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没有腐蚀,也没有焦臭。
罗嘉颀的手臂牢牢的环着沈夜的身体,手指触到她背后的布料上,冰凉濡湿的一片,润滑黏腻,却没什么异样。一颗心晃晃悠悠的从黑暗中回落到胸腔,此刻跳得越发剧烈,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在自己怀里轻微的颤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抱着她。
手臂的力道随着意识的恢复在渐渐的加重,他有些迫不及待的俯下来,将脸埋在她的颈侧,深深的呼吸一口,仿佛要以此确认她的安然无恙。
那个女人被保安拉开了,身体像是一条濒死的鱼,在拼命挣扎。而周围一片闪烁的灯光和嘈杂的低语,仿佛是一圈薄薄的塑料膜,悉悉索索的在发出声响。
数秒之后,罗嘉颀脱下自己的西服外套,裹住沈夜的身体,低声说:“婷婷……能自己走么?”
这是沈夜第二次听到他叫这个名字。第一次听到的时候,那个女人正将那瓶液体泼上来,强烈的恐惧和不知所措让她站在原地,忘了闪避。她只听见他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叫自己,那个声音穿过思维的空白而来,提醒了她自己是处在怎样的情景之下。而这一次,他叫她的名字,沈夜的头微微一扬,在众目睽睽下惊醒过来,努力克制着身体的颤抖,有些无力的想将他推开。
越来越多的工作人员聚在一起,隔开了记者和媒体,礼貌的阻止他们继续拍照。
而外界的这一切,罗嘉颀全无察觉,他只知道怀里的那个人正在推开自己,于是伸出手,不容抗拒、又不失柔和的将她的脸按在自己的肩上,修长的手指覆着她的眼睛,低声说:“别看外边,我们先离开这里。”
喧闹声仿佛已经远去,从这里到电梯,空落落的疏散出一条小径。
罗嘉颀半揽着沈夜往前边走,依然半强迫的抚着她的脸,手指遮在她的眼帘上。一直到进了电梯,他没有等任何人,一只手放开她,摁下了按钮。
“我自己可以了……”沈夜手指抓着他的外套,努力的挺起背脊,仿佛这样可以躲避背后可怕的黏湿感。
罗嘉颀慢慢放开她。电梯启动,她只觉得身体一沉,下意识的望向跳动的数字。
“是在……往下么?”她依然无法很好的控制自己呼吸和说话的节奏。
罗嘉颀紧紧抿着唇,直到听到她说话,才微微柔和了表情:“我送你回家。”
沈夜“嗯”了一声,微垂了视线,跟着他走出电梯。
车子里温度打得极为暖和,暖风拂到颈间唇上,有些干燥。沈夜依然披着他的外套,不曾拿下来。
罗嘉颀的手机一直在震动,他似乎并不愿意接起来,隔了许久,沈夜低声说:“那边肯定在找你。”
他嗯了一声,戴上蓝牙。
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在听,即便要说话,也十分简短,毫不掩饰此刻的焦躁:
绕过I&N大楼,罗嘉颀索性摘下了耳机,将电话仍在了后座上。
明显的一声闷响,大概是手机落在了后边的羊毛垫上,沈夜回头看了一眼,小声说:“罗总……”
他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去松自己的领口,又不耐的拉了拉领带。
一路上都是沉默,沈夜一直扭头看着窗外,也希望他一直就这么沉默下去,什么都不要说。她不想听,也不想知道他要说什么,其实……她连自己之前做了什么都是浑浑噩噩。
直到窗外他在一个路口转弯,方向渐渐有些不对。
“这是去哪里?”
