下有几位姊妹交厚,但我听说峨眉自收川东五矮之后,便不再收门人,教规又严,不似朱师伯易于进言。除非拜在同辈道友门下,又觉辈分不合,算来只有青城派最好。偏生一位也不认识,眼看家兄孽限将满,尚无遇合,日前正在发愁,且喜不期而遇,岂非天幸?姊姊这等说法,断无不成之理。妹子且令家兄事前稍建微劳,以为异日请求进身之地如何?”南绮方要答话,忽见晓雾迷茫中,天上阴云四合,若有雨意。笑道:“行善也须遇机,林兄空有一身法力,不能应用,无须勉强。”飞虹答道:“法术虽然只用一次,现尚未到时机。但他前生所留法宝甚多,本全赠与妹子,不愿再用。后经家师将那附有邪气的几件废去,下余重用仙法炼过,日内便可发还,只是妹子还未对家兄说罢了。”灵姑接口道:“量力而为,原也无妨。妹子起初连初步功夫都不会,只蒙以前郑恩师赐了一口宝刀,便在外面胆大妄为,所经危难颇多,全都逢凶化吉,终于无事。可见运数前定,只要向道心诚,除受点惊恐之外,并无大害呢。”
裘元道:“昨夜那么好的天气,今朝竟会阴天。昨日往寻武当诸友未见,此时当在水云村内,我们何不再往一访?”灵姑因上次石明珠神情傲慢,始终误会武当诸女意图争功,不愿事前与之相见。但知南绮与石家姊妹交厚,不便深说,故作不经意之状,接口说道:“昨日我们前去,人家连名姓都不知道,想必不在那里。武当姊妹学道年久,怎会住在俗人家内?我未拜师前,多蒙涂道友相助。尤其是号称虎王的颜道友,和我父女萍水相逢,亲若骨肉,所养金猱、白猿更有解围之德。自从别后,久无音讯,急于寻找涂道友,打听他的近况。涂道友之师清波上人道法高深,遇事前知,既命心爱高足到此,必有通盘筹算。我们初来,妖人虚实一点不知,如与涂道友相见,便可明白。与其往水云村白跑一趟,还不如寻涂道友去呢。”南绮深知石家姊妹为人甚好,尤其玉珠对友热肠,不似明珠冷面。明知事出误会,但是灵姑人虽诚厚,心高气做,平时对己亲热尊敬,不愿强其所难。便拿话点她道:“林姊姊的二位仙师曾说我们若各行其是,无人主持联系,恐要误事。同是救灾弭患,修积善功,多找几个人合力下手要好得多,分什彼此?我料涂道友必知我们在此,如不来会,当有原因。灵妹敌人义重,既有话问,先寻他二位也好。”
正说之间,忽然狂风怒号,飞沙扬尘,吹得四外林木宛如波涛起伏。近侧几株桂花树正当盛开,吃狂风一吹,枝上金粟似骤雨一般满空飘散,香气分外浓厚。只是一会便被风吹走,只剩下缀满绿叶的空枝在风中摇摆不定。灵姑直喊:“可惜!当风起时,花还未谢,南姊和主人怎不行法将花护住?”南绮看出狂风有异,正在留神向隔山空中查看,闻言答道:“我看此风奇怪,莫要又是妖人闹鬼?”飞虹方说:“这里正邪各派均有多人在此隐迹暗斗,由这里起直达衡山,更有好些前辈仙长洞府,是何妖邪如此大胆,敢在此时公然猖狂作怪?”众未及答,裘元眼快,忽然疾呼:“众位快看,那不是妖人在闹鬼么?”
众人定睛一看,天空已被阴云布满,光景昏暗异常。遥望隔山高空暗云之中,果有两点光华闪动,相隔又高又远,看去细才如豆,众人虽是慧目法眼,也仅稍为看出一点影子。南绮见那光华一黑一白,像鬼火一般闪烁不停,计算双方空中距离,少说也有一二十丈,恰如星丸跳动,上下旋舞,虽是隐现无常,却始终不见撞在一起。说是有心戏弄,偏又相持不下,越看越怪。飞虹道:“这是什么妖邪,怎看不出他的来路?可惜无极圈不能带去,相隔太远,天空阴云又厚,看不真切。妖邪不会如此大胆,莫要我们看错了吧?”灵姑方说:“如非妖邪,怎么刮那怪风?”猛瞥黑、白二光往上一撞,微一分合之间,似有黑影一闪,也未看真,光便隐去。同时又闻得两声极尖厉刺耳的异声,由远而近,晃眼便见迎面不远飞来两团邪雾,当中裹着那个形似山魈的黑影。因那来势快得出奇,云雾浓密,黑影周身邪雾环拥,又与当空暗云同色,极难分别。
众人先前只顾注视天上光影,骤出不意,直到近前相隔只数十丈,方始警觉。见那来势,好似看准下面众人,当头扑来,南绮知道不妙,忙喊:“大家留意妖人暗算!”
