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皓星失踪了。
这当然不算出人意料,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不失踪才是意料之外。可是,他能躲藏多久呢?什么时候落网?这才是大家关注的问题。总之,他的落网是一定的,人民警察的法网是疏而不漏的,只不过是落网的时间问题。从这点上看,老百姓对人民警察的信任度还是相当高的。
刑警队长付强需要抽调一位能胜任外勤奔波的人手来协助柳皓星的抓捕工作,这人首先要年轻,身强力壮,还必须经验丰富,同时,要未婚单身,出于对下属的关怀爱护,维护同事们的家庭稳定,一般不会轻易让已婚人员接这样的工作。
他脑子里几乎第一时间跳出李大富来,于是找章雨商量,章雨一口应承,他的案子目前临近尾声,工作强度大大减少。不过他听到柳皓星的名字时,对队长说:“付队,柳皓星可是我手头案子的牵连人物,他是柳左的堂弟,冯真真的堂小叔子。”
付强问:“他属于你们案子里的证人吗?”
章雨摇摇头。但柳皓星这个名字却像苍蝇似的不断盘旋在他脑海里,他说:“付队,能不能看看柳皓星案子的资料。”
当晚,李大富被抽调走了,杜宇案子的小组会议便没有参加。还是章雨主持,他向大家传达了杜宇前一天对他说的话。
章雨说:“杜宇会见冯真真的话,你们都听了,后来他问我,有没有想过凶手其实另有其人。”
那天在审讯室,只有章雨和杜宇两人。章雨威胁说不让冯真真离开本城,认为她有可能是杜宇的胁从同谋嫌疑人。杜宇急了,只好妥协,他的第一句话便让章雨大吃一惊。
“我担心,冯真真可能会有危险,或者她女儿。”杜宇这样说。
章雨急忙追问:“为什么?”
杜宇摇摇头,说:“只是预感,我觉得凶手是冲着我来的,而最终目标又极可能是冯真真。”
章雨也听出了点意思,他问:“你知道凶手是谁?”
杜宇还是摇头,“我不能确定,但是我能感觉到是她。”
“理由呢?”
“理由就是,我知道凶手不是我。”
章雨冷笑,“你在用这种方法来为自己辩解吗?”
杜宇看着他,很严肃地说:“警官先生,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你们的大意和错误方向,可能会令到真凶再次实施犯罪,让无辜的人再次受到伤害。如果我能确信凶手不会再度犯罪的话,我愿意认罪,愿意承担这一切的罪名。”
章雨盯着他的脸,想从这张脸里找出狡黠的成分出来,“杜宇,如果你有什么有利于你的证据,哪怕是怀疑,都可以现在说出来,我们也不希望放过真凶,你所说的一切,都会引起我们的重视。刚才你说假如确认真凶不会再犯罪,便愿意承担目前的罪名,那么,这个你怀疑的真凶,是你非常亲密的人,是你妻子白惠,是不是?而你的所谓她不再犯罪,是希望冯真真不会受到伤害,我说得没错吧。”
杜宇点头,说:“没错,正是这样。”
“不,错了,”章雨大步走到他面前说,“我相信出于女人的嫉妒,白惠有可能恨冯真真,甚至不理智地做出对她不利的行为,但目前此案的死者是张二英,冯真真的婆婆,你告诉我,白惠有什么理由去杀害她?并且嫁祸于你?”
杜宇苦笑答道:“这也正是困扰我的地方,我想不出白惠如果是凶手的话,她动机何在?仅仅是为了我提出的离婚而要陷我于死地?这太不可思议了,不过,我有强烈的感觉,凶手就是白惠,这种感觉来自哪里,我也说不清楚,我需要时间慢慢理出头绪。”
“没关系,你有的是时间,杜宇先生。”章雨说。
介绍完这番对话后,章雨看看大家,并问:“你们对杜宇说这些话有什么看法?”
老张站起来说:“杜宇所说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一个前提上,那就是,他不是凶手,所以,我觉得不可信。”
“我觉得可信。”刘洁也站起来,她的话让两个大男人吃惊。
“说说看。”章雨急急道。
“这两天我在对现场的鞋印取样逐个核对,你们也知道,现场取到的鞋印相当多,但是,偏偏就没有一个和杜宇家里找到的鞋吻合,难道,杜宇是光着脚杀张二英的?呵呵,既然杜宇连自己老婆都怀疑上了,一定有些道理,我想,据白惠的说辞,她那天晚上出来后没有再回家,而是最后去了宿舍,并且是穿着拖鞋,我们有必要去取她拖鞋来鉴定一下。”刘洁的话让章雨频频点头,他心里一动,这个女人果然有些智慧。
“对,”老张也说,“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只是仅仅有鞋印我们也不能完全判断白惠是凶手,再退一步说,假如白惠就是凶手的话,我们在这个时候上门取鞋印,是不是有打草惊蛇的可能啊。”
刘洁摇摇头,走到录音机旁,找了一会,放出一段对话,那正是白惠和杜宇在家里的最后一次对话。
刘洁按下暂停键,说:“大家注意听听,这段对话我听了好几遍了,因为正是由于这段对话,令到事情出现了转折,使我们确认了杜宇的嫌疑。然而,有一点被我们都忽略了,手套和首饰的埋藏地点,是从白惠嘴里说出来的,起码说明一点,到现在为止,杜宇有可能并不知道这个藏匿地点,而白惠是肯定知道的,大家先听听吧。”
录音机里重温了一遍那段关键对话,由于有刘洁之前的提醒,章雨和老张细心地留意了对话最后有关藏匿地点的部分。
放完录音,刘洁问:“你们觉得在白惠说出藏匿地点之后,杜宇的反应有破绽吗?”