他只是答她:“先不去你家,现在不是很方便。”
沈夜有些讶然的看他一眼。
“那边可能会有记者。”
罗嘉颀侧身看了看她,语气温和镇定:“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他们打扰到你。”
沈夜没有说话,愈发的抿紧了唇,午后的阳光落在睫羽下,眸色深漾,情绪莫名。
车子在宜春路一座老宅前停下,自动门打开,罗嘉颀径直驶进了花园,停在檐廊下。
“这里是?”沈夜还有几分迟疑。
“我家。”他简单的说,“你先去整理一下,别的一会儿再说。”
宅子不算新,却收拾得整洁干净。沈夜被阿姨带去了二楼的浴室,
罗嘉颀重新走到门外,拿出落在车子里的手机,看了看数个未接来电。
“罗总,小沈还好吧?”这次打来的是陈苒,“东西已经查过了,就是一瓶清油。那个女人神经有些问题,已经被送走了。”
他踱进客厅,在楼梯边顿了顿,继续往上走。
“还有……下午到场的媒体也有些棘手。”陈苒慢慢的说,“并不都是I&N旗下的,今天发生的事,想要控制……恐怕还是有些问题。”
罗嘉颀嗯了一声,一步步踏在厚实的漆木地板上,扣扣的声响在偌大的房子里回荡,清晰空落,叫人觉得心惊。
“刚才那边拿出了应急方案,让我问下您的意见是什么。”
“你说。”客房的门半开着,看得见房内浴室的门关得很紧,水声淅淅哗哗的传出来。
“……如果不能把媒体的注意力从这件事上转移开,对于我们这次的收购是很不利的。前一阵娱乐城和影院的职工就因为担心裁员,去市工会闹过事。这个新闻如果再炒一炒,只怕阻力会更大……”
罗嘉颀靠在门口,另一只手揉了揉眉心,低声说:“结论呢?”
陈苒轻轻咳嗽了一声,觉得这句话很难开口。
“说吧,不用顾忌什么。”罗嘉颀淡淡的说,
“那个……今天在场的人都对你和小沈的关系很好奇……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舆论导向偏一偏,关注的焦点就完全不一样了。”
罗嘉颀脸色沉了沉。
“罗总?”陈苒在电话那边尴尬的住口,又喊了一声,“罗总……”
浴室里依然有着水声,可分明还有一种声音在冲击罗嘉颀的耳膜。他将手机从耳边拿开,慢慢的靠近。
是哭声么?
小丫头或许是以为有着水声遮掩,才敢哭得这样肆无忌惮……是在后怕?
罗嘉颀有些失神的微微低了头,阳光从露台一直照进来,落在他的脊背上,僵硬的身姿拉出一道黯淡的长影。
手机还在不依不饶的震动,这次是厉宁打进来。
他到底还是接起来。
厉宁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一丝不稳:“罗总,要不你试试和沈夜谈一谈,看她能不能接受?”
罗嘉颀抿起唇角:“这件事晚点再说。”
“这件事实在等不起,我们不能被动——”
他没有听完,挂了电话。
沈夜从浴室出来,拖着绵软的拖鞋,走到卧室外的走廊边。长发还在滴水,却并不觉得冷,或许是因为空调打得很足,又或许是窗外阳光造成的假象。
宅子不大,从扶手往下看,就是客厅。
罗嘉颀站在窗口,许是角度的关系,叫她看见清隽的侧脸,而指间是一支燃着的烟。
微白的烟雾袅袅的弥散开,隔了那么远,竟让她觉得有些清冽与微呛。
时光静谧微凉。静得仿佛一幅黑白素描。
他指间的那支烟,并没有积下多少灰,此刻却扑簌一声,掉下了一截。
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眼花,仿佛画家在临摹的时候忽然断了笔力。
阳光中最细微的分子抖落在罗嘉颀身畔,沈夜定睛,这个自己见过的、最英俊、最冷静的年轻男人,右手竟在微微发抖。
“婷婷……”他毋须转身,却自然而然的发现了她的存在,声音暗哑低沉,打破了此刻的沉静,“我一直在想,你要是出事了,我该怎么办。”
(50)
沈夜没有说话,其实她是有些茫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室内温暖如春,可她随着他的心境,仿佛一下子萧索下来,又分外的怀念浴室里的温度。
她将水温调到最高的那一档,每一缕水蒸气从肌肤上流淌而过,都会带来轻微的战栗感,烫得近乎刺痛。她扶着光洁的瓷壁,慢慢的蹲下去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热水顺着长发蜿蜒,在背脊、胸口划出水痕,她克制不住的开始流泪。不为什么,只是害怕。
直到指尖的肌肤都被水浸泡得皱巴巴的,才知道时间过去了很久。浴室里全是蒸腾的白雾,她湿漉漉的踏在地巾上凑近了镜子,伸出手指,拭了拭沾满细微雾气的表面,看到一双眼睛红肿狼狈。
镜子里模糊倒映出的人影,正用力的咬着唇:“沈夜,你为什么想到要去救他呢?”