一片红云夹着大蓬火星,已由飞虹手上发出,朝前飞去。黑云吃红云一挡,好似激怒,刚刚电也似急避开正面,待要飞腾变化,另下毒手,忽然一道金虹由斜刺里山凹中飞射过来,来势竟比妖人还快。一个被金虹由侧面射中,一声惨啸,化为一溜黑烟,朝相反一方激射而去;一个也被扫中了些,全身立即残破了小半边,哇的一声怪吼,同样化作一溜黑烟,朝同伴逃路追去。晃眼追上,两股黑烟合成一团,接连千百个滚转,冲向暗云中去,神速已极。先见金虹已隐。众人知追不上,眼看妖烟快要失踪,不料晃眼工夫,忽然空中电光一闪,一团雷火当空爆炸,正对妖人逃路。满天雷火星飞四射中,瞥见那黑气似被雷火打中,震成十几股大小黑烟,箭雨一般,掉转头往西北驶去。同时空中现出两道遁光,疾如流星,横空而渡,随后追去。前面黑烟也由分而合,仍似转风车一般一路急旋,滚动飞驶,冲向暗云层中。
灵姑看出遁光中有一道正与涂雷所用飞剑相似,忙喊:“那便是涂道友的遁光。”
人随声起,当先追去。纪异好奇喜事,跟踪飞起。裘元本也想去,因见甫绮未动,笑问:
“我们同去一看如何?”南绮道:“你真不知自量,这两妖人何等神速厉害,如非那道金虹将他们元神损耗大半,照那情势,分明想来暗算我们。事前不曾防备,差点没有吃其大亏。我们赶去追得上么?涂、瞿二位道友又未见过,等吕师姊将他们请来,不是一样?”飞虹本不舍甫绮就走,闻言喜道:“姊姊真好,如肯收我做个小妹子,我更喜欢了。”南绮原就喜她天真,双方一叙年庚,谈起今生,南绮居长。认定姊妹,又谈了一阵,吕、纪二人竟是一去不归。
狂风早止,下起雨来。四人先还用法力将雨逼住,不令上身,同坐树下观看雨景。
后来雨势越大,满空湿云低压,水气溟漾。四面山崖之上,不少飞瀑流泉上下飞舞,溪中之水已将齐岸。林氏兄妹说:“这里无什意思,不如等雨稍住,再出来赏玩雨后新瀑比较有趣。”刚将裘元、南绮请往屋内,南绮笑问:“你那两只仙鹤呢?从我们饮酒起便没再看见。它们昨夜损耗了一点丹气,何不唤来给它们两丸丹药,补偿它们的劳苦?”
飞虹闻言,微惊道:“哥哥,还不快看去,你那鹤儿怎会离开这些时?”林安道:“也许昨夜受伤,在栅中静养呢。”随说,便往外走。跟着便听林安呼鹤惊讶之声,三人忙即赶出。刚同走到门外,便听一声鹤嗅,紧跟着一条白影冲烟冒雨凌空飞坠,正是二鹤。
一鹤似受重伤,昏迷若死,被另一鹤用两爪抱着一同飞回。到地叫了一声,朝着飞虹兄妹将口一张,落下一封束帖和两粒丸药。
四人拾起同视,才知二鹤为主忠义,天明后由狂风中嗅出邪气甚重,惟恐少时客走妖人寻来,秦仙子不在,林氏兄妹难于抵御,想乘来客未走,往探妖踪,再将众人引去除害。自恃功候颇深,长于飞腾变化,能大能小,又以为后有大援,飞出较远。二鹤先在附近查看了一遍,最后赶往对面山头,忽然发现二妖人被黑白两团宝光照定,在高空飞舞挣扎,不能脱身。初遇不知厉害,想要查明下落再走。不料二妖人乃左道中有名妖邪徐殊、冯化。他俩被一前辈散仙用法宝镇压在衡山绝壑中已有两甲子,外面并有仙法禁闭,本难脱身。适被红云妖徒吴禽无意之间破了禁法,放将出来,二妖性最凶残,虽是妖魂,经过多年苦炼,元气凝固,无异实体,并炼就玄武乌煞魔经,二身能合为一。
对敌无须用法宝,只要被扑上身去,生魂便被摄走,休想活命。附身邪烟乃地底阴煞之气所炼,其毒无比,稍为沾上,人便晕死。吴禽虽看出是两个凶魂,却不知厉害,妄想收为己用。吃两条黑影往上一合,立遭惨死,空有一身妖法,一毫也未用上。
