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张床铡进壁里,好端端的墙壁又立即关闭得天衣无缝。
于志敏艺高胆大,心细如发,俊目流盼,早把启闭墙壁的机关记牢,但整张床仍然直往下降。
约经十息之久,忽见侧面现出一条黑黝黝的隧道,那张大床一震之下,也立即停止。
于志敏知已落到地底,掏出一颗鳗珠,向四壁仔细审察即向隧道走去。
隧道尽头,是一间极大的石室。于志敏进去一看,但见东倒西歪,七横八竖,尽是勇士装束的健夫,有的面色变成熏黑,有的略为灰败,看样子已有半数被死神招去。
于志敏不禁慨叹一声,急将未死的人救醒。
其中一名健壮汉子向于志敏审视片刻忽然“呀”一声叫道:“小可汗!我叫做兀玛,在都鲁山见过你。哎!也先丞相不知在那里,脱脱不花死了,巴乌拉也死了!”
于志敏听说也先失踪,国王身死,不禁吃了一惊,但兀玛与其他同伙饿了几天,并被别人用一种狠毒的制血法使他不能动弹多时,已是有气无力,只好说一声“先住外面再说罢!”
兀玛诧道:“我们在什么地方?”
于志敏道:“丞相府的地下,你不知道?”
“哦我头都搞昏了,咱们走!”兀玛先带路,打开另一处隧道,回到丞相府的大厅。
这些幸运的生还者,大多数是丞相府中的卫士,对于府中各处十分熟悉,饿了几天,此时迫不及待,各涌进厨房,整治馔食,仅剩兀玛一人陪着于志敏弟兄在厅上说明详情。
原来几天前,丞相府忽然来了三位不速之客求见也先,当即由巴乌拉先迎入宾馆以便说明来意。那知巴乌拉一去不回,旋而十几位武功高强的汉子,涌进丞相府,与各卫士发生格斗。
各卫士人数虽然不少,依然被来人杀得七零八落。在危急时刻,又有二三十人涌到,其中一位万夫长装束的人高叫:“丞相已将脱脱不花杀死!”
各卫士微愕问,一条黑影迅如闪电般射入卫士群中,但见黑影一到,卫士就如巨斧伐木,逐个倒地。
于志敏问出这段情由,忙道:“宾馆是不是也有地下机关!”
兀玛道:“机关是有的,但平时尚未使用过。”
“那些机关是何人设计”
“听说都是北方请来的人!”
“丞相和脱脱不花是否有仇怨?”
“脱脱不花为人懦弱,虽然被尊为鞑靼可汗,但他反而畏怯也先丞相几分,不致于要造叛,而且,就算丞相造叛,那能不用我们参加?”
于是,于志敏推论到也先定被人挟制,而挟制也先的人又必是乔装演技的人,至于何人挟制也先,待阿尔搭儿审过俘妇,便知晓的,接着又问一声:“你对于国内的万夫长是不是都能认识?”
兀玛笑道:“我们当卫士的人,最重要是本身的忠心和武艺,其次就是认人的眼力,休说只有几个万夫长,甚至于百夫长以上的人,我也能够背诵得出来。”
于志敏笑说一声:“那就行了。万夫长里面,有没有人名唤扫古不花?”
“有”
于志敏一怔,旋道:“他长相甚么样子?”
“高大的身躯,长长的脸孔,凹目塌鼻……”
“不对!是个高鼻子!”于志强立即加以纠正。
兀玛跟随巴乌拉到过都鲁山,也认得于志强身份,笑道:“兀玛没有错,扫古不花确是塌鼻子,他年轻时和人厮打,被打断了鼻梁,长大后仍然高不起来。”
于志敏微笑道:“我相信你就是。你说的是真扫古不花,我们见的是假扫古不花。”
“假扫古不花在那里?”