是啊……即便现在,她还是在想,为什么要去救他呢?
这么一分神,罗嘉颀已经走了上来,在离她一臂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目光缓缓的挪移她微肿的眼睛上。
果然是哭过了……有着一级楼梯的高度差,他的视线略高于沈夜,心底仿佛被某种情绪焦灼而过,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抚她的脸颊。
沈夜迅速的后退了一步。
他的指节微屈,依然伸在半空中,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眸子在瞬间黑如陈墨。
她的表情仿佛是看着猎人的小兽,有些防备,也有些仓惶,最后目光定定的落在他的唇上。他锋锐绷紧的唇线微微一扯,她本以为他会说一句“谢谢”,可并不是的——罗嘉颀的声音如同刚才那样暗哑,却说了另外三个字:“对不起。”
沈夜一怔,随即勉强笑了笑,有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些:“我本来以为……你一定会对我说句谢谢。”
罗嘉颀没笑,许是侧着角度的关系,眉眼分外的深邃,良久才说:“我不想对你说谢谢。”
沈夜的笑容滞了滞。
他又踏上一步,和她站在同样深色原木地板上,离得这样近,一低头,看得见她净瓷般的肌肤和微卷的睫羽。
罗嘉颀微微阖了眼,嘴角用力抿起来,表情显得有些生硬——就在早上的时候,自己一脸冷漠的对她说了“以后不需要你好心的为我做些什么”,真是讽刺呵。
可是沈夜的声音已经打断了他的思路,她似乎有预知他想要说些什么,声音温和的坚持:“要是当时陈苒或者厉宁在我前面,我也会推开他们。人的下意识反应都那样。”
罗嘉颀专注的看着她,并没有接口,只是微蹙的浓眉间,一个小小的川字更加的深了一些。
窗外的日头或许悄悄的挪移了一下,时光簌簌的将无声的光影湮没,沈夜觉得他再也不会回话的时候,转身说:“我去吹头发。”
罗嘉颀没有阻拦她,她穿着崭新的、却明显不合身的家居服,整个人瘦落落的仿佛一片纸,他数着她离开的脚步,一字一句的开口说:“陈苒和厉宁都在旁边,可你只推开我。沈夜,你推开我的时候,心里知道我是谁,是么?”
凝稠住了时光,也凝稠住了即将离开的脚步。
沈夜站在那里,脊梁有些僵硬。
“因为知道是我,所以哪怕是强酸或者汽油,你都没有犹豫,是么?因为知道是我,所以才这样对我解释,是么?”他顿了顿,笑意有些苦涩的从嘴角蔓延开,双眸仿佛亦蘸染了灰黯,“可你知道么?因为是我……所以我更不能原谅自己。”
沈夜的手还扶在雕花的栏杆上,深红的色泽洇润出一种岁月打磨后的流丽质感。她用力的抓紧,回头看了他一眼,辩解的话堵在胸口,迟迟没有说出来。
罗嘉颀勾了勾起唇角,看出她的欲言又止。
“婷婷,你还记得上午我对你说,不需要你好心的为我做什么——我一直在想,你在我身边,原本不该是这个样子的。我不想因为莫名其妙的公事责骂你,也不想带着你陪我去挡酒,更不想再出今天这样的事——”
“所以,你是想说,我不再适合这个工作么?”沈夜微微扬了脸。
罗嘉颀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低头看着她:“我给你一段时间的假期,之后告诉我你的决定。”
“假期?”她看着他。
他微笑起来:“我现在回公司开会。你在这里好好休息。这两天尽量不要出门,实在要出去的话,和阿姨说,让司机带你出去。”
沈夜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有些突兀的开口:“为什么不能出门?”