妖人虽被放出,无如黑白两团宝光紧罩头上,是个大累,如不去掉,好些不便。又听先前妖徒在崖上和一同党谈起君山盗宝之事,心生觊觎。自恃炼就玄功变化,又是气体,得隙即人,欲往探看,相机下手。哪知二妖飞到附近山头,宝光威力骤盛,奇热如焚。因多年被困,已然悟出此宝乃仇人所炼两仪珠,须拼本身元气损耗,与之相撞,使其对消,方可破去。先在困中久欲一试,无如此举要毁却好些年的功力,外面又有太清仙法禁制,即便将珠破去,能否脱身还不可知,为此迟疑不决。没想到见了罡风之后这等厉害,连想恢复原状都办不到。实在难于忍受,只得犯险一拼。
二妖人先在空中发出大片妖雾,稍掩行迹,然后各用玄功全力施为。虽然将珠震破,脱了危害,元气却受大伤。事前原发现众人在下,不知为道术之士,意欲乘便摄取生魂元气,以作补偿。二妖人虽不似血神子邓隐那么厉害,遇上如无防备,也是难当。妖人刚发现下面均是有根器的少年男女,心中狂喜,眼看得手。不料左近山凹中隐有一位异人,昔年曾受那位散仙之托,早有准备,当时放出一道金虹,二妖人元神精气消耗不少。
内中一个已难成形,吃同伴追上,双方合为一体。正在逃走,又被涂雷、瞿商发现赶来,一照面先是一雷,妖人又吃一场大亏。连受重创之下,仅保残魂余气逃生,不能再成大害,消灭也自然不远。
但是双鹤无知,当妖人破珠时护身妖气吃宝珠震散,满空飞舞,妖人再一回收,双鹤没有想到那等神速,一鹤竟中了毒,幸被同伴冒险救起。正往回飞,忽被异人招了下去,将柬帖、灵丹交其衔回,吩咐到家之后,由飞虹先取一九,使伤鹤服下,等过三个时辰再服一丸,便可痊愈。后面并写着:“灵姑、纪异追赶涂雷不曾追上,被一女仙约往洞中,不久还有事故发生。此时无须往寻,天晴可去水云村,与石玉珠相见。到了破法诛邪之日,再与灵姑会合,方可成功。”那异人未具姓名,只在柬帖后面画着一把戒刀,一个开着笑口的大和尚头,神情甚是滑稽。谁也想不出他是何人,细详语气,好似一位前辈高僧,也为挽救这场浩劫,从旁暗助。
互相商谈了一阵,飞虹见雨将住,知道二人要走,不便再留,想令乃兄林安随同前往。裘元、甫绮知他法力不能使用,虽有几件法宝,乃师尚未发还。又见异人柬帖所说,就这两三日内,各派妖邪已然云集,连灵姑、纪异都不许去寻找,以防骤遇强敌,为其所败,贻误大事。自己尚须随时戒备,再带林安同行,岂不累赘?各以婉言辞谢。飞虹微笑着看了林安一眼,便未往下说。裘元、南绮见天已放晴,满空湿云随风流走,日光照处,岚光如沐。山巅水涯之间,到处白练横飞,玉龙倒挂,泉响松涛,万壑交鸣。一会浮云便被大风吹尽,碧空万里,一色澄鲜。端的天朗气清,秋光明爽。笑对林氏兄妹道:“这么好的天气正是佳兆,行再相见。”随去至门外,略为话别,夫妻二人同驾遁光,向水云村飞去。
到后一打听,下人仍说并无此人。甫绮始终不信石氏姊妹会说假话,便令裘元暗藏附近林中等候。自己去后园隐身查看,见和昨日一样,那五间屋内仍只老道士师徒二人在内。心想:“人如不在,柬帖不应那等说法。”又见那道士貌甚温和,索性现身人内。
还未开口,那道士正是史函虚,见一道装少女突然出现,当是武当七女仙同门之友,立起下拜道:“仙姑贵姓?可是从武当山来么?”南绮闻言,越料张、石、林诸女仙在此。
