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最近很无语,晋江抽得厉害,上章留言都木多少,悲伤的泪奔…
赵悦然看到他重重的抿唇,这个不经意的动作似乎是在克制怒意,目光却冷冷掠过她,怒极反笑:“是么?”
赵悦然的心微微一沉,她知道这不是一个问句,眼前的男人并没有听她讲完的耐心……甚至,连与她相处下去的耐心,也已经被抹尽了。其实她在开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后悔了——她竟犯了这么一个错误。而正确的方法,应该是……不动声色的将对方,从他生活中抹除。
有些话,是不应该直接对男人说的。
赵悦然收敛起那丝外露的情绪,看着眼前的陈绥宁,低低的说:“对不起。”
陈绥宁咳嗽了一声,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赵悦然坐进自己的车,有些怔怔的看着窗外景象,良久,听到司机问:“小姐,是跟着陈先生的车子么?”
她一时间心乱如麻,时间于她,已经极为紧迫。后天OME董事会召开,陈绥宁的去留,他自己看似漫不经心,于她,却是步步惊心。假若他愿意合作,凭借赵家与雷天过往的合作往来,居中牵线,只要两方谈判成功,OME技术上的劣势便能弥补过来。
明明是他有求于自己,可适才异常凌厉的语气,倒像是赵家求着他。想到这里,赵悦然有些懊恼,却有些无可奈何,踌躇间,助手打电话来,说是陈绥宁已经提出了合作方案——虽然许多条款都对赵家有利,却并没有听到自己最想要听的那一条。
“爷爷怎么说?”
“老爷子的意思是……”助手字斟句酌的说,“来日方长。”
赵悦然放下电话,之前的忐忑反倒因为爷爷的这句话散去了不少,唇角的笑也渐渐的聚拢起来……不错,来日方长。
医生的建议下,陈绥宁回家之后,便躺在了床上,文件、电脑都被拿出了卧室。他去了哪里,她一句话都没问,只是专注的低着头,房间里唯一的动静,便是一页页的翻书声音。他原本闭目休息,忽然听到佳南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
佳南冲他晃了晃手机:“赵小姐约我明天见面。”
她似笑非笑的模样让陈绥宁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他又慢慢的闭目:“想去就去吧。不想去的话,也没关系,总之有我在。”
第二日淅淅沥沥的下起冬雨来,这个城市在一片绵绵的湿冷之中浸润着。
这家咖啡馆选得并不考究,亦不算隐秘,服务员站在柜台后,许是被暖气熏烤着,带了些慵懒的意味。佳南第一眼看到那个光彩夺目的女人,靠着卡座背上柔软的垫子,正柔柔的对自己微笑。
她便走过去坐下,笑着称呼她“赵小姐”。
赵悦然亦不着痕迹的打量佳南。她穿着款式简洁的黑色大衣,长发简单的束在脑后,看上去素净得像是一个刚出校门的大学生。
“年底还约你出来,真是不好意思。”赵悦然欠了欠身,眼中并没有什么笑意。
“没什么。”佳南莞尔,“算起来,你是第三个了。”
赵悦然怔了怔:“什么?”
佳南的表情极耐心,语气中也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淡淡的说:“你是第三个……因为陈绥宁来找我的女人。”
赵悦然唇角的笑僵了僵。
“第一个还是个小姑娘,第二个是他前妻……”佳南微微摇了摇头,转而注视她,“说真的,我觉得你们……都找错了人。”
赵悦然“哦”了一声,调整了表情,饶有兴趣的说:“许小姐是想告诉我,你在他身边最久,还是他最爱的是你?”
服务生递上了一杯柠檬水,佳南拢在指尖,不经意的转了转,抬起头,向赵悦然笑了笑,却避而不提:“赵小姐找我出来,是为了什么?”
“这次OME的危机,许家不仅没有被连累,想来还大赚一笔……许小姐一定觉得高兴吧?”
许佳南并不否认,浅浅一笑说:“是。”
“既然是这样,我倒觉得,现在是离开他最好的时机了。”赵悦然慢条斯理的说,“假如许小姐有丝毫的担心自己不能全身而退,我倒是可以帮你。”
“全身而退?”佳南微微有些吃惊。
“我不是陈绥宁。你也不必演戏了。许佳南,我们不妨摊开了说。你要做到哪步才甘心?”