罗嘉颀已经转身,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出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其实也没有什么。等公司那边处理好,就没事了。”
“罗嘉颀……”她想了很久,在快要看不见他的背影的时候,出声叫他的名字。
可他还是听到了,在客厅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她。因为略略仰着头,光影掠过挺直的鼻梁,投下一道近乎深刻的阴影。
你会对每个人都这样吗?迷惘……软弱……愤怒……你会么?
如果不会,为什么独独对我,才是如此?
她微张了嘴唇,想要问他,可踌躇了许久,却发不出声音。
罗嘉颀风衣挽在臂上,耐心的等着。
她的眼神有些怪异,从上而下的看着他,不像往常那般闪躲,眸色清亮透明,却又不止是澄澈,多了一丝他从未见过的怅然,如同……沉湎在某些回忆中,淡淡的考量他。
罗嘉颀心底滑过一丝异样,试探着叫她:“沈夜?”
她什么也没说,唇角的笑自然清新:“没什么……再见。”
(51)
刚进办公室,陈苒就接进了罗嘉峰的电话。
罗嘉颀靠着椅背,听到话筒里熟悉的声音,带着微讽的凉意,不轻不重的传来。
“下午的事我听说了,没事吧?”
罗嘉颀沉默了一会儿,淡淡的说:“没事。”
“我当然不是在关心你。我是说沈小姐没事么?”罗嘉峰的声音里参杂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又轻轻咳嗽了一声。
“她也没事。”罗嘉颀皱了皱眉,语气亦是不动声色:“另外,Derek,我不需要有人向我指示如何处理危机。”
“我知道你不需要。不过也许你需要向沈小姐解释一下以后几天的新闻头条。因为我猜……”电话那头的男声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我猜你还没搞定她。”
罗嘉颀一言不发,重重的摁上挂机键。陈苒送进来的文件被归置得整整齐齐,就在手边,可他没有翻开,目光却落在电脑屏幕边的一盆仙人球上,花盆是褐色的塑料,仙人球不过小拳头的大小,十分不起眼。
微怔的时候陈苒又拨电话进来。
“罗总,您母亲的电话,接进来吗?”
“嘉颀,你没事吧?”母亲的声音照例是从容清雅,“之前为什么不接电话?”
“在处理一些事。”
“这次收购案,如果失败,对集团来说不过是放弃了一个项目。不过对你来说不一样,它是你亲手主导的。我以为,你心里应该是清楚的。”
“我很清楚。”罗嘉颀的手指顿在半空中,良久,才轻轻敲击了一下。
她平静的结语:“那么,我希望你能处理好。”
原本在办公室伏案工作的陈苒又被电话声打断,她忍不住皱了皱眉,这是今天下午她接到的第几十个电话了吧?
“喂,你好,陈苒。”她没看来电显示,一只手敲打着键盘,“罗总还没通知我……”
“是我。”罗嘉颀的声音,“麻烦进来一下。”
“哦,好的。马上。”陈苒一怔之后,很快的接话。
陈苒一跨进办公室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年轻的上司,而是他的桌上那份被推开的文件。页边微卷,说明他已经看过了;斜斜的挂在桌脚边,似乎……说明他并没有当回事。
“罗总。”她小心的招呼一声。
“这是什么?”他指了指桌上小小的植物。
“哦,这个啊,您中午不在这里。我和小沈去外边吃饭,路边看到有卖的。她就买了一盆放这里了,说是能防辐射——”
罗嘉颀的表情似乎可见破冰般的松动,过了一会儿,又看似毫不在意的问:“她也送你了?”