“跑了!”于志敏接着把所见的事,对兀玛说了一遍,忽听一声:“阿敏!”钱孔方和秦玉鸾同时到达。
秦玉鸾未待于志敏发问,叫一声:“和我们救人去!”
“救谁?”
“也先!”
“在那里?”
“都鲁山!”
兀玛听说也先陷在都鲁,急得跳起来道:“小可汗快和我去!”
于志敏从容道:“不忙!往都鲁山需要很多人马,你们还未吃饭,怎可去得?”
兀玛急得乱转,连说:“怎么好?……”
于志敏道:“都鲁山由我们先去,你则与同伴饱餐后,往皇宫各处寻找还有多少勇士再集结大批人马前往。”
兀玛点头答应。
四小侠离开丞相府。以最快的速度,与阿尔搭儿诸女会合。
阿尔搭儿一见面就叹道:“敏郎!这场祸事,是我们遗下来的祸根呀!”
于志敏道:“这话怎讲?”
“你说那佝倭老人是谁?原来他正是被我们断臂逃走的玄冰老魅……”
“哦”于志敏叹了一声。又不解问道:“他那断臂怎地又重合了?”
“他削下别人的手臂装在自己的伤处,用药连接起来,据说还能够动作,只是失去那臂上的武功。”
于志敏不禁叹息一声,续道:“余下几人都问出来历没有?”
“万夫长是鄂克老贼,还有个牛祥明,而且里面有我们两位熟人哩!”
于志敏一惊道:“是谁?”
阿尔搭儿笑了一笑道:“你先猜猜看!”
于志敏想了半晌,苦笑道:“这怎能猜得着?”
阿莎笑道:“在这里!”她一闪身躯,于志敏即见那俘妇躺在地上,近前一看,赫然是在冰原走失的嵇孔小,不禁大吃一惊:“这是怎么一回事?”
丁瑾姑年纪较长,虽是姬妾身份,但阿尔搭儿几位正房并未把她当作下人,见诸妇难于启齿,喊一声:“阿敏!”接着道:“总算是恶有恶报,淫有淫报罢,她两人当时离我们不久,便遇上魔窟中八大行者的四位,厮杀之下,失手被擒,受了多少折磨,恰遇上老魅逃出,强带她两人来瓦刺,先杀死到过都鲁山的巴乌拉和比较著名的瓦刺英雄,掳了也先,杀了脱脱不花,本来要拥也先侵掠州,也先还未决定,我们随即到达,临时变卦,要诱杀我们,现在乔孔大已跌下煤毒窟中死了,你瞧这个应该怎样办?”
于志敏不胜慨叹,问一声:“她还清醒么?”
张惠雅道:“本来她已服过魔宫的迷性药,被我们救醒,但救醒之后,一切又是茫然,只能再给她服迷药,给她受点苦头……”
于志敏的目光不觉移向钱孔方和刁孔扁身上。
钱孔方道:“你休望我,我和嫂嫂俱不认她为同门,你该对她怎样便怎样,就有一样不准!”
“那一样不准?”
“呸!你又不是傻瓜,她两人为甚么出走的?”
于志敏俊脸一红,却又不能不答,沉吟道:“这事该是鱼兄才好处置,谁也不便越殂代疱,眼前还是要她带路去救人要紧!”
钱孔方“晤”一声道:“你还不算迷糊,快走!”
二男十女各施轻功向都鲁山飞奔,遥见庞大的山影横在眼前,但山影下似有几个黑影向东疾奔。于志敏轻叱一声道:“若非魔头,有谁在这里走动?你们带嵇姑娘跟后来,钱妹,张妹,秦妹,搭儿妹跟我走。”
话声一落,五少侠加足功劲电击而去。
于志敏轻功最快,并事先消除头前的罡气,飞纵时并未引起啸声,相距尚有半里,即看影下的人,身上背有重物,心说:“不好,莫非魔头欲将也先挟走?”