佳南低了头默不作声,她进来时并未将大衣脱下,黑色的领子竖在下颌的地方,微微有些痒。
或许是因为见她不敢与自己对视,赵悦然的声音愈发的慢条斯理,似是一切都尽在把握:“如果我没记错,前几天许小姐来过这家咖啡店吧?是和一位华医生在一起?手术至今,身体没什么问题了吧?”
许佳南的目光终究渐渐的清明锋锐起来,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这个从容的女人,语气难掩那丝惊讶:“赵小姐,连这些事你都知道了——你果真对陈绥宁很上心。”
“我想得到的男人,从来不会失手。”赵悦然笃定的笑了笑,愈发的艳光四射,“许小姐,你处心积虑借他前妻的手,骗他有了孩子,又再小产——倒真是一石二鸟。现在想要的,你都已经到手,干干净净的离开,不是比什么都好?”
“这些事,我虽然知道了,却没有告诉他。我们给彼此留一条后路,你说呢?”
这家店里略有些干热,或许是因为空调打得高的缘故。佳南抿唇笑了笑:“当时我的确骗了他——我没有孩子,被送进医院那天,只是顺便做了一个小手术。华医生是我的朋友,为了布置这一切,我从很早就开始准备。你说的都没错,我也很感激你没有告诉他。可我不想离开他,至少目前为止,我还不会离开他——你知道,我们快要结婚了。”
赵悦然挑了挑眉梢,对方这样的反应,亦在自己预料之内,她并不着急,只是微笑着说:“你不怕我告诉他?”
佳南从口袋中摸出了自己的手机,放在桌上,找到了陈绥宁的名字,指尖却触到了通话键上,抬起头,看着赵悦然说:“你可以试试。”
她微微仰着头,一张小脸莹白如玉,那双眼眸似是黑玉般,清润光华,没有丝毫的犹豫与胆怯。她的指尖在绿色的通话键上停顿了数秒,一边看着脸色微微有些发僵的赵悦然,一边轻声说:“想好怎么说了吗?”
这个瞬间,赵悦然竟没有来由的心口发虚,看着她将号码拨出去,喉咙却一阵阵的发干。
她为什么这么有恃无恐?她笃定陈绥宁不会因此翻脸?是哪里不对么?
……
思绪纷至沓来,而对座的许佳南,只是微微笑着,愈发让她心里不安起来。
“喂?”
电话那边的男声让赵悦然回到现实中,她的手忍不住轻轻动了动。
佳南却不接,将电话递给她,示意她说话。
赵悦然却始终挣扎着,没有去触到机身。她们就这么静静坐着,听到陈绥宁的声音慢慢变得焦急,直到最后无奈而宠溺:“是不是又压到了重拨键?”然后便挂断了。
咖啡店里轻柔的放着不知名的歌曲,佳南将手机收回去,笑着说:“为什么不告诉他?”
赵悦然看着她,说不清是懊恼还是愤恨,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其实你说不说都一样——赵小姐,或许你为了查清这件事,费了很多功夫。可你难道没想过么,既然你能查出来,陈绥宁为什么不能?”
“你……是说,他也知道这件事?”
佳南淡淡笑了笑:“他不知道。”
赵悦然的眼神终至困惑。
“他不知道——是因为他不想去知道。所以,你告诉了他又怎么样呢?他或许会震怒,可还是不愿放我离开,你又何必得罪他呢?”
赵悦然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死死的盯着许佳南,终于褪去了那层从容的伪装。
“这些天你们的绯闻,你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么?”佳南轻轻叹了口气,“所有的人都以为你们会联姻,你想想……这会让他的日子好过许多。他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佳南有些漠然的看着她变幻不定的表情,最后一字一句的说:“赵小姐,为了陈绥宁,你做这些……不值得。他是个没有心的人,你不知道么?”