陈苒正将一叠文件送到他面前,手指一扬,几页纸飘飘荡荡落在了地上。她连忙俯身去拾,头脑中却从未如此刻般急速运转。等到抬起头的时候,素来稳重的陈姐已经镇定自若的回答上司,斩钉截铁:“没有。”
罗嘉颀沉默了一会儿,揉了揉眉心中间的地方,沉静的抬头看她一眼,微笑:“今天下午一起参加的发布会的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
陈苒有些反应不过来:“啊?”
罗嘉颀重新低下头:“去和她的经纪公司联系一下。”
“哦。你说林嫣?”陈苒微微回神,一时间有些抓不住他的思路。
“林嫣?”罗嘉颀轻轻重复了一遍,似乎是提醒自己要记住这个名字,“她后来被送去了医院?”
“是的。扭伤了脚,不过没什么大事。”
“晚上我去看看她。”罗嘉颀笑了笑,“你替我准备一下。”
几件事飞快的串联在一起,陈苒又何须他再提醒下去?可她站在原地没动,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罗嘉颀,良久才说:“您……确定要这么做?”
罗嘉颀抬眼看看她,神情淡然:“你是说对方的经纪公司不会同意?”
当然不是在说这个……这样好的炒作机会,对方又不是傻子。陈苒心里嗤笑了一声,表情依然很严肃,“我是说……沈夜。”
“哦,她?”他低头笑了笑,“和她有什么关系?”
“好,我马上去办。”陈苒觑了觑他的脸色,转身出门。
十分钟后,陈苒打电话给罗嘉颀:“罗总,安排好了。八点去一趟名品店,九点左右去医院。您看有问题吗?”
“八点?”
“那个,晚上比较好……”她十分自然的解释。
“嗯,就这样。”罗嘉颀想要搁电话。
“您宁愿……和明星炒绯闻么?”陈苒终于还是没忍住,跨越本分的问出这一句。
罗嘉颀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不快:“这没什么。是你们建议这样做的。我觉得不错。”
阿姨做的一手好菜,沈夜自从一个人在S市闯荡至今,几乎忘了家常菜的味道了。比如红烧的菜式和微甜的口味,她就着菜,吃了两碗饭,才有些满足的站起来,帮着阿姨收拾碗筷。
阿姨连声说不用,带着塑胶手套,湿漉漉的指着客厅的电脑说:“我一个人就行了,你去做事吧。”
落在办公室的电脑和公文包是傍晚的时候有人送来的,沈夜洗了洗手,打开电脑,开始搜索无线网络。
似乎刚刚连接上,门口就有了动静,她回头看一眼,是罗嘉颀。
阿姨匆匆跑出来看了一眼,有些惊讶:“罗先生?你怎么来了?”
罗嘉颀笑了笑:“还有吃的么?”
“有的有的。”阿姨连忙进厨房去收拾了。
沈夜站起来,看着他在客厅的餐桌边坐下,隔了很久,才踌躇的问:“处理得怎么样了?”
他手里拿着勺子,却迟迟没有放进那一盅粥里。
“沈夜,之前你不是一直说要回家吗?明天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吧?”他漫不经心的转了话题,“恰好又有假期。”
沈夜在他对面坐下,目光落在他袖口那对水滴形的深蓝袖扣上,皱眉问:“是不是这件事对收购案很不利?”
