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真真没想到柳左行动这么迅速,人刚到服刑的监狱,离婚协议就寄过来了。上面条例列得清清楚楚,诚挚地指出自己是过错方,所以放弃一切财产的分割,女儿监护权方面不言自明,他现在哪有监护能力啊。
冯真真捧着这份简单明晰的协议书发了好一阵呆,她心里明白,离婚是不可避免的,但她到现在为止,从来没有将这个事摆出来考虑过,哪怕让“离婚”这个词掠过脑海也没有过。也许是自己在有意回避,她从结婚那一刻开始,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离婚的一天。而现在,不管你再怎么拖延回避,该来的、该面对的,终究会推到她的面前来。
她应该何去何从?现在是时候去下决定么?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这段时间她考虑的是如何让小孩去慢慢适应没有父亲在身边的生活,她努力回忆着柳左与小孩的点点滴滴,将柳左留下的空白由自己去填充。以前每个周末都是柳左带小孩上儿童公园,现在她必须抽出时间来让这个惯例延续下去。小孩学游泳的教程还没完成,教练将由她来代替。还有学自行车,放风筝??还有家里换灯泡,通马桶??需要填充的生活空白实在太多太多了。
冯真真越是往细了回忆,越觉得柳左其实真是个好父亲、好丈夫,他为小孩、为家庭做的事很多很多,她惊讶地发现,对柳左背叛的怨气此刻竟然烟消云散,似乎这样的怨气从来没有在她身上发生过,她又闻到了家里空气中柳左的气味,淡淡的烟草味,男人的汗气味,很真实,就像柳左刚刚换了衣服出去一样。虚幻的真实感觉也令真实的事情变得虚幻起来,她觉得什么柳左杀人坐牢,什么离婚协议,这些都是刚才午睡中的梦而已,都是假的,柳左不过是上班去了,也许今天有采访,明天的报纸又有丈夫的照片,如果现在抓起电话打过去,丈夫熟悉的声音会告诉她,“晚上我会回来吃饭。”
冯真真突然转过身去抓起电话,飞快地拨了柳左的手机号码,然后焦急地等着,两手死紧死紧地握着话筒,过了一会,耳边传来清脆甜美的声音:“您拨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她木然地垂下握话筒的手,眼睛落在电视柜上边,那里静静躺着柳左的手机,无声无息,像一具僵尸。
门铃突然响起,来的是婆婆,手上提了大包小包,一进门先观察了一下冯真真的脸色,见她脸色青白,心里甚是欣慰,她觉得做媳妇的这时候不为老公担心得茶饭不香日瘦三斤,那就是没良心,是不守妇道。她当然不会记得自己儿子做了什么对不起媳妇的事。
“真真啊,我就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不会有心思做饭,做了也做不好,我担心你和可可的营养啊,所以买了菜上来,我给你们炖个鸡汤。”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直奔厨房而去。
冯真真明白老太太真正关心的是孙女,但这也让她很感动了,这时候谁对她好一点,对她女儿好一点,哪怕就是一句暖心窝的话,也会让她感激涕零。
冯真真跟进厨房去,里面还有些早上的碗没洗,她说:“妈,我来吧,你走累了,去客厅歇歇。”
老太太听到这一声“妈”,突然心里一颤,老泪迸了出来,她握住冯真真的手,颤颤地说:“难为你了,真真,你是个好媳妇,是我那不肖儿子没福气啊。这个混蛋,还说要和你离婚,你说妈听了多难受啊,我也心疼可可不是,她怎么会接受一个后爸呢?我和老头子说了,就算离婚,我还认真真是我们的儿媳妇,你要再嫁了,那我就认干女儿,我们这母女情分是一辈子也分不了的??”老太太越说越激动,老泪纵横,引得冯真真也跟着抽泣起来,两人后来哭得站不太稳,干脆抱头继续哭。
冯真真后来明白了,柳左给她寄离婚协议时,也给家里去了信,他的本意应该是希望得到家里谅解和支持。可老太太也真是用心良苦,她不希望儿子变成光棍,哪怕名分上保留也可以。她还担心孙女,一旦冯真真改嫁了,可可肯定跟着妈妈,那离柳家可就越来越远了。孙女可是她柳家二代单传的独苗啊。今天上来,一是试探冯真真的态度,二来也给她提提醒,施加点感情压力。不过老太太也下了决心,她反省了自己之前对媳妇有亏欠,明白冯真真的确是个难得的好媳妇,脾气好,人厚道,重感情,也有孝心,老太太已经向柳老头子发过誓,如果她铁心不离开柳家,会当亲女儿一般对待她。
婆媳俩抹干眼泪一起在厨房干开了,冯真真洗碗洗瓦煲,老太太斩鸡下盐,一会汤就炖上了,老太太看看时间,忙说:“真真,我要走了,还赶回去给老头子准备晚饭呢,来不及等可可放学了,明天我再过来吧。”
“妈,你别辛苦了,我能行,周末我再带可可回家去看你吧。”冯真真也不忍心老太太这么折腾奔波。
“那,”老太太犹豫一下,想想也是道理,就说,“那成,周五可可放了学就带过来吃晚饭,在家里住两天,那我走了。”
老太太走到门口,刚拉开门就愣住了,门口竟然站着一个大男人,手里也拎着几个超市的购物袋子。老太太满腹狐疑地看看他,看看冯真真。
冯真真暗暗叫苦,怎么就这么巧,老太太的疑心病可是出了名的重啊。她赶紧和杜宇打了个招呼,然后向老太太解释说:“妈,这是杜宇,就住在对面,是我同学白惠的丈夫。这些天我心情不好,都是他们夫妇俩照顾我呢。”
“伯母好。”杜宇明白老太太身份后,急忙点头哈腰打招呼。
“哦。”老太太一边斜眼仔细打量着杜宇,她自信自己精明过人,无所不察,试图嗅出点邪味来,一边面无表情地客气道:“那多谢杜先生的照料了,邻里之间,是要相互关照啊。”
“应该的,应该的。”杜宇连声说,脸上也有些尴尬,笨蛋都猜得出老太太在琢磨什么啊。
“那,真真,我走啦,周五记得早点过来啊。”老太太没工夫细察下去了,匆匆离去,快到电梯口还回头瞄了一眼,杜宇和冯真真也在目送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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