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接到报案后,接电话的民警深感案情重大,用了一句形容词“建国以来本地最大案子”,然后第一时间上报市公安局,市局快速反应,三分钟之内报告局长郭锋,郭局长五分钟之内成立了专案组,第六分钟上报了市委及公安部,公安部十分钟后发来指示“全力组织抢救伤者,集中力量迅速破案”。市委直接由书记及市长分别亲自来电,指示“伤者送市第一人民医院抢救,专案组第一时间进驻现场直至破案”。
由于山路崎岖,一小时后,专案组一行十一人才到达现场,伤者已由村民全部送至乡医疗站,并且由乡政府组织汽车正在送往市人民医院途中。其它死者及饶幸逃劫人员一概被觉悟高的村长留在现场。
现场保存完好,有两人被村长临时分配在负责驱赶饭桌上的苍蝇,苍蝇并不懂得保护现场的重要性。
死者几乎保持倒地时的姿势,横七竖八,口角流出大量腥臭之白沫,地上还有大量伤者呕吐出来的半消化残渣剩菜,酸臭味道令人掩鼻。
专案人员由郭局亲自带领,他皱着眉头注视着现场的惨状,这个经过自卫反击战场洗礼的汉子也为之动容,一张张惨白如纸的扭曲面容,在两小时之前还是一个鲜活的生命啊。
法医戴上口罩手套,开始了细致的证物采集,所有村民被集中到了一边,由专案组唯一的女警张爱华及新警马亮负责记录口供。
法医采集的呕吐物,饭菜样品,被装进一个个塑料袋,马上由专人火速带回公安局化验科检验。郭局有些心焦,他低语和法医交谈了两句,法医证实他的想法,典型的剧性食物中毒,毒药肯定来自饭菜里。
另一个年轻法医端着一个饭锅走过来,指着饭粒说,这里面目测有一些不似米饭的白色颗粒,怀疑是毒源。郭局认真看了一会,望望年老法医,老法医点头,轻声说,应该是毒鼠强,这种毒药虽说早已被国家严禁使用,但在农村还在大量使用,原因是用了多年习惯了。
村长是唯一看起来比较镇定的村民,好歹是个党员,从事干部工作多年。其它村民惊惶未定,在外围还有一群嚎哭的村民,她们的家人此时正躺在现场,警察不让靠近,只能遥哭。
张爱华认真地听着村长的叙述,土家人的口音很重,她必须集中全副精力。
朱向发呆呆坐在一块石头上,脸色死灰,眼睛完全失去了光亮,浑身如同被抽丝剥茧。妻子刘翠花比较坚强,断断续续回答着马亮的问题。这个意外事件发生在父亲的葬礼上,对于这两口子来说,是心脏无法承受之重。一根针插到手上会痛得人哇哇叫,而一个大锤以千钧之力砸向手掌时,超过极限的痛会造成神经堵塞,那种痛是要一个时间段后才慢慢迸发出来。
朱向发正处于神经堵塞期。
下午五点,专案组基本勘察完毕,死者被运回市局化验,现场依然保持原样,幸存村民必须仍旧呆在这里继续接收调查。村民一听都不满地叫嚷起来,幸存对他们来说是心有余悸,配合了一下午,需要回家喝碗热汤,然后在妻子丈夫处寻找些安慰,劫后余生的人通常对亲情的珍惜会突然得到超越个体生命的高度。
专案组临时开了一个会,警员马亮张爱华大概报告了村民叙述的案发经过,主要是村长,朱向发及妻子刘翠花的证词。法医也简单报告了一下对现场的预测及看法,当然法医的话还需要得到检验报告的支持,不过预测来自经验,对争取时间,尽快把握住正确的侦破方向是极为重要的。时机稍纵即逝,一旦错过时机,让案犯从眼皮下逃逸,这就不是有没有面子的问题了,尤其这案子还带着公安部和市委领导的指示及期望。
郭局听完各方报告后总结了一下,他说,就现在的勘察结果来看,有三点可以大致确定,一,这是人为的投毒案,二,毒源来自米饭,三、罪犯很可能为现场33人之一。
因此,接下来有两个重点工作,一,找出毒源,即是装有毒品的容器,并且在现场幸免人员身上采集样品,如果找出毒源,马上将此人收押;第二,一般投毒案,尤其是在这种集会投毒,通常案犯是带有极大的仇恨,并且仇恨是长期所积蓄,所以,张爱华,马亮,李强,你们三人的重点是集中村民,收集寨子村民的各方矛盾积怨,找出有可疑动机之人,重点是与现场的33人有牵连的矛盾,当然也不排除未参加午餐而又有动机的人,全寨子人昨晚不是都参加了撒尔嗬么。
另外,据刘翠花说,早上熬粥是用同一缸的米,那么早餐既然没有中毒,那么,毒药很大可能是在午餐做饭时投到锅中的,你们尤其要引导让在场村民回忆早餐后,都有哪些人在煮饭的客厅走动过。要做到每一个人,包括伤者死者,一个一个排除。
最后,李强,你联系一下,让乡上送十个大灯泡过来,再带些人在这里牵上电线,今晚可能要通宵工作。
郭局是全省闻名的神探,破过几宗闻名全国的大案,因此四十不到已经坐到局长位置,他的风格是头脑冷静,条理清晰周密,决断果敢,这种人格魅力及年龄优势在市公安系统简直成了偶像派。
张爱华非常认真地听着局长的讲话,一字不漏地记了下来,她是第一次与这位刚上任半年的局长一起办案,果然耳闻不如亲见。事实上这一段时间里她的心绪完全不在工作上,关于张爱华,我们还有另一个故事,如果在这案子进展过程中有些空隙,也许我们可以讲讲她的故事。
晚上九点,第一轮地毯式搜索结束,结果非常令人沮丧,全场没有找到任何与毒药有关的容器,涉案人员的身上也完全没有任何毒药的残留物品。这仿佛是说,有一些叫毒鼠强的粉末毒药,从未知的空中飘到了饭锅里,毒倒了一堆人。
这个结果令郭局非常不满意,毒鼠强是细粒粉末状态,只要有人经手,就不可能不留下蛛丝马迹,于是,他大手一挥,继续第二轮也许还有第三四轮的地毯式搜索。
三小时后,张爱华马亮李强报告,据目前收集到的资料,可供排查的村民矛盾有一百六十宗,由于村民散落在这座大山的各处,平时来往并不多,基本各自为营,矛盾本来就不多,这一百多宗里,大部分还是文革时期的陈年老帐,村民说起这些矛盾都当作笑话来讲。其它的新矛盾也都是些鸡毛蒜皮,无一宗足于引发投毒夺命之深怨。
郭局开始一根接一根抽烟,专案组人疲马乏,接近深夜两点了,虽然十几个大灯照得如同白昼,灯光在这个时候却更加深了困乏。
第三轮地毯式搜索结束,结果与第一次无异。
郭局决定让村民先回家,明天早上再集合到这里,不过离去之前先作好登记工作。
事实上,案子在这里陷入了一个僵局,凶器无踪,动机无影。不过,郭局心里能强烈感觉得到有一双眼睛正在某处带着嘲笑地看着他,这双眼睛就在周围,他却无法捕捉到。
大家休息一下吧,郭局示意专案组成员。所有人看看周围,地上除了秽物就是泥土,何处可供休息?
马亮喊来朱向发,问他家里有没有报纸,床单可供大家稍微躺一会。朱向发进了屋,一会抱出两床露着破絮的被子,可能就是这个家里仅有的床上物品了,看着朱向发有些犹豫的样子,郭局挥挥手,让他把被子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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