“那你还要嫁给他?”赵悦然的神情渐渐的黯淡下去,喃喃的说。
佳南却没有回答,转身离开,留下赵悦然一个人坐着,窗外雨声稀稀落落,蓦然搅乱了一腔心绪。
身后咖啡馆的门砰的关上了,佳南在萧索寒风中站了一会,想了想,又将那个电话拨了一遍。
这一次接通的时候,她的语气中带了委屈,又像是害怕,轻轻的说:“我好像把赵家得罪了。”
电话那边陈绥宁低低咳嗽了一声,语气中却尽是优容包涵,淡淡的笑说:“我就知道。”
第50章
回到家的时候,陈绥宁正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看报纸,佳男站在了门厅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定定的看着他,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他很快地发现了她,放下报纸,伸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笑着说“回来了?”
佳男站着没动,目光却落在他的左手手臂上,大概是刚刚吊完点滴,还贴着一张创可贴。“怎么啦”陈绥宁有些疑惑地看着她,顺势站了起来,半开玩笑说”我刚刚接到赵悦然的电话,看起来——是她吃了亏。”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又补了一句“说给我听听,你对她讲了什么?”
她一言不发,手中的包还没来得及放下,便冲着他重重地砸了过去。
陈绥宁下意识地伸手挡了一下,包里的东西便哗啦一声,都落在了地毯上,他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佳男已经转身要走,他便只来得及抓住了她的手腕,沉声说“到底怎么了?”
佳男被他的力道带的一趔趄,嗤笑了一声,冷冷地说“你怎么还有空呆在这里,不去找她赔礼道歉。”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她不由顿了顿——其实见完赵悦然之后,她早就想好了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陈绥宁,他的个性强硬,最好的应对方法,自然是以退为进的示弱,就像之前打给他的电话,只简简单单说了一句话,她笃定他不会生气。
可是此刻见到了他,佳男有些惶恐地发现——自己内心深处隐隐的酸涩和怒意,哪怕之前一再地告诫自己要沉住气,此刻却难以抑制地向他发泄了出来。
身后男人轻轻笑了一声,又像是松了一口气,拉着她的手腕不肯放开,轻轻一用力,便将她带进了怀里,柔和沉静地说“好了,哪怕OME都没了,如果能让你出气,我觉得也不亏了。”
佳男停下了挣扎,仰头望着他。他却若无其事地转过脸,吩咐一直静悄悄站在旁边的管家说“吃饭吧”。
“陈绥宁”
年轻的男人却打断她的话,只是用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表情很愉悦“大概后天我就能空下来,春节想去哪里?”
佳男一时说不出话来,良久才迟疑地问“你——失业了?”
他大笑,眉眼舒展开,忍不住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了吻,并不否认“是,我从OME离职,消息大概在后天发布。”
“你可以不必这样”佳男的表情渐渐转为平静“既然和赵悦然相处这么久,不觉得可惜吗?”
“我和她相处这么久,是因为赵家老头让她出面代理。”他懒洋洋的对她解释“不过既然谈不拢,就没有必要拖下去了。”
“谈不拢”她勾了勾唇角,不无讽刺。
“我确定——你是吃醋了。”他不禁莞尔,有些纵容的将她抱得更紧一些。
“OME呢?你心甘情愿地就这样放弃?”
“如果我放弃了——你是不是会觉得舒心一些.”他慢慢放开她,嘴角噙着一丝笑,眼神亮极,叫她辩不出语气的真假。
佳男的心跳却停顿了一拍,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静一些“你变得——不像以前那样了。”
陈绥宁看着她,她却并未回望,亦没有察觉他眼神深处一闪而逝的疲倦——和释然。
“我以前是什么样子?”“以前OME对你来说很重要,你绝对不会就这样放手。”佳男蹙眉。
“人老了,想要的东西不一样了吧”他轻描淡写地说,拍拍他的脑袋“去吃饭了”
午饭他吃的并不太多,倒是不经意地问“这几天有空吗?我选了个教堂,你去看看喜不喜欢。
佳男头都没抬,只“哦”了一声“这几天我想搬回家住,爸爸的病不大好。”
他“嗯”了一声,佳男忍不住抬头看他一眼,目光交错的刹那,却始终看不出他的情绪。
吃过午饭,她略略收拾了东西,便吩咐司机开车回许家。陈绥宁淡淡看着,起身去了楼上那间空闲着的房间。
这间房间是陈绥宁的母亲生前住着的,从来都是林管家亲自打扫,此刻推门进去,稀薄的阳光自窗外落进来,细小的尘埃宛如精灵上下飞舞,老管家拿着洁净的抹布,异常认真地擦拭着红木妆台。
他在床沿边坐下,听到楼下的动静,想必佳男正准备出门。管家不愿打扰他,正要悄悄的转身离开,忽然听到他出声,少有的,声音中还带着一丝迷惑“林叔叔,你觉得我做错了么?”