他知道也先是瓦刺的主脑人物,若果被玄冰老魅带走,用迷药迷失心智,任由老魅指使,将来中原的北疆便永无宁日。
因此方向略斜,迎头赶去。
那伙人果然是玄冰老魅一行,原以为能暗袭成功,于志敏弟兄一死,余人即不足畏。不料下手的结果,只伤了一个于志强,老魅和鄂克逃出大厅,伏身暗处,自然看得清楚。
他眼看四大行者一个也未逃出,情知已落在诸小侠手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发动机关,要将诸小侠和自己人全陷于毒气里面。那知结果又仅白白牺牲十几位武艺的高手,诸小侠又夺门而出,并还掳去嵇孔小。
这时,老魅才感孤掌难鸣,虽有若干手下人冒充兵士,那些连七八流都算不上的角色,怎能挽回这场惨败?于是,他与鄂克带了操纵秘密机关的凶徒,急急转回都鲁山,几经计议,终而决定将也先藏往他处,以免嵇孔小泄密。
那知都鲁山原有地道入口,多被于志敏炸毁,虽存有几处未曾炸到,但一进里面,却是十分逼厌,不经搜寻,定被找到,附近除了都鲁山,匝往难到再找山洞,只好在盆河岸寻找。
但他们一再耽搁,于志敏一行也及时赶到。
老魅重伤之后,功力虽打了折扣,仍不失为第一流高手,遥见几十丈外,一道黑影飞来,已明白是怎样一回事,急命鄂克带了也先避过一边。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身影闪到,朗笑道:“老魅!鄂克老儿!久违了,老朋友见面,正要盘桓盘桓,何必说走?”
玄冰老魅见仅于志敏一人,不觉怪笑几声道:“你道我真个怕你不成?”那知话声方落,空中几声轻啸处过,四道影子破空而下。
他这时明知逃跑不了,反而桀桀狂笑道:“姓于的!你休得恃强,我们先说个条件再打?”
玄冰老魅道:“你们这次追来,大不了得想要也先回国,所以我们就有条件可讲!”
于志敏暗道:“这魔头倒是厉害。”随意应一声:“清说!”
“要想也先活命,就只准你一人送我们离境,否则,我先教鄂克把他杀死,再和你拼个两败俱伤。”玄冰老魅得意忘形,竟自己泄漏也先在谁手中,也许认为始终要拼一场,有他在场,于志敏一时也无法将人夺去。
于志敏一阵大笑道:“老魅!你想错了!我已利用成吉思汗的宝弓,传令大漠各族另立新可汗,也先生死,与我何干?”
玄冰老魅闻言不觉一怔。
于志敏乘老魅一怔的瞬间,厉喝一声:“滚!”身如电发,右击老魅,左袭鄂克。
阿尔搭儿四女也同时发动,八掌齐出,一阵狂风骤卷,几名戈萨克的魔党俱被打飞十丈开外。
玄冰老魅发觉上当已经太迟,刚动得掌形打算硬接于志敏的一掌,阿尔搭儿力重万钧已达面前,只得一跃避开丈许。
于志敏由老魅身侧一闪而过,疾取鄂克路克。
鄂克路克身背一个大皮袋,转侧不便,他本是于志敏手下败将,岂敢接招?滴溜溜一转身躯,将背上的也先迎向掌势。
怎知于志敏眼明手快,“顿!”地一个耳刮,打得他半边脸孔发麻,一把已将皮袋夺下,再飞起一脚,踢得他连滚几滚。
于志敏夺得皮袋,一声:“休放老魅走了!”顺手一撕,将皮袋撕作两半,果见也先昏昏若死,一瞥间,看出他只是惊吓过甚,忙交给刚赶到的于志强,一晃身躯,奔向老魅,喝一声:“对付你这凶残魔魅,本不须讲甚么道义,但我仍愿给你一个公平,来,来!你我各凭之艺业胜!”