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她因为一直负责这个案子,稍稍一想就清楚了。只怕这事一上报,原本就要闹事的职工会更加反对企业私人化改制。站在罗嘉颀的立场上,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挽回局面。
餐桌是椭圆型的,他们坐在首尾两端,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至少看得清彼此的表情。罗嘉颀的表情滴水不漏,沈夜心里有一种不切实接的恍惚感,仿佛下午他的脆弱是昙花一现、甚至是自己眼花的产物。
罗嘉颀踅眉,却没有回答,只是侧身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
七点四十五,司机会在七点五十的时候来接他。
“会有些冲击。”罗嘉颀将目光转回她微红的脸颊上,声音却是温和的,“不过不会有事。”
沈夜瞅瞅他,说不清心底是不是有些不相信。
客厅的灯光不算明亮,仿佛一匹绢缎盖住了耀眼的日光,柔和似水;空气里弥散的是白粥糯糯香香的味道;而厨房里偶尔传出阿姨清洗的声音,叮咚作响。
仿佛一切都是风和日丽,且云淡风轻。
罗嘉颀站起来,走到她面前,微微俯下身。他的呼吸有些微的灼热,额头与她的相触,声音低得只有她听得到:“放心,我不会再让你出事。”
阿姨恰好从厨房出来,恰好看到这样的场景,脚步便微微一顿。罗嘉颀自若的直起身子,手臂依然扶着她的肩膀,微微用力握了握,低头说:“你记得把手上所有的报告和工作都暂时先转给陈苒。”
沈夜心中还存着些疑问,可他俯视望着她,深邃黝黑的眸子里似乎溢着不轻不重的蛊惑,她点了点头。他便勾了唇角,放松的微笑。
“这么晚了,今天还有应酬么?”沈夜转头看看时间,略微有些不自在。
他笑得将眉目舒展开,手指按在眉心的地方,轻轻揉了揉:“总有些不想做的事要去做。”
沈夜知晓这件事的后续的时候,已经坐上了回家的汽车。中午的车次,人不多,歪着头一觉醒过来,窗外热烈的阳光透过深蓝色窗帘落在脸上身上,一折一折的,仿佛柔软纤长的海藻,拉出细长明亮的条纹。
前边车座的网兜里是一份今日早报,沈夜揉揉眼睛,抽了出来。淡淡的油墨味道,纸张在手中发出轻微唰唰的声响。随手翻到某一版,她一怔,将报纸拿近了一些,仔仔细细的读那版新闻。
对于I&N员工来说,这一周,注定是缤纷绚烂,且目不暇接的。
罗嘉颀被泼不明液体,而其助理奋勇救驾。这件事基本上是没有疑问的,现场有多少人,就有多少双眼睛,况且还有记者们的的照片为证。可是后续的发展,就渐渐的各执一词、光影模糊了。
有人肯定的说,罗嘉颀当时什么也没做,只是带着助理离开了现场,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纷乱的现场。也有人嗤笑,什么呀,当时离开那是避嫌好不好?人家深夜还跑去医院看新欢了;再说了,罗总什么人?会和助理纠缠不清?一旁又有人插嘴说,不对呀,当时我朋友在现场呢。那个明星摔地上了,罗总都没看一眼,还一把把助理抱住了。
当事人之一,罗嘉颀的助手沈夜,却没有在这里出现。官方给出的解释是休年假。不过主角之一的缺席,并没有湮没群众的热情,从茶水间到餐厅,从开会的间隙到下班等电梯,嗡嗡的话题声充斥在这幢大楼中。
罗嘉颀从会议室出来,目光掠过不远处咖啡贩售机边的几个同事,微微眯起眼睛。那群人倒是自动自觉的噤声,接着闪开了。在讨论什么,昭然若揭了吧?他倒不以为意,只是身后有人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其实这才是他真正欣赏厉宁的原因吧?这个家伙,不论在什么情况下,总是笑得出来的。哪怕此刻他作为自己的亲系,刚刚在视频会议上接受了董事会的狂轰乱炸——很多的不满和指责,不好直接冲着罗嘉颀来,就只能往下一走,落在厉宁身上。
“我说,这次的报告怎么还没出来?”
电梯里只剩下罗嘉颀和厉宁,厉宁有些困惑的搔搔头,“按照惯例,出了这件事,未来小组的评估报告就应该摆在每个人面前了。”
罗嘉颀表情沉静:“这几天就会出来吧。”
“沈夜呢?”厉宁抬头,望着跳动的数字,“把她藏起来了?怕她看到?”
罗嘉颀倒笑起来了:“你说她是喜欢被藏起来……还是自己去做女主角?”
厉宁干笑了两声,揉了揉鼻子:“不论是选哪个,我猜她都不会开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