老人在门口止步,沉吟了一会,挺有礼貌的问“先生是指——”
“放弃OME”他微微低着头,那一瞬间,老人有些动容,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那个茫然无措的少年,得知了父亲的病重,匆匆回到国内,一夜之间,便长成至后来的样子。
“放弃OME是生意上的事,我可不懂”老人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沉淀出岁月的智慧,“我只知道,先生你虽然从来不说,自从许小姐回来,你却平静了许多。”
陈绥宁怔了怔,修长的手指在膝上交叠,自嘲地笑了笑“是吗?”
林管家顿了顿,“之前你接替你父亲,做的极好,可在我开来,你心中并不开心。”
陈绥宁站起来,负手站在窗边,怅然看着那辆远去的车子,却轻声,一字一句地说“你——一直以来都知道,是不是?”
林管家看着年轻人挺直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是”
他一直是陈家的管家,这个家的风吹草动,他怎么会不知道。
陈绥宁眯了眯眼睛,窗外的微风轻轻卷进来,或许也一并的,将那些冰凉而残酷的回忆卷到了很久以前。
那是他刚刚进入OME的时候,父亲病重,举目无亲,他在公司亦多受掣肘。仿佛是命中注定,他认识了才15岁的许佳男。
恋情虽然被掩饰的极好,可公司内部知情人并不少,人人都以为这是陈绥宁要讨好许佳男的父亲,却并不知道,在这个充满自信的年轻人心中,并不屑用这种方法去获得某种利益。
那时的爱,才真正是爱吧——他倾尽自己的一切,去疼爱这个有些忧郁缺少父爱的少女,让她在自己的面前一天天的活泼娇纵起来。而对她的父亲,他心存尊敬,因为他是在公司中不多的,支持自己的元老。哪怕到了他能牢牢掌控全局的时候,明明知道早先许彦海利用OME做了多少中饱私囊的事,他亦不去追究。
他刚下飞机回到翡海,却忽然得知母亲去世。服药自杀。
枕下是一封书信,笔迹凌乱而冷静,他的母亲一字一句地写下了在自己丈夫病重的那些日子,许彦海以公司,以初入商场的陈绥宁为质,怎样的步步紧逼,直到自己答应他苟合,甚至有一次,她的丈夫在隔壁卧室中修养,依然不愿放过她,一墙之隔,受尽屈辱。
信纸缓缓飘落在地毯上,从指尖开始,一点点冷下去,他忽然明白许多事——为什么从一开始,许彦海会这样支持自己,为什么他愿意让女儿来接近自己——至于他为什么看上了陈夫人,母亲的信里亦写的明白:他并不是爱我——那是一种赌徒的卑劣心理,他只是要占有你父亲的女人,这让他有快感且满足。
那枚戒指还放在口袋中,是小囡亲自看上的款式,价值不菲。陈绥宁触到切割完美的、冰凉的钻石,却觉得烫手。
他大概永远也不可能——再给她戴上去了。
“林叔叔,你知道吗——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不再想着OME是我事业的全部了——”他微微苦笑“它是我母亲用尊严、清白换来的,它让我觉得恶心。可是转念想想,她付出了这么多,我没有理由让它毁于一旦。所以就这样僵持着。所以,这一次的危机——我心底觉得很轻松,仿佛是卸下重担。”
林管家表情中带着一丝不忍,却又不得不说“那么许小姐呢?她知道这一切吗?”