阿尔搭儿说一声“让给你!”另追一名萨克魔党玄冰老魅明知难敌于志敏,却打算抢一两个女的也好捞回本钱,厉笑一声,身形向阿萄一罩,双掌如轮,当头罩落。
阿萄正恨没有机会出手,见老魅到来,“哧”一声笑,尽力发出一掌,“蓬”一声响处,老魅被震出后退三步,她自己所站的地而陷下三尺。
于志敏笑说一声“老贼!你尽管打好如意算盘,不一定要找我打”
玄冰老魅巴不得于志敏不出手,见自己方才一掌,似稍胜那少女半筹,不觉面呈喜色,“嘿”一声奸笑,正要再度发掌。
那知一声娇叱,另一条身影挟着劲风当头罩下。
玄冰老魅只好双掌向上一迎。
“蓬”那条身影倒退丈余,老魅站处陷下三尺。
却听阿菩笑道:“阿莎!这回轮到你啦!”原来她恐怕阿萄内力不继,抢先上来和老魅换了一掌。
玄冰老魅被阿菩凌空一掌,打得他气血翻腾,这才知道所有女的也不好惹,急忙气纳丹田,力运双臂。
阿莎一闪腰肢,站在老脸面前三尺,笑说一声:“休得偷跑,先接姑奶奶一掌”话声落处,双掌齐发。
玄冰老魅怒吼一声,奋力一挥,两股狂风卷射。
那知阿莎忽然一歪身躯,双掌一合,斜劈右肩。玄冰老魅意忘他的右臂是旧伤甫愈,急急向上一迎,猛觉万钧重力一压。“顿”一声脆响,右臂已被打断,痛得他惨嗥一声,跃起三丈有余,却见嵇孔小茫然站在另一少女身侧,心想:“要不是这贱婢,怎引来这大难?”
他一狠心肠,凌空射到,左掌尽力向嵇孔小劈去。
站在嵇孔小一侧的是丁瑾姑,她艺业比起阿萄三女犹胜一筹,见老魅飞来,灵机一动,身子一拨,让过老魅掌力,双掌向老魅身躯劈去。
就在同一时间,两声惨呼响起,老魅被打飞五六丈,像殒星般向地面坠落,嵇孔小也被老魅掌力扫飞丈余,玉殒香消,委顿地上。
丁瑾姑假籍老魅之手杀死嵇孔小,瞒得过诸女,却瞒不过于志敏,阿尔搭儿和钱孔方。
于志敏暗道:“虽然是狠心了些,但也省得麻烦。”
钱孔方认为嵇孔小已肯叛,就算是敌人,死了却也省事。
阿尔塔儿心肠最软,见状不禁惊叫一声“瑾姐!你不该用冷月飞星一招!”身随声到,抱着嵇孔小的尸体啜泣。
钱孔方、刁孔扁觉她这位同门可恨,但人已死了,十数年同门之谊,也不禁黯然堕泪。
丁瑾姑被阿尔塔儿一说,也带着几分内疚的心情,抚尸道:“嵇姑娘!是我害了你!”
于志敏黯然道:“人已死了,还有什么好哭的,她有我们这么多人送葬,已超过受辱多了!”
略慰几句,将敌人所背皮袋打开,原来里面尽是也先的姬妾。
救伤葬死,闹了半夜,遥见一条火龙由瓦刺都城婉蜒而来。于志敏道:“定是兀玛带来人迎老丞相回都了,我们慢慢走罢!”
也先怆然道:“我已无面目再见族人,于大汗诸……”
于志敏正色道:“你若称我为于小侠,我可以不理你们瓦刺的事,你称我为大汗,便得听从我的命令!”
也先恭应一声:“是!”
于志敏道:“你知道是就好了,脱脱不花已死,你不回都,谁能制理瓦刺?你已往妄图挟外自重,以致国破王死,正当竭尽余力,好好恢复旧观才是。
“是!”
“就跟我们走!”
也先被于志敏正义言词,训斥一顿,又愧又感道:“禀大汗,我想另由族中选出一人,继承脱脱王位,可能使得?”