笑答:“正是。玉珠姊姊他们可在此地?道友何人?”史函虚答道:“贫道史涵虚。张、林二位仙姑同了石大仙姑已然两日未回。适才下雨时,石二仙姑曾来一会,说是洞庭君山近日又来了不少妖邪,方才更有两个极厉害的妖魂在空中施展邪法,破他头上镇压的宝珠已然成功。本想用金牛剑除害,因为独力难支,又看出邪法十分厉害,方在迟疑,妖魂已去,飞遁神速,知迫不上了。归途忽闻雷声,回头一看,见有神雷当空爆炸,雷前飞起一蓬黑烟,后追两道遁光正是前遇舟中少年。双方虽然同是正教门下,但内中一个脾气古怪,张仙姑日前曾与相遇,不肯见面,并还捉弄,如非百禽真人劝解,几乎反目,便未赶去。回来和贫道谈起,忽然想到先在君山左近曾见男女二妖人,颇似小南极落虹岛洪原吉、崔香夫妇,以前本不相识,无心放过。意欲查探这两妖人下落,还没有走,司青璜仙姑忽然赶回,说在双仙崖附近发现张、林二位仙姑与男女二妖人在彼斗法。
正欲去援,快要飞近,张仙姑忽令速回寻找石二仙姑,快去诛邪除害。贫道奉命留守,每次外出必定留话,故此回来询问,恰好相遇,说完立同起身,走了还不到一盏茶的工夫。”
南绮知因起身时和林氏兄妹多谈了一会,以致错过。异人令见玉珠必有原因,便把姓名来意匆匆告知,问明途向,飞往林中一看,裘元正向东南方空中遥望。见面拉住手喜道:“姊姊,你怎去了这么多时候?方才空中曾有好几道遁光飞过,正邪都有,走的又是一个方向,飞得都高,如非晴天,几难看出。我看东南方想必有事,石二姊可还是不在此地么?”南绮见他口说着话,手却拉紧自己不放,神情十分亲热,微嗔道:“你只要无人在侧,便是这等没出息的神气,被人看见,岂不笑话?”裘元见她不是真的有气,似喜似嗔,分外娇美,不由爱极,越发涎脸凑近前去,笑道:“你我本是夫妻,怕谁笑话?我又不……”话未说完,南绮将纤手一甩,微愠道:“你不什么?亏你老脸不羞。照你这样,还想作天仙呢。玉珠姊姊去援张、林二姊,人在双仙崖附近,还不随我快去,只管拉扯作甚?”裘元赔笑道:“好姊姊,不要生气,我只想同你无人时稍为亲热。以前你原说只要是名色夫妻,由我亲热,说了话又不算。以前初下山时,夫妻一路还好一些,近来有了两个同门一路,常不理我。上次负气,害我夫妻吃苦,差点送命。
你答应我的话还没有补报呢。真狠心,连手都不让拉。要去双仙崖,须和从前那样,遁光连在一起。再冷淡我,我便寻鬼老那种妖人,任其擒去,叫你伤心着急,受点报应。”
南绮见他又将玉手拉住不放,偎傍身侧,是因见林中无人,想和自己亲热,不舍就走,故意延挨,笑道:“我看你这人,怎么好?从古以来,有你这样神仙么?快人魔了。”裘元答道:“我虽爱极姊姊,但我夫妻全都向道虔诚,冰清玉洁,怎会入魔?不过你我情意太深,我虽情发于中,不能自己,你难道真个一点都不爱我么?古今多少神仙美眷,要是无情无爱,也无须结什夫妇,合籍双修了。”南绮见他仍还缠着自己不走,佯怒道:“你再不走,我真生气不理你了。”裘元见她面带薄怒,只当是真,急道:
“姊姊快莫生气,我和你同驾遁光如何?”南绮见他惶急,忍不住扑哧笑道:“你不听话,谁还爱你这淘气小孩?”裘元见她一笑嫣然,丰神艳绝,益发爱极忘形,口中连声应诺道:“听话,听话,只要姊姊爱我。”随说,伸手想抱。吃南绮回手抓住手腕,说一声:“走!”冷不防驾起遁光,破空直上。裘元本想近来功力大进,可以和她相抗,意欲在当地亲热谈笑一会再走。不料南绮聪明,知他定力颇强,不易带起。单人先飞恐其失望负气,心又不忍,早就暗中准备,乘机同起,出其不意,带了便飞。裘元不便再强,故意不将遁光放出,反倒回手相抱,任其带了同飞。南绮拿他无法,又好气,又好笑道:“相隔不远,前面就到,再不松手,被他们看见。成什么样于?”裘元毕竟怕她生气,只得也将遁光放出,联合同飞。
到了双仙崖上空,四下查看,到处静悄悄的,哪有一点敌我双方的踪迹。如说胜败已分,张、林、司、石诸女归途中必有一两个路遇,怎会踪迹全无?南绮埋怨裘元方才缠磨不休,否则怎会相左?诸女如为妖邪所败,岂不冤枉?裘元答说:“她们法力甚高,四口金牛剑外,还有石家姊妹的锦霓练前古至宝,她们如不行,我夫妻也是无用。”