其实老人想说的是:她知道——你当初做的一切,只不过害怕心软,是下意识地想要将她推到最远的地方,远到——再也留不下一丝希望。
可是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再了解不过,真的伤害过后,却又不舍——那时,是在荷兰,那个火山灰细雨悄然飘散的日子里,她在门口等着,整整三个多小时,他不动声色的坐在温度适宜的室内,却一支支的将燃尽的烟摁灭在烟灰缸中。他从未见过这个年轻人,这样刻意作出的泰然自若“不知道”他淡淡摇了摇头“我从没想过告诉他。”
“或许你该让她知道的,毕竟她很无辜,她是个好孩子,从没想过伤害任何人。”管家摇了摇头“而且你不说,她——永远都很难原谅以前发生的一切。
第51章
佳南回家之后,几乎日夜陪伴在父亲床边。有时她看着父亲沉睡时露出的那咱隐隐的、毫不掩饰的灰败神色时,心底便是空荡荡的.
其实她知道,自己对父亲的感情,极为复杂。都说女孩要富养,她的父亲就是这么做的。在物质上,他对自己无可指摘。可是感情上,对于父亲,她多少显得有些隔阂。甚至对于母亲的印象,她都已渐渐淡薄了,只记得那是个忧郁、鲜有笑容的女人,在她死后,父亲在物质是更加的宠溺自己,似乎是要让她知道,他是爱着自己的。
“小囡。”许彦海突如其来的张开眼睛,让佳南吓了一跳,匆匆忙忙的回神,俯下身问:“你要什么,爸爸?”
老人却直愣愣的看着她,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睛中划过一道晦暗,嘶哑着声音说:“许佳南,你还在等什么?”
佳南顿时语塞,喃喃的说:“爸爸……”
“你心软了吗?对那个畜生心软了?觉得他退出OME就已经够了?”许彦海忽然坐起来,用力的抓住她的手臂,“你忘了我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许彦海手背上插头的针头歪斜了,皴皴的皮肤上立刻肿起了一大块,佳南大声的喊护理进来,可父亲并不放开她,只是在低低的喘气。
“爸爸……你先躺下去……”佳南有些慌乱的站起来,语速急快,“我……只是怕他发觉。”
“小囡,你真的不够狠——现在你还怕他什么?所有的资产都已经转移出来,他又自顾不暇,就算发现了,你怕什么?许彦海二哑的笑了一声,“现在不和柏林联手,给他最后一击,等他缓过来,就来不及了。”
身后护理强迫着老人躺下来,重新插上针头,佳南浑浑噩噩的走到窗边,隔了两层玻璃,光滑的平面上纵横着冰凌的痕迹,她有些无力的将额头贴上去,刹那间沁凉一片。
心软……是自己心软了么?
已经回归家族的柏林终于展露了强势的一面,数年的韬光养晦让他的气势愈发沉着,而这个部署多年的计划也让佳南听到之初觉得心惊。佳南与他合作,并不需要做什么,只要尽量笼络住陈绥宁,让他无法借助赵家的力量。
可是时至如今,佳南每每觉得困惑……其实自己什么都没做,他便已经放弃了那个机会……这才让自己心软么?她闭上眼睛,双手无意识的握成拳放在身侧,直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这好几天没出门了吧?要不要出去逛逛街,过年了,总要买此东西吧?“沈容有些担心的看着她,”我让司机送你去。“佳南哦了一声,回房间换衣服,丢在床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好几天没有和她联系的陈绥宁。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来了。
他的声音惯常是懒散的,大多数时候,佳南听他和别人说话,礼貌却又疏离,可这一次,佳南第一次听到他的语气有些不稳,仿佛是若有若无的紧张,“喂”一声之后,便沉默下来。
她不得不说:“有事吗?”
“下午带你去一个地方。”他沉默而之后,简单的说,像是在下达一个命令。
佳南微笑起来,她太了解他,他在害怕自己拒绝,索性也学他沉默下来,不置可否。
他果然追问:“怎么?没时间?”
“不是。”佳南顿了顿,“告诉我地址,我自己过去吧。”
等到她出门,许彦海出声吩咐沈容:“打电话给他。”
沈容讲电话递给他之前,又踌躇片刻,问说:“您想要和他说什么?”
许彦海靠在床上,脸上的表情有些诡异,又有几分残忍,却始终带着笑意说:“她始终太软弱,要我推一把才行。”
沈容的眼神中带了几分不忍:“你想要怎么做?”