“是日后的事,眼前是还都要紧!”
“是”
诸小侠与也先一行缓缓走向火把,不需多时,两方相遇,兀玛一声:“远相回来了!”
瓦刺群雄纷纷下马,就地俯伏下拜。
也先慌忙避过一边,高呼:“你们先拜新可汗!”
于志敏道:“不必多礼了,快回去商议大事为好!”
群雄拜毕起身。也先走往一位将官面前,叫一声:“扫古不花!这几天你在那里?”
“丞相!我和九位千夫长全被你拘禁了,直到兀玛找到,我才知真象,脱脱国王可是你杀的?”
“于可汗告诉我才知道脱脱已死,谁说是我杀的?”
劫后相逢,感慨的话也说不尽。扫古不花命部众让出几匹骏马给也先一行,也先又转请诸小侠上马,愿意徒步跟随。
于志敏笑道:“我们走的比马还快,要马作甚?先往宾馆等你!”挥手作别,与诸侠飞奔而去。
阿尔搭儿走了一程,看见都城已近,心有所感,幽幽道:“敏郎!难道瓦刺在等待也先回来?”
于志敏笑道:“我又不想当大可汗,等他回来干吗?”
“寻啊!”阿尔搭儿脸上浮起欢悦的笑容,“在我族里当个小可汗也好,别和他们抢什么的?”
钱孔方笑道:“你这丫头好不自私,还想独占哩!”
“碎!你那块木片还在敏郎身上啊!”
钱孔方粉脸一红,诸女一阵好笑。
于志敏笑笑道:“你们不说,我反而忘记了,也该留个信息给也先才好!”
秦玉鸾道:“不劳大驾,我替你寄东留刀!”
张惠雅笑道:“寄东倒是可以,为甚要留起刀来,难道要把他杀了?”
“倘若他再受人挑弄,与大明为敌,杀他又有何难?”
于志敏心想:“你也聪明得多了。”随口说一声:“那就去罢,措词要和缓些。”
“哼!这也要你说?”秦玉鸾扮个鬼脸,径向瓦刺都城奔去。
这一行小侠抱着愉快心情,路上毫无耽搁,直达阿尔搭儿的部落,小住几天,又复登城,经过贺兰关,神木关,雁门关,回到河涧府故居,果见偌大一座庄院,空无一人,成群鸟雀,自庭中飞起,蛇鼠成离,鸟粪积堆寸许。
钱孔方知道这份荒凉的景象,是自己师徒所造成,面带愧色,对于志敏道:“你见景伤情,恨我不恨?”
于志敏黯然道:“你当时维护我兄嫂,感谢还来不及,怎能恨你?”
钱孔方甜甜一笑,自与诸女除粪打扫。
于志强亿及当年匆忙出走,红姑也许未及通知蝉儿,她很可能还在林中练艺,趁着诸女忙着打扫,将情由悄悄对于志敏一说,并道:“你打不打算与我蝉师姐相见?”
于志敏怆然道:“若不打算见她,我何必再回这里?但我却要分派你做一份差事。”
“什么差事?”
“你往府城多买一点吃的东西回来。”
“这不算难事,你打算住多少天?”
“三天也就够了,但你得往谒见府尊一趟。”
“为什么?”
“将我们往北方的经过对他说,请他将情由详报上去,使英宗安心做他的皇帝,并封也先为王,但千万别在府城耽搁,也请府尊休来。”
“若是他坚持要来见你呢?”
“你不懂得说可能会有厮杀?做官的人一听说厮杀,还不把他胆子吓破?”
这一夜,于志敏将诸女分班歇息,却把蜡炬灯火点得通明。
他料定蝉儿若不在近处则罢,若在近处,看见这间封闭将有两年的庄院,忽有灯光透出,定要回来偷窥,于是,不难和她相见。
那知他这“安排香饵钓金鳌”的计策,空等了一夜,除了风过成音,根本不闻人声。
阿尔搭儿睡眼惺惺地跑出中厅,一声:“敏郎!”把打吨的于志敏唤醒,却在他脸颊上亲了亲,柔声道:“你住房里歇歇罢,蝉姊姊不会来了!”