正争论间,忽听身后喊了一声:“娃娃!”二人本极机警,一听笑声宛如枭呜,同时又觉一股阴风冷气由身后扑来,知道不妙。南绮动作极快,不等裘元回顾,一把拉住,首先飞起,遁向前面,避开来势。二人全身立在剑光笼罩之下,然后回顾,见前面山石上坐定一个奇形怪状的老人,看年纪约有六七十岁,打扮得非僧非道。身穿一件黑衣,却把右臂露出在外,面黑如漆,满头花白,胡须乱糟糟茅草也似纠结一团,当中露出一对猪眼,绿黝黝射出凶光。广腮高颧,鹰鼻阔口,狞笑之容尚还未敛,怪口中稀疏疏露出三两根獠牙,神情甚是丑怪,凶恶非常。身材并不甚高,赤着双脚,盘坐石上。最奇的是身后似有三数条与妖人同样的鬼影,刚刚隐去,也未看清,阴风已止。行前二人曾在石上闲立,远眺了一会,走开不久,就在身后两三丈,并未回顾,竟不知妖人怎么来的。
南绮看出妖人并非庸手,方在暗中戒备,裘元已先喝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我们身后捣鬼?”妖人狞笑道:“无知小狗男女,怎知我三化真人卓远峰的厉害?我如暗中下手,你们早成我囊中之物,连骨头也都化去。你们不过倚仗朱矮子传了两口飞剑,便敢耀武扬威,岂非找死?武当门下几个贱婢尚且被我困住,何况你们这点微未道行?我看这女娃娃生得还好,乖乖跪下降顺,等我这里事完,随同回山受用,包你快活。”裘元几次想要动手,均被南绮暗使眼色止住。及至听到未两句,连南绮也不禁大怒。裘元更不必说,双肩一摇,取聚萤、铸雪双剑,立化青白两道精虹,首先电射而出。南绮飞剑也便出手,向前夹攻。妖人冷笑一声,张口喷出一口黑气,黑云也似将二人飞剑挡住。
厉声喝道:“你们且慢动手,我说的话想必不信,且先叫你们看个榜样。”说罢,将手一扬,立飞起一团薄如蝉翼的水泡,晃眼加大爆散,成了一个丈许大的黄圈。
二人往那圈中一看,只见内中乃是一座钟乳林立的山腹。当中一个广场,并无洞门,只有一个大裂口,通着外面深壑出口之处,已被黑气封闭。场中一大团金光,甚是强烈,光中四个女子,正是武当七女中的张锦雯,林绿华、司青璜和好友石明珠。光外环绕着一片黑气,一任四女冲到哪里,黑气便挡到哪里。黑气不厚,看去形如胶质。并且四女每冲突一处,必有两三条与妖人同样的鬼影出现,挡住去路,黑气立即加盛。四女似知不能冲破,转投别方,仍是如此。那么神妙的金牛剑,不知怎的,竟会冲那黑气不散。
尤其是双方并未真个撞上,才一挨近,四女剑光便已撤退。只见四女面上神情十分惶急,剑光已然合为一体,就在这薄薄的一片黑气虚罩之下,往来飞舞。但是地方不大,始终只在一二十丈方圆之内上下跳动,连洞中钟乳也未扫断一根。
裘元心方奇怪,激于义愤,待往应援,猛听身后有一女子清叱道:“南绮、元弟速退,再迟便来不及了。”紧跟着眼前金光奇亮,耀眼难睁,一道长虹突然当空下射。同时二人身子似被一种极大力量吸住,挣脱不得。南绮首先警觉不妙,定睛一看,连人带剑光已快投向黄圈之中,不禁大吃一惊。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①编者按:本书因故中辍,未成完璧,实为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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