“你跟着她去,让她知道陈绥宁来见我了,不要让她回来。”
陈绥宁接到许彦海的电话时,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的蹙眉:“我不觉得我们有见面的必要。”
“要娶我的女儿,连见面都不愿意?”对方的声音森然,又似是有恃无恐,“你放心,小囡不在我身边,她不会知道你来见过我。”
挂上电话的时候,陈绥宁知道,自己是厌恶见到这个已经老去的男人的。他曾经一度恨他入骨,却又无法割舍他的女儿——就像是舒凌说的,那个时候的息,折磨佳面的同时,更像是一种自我厌弃。他微微闭上眼睛,平静了一会儿,才让管家去叫车。
老管家看着他的脸色,忍不住微笑:“先生,你不必紧张。”
他并不知道这一趟出去见许彦海,只以为陈绥宁约的是许侍南,愈发的觉得年轻人有些沉不住气,替他拉开车门的时候,忍不住追加了一句叮嘱:“见到许小姐,好好和她说。”
他若无其事的笑了笑,静静的靠着后座,吩咐司机开车。
许家他不是第一次来,被领上二楼主卧时与沈容擦肩而过。沈容止住脚步,向他笑了笑:“很久不见。”
陈绥宁漫不经心的看他一眼,勾了勾唇角:“沈先生和许家渊源真深。”
沈容面色僵了僵,仿佛没有听见,只说:“他在等你。”
“许佳南呢?”
“她出门去买东西,不在家。”
陈绥宁点了点头,推门而入,看到的是躺在床上的许彦海,护士正忙着给他调呼吸机。他便在门口静静站了一会儿,直到许彦海注意到他,挥了挥手,示意护士先出去。
护士带上拉门,陈绥宁站在许彦海的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已经病入膏肓、依赖着呼吸机生存的男人,只觉得漠然。或许在自己决定拉住许佳南的手,不再放开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自动自觉的摒弃对这个人所有的憎恨了。
陈绥宁开口的时候,没有带任何的感情:“找我过来,有什么事?”
许彦海重重的呼吸几口后,接下呼吸机的面罩,继续的说:“你要娶佳南?”
他讽刺的笑了笑:“这与你无关。”
“怎么……会和我无关?”许彦海忍不住笑,笑声被碎裂的呼吸声割断,显得声音分外可怖,“陈绥宁,你想好好过日子?你做梦。”
他索性在床边坐下来,十指交叠,慢条斯理的说:“是么?那你准备怎么做?不许她嫁给我?可惜你也知道,想让赵家死心,她就只能嫁给我。”
很古怪的一场博弈,不是么?陈绥宁薄唇抿出一丝带着浅淡的弧度,看这许彦海眸色中震惊,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呵呵……我当然了解你。”许彦海有些神经质的笑了起来,“否则今天,你以为我为什么让给你过来。”
陈绥宁怔了怔,莫名的觉得一丝不安,忍不住伸手松了松领口。
“你是真的爱许佳南?”
陈绥宁平静的说:“你究竟想说什么?”
“叙旧罢了。说说我有多恨你的父亲,所以糟蹋你妈妈,也不会让你过上好日子。”许彦海的手颤抖着将呼吸面罩放在鼻前,深深呼吸了几口,又再拿开,慢慢的说:“你们陈家的东西,当初一大半是我打拼下的,看看你那个爸爸,最后给了我什么?”