于志敏见她那份神情,知她也是一夜未睡,怜恤道:“你不好好睡觉,替我担甚么心?”
“担心是真的,但不全是为你,我一想起蝉姊姊那样可怜,怎还睡得着觉?我还打算和钱丫头几人,白天往树林里搜她一搜哩!”
“不好!她不认得你们,休闹出误会来!”
“正因为不认得我们,才好故意引她现身。”
于志敏心想。这确也只一条计策,蝉儿除了认识一个秦玉鸾,全未与诸女见过,若果诸女往林里打打闹闹,犯了她的性子,真要出面干涉,那时自己和秦玉鸾立刻现身,她还能往那里跑?唯一担心的是,诸女艺高人多,生怕对吓得她近走高飞,更无寻处。沉吟片刻,额首道:“这样也好,但别过分显露武艺,省得把她吓得不敢出来,须知她这时的艺业,比你们任何一个也上不了哩。”
“好了,人家自然懂得,你可去睡了,要不,我就把你抱给秦丫头。”阿尔搭儿浅浅地笑着。
“碎!”秦玉鸾由屏风后面转了过来,俏骂一声:“浪蹄子!人家才不像你哩,我要他吗?”
阿尔搭儿笑道:“摸壁鬼!我早知你拧手拧脚走来了,不给你,给谁?”
秦玉鸾粉脸微红,推于志敏一把,笑道:“我们几个全起来了,你找阿莎去!”
屏风后“噗”一声笑,阿莎闪身走出,“唷!我的鸾姊呀!单是你一个起来了哩!”话声方落,瑾姑、阿菩、阿萄、惠雅、钱孔方相继来到。
钱孔方笑道:“你再不进去睡,可要我八姊妹抬你?”
于志敏虽觉有几分烦恼,到底也被这几位娇妻美妾惹笑了,说一声:“你们抬抬也好!”
瑾姑笑说一声:“来呀!”向女伴含笑招手。
于志敏一声长笑,腾跃而去,身后却响起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待他半睡半醒,似觉有一种柔软的东酉轻拂脸颊,睁眼一看,原来是秦玉鸾伏在床沿,额前刘海的柔发,正拂在他脸颊上,诧道:“怎的你还未去?”
秦玉鸾笑道:“我再去,谁来伴你?”
于志敏听得心神一荡,趁机挽她上床温存一番,然后问道:“我到底睡了多久?”
“这时已过了晌午,你说睡了多久?”
于志敏“呀”一声,跃身而起,匆忙穿了衣服,梳洗完毕,飘然上屋。
秦玉鸾见他恁地匆忙,问一声:“你去那里?”
于志敏道:“去找她们!”
“死人!她们都在前厅!”
“找到蝉姐没有?”
“你自己问去!”
于志敏略一躬身,越过两进正屋,一进前厅,即见于志强和诸女愁眉不展,急问一声:
“出了甚么事?”
张惠雅道:“你怎么这时才出来?”
于志敏骤忆方才旖旎风光,深觉不可为外人道也,微微怔道:“你们先说!”
诸女相顾一笑。
阿尔搭儿道:“蝉姊姊敢情是走了我们没找到她。”
“可找到她居住的杂木树丛?”
阿尔搭儿点一点头,又道:“那树丛里面,收拾虽还齐整,但被褥衣物全无,好像很久以前,就没有人住了。”
于志敏道:“谁带我去看看?”
阿尔搭儿道:“大伯已买菜回来,我们要张罗吃的,瑾丫头秦丫头一和你去罢!没有去过,也该去看一看!”
秦玉鸾缓步而出,见诸女伴以一种神秘眼光看她,不觉嫩脸微红,强笑道:“你们看我有甚出奇!”