两个大男人陷入沉思,仔细咀嚼着杜宇那一声大喝:“什么?”
章雨紧锁着眉头,他对杜宇的这句话还是感觉琢磨不定,“你们感觉他是惊愕呢?还是恐慌?”
老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觉得都像。”
刘洁说:“好啦,不要琢磨了,就算琢磨出来,它也不能成为证据,只是帮助我们修正方向的一个触发点罢了,现在我们再来听听杜宇和冯真真在审讯室的对话。”
刘洁又放了一段,这回两男人学乖了,听的时候非常注意里面语气的分别。
听完这段,刘洁说:“这段对话里面最关键的词是‘那天晚上’,冯真真说出这句时,杜宇非常警觉地堵住了她往下说,可能杜宇明白正在被监听,这说明什么?”
章雨说:“我觉得,说明冯真真没说完的话,杜宇完全知道她要说什么,就是说,那一晚上还发生了其他事情,这事情只有杜宇和冯真真了解,那是什么事情呢?”
章雨说完抬头,看见老张和刘洁都在笑眯眯地望着他。
“你们笑什么?”章雨很奇怪地问,“你们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老张和刘洁哈哈笑起来,老张拍拍他说:“章组长啊,你没有结婚,所以比较糊涂,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半夜里都是孤身一人,而又能相互证明对方,你说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章雨脸红了一下,自嘲地笑了,马上又回复状态,严肃分析起来:“这么说来,杜宇真的有可能是被陷害?”
“对,”刘洁接上说,“并且,他已经怀疑到了白惠,如果我是杜宇,我也会这么怀疑的,因为那天晚上,除了他自己以外,最有可能杀人的便是白惠了。”
“还有一种可能,”老张突然大声说,“凶手是杜宇和冯真真二人,然后两人整晚厮混在一起,除了苟且之事,肯定也在商量如何脱罪,商量结果是,相互证明,毕竟他们二人才是最有动机的。”
刘洁点点头说:“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们相信的是白惠,而她看到的凶手是一个人,行凶者只有杜宇,冯真真不过是同谋,没有实施行为。”
章雨笑了,挥挥手说:“好啦好啦,这么推理来推理去,我们不过是在原地转圈,为什么总在转圈呢?因为我们还缺乏有力的证据,所以,现在,大家讨论证据。”
“那么,我们就先假设凶手的步骤,”老张首先说,“凶手肯定是从张二英出门时开始跟踪的,能做到这一点的,目前除了杜宇、白惠和冯真真,还可能是任何人。然后跟到案发现场,找凶器行凶,凶器还扔在现场,这也可能是任何人。接着回去埋证物,开信箱,这时候范围小了一些,凶手起码认识杜宇,或者干脆说就居住在这个小区,因为大门口的监控录像没有拍到其他人出入,凶手是从侧门进出的,他了解这个小区。凶手做完这些,可能上了楼,比如杜宇,可能离开小区。比如白惠,也可能进了小区任何一栋楼。其实整个过程很简单,由于简单,所以范围就不容易缩小,假如小区里某个人熟悉杜宇和冯真真两家人,又和这两家人中的某一个有仇,他也可以是凶手。”
刘洁一拍桌子,吓了大家一跳,她说:“从老张的思路里,我总算转过弯来了。假如是小区里某个人的话,那么这人的背影白惠不可能错认为杜宇,她辨认的过程大家都知道了,白惠如果是故意陷害杜宇,并没有真正看到凶手的话,那她怎么会正确说出证物的藏匿地点呢?”
章雨也学着拍了一下桌子,说:“对,这么说来,白惠只剩下两种可能了,她说谎和没说谎。如果没说谎,杜宇就铁定是凶手,因为白惠不会认错人,并且也知道证物藏匿地点;第二种可能是白惠说谎,她没有看到杜宇杀人,而她恰恰知道藏匿的地点,那么,她就是凶手。”
老张这回笑了:“哎哟,我们这又转了回来啦。”
章雨摇头说:“没有转回来,现在已经思路清晰了,我们只要去证明白惠是凶手或者不是凶手就可以了,因此,我们现在要假定白惠是凶手来展开调查。”
刘洁接着说:“如果假定了白惠是凶手,那么我们应该相信杜宇,要派人暗中保护冯真真母女。”
“需要跟踪白惠吗?”老张问。
刘洁马上说:“不必,取证就可以。目前跟踪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她如果再次下手,目标肯定是冯真真,再说,如果她不是凶手,那么这种跟踪可能会换来她的不合作。”
新任组长章雨总算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这位不同凡响、能够屹立于男人圈的女刑警之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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