他不置可否的坐着,只是呼吸有些深重,却始终只是倾听,并不插口。
“看来你是真的喜欢小囡……”许彦海眯了眯眼睛,“那么,我有必要把她的事告诉你——”
陈绥宁明亮秀长的双眸眯了眯。
“她不是我的女儿。”他一字一句的说,却因为太过用力,一张脸近乎狰狞,“她是个野种——她妈妈在外边偷人,生下了她。”
陈绥宁霍然站起,尽管隐隐的,他曾经猜到过类似的想法,却始终没有真的往这个真相上去靠拢。
佳南……不是这个畜生的女儿,那么一切挣扎,一切加诸在她身上的折磨……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脸色渐渐发青,许久之后,沉声说:“沈容是你儿子,所以那此资产全部转到了他的名下——佳南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这么做是为了将来留下后路。”
“看到那些资产列表的时候,你就已经有所察觉了吧?果真聪明。”许彦海呵呵笑了笑,“她一直是个傻丫头,从来不会怀疑她爱的人。甚至当初,你结婚的时候,还傻傻的不愿意去相信,拼了命也要去找你问清楚。”
“你现在告诉我,不怕我对付沈容?”陈绥宁冷冷的说,“你活不了几天了。”
“这就是我找你来的目的了。”许彦海慢慢的说,“当初她妈妈死了,我把她养在身边,总觉得有一天能用到。后来找到了阿容,那个时候你已经回来了,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对许家——与其让他认祖归宗,不如让小囡在前边挡一挡,你果然没辜负我的期望。”
他笑了笑,继续说:“至于现在,我更加不会怕——小囡不会让你动沈容一个指头的。对了她还不知道这些事。”
眸光寸寸冷然,陈绥宁看着这个露出残酷表情的、濒死的男人,轻声说:“哦?寻你不怕我告诉她?”
他似乎在等他说出这句话,大声笑了笑,咳嗽着说:“陈绥宁,你其实知道之前的很多事,都是她在算计你吧?你知道她在报复你吧?可是你忍了,你为什么不说?”
“因为你害怕她心灰意冷,你害怕她离开——你知道仇恨会支撑一个人活下去,那样总比了无生趣的好,所以你纵容她这样做,心甘情愿陪她演戏。”
“想想看,如果有一天,你告诉她,我不是她的父亲,只是利用她——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全都背弃她——那种信仰崩塌的感觉,会怎么样?”
“告诉她,让她恨这个世界,还是瞒着她,让她觉得自己至少还能守护家人,独独只恨你——我建议你选第二种。”
陈绥宁后退了半步,低头看着这个老人,恍惚间,头一次觉得,进退两难。
而他看穿了这个年轻人此刻的彷徨和脆弱,诡异的笑了笑:”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
护士将他送出了门口,而许彦海在房间重归寂静之后,依旧露出那抹诡异的微笑,颤抖着保伸出手,将呼吸机的电源关闭。
仪器啪一声跳灭,生命最后一丝火光瞬间灭去。他也慢慢的陷入黑暗的意识。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到处涌动着采办年货的人们,佳南却莫名的感到一丝冷意。电话响起来,是陈绥宁打来的,她便报了地址,坐在街边的星巴克,慢慢的啜吹一杯热巧克力。
黑色汽车缓缓停下来,下来的年轻人穿着灰色的大衣,硬郎挺括的面料,卓尔不凡。她眯起眼睛,隔着玻璃,对他挥了挥手。
几天不见,他看上去瘦了一些,两颊微微有些下陷,轮廓却显得更加明晰了,一旁有年轻女孩走过,又忍不住回头看他,而他全不在意,推开门,拉着她便往外走。
“去哪里?”佳南忍不住问他。
他不答,将她塞进副驾驶座,亲自开了车,往郊区驶去。
佳南忍不住侧过头,看到他高挺的鼻梁,坚毅的薄唇,和有些苍白的脸色,笑了笑说:“病还没养好?怎么瘦了?”
路口红灯跳亮,他猛地踩下刹车,一言不发的侧过身,重重的吻她,似是倾尽了全力,要将她揉进身体的最深处。
甘洌的烟草气息,熏熏的暖风,佳南的头脑中一片空白,直到电话铃声将她唤醒。
她推了推他,勉力侧开脸:“我接个电话。”
他慢慢的、恋恋不舍的放开她,伸手揉揉她的头发,重新发动汽车。
寂静的车子里,电话那边医师的声音冰凉而冷酷。
“许先生刚刚去世。”
她怔了许久,犹自不信,挂断,重新拨给沈容,动作茫然。
那边的声音同她一样,似乎再难以置信,只觉得自己快握不住手机。
“陈绥宁……来见过他。他走之后,先生就去世了。”
她意识的转过脸,看着他英俊的、冷酷的侧脸,忽然明白了——比起他,原来自己这样天真、这样心软……终究是棋差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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