这真是欲盖弥彰,于志强也看出有异,拉实的脸孔,说一声:“你们说说笑罢!”径自蹬往后院,他后脚刚过屏风,身后已起了一阵娇笑。
于志敏,秦玉鸾由丁瑾姑带路,疾扑蝉儿隐居的树林,毫不费事找到那几十株纠结在一起的杂树。
树叶茂密的心盖。枝杆交结如盘,确是天然的大木屋,木屋下有个空洞,距地约有二丈,虽可供人上落,若武艺不精,同样不能上去。
于志敏真气一提,已进木盘里面,取出鳗珠仔细察看,即见树枝缝隙塞有一小卷,一小卷的发团,料是梳头时脱落的头发,被塞进树隙里面。
他取下发团-一验看,知是同属人所有,但那些柔发油尽去,梳下的时间最少也在半年以上,可见最近半年并没有人在这里梳头。
这座奇异的木屋,因为四壁不透风,也透出一股霉气,足证明久无人居。
蝉儿既然隐居在这间木屋,半年前她又往那里去了?她曾经答应红姑守候在这里,若非出了大事,决不会离开,但自己在两年前,给哥哥的秘笈已转到她手中,她静静练一年半,功力上虽未能登峰造极,艺业早应比原来加强十倍以上,还能有何样凶险?”
于志敏思索多时,死难解答。
秦、丁二妇见檀郎入巢已久,并无声息,也相距跃了上去,于志敏思索正紧,毫无所觉。
秦玉驾好笑道:“这人疯了,我们快拖他下去。”
她一开口出声,于志敏立即回头苦笑。
秦玉鸾看他手里还握几团乱发,笑道:“这些可是蝉姐留给你作表记的?”
丁瑾姑道:“方才我们上来,怎没见这些乱发!”
“你们一大堆人上来乱叫乱蹦,怎能看得见东西?”
知妻莫若夫,于志敏说的真正对了,他这八位妻妾,除了阿尔搭儿和钱孔方比较精细之外,能余六人俱是因人成事,时时显出依赖的性格;在喧哗闹嚷中过生活,但于志敏这样直说,二妇怎肯服气?”
丁、秦二人同时在鼻里“嗤”了一声。
秦玉鸾接口便道:“你除了找到几根乱发,另外又找到什么了?”
于志敏目光触及一颗木钉下面,一块树皮已被剥去,但上面已长了不少苔莓,灵机一动,笑道:“你两人上来这么久,只顾对我嚼舌,可曾看见那个?”
“哼!早就见了!”
“哼!谁不看见?”
于志敏对她两人一喝一和,并不在意,移步上前,轻轻拂去苔莓,即隐约看出一行娟秀的字迹,不禁惊喜道:“霜妹先已来过,蝉姐走是跟她南下了。”
旧时双枕痕何在,昨夜孤灯梦未全。……字迹确是王紫霜所写,只有王紫霜那样情深义重的人,才写得出极富感情的诗句,可惜下面几句被蛐蜒蛀蚀,已无法辨认。也只有王紫霜先找到蝉儿,告知于冕失踪那椿大事,才可使蝉儿认可而南下。
二妇至此,佩服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秦玉鸾才幽幽道:“她们既已走了,我们还呆在这里作甚?”
于志敏心事一松,急忙和二妇回庄,将事对阿尔搭儿诸女说了。
钱孔方笑道:“乱发和那树皮空白,搭儿和我都曾看到,但说那乱发,我们那一早上起来,不梳下一小撮,树皮空白上面有个木撅,本是挂镜子的地方,不知道你却由粪土里招出宝贝来!”
各人饱食一餐,睡足半天,星夜离庄南下,打算先与王紫霜会合,才好分配搜寻于冕的工作,不料甫过长江,即见半空中红影一闪。
阿尔搭儿失声道:“那只可是闵丫头的万年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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